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堪的过往 “女士们,先生们,现在机上有一位重病旅客,我们急需医务人员的协助,如您是医生或护士,请马上与我们乘务员联系,对您的帮助我们深表谢意!” 颜溪被广播一下子惊醒,匆忙站起来知会空姐,取掉围巾从靠窗的位置跑出来。 她是江城医学界泰斗韩兆年的关门弟子,学医十年,曾经……也是个前途无量的医生。 笑容得体的空姐长长松了一口气,一把拉住颜溪的手臂往头等舱去。 “怎么称呼您呢?” 颜溪脚步不停,嘴角却微微抿起,“我姓颜,颜溪。” 穿过长长的走廊,颜溪走出了一身的薄汗,一群人围着患者,挤的密不透风。 空姐忙着疏散人群,带着颜溪挤进去,半躺在地毯上的女人脸色苍白,瞳孔涣散。 颜溪一惊,这情况远比她想象中严重。 修身的大衣碍事,她动作麻利的脱掉大衣伸手要去观察患者的瞳孔。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斜刺里伸出来,一把拦下颜溪探过去的手臂。 她扭头看过去,视线落进一双冰冷的眸子里。 男人的声音沉沉,透着压抑的怒气,“颜小姐,庸医误事,你还想背上另一条人命官司?” 全场哗然,十几双眼睛惊愕的看向颜溪。 颜溪的手一抖,又转头去看坐在地上的患者,盛居安的手死死的捏住她的手臂,让她动弹不得。 她着急的吩咐扶着患者的空姐,“让患者躺平,头低脚高位,快啊!” 却没有人动作。 颜溪一心救人,她甚至不顾自己手臂的疼痛想把手臂抽出来,一双眼睛泛红,瞪着面前的男人,“盛居安!” 男人微一挑眉,漠然的看着颜溪,眼神示意站在一旁的助理继续去广播找医务人员。 广播又播了好几遍,没有人再过来。 李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颤颤巍巍的说了句,“盛总……” 病人已经出现了抽搐的症状,颜溪咬着牙瞪着盛居安,“你再不放手,5分钟之内,这个女人就会死在你面前!” 盛居安看了一眼不停抽搐的病人,皱了皱眉,冷声质问,“颜小姐,你连执业资格都没有,凭什么给人看病?” 颜溪被戳到痛处,眼眶泛红,用力的挣脱。 盛居安靠近了面前的人,他就爱看这个女人痛苦的样子,才能消他心头之恨! 他轻笑着提醒,“别忘了,你现在还在医疗事故审查期。颜溪,你还欠我妹妹一个交代!” 颜溪挣扎的动作一下子停了。 她扭头去看地上痛苦挣扎的患者,想起自己曾经发过的誓,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盛总,你妹妹的事,我会配合调查,现在,求求你放开我吧。” 盛居安一愣,他没想到会从颜溪嘴里听到“求”这个字眼。 就算当初盛薇薇跳楼,所有人都把医疗事故这种罪名扣到她头上,这女人依旧是面不改色的搬出一大堆专业知识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她没有求任何人,甚至脸色未变,腰背挺直的站在所有人面前。 “情况紧急,子宫摘除是当时唯一的解决办法。我必须先保住患者的性命,这台手术,我不承认属于医疗事故。” 出事以后,就连韩兆年都来找过他,说颜溪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她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盛居安的目光锁在颜溪脸上,皱着眉咬了咬牙,狠狠地甩开了颜溪的手臂,扭开头看向别处。 颜溪一秒钟都不敢耽误,她的手臂被盛居安捏的泛紫,但她没空管,从包里摸出随身的小手电凑过去。 一旁的空姐连忙退开,看着颜溪动作麻利的观察了气道和鼻腔,手掌压下去做了几次胸外按压。 颜溪一抬头,看到盛居安探究的目光正锁着她的脸,十足的质疑。 “快拉一个帘子!” 颜溪说着话,十指飞速的动作着,一把撕了患者的上衣。 