第1-2章 “姐,花氏掌门人花临芷自驾游散心时车毁人亡,这个标题怎么样?” 花临芷踩了踩刹车,刹车意料之中的没有反应,她嘴角勾起了一抹笑。 “不用踩了,没用的,我早就做好了手脚。”花临琪温柔的语声因为兴奋而变了调。 “这件事,是许女士安排的吧。”许女士,她的母亲,也是她订好机票,劝她出来休假。 “不止哦,如果没有两个舅舅,谁让你是花氏集团掌门人,大家一起发财不好吗,可你偏要卡油水,亲戚没一个不恨你,你知不知道我们都恨你!” 她把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却依旧稳稳的掌着方向,她脸上并没有一点不甘、愤怒,反而带着笑意,“你说你们的恨的那个人会不会看出来。” 对方一静,随即尖声问:“你早就知道了?你没有上盘山公路?” “上了。” “那你还说……” “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呢?劳心劳力的赚钱养着一群白眼狼却还要被人惦记着性命,不如大家一起完蛋吧。”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她笑了笑,“你不知道吗?这是一场直播,蓄意谋杀亲姐,花临琪,你已经当众认罪了,不要想着会有人捞你出来,他们顾不上你,对了,忘了告诉你,出来之前我立了遗嘱,花氏集团尽数捐出,不留一分,包括我名下的一切,你现在住的房子,家里的老房子都在我名下,你们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的一切……没了。” 失控的尖叫声后,电话那边换了人,“花临芷!你怎么不干脆一点去死!去死啊!” “妈,你放心,我向来听话,马上就去死了。”车子速度越来越快,她打方向盘的幅度也越来越大,“死之前再提醒你一句,你养的那个小白脸结婚了的,有一个女儿,现在他老婆又快生了,恭喜你,再次瞎了眼。” 按掉电话,她看了眼直播间快突破七位数的人数,松开方向盘云淡风轻的挥了挥手,“不要像我一样失败。” 就像个旁观者一般,花芷看着车子翻滚着掉下山涯,火光冲天。 活着得尽荣光,死得也轰轰烈烈,倒也不算白活。 可上天还是待她不薄,投胎时大概是没有喝孟婆汤。 带着上辈子的记忆,投了大户人家,叫了花芷。 她学富五车,精通阴谋算计,入了这大宅,倒是得了母亲父亲的庇护,十五年来,舒舒服服,优哉游哉的远离斗争,当上了大家小姐。 但,也仅仅只有十五年! “小姐,有官差,来了好多官差……” 花芷心下一沉,以祖父从二品的官职,等闲官差谁敢往她花家来,怕是…… 听着外面的动静,花芷当机立断,“抱夏去门口看着,别露面,迎春,把我的银票捡出来一半,金条全部拿上,明面上的东西不要动,念秋,拂冬,你们俩把那口箱子移开,起开砖头把东西放进去,要快。” “是。” 几人迅速把弄乱的地方规整好,不料那官差就冲进来了。 “留下身上所有首饰,去院子里等命令。”官差大声呵斥着。 花芷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是抄家。 而后一道尖锐的声音传来过来,手持着沉浮的老公公一眼子的锐利:“圣旨到,请花大小姐去前边领旨吧。” 先抄家后有圣旨,花芷无法想像皇上当时是有多震怒。 “圣旨下,跪。” 花家从主到仆尽数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翰林院掌院学士花屹正不思为君分忧反挑起皇子之争,酌情夺其官职,判抄家,花家十岁以上男丁尽数流放北地,钦此,谢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花芷紧绷的心就是一松,十岁,幸好弟弟柏林还差几个月才满十岁! 禁卫首领冲着属下们打了个手势,一众禁卫军目标明确的走向花家每一个花家十岁以上男丁。 三房次子刚满十岁不久,平日有些娇惯,这会便拉着母亲不放手,二夫人也是哭得不能自已,引得其他本就忍着眼泪的女人都哭了起来。 第3章 该带的人带走了,人呼啦啦的退了出去,来福公公留在最后:“老夫人,您只有一个时辰收拾东西,这已经是皇上额外开恩,请您早做准备。” “是,老身谢皇上恩典,一定在时辰内带着老小离开。” 等来福也走了,花老夫人再也撑不住软倒了身体,身边的人手忙脚乱的扶住她。 看着一屋子神情惶然的女人孩子,老夫人惨笑,眼角滑下泪来,要么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要么是只知计较眼前得失的眼浅妇人,花家这一劫,可要怎么跨过去。 花芷看着泪流不止的祖母心下酸涩不已,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祖母流泪,祖母被这巨大的变故冲垮了,花家彻底没了可庇护的人。 环顾四周,花家四房夫人里大夫人出了名的柔弱多愁善感,看着满地的枯叶都要哭一场的人,这种时候压根不能指望她。 二房因为是庶出,在家没有话语权。 三夫人是花家几个媳妇里出身最低的,她的出身也决定了她的眼界。 四夫人花芷其实很看好,不论出身还是眼界都够,只是…… 看着她已经显怀的肚子花芷苦笑,如今怎么能让一个孕妇来承受这些压力。 偌大个百年世家,临到头来却没一个能撑得住场面的人,可见花家的男人并没有坠了祖宗威名,可这一代的女眷却着实差得太远。 