几个空姐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拉起了帘子。 颜溪是妇产科医生,但她也是江城市二院唯一一个A大医学院毕业的博士,轮转的时候就在急诊科轮转了半年。 所以她有足够的自信和实力可以处理好这个急诊病患。 五分钟过去,颜溪长长舒了一口气,看着面前渐渐苏醒过来的患者,露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 被抢救过来的女人脸色苍白,嘴唇不住的发着抖,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谢谢……谢谢你医生!” 颜溪脸上的笑僵住,她有很久没有听到过这句话。 从被柳阑珊设计,闷着头上了刑薇薇的手术开始,或者……从见到面前这个男人开始。 盛居安。 这个男人掌管着横跨数国的大企业环亚集团,在江城只手遮天,风头无两。 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他一纸诉状毁了自己的前程,医疗事故鉴定组介入,害她丢了执业资格,十年学医,夜以继日的汗水和泪水化成了飞灰。 她从今以后,可能再也没办法拿起那把挚爱的柳叶刀。 甚至……如果不是老师拉下脸面去求他,这个男人,已经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把她丢进了监狱! 盛居安一只手抄在裤兜里,居高临下的看着蹲在地上的颜溪,眼里还是盛着浓的化不开的不屑和漠视,却没有说一句话。 颜溪走过去捡起掉在地上的大衣,拍掉上面的灰尘,看也没看盛居安,冷着脸穿过走廊,回去经济舱。 头等舱里渐渐恢复秩序,空姐忙着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李成站在盛居安身后,微微低着头。 男人极冷的语调传过来,“给我她全部的资料,包括她这几年上过的所有手术案例。” 李成心里默默地为颜溪捏了一把汗,还是只能认命似地说了一句,“是。” 两天后,一叠资料被送到盛居安手里。 “颜维山的二女儿?” 男人修长的手指在那沓资料上轻点着,漫不经心的问出口。 李成点点头,“是的,颜总昨天打过电话来,问瑞丰的合作案准备什么时候启动。” 盛居安轻笑一声,长臂搭在桌面上,仰靠进椅背里,剑眉一挑,“我们有合作吗?” 李成一顿,“可是,这案子是年初就敲定的,我们现在解约……” 盛居安看着他,凉薄的眼神,不带一点温度。 “是。”李成往后退了一步,不死心的又多了一句嘴,“可是颜总给我们打了很多电话,好像也是求了很多人才拿到合作权……” 盛居安手里拿着那份资料又翻了几页,掠过颜溪闪闪发光的简历,嘴角微微挑起,开玩笑般的轻佻语气,“让颜溪来求我,或许我能再考虑考虑。” 他想起那天飞机上那个女人旁若无人的走过他身边,死死地捏住手里那几页纸,捏皱了,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第二章 联手算计 颜溪打车去了松江陵园,祭拜了妈妈,回去的时候淋了一身雨,模样狼狈的回了家。 颜维山难得在家,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继母何玉芝坐在旁边,手里端着骨瓷茶杯,屋子里一股中药味。 “爸,我回来了。” 颜溪打了招呼,装作没看见何玉芝,准备上楼去换衣服。 砰地一声。 颜维山一把丢了报纸,从沙发上站起来,仓促间踢倒了放在一旁的脚踏,“你给我站住!” 颜溪被中药味呛的咳嗽了两声,站在楼梯上,回过头去。 她不动声色的凝视着面前的两人,轻轻抿着唇,唇色却是苍白。 何玉芝在笑,笑的不怀好意。 一股不祥的预感升起,颜溪双手报胸,挺了挺身,勉强稳住身体。 颜维山一脸怒容,“把手放下来,你那是什么样子!” 颜溪没动,还是维持着刚才的姿势靠在楼梯扶手上。 何玉芝放下杯子,慢条斯理的开了口,“颜溪,盛总因为你做的那些破事儿现在停了跟我们的合作案。你说说吧,要怎么解决?” “我说了,那不是医疗事故,我没有过失。” 颜维山一声冷笑,“你没有过失?那你的执业资格怎么没的?” 颜溪一滞,寒意从指尖窜上来。知女莫若父,可是颜维山惯用的手段就是打她的七寸,毫不手软。 何玉芝对颜维山使眼色,示意他不要浪费时间。 “爸爸已经帮你联系好了,今晚上你去一趟盛总那里,把事情原原本本讲清楚,多说两句好话,兴许人家就撤诉了呢?生意也好再谈嘛。” 颜溪瞪大了双眼看着颜维山,他的神色看上去那么认真,不像是开玩笑。 她眼前开始浮现墓碑上妈妈的笑脸,一时有点恍惚,原本挺直的脊梁微弯,尽显疲惫。 何玉芝一笑,站起来向楼梯的方向走过去,“来,妈带你上去打扮一下,晚上好好表现!” “别过来。”颜溪的声音冷冷的,配上那双通红的眼睛,有点渗人,何玉芝的脚步一顿,手捂着小腹往后退了一步。 颜维山几步跨过来,护着何玉芝。 颜溪看着那只搭在何玉芝肩头的手,“颜维山,你是认真的?” “……逆子!你叫我什么?!” 颜溪冷笑一声,站直了,挑衅的眼神直视着面前的两个人。 颜维山气的吹胡子,食指指着楼梯上的颜溪,“你今晚要是不去,我就断了你哥的医药费,让那短命鬼在床上自生自灭去吧!” 何玉芝一脸得逞的笑,依偎在颜维山怀里装柔弱。 颜溪只觉得浑身发冷,嘴唇颤抖着,刚才伪装起来的狠劲被颜维山这一句威胁给轰的粉碎。 她紧紧咬着牙,手指紧握成拳,手心沁出一掌的冷汗。 “你这样对自己的儿子,不怕遭报应吗!” 颜维山面色没变,冷冷的开了口,“就因为他是我颜家的长子,不然,躺在医院里花钱跟流水似的,谁愿意供着?” 颜溪一手扶着楼梯护栏,这才反应过来,看着何玉芝捂着小腹的手。 颜维山只有哥哥一个儿子,现在……怪不得哥哥成了长子。 “你妈妈现在已经怀上了儿子,如果今晚你不去,颜溪,别怪爸爸无情。” 颜维山抬手指了指颜溪,“如果这笔生意黄了,别说你哥哥,颜氏集团都没有活路,你自己看着办吧。” 颜溪呆愣愣的站在原地,脑子里跑过很多场景。 她终究是没忍住,快速的昂起头,生生的又把眼泪憋了回去。 “地址给我。” 万豪帝景,3301。 “颜小姐,稍等。” 侍应生送到电梯门口,礼貌的道了别。 颜溪客气的点了点头,一脚踏在藏青色的地毯上。 江城唯一一座六星级酒店的顶层套房,她也是第一次来。 却是……为了求人而来。 她在沙发上坐了没多久,先是觉得闷,口干舌燥,起身在桌子上拿过一瓶矿泉水,却发现自己连拧开矿泉水的力气都没有了。 身体慢慢的腾起一股火,烧的她头发昏。 出门前,颜维山像是良心发现一般,给了她一瓶水,还说了两句软话。 颜溪没多想,喝了两口,进酒店之前随手丢在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她早该警醒,颜维山早就丧失了良知。 颜溪……你是哪里来的自信,笃信他不会在水里给你下药? 她是医生,当然知道这类药物要怎么处理。 于是也没多犹豫,跌跌撞撞的往卫生间走。 颜溪开了冷水,镜子里的那张脸烧的通红,唇色苍白。 正值严冬,淋了那么久的雨,她应该是早就发烧了,加上药物的作用,整个人烫的要烧成一把灰。 仅仅用冷水洗脸似乎并没有任何效果,颜溪低着头,手臂撑在洗漱台上,脑子里一片混沌。 药效慢慢发作,一阵一阵的麻痒感觉从身下传来,颜溪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转身锁上门,放了一缸冷水,脱了鞋踏进去。 严冬里的一缸冷水,让她浑身一抖,自虐般的松了一口气。 李成敲了门进去,盛居安正低头在看文件,手里捏着一支笔。 “盛总,监控里看见颜小姐进了卫生间,很久了都没有出来,是不是找个人进去看看情况……” 盛居安放下笔,“人还在里面吗?” 李成一愣,回忆了一下,“没看见人出来过。” 