花芷心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曾经被逼得心硬如铁,原以为这辈子可以安安稳稳的活到老,如今却又被逼得要走上女强人的路子。 把弟弟拉到母亲身边扶着她,花芷松开手上前,花柏林心头一跳,轻声喊了声,“长姐!” 花芷回头笑了笑,满眼无奈,“照看好娘。” 花芷挤开人群上前几步蹲到祖母跟前,迎着祖母的视线温声问,“祖母,您信我吗?” 信吗?老夫人抬手摸摸大孙女的脸,“你是我花家的子孙。” 因为你是我花家子孙,我当然信你! 花芷点头,“那您暂时把管家权交给我吧。” 老夫人静静的看她片刻,惊喜的发现她的眼中没有丝毫其他人身上显而易见的害怕惊慌,是了,这是老太爷亲手教导出来的孙女。 “好,花家这一屋子老弱妇孺都交给你。” 花芷笑了笑,站起来面对众人,“我们只有一个时辰,现在请所有人回去把你们认为应该带上的东西尽可能的带上,我们先离开这里。” 二夫人迟疑了一下,问,“离开这里……去哪里?” “不管去哪里我们都得先离开。”花芷毫不迟疑的回复她,也是回复所有人,“这是从二品大员的官邸,祖父被夺职,我们自然没了住在这里的资格。” “去城南的宅子。”老夫人接过话,“那里不会被封。” 没人问为什么那里不会被封,有人拿了主意,已经被吓破胆的女人们只求有个安稳去处。 “留着人才能图以后,祖母,这一局并非就此定乾坤,我们还有翻盘的机会。”花芷福了一福,带着几个丫鬟快步离开,一个时辰,真的不多。 老夫人捂着眼睛突然笑了,“之前我一直不能理解老太爷为什么放着家里其他优秀的孙辈不教导却那么疼爱芷儿,不就是乖了点吗?哪家这样的姑娘也不少,现在才算是明白了,老太爷没有走眼,是我走眼了。” “可不,婢子之前也没瞧出来大姑娘有这魄力。” “走吧,时间不多了。” 花家十岁以下的男丁共有七人,有一个还抱在手里,花家的夫人妾室脸上皆覆着面巾,一行人一起跟在马车后面,从没被这般明目张胆注视过的夫人们红着脸低着头,只恨不得下一步就到了地方。 和她们相比,老夫人显得尤其从容,她也不让人扶,拄着杖抬头挺胸独自一个人走在前边,就像是要凭一己之力为家人开辟出一条路一般。 祖母如此,她一个魂穿21世纪的现代女强人,又如何会怕! 第4-5章 议论纷纷的人看着这样的老夫人也不由得停了话头,静静的注视着长长的队伍从面前经过,走远,看着花家大门关上,贴上封条。 被人围观一路,所有人都是靠一股气撑着,等到了城南门户大开处处凌乱的宅子,一坐下就都起不来了。 但是花芷却力气十足。 一口一个吩咐。 “娘,二婶,三婶,四婶,你们带着人做几件衣服,要厚实一点,摸上去不会一下就摸出来里面藏了东西的那种,现在就立即要,最多一个时辰,明白吗?” 几个妇人对看一眼,点头。 “拂冬,你去找几张油纸,把银票包严实,等会要缝到衣服里面去的,银裸子也都清出来,全缝进衣角里。” “是。” “抱夏,你去一趟楚家医馆找楚大夫,从他那买一些药丸药膏,具体要买些什么你和楚大夫商量着来,只有冻疮膏一定要记得多备一点。” “是。” 花芷回头看向祖母,“祖母,您写封信给祖父,您最了解他知道该怎么劝,不能让祖父泄了劲。” 老夫人眼神紧紧的盯着她,“你打算让谁去?” “我去,其他人去我不放心,得让花家的男人们知道我们都好,会在这里等着他们回来,徐管家,我需要一匹马。” “大姑娘放心,小的能弄来。”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徐管家牵着马等在后门。 大夫人看着穿着利索的长女嘴巴张张合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让她去?怎么能不让她去,夫君走得匆忙,连换洗的衣物都没有,更不用说厚实的衣裳,就穿着那一身单薄的夏衣只怕人刚到那就得病倒。 可让她去……芷儿的骑术就是在自家庄园里学的,平时单独出门的机会都没有,更不用说走远路,这要是走错了路或者遇上什么歹人…… 花芷这会也顾不上宽慰她娘。 看着下面殷殷看着她的数双眼睛道:“等我回来,柏林,如今家里你是长兄,要照看好长辈和弟妹。” “我会的,长姐。” 大夫人终是忍不住上前一前,“芷儿……” “娘,我会尽快回来,安心,什么事都不会有。” 如果是真正的大家小姐出了门自然是害怕的,但她内里早在十五年前装着的就是个来自异世界的成年灵魂。 虽然这些年一门心思做个大家闺秀,可她也不止是做做女红学学琴棋书画,各类杂书没少看,地理志凡是市面上有的都翻遍了,就连大庆国的地域图也从祖父那里看过许多回,知道要去往北地有几条路,但流放犯人只会走官道,顺着这条路走就能追上。 疾驰了大概两刻钟,花芷就看到了前边乌泱泱的一群人,穿着中衣的犯人和穿着统一服饰的官差一目了然。 花芷下马福了福身,取下一个包袱送上前,“民女来自花家,差爷一路辛苦,一点吃食给诸位解解乏。” 官爷拿在手里捏了捏,满意的点头,“那我就笑纳了,给你一柱香时间,长话短说。” “民女谢过。” 花芷牵着马来到花家人面前,花家众人也都看着她,他们都盼着家中来人,却谁都没想到来的会是这个平时并不打眼的长房长孙女。 花父花平宇轻咳一声松了松嗓子,“芷儿,你怎么来了。” “总要有人来。”花芷把包袱一一递过去,嫡支这边被流放的一共十人,在给三叔的时候抓着他的手抓了下包袱的某个地方,三叔会意的点头。 “那边冷,我把护膝护腕都带着了,厚衣服也都带了一身,娘和二婶三婶赶着做的,过了水就没那么暖和了,久穿一穿,别急着洗。” 花家没有蠢人,都明白过来,点头应下。 “太后保下了我们,家里其他人都没事,不过老宅不能住了,我们搬去了城南的宅子。”花芷看了不远处的官差一眼,压低声音问,“祖父,我想知道您是因什么事获罪。” “芷儿,朝堂上的事你别胡乱打听……” “芷儿想知道我便告知于你。”花屹正打断长子的话,同样低声道:“皇上迟迟不立太子,两王相争殃及池渔,我没忍住多说了几句撞在了风口上引得皇上震怒,就是如此而已。” 花芷松了口气,“无碍,祖父您只是被迁怒,过了就有挽回的机会,到了那边银钱该用的地方就用,不用担心不够,我会赚到钱,但是人一定要保重,祖父,您得答应我。” 明明是一辈子最狼狈的时候,花屹正却笑了,“祖父的眼光从来没有差过,是与不是?” 花芷鼻子一酸红了眼眶,家里这么多兄弟姐妹,祖父独独将她从小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手把手的教自己写字,琴棋书画亲自指点,她自认一直以来都把自己藏得很好,没有露出一点狐狸尾巴,不懂祖父为什么对她另眼相待。 现在她明白了,她表现得再像个孩子,可一个成人的灵魂是无法真正变成孩子思维的,该怕的时候她没有怕,该惊的时候她没有惊,该喜的时候她又没有喜,睿智如祖父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的不同。 “祖父,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花屹正拍拍她的肩,“照顾好家里人,你祖母怕是不好受。” “我知道,您放心。” 看了眼旁边和他隔着距离的几家人,花屹正叹了口气,“那几家的人能帮扶一把就帮扶一把吧,总归是受了我的连累。” “是。” 花屹正踱开了步子,不再多说。 第6-7章 花芷又看向四叔,“四叔,要辛苦你了。” 花平阳历来和这个只差了他九岁的侄女亲近,平时嬉皮笑脸的模样也都收了起来,“我省得,你不用挂心,你四婶还有着身孕,你平时多看着些。” “人素来共得起患难,都会好的。” “你向来比常人看得透。”花平阳笑了,“城外那个庄子被封了没有?” “目前我只知道城南的宅子没有封。” “那城外那个也不会封,有时间了去看看,我每年都会给那棵大槐树松松土。” 花芷瞬间想到许多,点头应下,又向同辈的几个弟弟交待了几句,看那边的人已经吃完了东西,该收到口袋里的东西也都收好了,花芷不再多说,在长辈面前跪下拜别,“万望一路保重,祖父您教过我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花屹正将人搀起来,“这点事打不倒我,家里就交给你了。” “是。” 花芷牵着马来到官差头领面前,“差爷,祖父年迈,这一路山高路远还请多照顾一二,花家定有重谢。” 花芷回头看了一眼花家众人,“祖父并非犯了不可饶恕之罪,皇上这一时恼他,说不得什么又会想起他的好,山不转水转,未尝没有柳暗花明的时候,您说是不是?” 当差的哪个不是人精,自然听得出花芷这话中未尽的意思,要说听了这隐带威胁的话高兴是不可能的,可细一想却也知道这是事实,要花大人犯的是谋逆罪,那没说的,再往下数几代都别想翻身,他们怎么可着心来都翻不了船。 可花大人不是,他不过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以他从二品的官职,历经两朝又是皇上用惯的老人,说不定气消了什么时候就想起来了,起复不过是一转眼的事。 摸摸腰间刚捂热的金条,啧,这还是抄家了呢! “花家小姐的意思我理会得,只管放心,不说别的,花大人可是为咱们大庆朝忙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大人,我们就是长了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拿他老人家开涮,只是我们也有我们的规矩,这点也请花家小姐体谅。” “不敢让差爷为难,小女代花家众人谢过。” 花芷回头一一看过自己的亲人,挥了挥手,利落的翻身上马打马离开,一次都没有回头。 花家老三花平彦低喃:“怪不得爹独独对芷儿特殊,现在才算看明白了,不要说女子,就是男丁在这个年纪也不会比芷儿做得更好。” 花平宇一脸愧疚,“我以前都没有发现,还因为柏林总喜欢粘着她这个长姐对她发过脾气。” “你没发现的事多了,我这大侄女可惜生了个女儿身。”花平阳看那边官差准备动身了便把包袱背上,又将老父亲手里的包袱拿了过来一并背着。 第8-10章 世上从来没有白得的好事,享了花家十五年的福份,到她回报的时候了。 回到家,疲累如她,报告了祖母后立即去睡一觉。 可花芷到底是没有睡上一个安稳觉。 “小姐,老夫人有些不好……” 才丑时,花芷皱着眉头往外走,“刘香在不在?” 刘香从门外应声,“小姐,婢子在。” “你去二门等着,天一亮就让二门提前开锁,叫你爹去把楚大夫请来。” “是。” 老夫人院里处处亮着灯。 花芷快步在床沿坐下,伸手一探祖母的脖侧大动脉,手底下的温度热得吓人,估摸着怕是差不多有四十度了,这样不行,老人这样烧一晚怕拖出大病来。 把老人身上压着的两床被子掀了,花芷让开位置,“把被子抱走,拿一床薄点的毯子来。” “大姑娘……” “照我说的做。”这样捂汗都捂不出来,再这么下去情况只会更糟。 苏嬷嬷牙一咬,真就把被子都抱开,陈嬷嬷赶紧拿了平日里盖的毯子过来给老夫人盖上。 “去找点烧酒来,后宅实在没有就去外边找。” “可是大姑娘,现在这个时辰……” “性命要紧。” “打几盆温水来,细软的帕子也拿几条,把祖母的衣服全脱了。” 花芷的镇定影响了所有人,有了事做大家也不再绕圈子干着急,动作麻利的都忙活开了。 等一切准备妥当,花芷把毯子上上下下的扯了扯盖住重点部位,挽起袖子道,“看着我的动作。” 颈部、胸部、腋下、手臂、手心、脚心,花芷拿着细软的布巾把每个位置都轻揉的推拿一遍,“记住了吗?” 看着的丫鬟都点头,苏嬷嬷道:“动作倒是不难,只是力度要怎么用?” “轻揉一点,什么时候退烧什么时候停下来。” “明白了。”苏嬷嬷二话不说,点了几个丫头接了大姑娘手里的活,那动作比花芷要细致多了。 水换了一盆又一盆,半宿忙下来温度好歹是降下来了,天亮没多会楚大夫就被请进了府,由管家和几个管事婆子陪着进了老夫人的院子。 大夫问如何用的酒降温。 花芷没说酒精易挥发,只说看过某个闲书可以这样做。 楚大夫记下了,有嘱咐了两句,就出去了。 不过花芷却叫住了他,“我想在您那订一些药丸药膏之类,药材需得用好的,还需用腊封好,我一个月来和您结算一次,您看可好?” “敢问大姑娘一句,可是想要送到北地去?” “是,那边天冷,就医怕是也不方便,我想多备一些送过去。” “大姑娘有心,老夫也当尽力。” “多谢您,徐管家,送楚大夫回医馆。” 第11-16章 若了几日,祖母的病也好了大半,花芷有了主意。 小丫头在门口禀报,“大姑娘来了。” “以后大姑娘来了不用回禀,直接进来便是。” “是。” 花芷一进来就听到这句,心里一暖脸上就笑了,“孙女以后得来得勤快些才是。” “你多来祖母才高兴。” 苏嬷嬷拿了张圆凳放到床边,花芷侧身坐下,盘算着一会要说的话。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有什么事就直说,在祖母面前不用有那些个顾忌。” 花芷定定的看着这个精气神明显虚了很多的老人,心里有着从未有过的亲近。 花家她最亲近的是祖父和弟弟柏林,其他人包括父母在内都是客气有余亲近不足,她很习惯这样的相处方式,也觉得这样的相处在花家这样的大家族里是最合适的。 事实上十多年下来也确实相处得堪称愉快,不过以后她希望能和祖母亲近些,这个老人有着这个年代的老人少有的豁达,换成其他人未必真就敢让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当家。 “祖母,我想和沈家退婚。” 因为惊讶,老夫人身体都坐起来了一些,她确实是希望芷儿能留在花家,可她希望和芷儿主动提出来是两回事,“能告诉祖母为什么吗?只要沈家不退婚,你大可以离开这个泥潭,罪不及出嫁女,你早有婚约在身,谁也不能说你这样不对。” 这样的试探并不过份,却也是花芷一直无法和家人亲近的原因,她们总是想得很多,同时以为你也想了很多,一句话得绕三圈还留半句,她很烦这些,可该说的还得说。 “就算沈家重情重义还是将我迎娶过去,祖母觉得我一个娘家都垮了的人嫁过去能得着好?沈家人丁兴旺,怕是到时候我就是那个谁都能踩上两脚的可怜虫。” 老夫人就笑,“你哪里是能被人欺负得了的。” 花芷并不反驳她的话,说起另一种可能,“沈家也未必就没有退婚的打算,就以前那点旧情还不足以让沈家冒着被今上不喜的风险来娶我一个没有多大价值的人,与其闹到两家撕破脸两败俱伤,还不如我们主动提出来保留住这点香火情,想来我们保住沈家的名声,在我们需要的时候,他们也不介意帮点小忙。” 条理分明,句句在理,显然是经过认真考虑的,老夫人也收了那点试探心思,握着她的手道:“芷儿,别怪祖母自私,为了花家祖母确实想留下你,这几天看下来祖母也看明白了,你以前是藏了拙的,花家需要你撑起来,只是……” 老夫人脸上满是愧疚,“芷儿,你及笄了,这时候退了婚,以如今花家的情况你想要再嫁得如意不容易,至少沈家那样的人家是不可能了的,这些你可清楚?” “那便不嫁,我在花家再差也是主子,去别家就是个外人,与其去婆家为别人操劳,还不如为生我养我的花家操劳来得让我心甘情愿。” 这想法可真是有点……大胆,老夫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了。 花芷捧起茶喝了几口,从容的样子倒比得年纪比她大上几轮的人不够镇定。 老夫人强迫自己把那些惊色收起来,轻咳一声,道:“你做这般决定于我花家是百利无一害,于你而言却……可就算这样祖母还是要厚着脸皮应下,不过也不用急于这一时,要急也是他沈家先急。” 对花芷老夫人到底也是有几分心疼的,还是想着要拖一拖看事情能不能有转机,虽然她一时也想不出这转机在哪。 花芷知好,乖声应下后就说起了别的事,“现在家里就剩两个过了明路的庄子,说不得我要在这上头做点文章。” “庄子上也就能出息点自家吃用的,还能做什么文章?” “有一处庄子是连着一片林子的,祖母可记得?” “自是记得,算着时间是快到瓜果成熟的时候了,要是卖出去确实也能换点银钱。” “我是打算卖,但不是摘下来就那么卖出去,现在正是瓜果多的时候,卖不起来价格。” “那边多是肉桃吧?”老夫人看向苏嬷嬷。 苏嬷嬷点头,“是肉桃,大姑娘,肉桃存放不了多久,就是在瓜果里也属于坏得快的。” 花芷笑了笑,“我自有办法。” “有办法就好,要是能存放得久一点赚得也能多一些。”老夫人也不多打听,只是问,“之前你不是想做吃食?我倒觉得那些东西应该能卖得出去。” “都做,水果要先收进来,现在得做准备。” “你心里有数便好,想做什么就去做,要是银子不够和祖母说,祖母来想办法。” 