盛居安烦躁的皱了皱眉,一把丢了手里的笔,站起来出了门。 男人脚下的步子飞快,跟在后面的人几乎要一路小跑。 “盛总,门从里面锁上了……”李成惴惴不安,就像是预感着要出事一样,声音慢慢的低下去。 “踹开。”盛居安不耐烦的看着那扇门。 “……啊?!那万一……万一颜小姐还在里面,怎……怎么办?!”没有人敢动。 “听不懂?我说,踹开。” 李成暗道一声阿弥陀佛,带着两个保镖,上去几脚把门踹开。 浴缸里泡着一个穿着衣服的女人,显然已经昏迷过去,半张脸浸在水里。 满满的一缸水,却没有一点热气。 第三章 大老远跑过来玩自杀 “该死!” 盛居安几步跨进浴室,一只手把颜溪给提了起来。转过头去看着门口愣住的一帮人,“滚出去!” 李成吓的不轻,带着一帮人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盛居安一股无名火起。 这个女人真是有意思,大老远的跑过来玩自杀? 他放空了浴缸里的水,脱了西装外套随手扔出去,扯过架在一旁的淋浴器开到最大,调高了水温对准颜溪,毫无怜悯。 高热的水流喷在她身上,打的她生疼。颜溪一个激灵,找回了一点意识。 她艰难的睁开眼,看见面前一张愠怒的脸,男人的眉目疏朗,盛怒之下,依然英气逼人。 热水不断的刺激着她脆弱的神经,那股麻痒的感觉渐渐回来,颜溪挣扎着去推盛居安握着淋浴的手。 “怎么,没死成,很遗憾?” 盛居安说着话,恶意的用水对准颜溪的脸轻轻刮过,让她一阵咳嗽。 “死……什么?” 颜溪的手指攥的死紧,勉强控制着自己不能去靠近面前这个人体“解药”。 但是盛居安的语气十足嘲讽,脸上带着恶意的冷笑。 “我让你来求我,不是让你来表演自杀的戏码。” 这回,她听懂了。 但是药效在热水的冲刷下越来越强劲,颜溪费劲的挣扎着,泛白的手指扒着浴缸的边缘。 “热……好热……” 盛居安抓着淋浴的手一顿,想起刚才李成转达的颜维山的话。 他伸手搭在颜溪的颈侧,急速跳动的血脉,近乎烫手的热度。 原来……不是自杀,这个女人只是用这一缸冷水,把他狠狠的贬了一通! “颜溪!” 这么久了,她第一次听到盛居安嘴里吐出她的全名。 一直都知道,这是个很有修养的男人,即便是盛怒之下,他也是隐忍又克制的称她,颜小姐。 这种时候,盛居安的任何一个动作对她而言都带着难言的吸引。 颜溪眼里弥漫着水雾,隔着朦朦胧胧的一层看着盛居安。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软软的圈上盛居安的颈项。 女人的气息温热,一股清新的淡香随着贴上来的身体钻进盛居安的鼻腔。 他推开颜溪的手一顿,任由女人越来越放肆的贴近他。 盛居安的本意是用这样的暗示来羞辱颜溪,他没想过要对这个令人厌恶的女人怎么样。 可是当这女人一脸难耐的表情贴近他,那种淡香味竟然诡异的让他迷了心窍。 “你自找的!” 颜溪没有回答,靠着这个男人的感觉简直妙不可言,她不可控制的贴近,近一点,再近一点…… 身体一下子腾空,男人有力的臂膀托着她,颜溪哑哑的呻吟出声,完全丧失了理智,只剩下一个念头,紧紧地攀附着盛居安。 修长的身躯覆上去,盛居安把颜溪不停挣扎的双手拉起来固定在头顶,手掌覆上去。 原来隐藏在白大褂下的身材是这么的火辣,盛居安压着颜溪,窄腰一挺,强迫她打开身体,感受到了明显的阻碍。 颜溪被剧烈的疼痛刺激的轻微抽搐,指甲在盛居安背上划出一道道的痕迹。 盛居安慢慢放开她,直视着她的眼睛,急速的动作着。 女人醉眼迷离,软软的攀附在男人肩头,洁白的酮体弯成一把弓的形状,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欢愉。 她忍不住呻吟出声,嗓子里发出一连串破碎的低喘,激的盛居安更难以自持,换了一个姿势,更加深入。 …… 夜还长,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无边的夜色。 盛居安背对着大床站在床边吸烟,慢慢的吐出一口烟圈,回过头去看向洁白的床单。 那里开出了一朵血色的花。 他掐了烟,拿过手机,烦躁的扒了扒头发。 “让颜维山递一份企划书过来。” 颜溪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的。 导诊台的小王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快要急疯了,才听颜溪沙哑的声音传过来。 “许医生,你快来一趟吧!急诊有个产妇死活不让剖腹,胎心一直不好” 颜溪还没完全清醒,可是习惯先于大脑,她已经迅速翻身起来穿上了鞋。 一股撕裂般的痛感从两腿间直达神经,激的她闷哼一声,腿一软坐回了床上。 这一次,是彻底清醒了。 “小王,我已经不是医生了。” 电话那头是一阵异常的嘈杂,小护士听到颜溪的话,瞬间就哽咽了。 颜溪倒要反过来安慰她,“我没事的。产妇什么情况?负责人是谁?” “是柳医生,她说再等等看,但是产妇情况已经很糟了,许医生,你快回来救救她吧!” 颜溪握着手机,娟秀的眉轻轻拧起,“柳阑珊人呢,让她接电话。” “柳医生说她不舒服,在休息室休息。” 又是这样!这个女人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找各种借口推脱,把生命危急的病人放在一边等死! 盛薇薇是这样,这个可怜的产妇又是这样! 当初就是因为身为主治医生的柳阑珊耽误了治疗时间,她急匆匆的顶上主刀的位置,才会情急之下为了保住盛薇薇的命端了她的子宫。 后来盛薇薇接受不了事实,头脑一热跳楼了。 那时候盛居安从国外出差回来,调医院的监控也早已被销毁,他气的差点砸了市二院的招牌。 后来医院为了控制局面,只能在事情尚未调查清楚的情况下先吊销了颜溪的执业资格。 她做了一场完美的应急手术,却承担了最为严重的后果,委屈的说不出话,还被盛居安告上了法庭,等待最后医疗事故鉴定组的裁决。 两腿间酸痛的她没办法保持正常的坐姿,身上青青紫紫的於痕无一不是在提醒她,昨晚是怎样羞耻的一场算计! 盛居安和颜维山早算计好了,要给她这样一场,无法回头的羞辱和决裂! 想到病人还被柳阑珊丢在一边,颜溪气的发抖,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轻声说了句,“心电监控,我马上过来。” 那边谢天谢地的挂了电话,颜溪咬着唇,忽然站起来,一把将手里的电话砸向墙壁。 手机掉下来,摔的四分五裂。 颜溪忍着疼回头望了一眼床上的一抹血色,咬着牙出了门。 她不想哭,为了颜维山这种人,不值得。 可是眼眶还是烫的厉害,憋了很久,才把要漫出来的眼泪憋回去。 盛居安站在监控面前,把一切都尽收眼底。 “走,去看看。” 他说完话,径自出了门。李成匆忙带人跟上,车子一路跟上颜溪打的出租。 颜溪虽然着急,还是没忘记先绕去西药房买了一颗事后药,就着水吞了,小跑着进了急诊楼。 盛居安已经狠狠的羞辱过她一次,她不想给他第二次机会。 第四章 赌约 柳阑珊远远的看见颜溪在窗口拿药,嘴角慢慢挑起一抹笑。 “小李,你查一下,颜医生刚刚拿了什么药?” “没,没什么啊。” 柳阑珊是二院唯一一个上手术还敢化妆的女医生,拉长的眼尾显得极其刻薄,冷冷的凝视着开药的小护士。 “毓毓婷。” “呵。” 冷笑了一声,柳阑珊假惺惺的道了谢,转身回去。 小护士一脸愤然的坐在那里,敢怒不敢言。 颜溪刚刚踏进急诊楼,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路过的每一个人皆行色匆匆。 她走过去按电梯,却在手指伸出去的一瞬间顿住了。 要去吗,真的还要去吗? 颜溪,你已经吃过一次这样的亏,还要再吃一次吗? 失去了那么多,甚至……连女孩子最宝贵的第一次都给丢掉了。 她站在电梯门口,脑子里不停的闪过昨晚的很多细节。 