知道祖母这是要做她的靠山,花芷软了声音,“银子我藏了一些,还有大家凑出来的一千多两,暂时应该够用,不过祖母,花家是被抄家了的,我们要想办法把这些银钱过了明路。” 老夫人缓缓点头,“是这个理,不能再让人抓着把柄了,你打算如何做?” “孙女想把城外那个宅子或者另一个庄子沽出去,只是那是太后赏下的,孙女不知道是否动得。” 沉默了好一会,老夫人叹气,“把宅子沽了吧,咱们住这里也勉强够了,就是太后知道也当能理解我们的难处。” “是,孙女这两天就过去一趟,把该带的带回来。” “好。” 花芷想做的,就是水果罐头。 第17-18章 既然已经做出决定,老夫人就不再拖延,次日一早就先派人往沈家投了拜帖,她穿着一身湛蓝衣裳,全身上下仅用了一支古朴的银簪子把头发固定住就出了门。 关门闭府好几日的花家终于有了动静,关注着花家的人在看到随在软轿旁的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仆后纷纷把注意力转了过来。 待看到轿子抬进了沈府众人也不意外,看样子花家终是按捺不住出来寻找帮手了,就不知沈大人敢不敢沾手花家的事。 沈家的人同样在想这件事,沈追沈老大人今日正好休沐在家,接到拜帖那一刻起就踱着步子没有停下来。 两家相交多年,就是节气的礼物都比旁人要厚出两分,可如今这般情况两家已经门不当户不对,花家还遭了今上厌弃,沈追既便念着旧情也不敢继续把这门亲事当真,只是花家刚出事就急着撇清关系这种事他却也是不能做的,即便不失圣心也要被人戳脊梁骨。 可怎么都没想到老夫人竟然在这个时候上门了,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总不好将人赶出去,只是怎么接待,以何种关系接待还是得琢磨一二。 沈老夫人并没有让老夫人久等,刚落座奉了茶她就由丫鬟仆妇扶着快步走了出来,边满脸笑意的告着罪,“之前在佛堂坐了会,沾着一身的檀香味儿,劳老姐姐久等了。” 虽然已经感觉到了沈家上下态度上的转变,可这话依旧让老夫人心下熨帖,尚念着旧情就好,便是人走茶凉,她也希望不要凉得太快。 “是老身打扰了才对。” 是老身,而非平素姐姐这样的自称,沈老夫人听着眼神便闪了闪,有些摸不清楚花老夫人的来意为何。 说了几句客套话后,老夫人直奔主题,“花沈两家多年交情,老身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今日前来是为退婚。” 这话实实在在的让沈老夫人意外,也忘了自己本来就是做着这样的打算,忙追问了句,“为何突然……” “不瞒妹妹,这是我那大孙女的意思,她执意要和花家共患难,不想在这种时候离开家中,我告诉她沈家定不会和其他人家一般因为花家落难便苛待于她,她也只说和沈家公子无缘,没有来沈家享福的福份。” 花老夫人按了按红了的眼角,“她上有软弱的娘,下边还有年幼的弟妹,不放心也是应当,就是我这心啊怎么想怎么难受,请妹妹看在以往的交情上莫要再多问什么了,只是花家被抄,手边没剩什么值钱的东西,还请妹妹折算一下一应聘金聘礼共花费了多少银子,老身给你打张欠条,等花家缓过这口气定当如数赔给你。” 和沈家保全的名声来说银钱不叫事!沈老夫人按捺下满心高兴,一脸遗憾道:“是我们沈家没有福份娶到这么好的姑娘,打欠条的事老姐姐可千万不要再说,那是在打我的脸,打沈家的脸,没能帮上忙我家老太爷已经觉得很是对不起两家的交情了,再提银子就真的伤了两家感情。” “这是两码事,世上没有退亲不退聘的道理,我也不能让我家芷儿被人戳脊梁骨,花家是遭了难,可花家没有姓赖的人。” 推脱来推脱去,最终沈老夫人还是半推半应着当场写了一张欠条,花老夫人在欠条上按了手印。 两家算得上是好聚好散,朝着送出门来的沈老夫人欠了欠身,老夫人上了软轿,心里竟觉得有些痛快,就像芷儿说的那样两家既保下了香火情花家也保住了脸面,以后沈家不说帮上花家什么忙,至少做不出落井下石的事。 那头沈老夫人匆匆回了后院,不敢有丝毫隐瞒的把花老夫人的来意说了,末了感慨道:“花家这气度确实是让我服气。” 沈追摇摇头,“真正有气度的恐怕是提出要退婚的花家大姑娘,可惜了。” “那姑娘我见过几回,看着是不错,不过这亲事真像花老夫人说的那般是她一个小姑娘提出要退的?” “以花家如今的情况花家还是半点不纠缠的主动退这门亲只有一个可能。”沈追敲了敲桌子,“比起和我们沈家结亲,花家大姑娘留在花家对他们的作用更大。” 沈老夫人眉头微皱,“老太爷是不是太高看她了?一个姑娘家,能做什么?” 他也想看看她能做什么,沈追摇头轻叹,他倒希望她真的能做出点什么来,花家落到这个结局,花屹正那样一个正派的人被流放,实在是可惜了。 “以后多留意着点,能帮一把的时候就帮一把吧。” “我倒不是不想帮,可花家可是遭了今上厌弃的,我们沾手花家的事对沈家不会有影响吗?” “今上如果真的厌弃花家到了难以挽回的程度,太后也救不下花家女眷。”沈追看得透彻,只是就算如此,想要让今上开口让花家男丁回来却也不容易,金口玉言啊! 沈老夫人叹气,“就怕那些个和花家有旧怨的逮着机会要做妖,让花家的人更难过。” 第19-20章 与此同时,花芷也来到了花家城外的别院。 这个别院花家人默认是花平阳胡玩的地方,平时其他人并不会过来,花芷却是随着四叔来过几次的,每次四叔都会得意的拍拍后院的一棵槐花树,在那周围走上一圈。 四叔以为她早忘了幼时的事,却不知道她连出生时听到的第一句话是什么都记得,更不会忘在她三岁生日时也还是个少年郎的四叔抱着她,神秘兮兮的在她耳边说他会给她攒一笔丰厚的嫁妆,比那什么十里红妆还要给她长脸。 在这个从嫁妆看在家是否受宠,从嫁妆决定进入婆家后会不会被看轻的时代,这是一份多重的心意花芷知道。 所以每每四叔拍那棵桂花树的时候她就知道四叔的秘密在树底下。 那里,埋着四叔为她准备的嫁妆。 花芷在树前站了片刻,上前两步在一个地方用脚尖点了点,“挖。” 这种事自然用不上几个女人,徐英从杂屋里找来锄头试探着往下挖,感觉下面有东西的时候就换了工具,慢慢的把上面的那层土弄掉,露出里面的大箱子。 在花芷的示意下,徐英把箱子搬了上来,在土坑里往旁边抠了抠,禀报道:“大姑娘,旁边还有,可要继续挖?” “继续,慢着些用力气。” “是。” 泥坑越挖越大,阵阵酒香扑鼻,花芷站在上边看着下面数排用红泥封着的大酒坛,左手用力抠住右手虎口,牙齿咬住舌尖,用痛意提醒自己此时绝对软弱不得。 在江南一带,有爱护女儿的人家会在女儿出生后埋下黄酒,到女儿出嫁时才会挖出来待客,所以这酒也叫女儿红。 她不知道四叔从哪里知道了这个典故,竟然埋了这许多的酒在这老槐树下,要不是花家出事,明年她成婚时这些酒一挖出来不知道要羡煞多少女儿家,而她,大概会哭吧。 徐英以为这是四公子自己喝的,抬头正要询问这些酒如何处理,可一看到大姑娘此时的神情他识趣的闭了嘴。 片刻后,花芷蹲下·身拂去箱子上的泥土,摸摸箱子边缘,深呼吸了一口气后把箱盖掀开。 箱子里意料之中的并非黄白之物,东西看起来也不是很多,东西五花八门,有字画古玩,有宝石,甚至还有一对夜明珠。 默默的数了数,数量和她年岁相等不多不少十五样,能让京中有名的平阳公子当宝贝收起来的恐怕无一不是无价之宝。 净了手,花芷拿起一卷字画打开,看着落款视线久久没有移开。 她对字画并不感兴趣,平时也没有收藏的嗜好,可该知道的她都知道,比如这个无闻居士,往前推两个朝代的书法名家,他的吝啬和他的书法一样出名,相传为了不让人得到自己的作品,平时每每完成一幅自己欣赏够了后就会烧掉,在外边流传的少少作品都是他赠与好友或者遇上了他拒绝不了的人,比如当朝皇帝。 因为少更显稀罕,无闻居士的作品一直有市无价,多少收藏家求而不得,真不知道四叔是从哪里找到的。 小心的放回去,花芷拿起盒子里的一方砚台细细观察,果然在底下看到了一个刻印和两个印章,三人里一个是史书上有详细记载的人物,另两个也是千古流芳的大文豪…… 再看一眼其他的,花芷想,在唱嫁的时候把这些东西一样样摆出来不知道多少人会红了眼,她不许个门第高的人家怕是都防不住贼人登门。 放下砚台,花芷合上箱盖,如果把这些东西卖变了足够支撑花家几年的开销,还能有余力往北地送银子去,让祖父父亲等人能用钱换来轻松些的生活。 但是赚钱难吗?对花芷来说并不难,难的是把赚到的钱怎么有质量有好处的花出去,最后成为让花家的男人一个不少的从北地回来的助力。 更重要的是这样一份难得的心意她不想变卖,四叔做到了他说的,他真的在认认真真的给她攒一份风风光光的嫁妆,这些东西她要好好的收一辈子,便是她不成亲,这也是属于她的嫁妆! “徐英,你带人亲自把这些酒送回去,路上小心些,一坛都不许少。” “可大姑娘您还要去庄子上,小的怎敢先行回去。” “这些酒,是我四叔埋了十多年要在我出嫁时用的。”花芷没有解释更多,徐英却瞬间明白了这些酒有多重要,低头应是。 第21-25章 花芷收了酒,在别院住下了。 她认床,一换床就睡不安稳。 不过这会儿可没下雨,这么大水声哪里来的? 水声?花芷眼睛没睁开已经翻身而起。 花芷轻轻打开一条门缝,借着廊下灯笼朦胧的光线,隐隐能看到院子里有几团黑影。 可就一瞬间,她也被人从后面挟持住了,于是她也尖叫出声,虽然立刻就被人捂住了嘴效果却已经足够了。 很快屋子里就亮起了灯,有人衣服都来不及穿好就奔了出来。 “小姐!”念秋和拂冬看到眼前的情况魂都被吓没了,正轮班休息的三个护院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眼下的情况。 抱夏扔了伞边朝着小姐跑,“你想要什么,快放开我家小姐。” “站住,谁敢走近半步我先划花这边脸!” 谁都不敢动了。 花芷一脸吓坏的样子嘤嘤直哭,抱夏知道小姐是装的都心疼,更不用说其他人。 花芷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早就握在手心的银钗以她能使出的最大的速度最大的力气往男人露出来的脖颈扎去。 一个刚刚还在哭的女人竟然敢攻击他,这是男人万万没想到的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脖子左侧剧痛,下意识的出手攻击也落了空,女人竟然矮身一滚离开了他的挟持。 比起攻击力太低的钗子,当然是刀更好,到底还是疏于锻炼,她的目标原本是脖子上的大动脉,差了一寸。 男人捂着流血不止的脖子怒不可揭,一把拔了钗子看了一眼扔在地上,怒极而笑,“花家教的好女儿,不错,够胆!” 雨水会妨碍她的视线,可雨水更会让男人流血加快,只要她拖久一点,未必就不能耗死他。 可在那之前,她得保证自己活着。 男人快速攻了上来,她不敢正面和他对上,更不敢接下他的攻击。 她接不住。 可比他更快的,是破空而来的箭矢。 箭头射穿离花芷只剩三步之遥的歹人,强横的力量让歹人连连后退数步之后坐倒在地。 一支穿着雨披带着雨帽,脸上覆着黑巾的队伍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院子里。 于是他并不走近,从怀里拿出两个瓷瓶放到地上。 花芷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很清楚自己并没有伤到要害,失血过多才会如此,后面好好养着就养回来了。 此刻,下人们也来了。 她咬着舌尖不让自己昏过去,花芷吩咐道:“把消息捂住了,明天派人,不,念秋,明天你回去告诉祖母,这边的果子快能下树了,我要在这里呆上一阵处理这事,迎春那里也先瞒着,让她安心在家里处理事情,告诉她,七天后把东西送一批过来。” 急喘了几口气,花芷继续道:“找管家要一批做事的人,要信得过的,二婶三婶的人不要,家里能抽掉多少就要多少。” “小姐,都这时候了您顾一顾自己好不好。”抱夏声音哑得不行,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放心,我没事,伤口看着厉害但都不在要害上,看看那三人还活着没有,只要还有一口气也要努力把人救回来,天一亮就让吴大去请大夫,我一会昏睡过去了可能会发热,不要着急,用酒给我清洗伤口,对了,刚才那个男人给的应该是药,就用那个药,他没有敌意。” 花芷一头倒回床上,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定不能让祖母知……” 声音嘎然而止,抱夏吓得连忙去探气息,确定小姐是昏过去后捂着嘴大哭。 念秋反手给了自己一耳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去找酒,你照顾好小姐。” …… 书房内,男人把玩着一根银钗边听属下汇报。 “主子,问出来了,可要派人去把东西取回来?” “无需,报上去便是。”男人抬头,露出右颊上一条从耳畔到嘴角的疤痕,“身份查出来了?” “是,那是花家大姑娘。” 看主子难得对一个人感兴趣,汇报的人便把所知的都说了出来,“花家二姑娘三姑娘俱有才名,反倒是大姑娘一直名声不显,也少有参与那些茶话会,便是不得不出门走动也会用帷帽遮住容貌,有传言说她貌似无盐,不得家人所喜,意外的是如今花家是由她掌家,前不久花老夫人登沈家门把她的婚事退了,据我们查到的消息是花家大姑娘自己的意思。” 貌似无盐?男人掰了掰弹片,唇角微勾,就那晚那般狼狈的模样也可看出容颜清丽少有人及,更难得的是她的秉性。 要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料到长于闺阁之中的大家小姐竟有那一副以命博命的身手,不让下人为她拼命,却以一己力耗去秦征大半战力为其他人留下一线生机,这样的人又怎会看得上那些个名声,又怎会当不起一个家,对她而言那些所谓的名声才是累赘吧。 他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她拼着自己受伤也要把这钗子扎进秦征原本的伤口,又以挨一刀为代价把武器从对方手里夺走,要不是力气不足,到最后她未必会是倒下的那个。 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保持足够冷静的头脑,不要说一个弱女子,就是一个成年男人都不一定能做到。 花家将她藏得如此不露声色,花屹正难不成是早料到了花家有这一难?! 又或者……是她平日里把自己藏得太好,就连花屹正都不知道他花家有一个这样优秀的孙女? 是了,怪不得那天在街上会看到她纵马疾驰,那日正是花家被判流放抄家,恐怕在那个时候她就开始掌家了吧。 真有意思,男人低头看着手心中尖锐的银钗,这东西做得也挺有意思,女眷用的首饰可不会这般尖锐,她也不怕会伤着自己。 门被人轻轻敲了敲。 “禀世子,王爷传话过来,三公子病了,想请芍药过府。” “这个时辰?看样子病得不轻。”男人冷冷的勾唇,“不过与我何干,死便死了吧,让芍药去一趟花家庄子上,多带几瓶药去。” “……是。”手下早就习惯了主子对王爷的态度,并不意外,但是竟然会让芍药去看花家大姑娘,这可就耐人寻味了。 “陈情,把这事再给我细查一遍,我怎么觉着这里边有二皇子的手笔呢!”男人危险的眯起眼,他就算是一柄刀那也是握在皇上手里的刀,不是谁想用便能用的,如果有人记不住,他不介意让他印象深刻。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天边透出亮光。 马车停在庄子外,念秋和吴大同行,一人回府,一人请大夫。 屋内,拂冬再次换了条帕子,摸了摸小姐脖颈,神情一喜,“热度好像退了些,抱夏你来摸摸看。” 抱夏连忙伸出手去一探,脸上也有了喜意,“没错,是退了些。” 两人都庆幸不已,小姐并没有发高热,只是比平时稍高一些,这已经比预料的要好多了。 “果然是好药,想来那两人应该也能无碍。” 抱夏做主把其中一瓶药给了六子和三儿,跟着小姐这么多年她清楚小姐的性子,再舍不得也要给,毕竟那两人也是为了花家受的伤。 小姐护短得很,哪怕是她们这些命贱的下人,只要小姐当成了自己人也会护着。 可惜这药份量小,省着用也就能再用个三次的样子,要是能留下那一瓶…… 抱夏叹了口气,不再多想。 “抱夏姐姐,外面有人求见。”刘香跑进来细声道,“是个女人,戴着帷帽,说是受托来为小姐治伤。” 抱夏皱眉,小姐向来懒于走动,就是和家中的姐妹都少有往来,更不用说外人,更何况事情发生在昨晚,小姐又让大家把事情捂住了,理应没人知道才对。 可她说是来为小姐治伤…… 第26-27章 抱夏看着昏睡不醒的小姐,起身道:“我去看看,你留下照顾小姐。” “是。” 常代替小姐在各院行走,抱夏最擅长记人,她可以肯定眼前这个女人是她从没有见过的,哪怕还不曾朝面。 福了福身,抱夏态度不卑不吭,“婢子冒昧请问姑娘一声,不知您能否告知您是受何人所托而来?” 女子将帷幔拉至一边,露出里面一张疤痕纵横交错的脸,看抱夏只是吓一跳却并没有露出嫌恶的神情,她也就满意的点头,掌心中托起一个瓷瓶。 抱夏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刻笑逐颜开的把人往里面迎,“这药实在是好用,婢子之前还在担心药用完了可要怎么办,这下可好了,有这药用着,我们小姐也能少吃点苦头。” 女子并不搭话,气息却柔和了些许,奴婢这样护着,做主子的想来应该也不会太差。 闻着屋里淡淡酒香,女子挑了挑眉,诊过脉又详细检查过伤口后方开口说第一句话,“用酒洗过?” 和她的容貌相反,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很有朝气,也不像她的气质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抱夏忙回话道:“小姐昏过去之前吩咐说要用酒清洗,可是有何不妥?” “挺好。”若非下得了这个狠心只怕早就发高热了,难以想象这么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家竟然能对自己这么狠,怪不得世子会高看一眼。 重新换了一次药,女子从药箱里拿出两个瓷瓶放到几上,又开了张方子,抱夏见状小心着措词开口求药,“咱们小姐毕竟是姑娘家,身上留着疤痕总是不妥,不知道姑娘可有去除疤痕的药……” 突的想起眼前这位姑娘就是一脸疤痕,抱夏生怕戳着人痛处反倒引来人不快,赶紧又道:“婢子并无其他意思,只是……只是婢子打小侍候小姐,见着小姐被蚊子叮一口心里都难受,如今小姐伤成这般有多半是为了保护我们,要是再留这一身疤,我……” 抱夏原本就肿着的眼睛这会又红了,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女子多看了她一眼,“有,现在没有。” 这话是……什么意思?本来有现在没有了?还是说有,只是现在没有,等等就有? 抱夏眨巴着眼,盼着女子能多说一句。 女子背上自己的药箱往外走去,“两日后我再来。” 抱夏心下一喜,追着跑了出去,“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小姐醒来定是要问的,还请姑娘留下个名讳。” “芍药。” “是,婢子谢过芍药姑娘。”抱夏笑眯眯的走在一侧,话语不断,“不知道芍药姑娘住在哪里,来这里可方便?” “方便。” “芍药姑娘可否告知婢子,我家小姐可有需要注意的地方?” “这样便好。” “是,那婢子就放心了,婢子再冒昧问一句,芍药姑娘以前可认识我家小姐?” “不识。”透过帷幔,看着这个婢女想方设法却又不过份的探她的底儿,芍药都有些想留下不走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却能捂得一点消息不透,婢女进退得宜,事事为她考虑,陈情还说为了引开秦征的注意,昨儿晚上有婢女都解衣打算色诱了。 她很好奇是个怎样的主子才能让她们做到这种程度,下人她见多了,也有真心为自家主子考虑的,可那只是个别两个,可花家大姑娘却是得了所有下人的忠心拥护,定是有特别之处才能如此。 花芷醒来时已经是又一个晚上了。 丫鬟围着她又是喂水又是喂粥的好一通忙活完,她才有闲询问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念秋接过话头道:“老夫人说家里她会看着,让您安心做您想做的事,迎春那里婢子也死死瞒住了,她让您放心,她会将您嘱咐的事办好,徐管家知道您要用人,特意挑的之前侍候老少爷们的人,说他们都是之前被调·教过的,又帮着老爷们办过事,要做点什么也容易上手,不过……” “有什么说什么。”花芷微瞌双眼听着,她还是乏得很,要不是实在不放心这些事,她一句都不想多问。 “是。”念秋把毯子往上拢了拢,轻声道:“家里可以瞒着,带过来的人却是瞒不住的,婢子担心他们会往家里递消息。” “这段时间所有人都得呆在这庄子上,没机会给他们传消息,徐管家有没有说让谁管事?” “这倒没有,但是他让徐英跟来了。” “这一摊事徐英倒是能管,但是人他管不了,他资历太浅,跟着祖父和父亲他们办过事的不会服他,你们先观察两天看谁合适,到时候都给我递个名儿上来。” 侍候她久了一众丫鬟早都习惯了她的办事方式,也不多说什么就应下来。 花芷叹了口气,“她可有留下什么话?” “说是两天后会再来,那女子一脸的疤痕,婢子看着像是刀划的,您有点心里准备,别吓着。” “咱们小姐歹人都不怕了,连你都没吓住的事还能吓住小姐?”拂冬端着一碗黑呼呼的药进来,床边几人忙让开位置。 花芷还没喝就觉出了满嘴苦味,叹了口气,捏着鼻子给自个儿灌了进去,那股豪迈样让丫鬟直了眼,念秋捏着颗蜜饯都忘了要送到小姐嘴里去,还是花芷自己上手去拿的。 花芷也不逞强,闭上眼睛昏昏欲睡,家里一摊子事,她得赶紧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