盛居安一脸的厌恶,凉薄的冷笑,不屑一顾的样子,冷漠的看着她在药物的催使下控制不住的投怀送抱…… 他至始至终都是那样一副嘲弄的表情,好像一切都尽在掌握。 是啊,他就凭着那些钱,就能指使着颜维山把她的自尊狠狠的踩在脚下,再磨个粉碎! 那些假装出来的强势和骄傲,在那个男人看来,应该就像是一场笑话吧。 颜溪烦躁的跺了跺脚,伸手过去按亮了电梯的上行键。 不会更糟糕了。 还能怎么样呢? 小护士们看到颜溪,像看到救星似的,都跑过来把她团团围住。 颜溪接过小王递过来的无菌服和口罩往更衣室走,身旁的护士惯例汇报患者的生命体征。 “哟,颜小姐。” 柳阑珊拿着水杯站在休息室门口,轻佻的语气。 颜溪顿住脚步,迎上柳阑珊的视线,冷冷的看着她。 “颜小姐这是准备干什么去?” “柳阑珊。”颜溪的声音不大,几张检验报告捏在手里,纸页抖动的声音让人听着心里发冷。“胎心异常这么明显,你还在等什么?” 柳阑珊一笑,“那是我的患者,跟颜小姐有什么关系?” “可那是两条人命!你是要看着她们去死吗?!” 这话很不客气,但说出了很多人的心里话,小护士们都愤慨的等着柳阑珊的回答。 没想到柳阑珊根本就不介意的样子,“产妇自己不同意手术,所有的后果就应该由她自己负责。” “……你!”小王先没忍住,一个箭步就要冲上去理论。 颜溪拦住她,摇了摇头。 “还是说颜医生你是赶回来给患者做手术的?”柳阑珊靠在门边,灿烂的一笑,“那挺好的,无照行医,患者即使醒了也没办法追责。” 颜溪听得出她的刁难和嘲讽,但这些东西她早就习惯了。 “柳医生,看来我还是高估你了。” 柳阑珊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颜溪笑的嘲讽,“压肚子会吗?一遇到难产你就只知道剖腹。柳阑珊,遇到事情麻烦你多动动脑子好吗!” “压肚子”是韩兆年的一手绝活,只教给颜溪一个人。 整个二院的妇产科都知道,难产又不想剖腹,就去找颜溪。 现在颜溪这么嘲讽她,柳阑珊气的直跺脚,一把将杯子放在身后的桌子上,从包里摸出一个方形的小盒子。 “颜医生这么懂,那你给我讲讲,紧急避孕药吃多了有什么副作用?”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柳阑珊手里那盒毓婷吸引过去,人潮里渐渐开始窃窃私语。 颜溪的脸唰一下红了。 这药她就吃过一次,偷偷摸摸的迅速吞下去,还把盒子丢在路边的垃圾桶里。 柳阑珊笑的得意,她就喜欢看颜溪出丑。看到她一副羞耻的样子,别提多么开怀。 “颜溪,周医生这刚出国,你就按耐不住了?” 颜溪一把从柳阑珊手里夺过毓婷的盒子捏在手里,毫不客气的反击,“我跟周师兄只是朋友,你别乱讲!” 她话音刚落,刚刚还一副嚣张样的柳阑珊突然弯下了腰,仿佛是强撑着向前走了两步,“盛总,你怎么来啦?” 盛居安在监控里看了好一会,柳阑珊前一秒是什么姿态他清楚得很。 他没理会假装柔弱的柳阑珊,迈着步子走到颜溪面前。 看着颜溪手里紧紧捏着的小药盒,盛居安只觉得一阵莫名的愤怒。 想爬到他床上的女人多的是,却独独这个女人,一副被强奸的模样,是做给谁看? 颜溪看着盛居安脸色不善的走过来,两根冰凉的手指钳住她的下巴,低沉的嗓音响在她耳畔,“装什么清高?” 她被迫迎上盛居安淡漠的一双眼,男人狭长的一双桃花眼里写满了鄙夷。 颜溪咬了咬牙,用力挥开盛居安的手,往后退开一步,随手把药盒扔进垃圾桶,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你们算计我,又高尚到哪里去?” 抢救室的紧急铃突然响了。 产妇的生命指标急剧下降,小护士急的都要哭出来。 颜溪慌忙戴上口罩,看了看假装不舒服蹲在走廊上的柳阑珊。 这场景和盛薇薇的术前准备惊人的相似。 柳阑珊上手术之前接了个电话,主刀医生就临时换成了没做任何准备的颜溪。 那天的柳阑珊也是这样,拙劣的演技,只想着推卸责任,把别人推上手术台,去承担未知的风险。 颜溪捏紧了拳头,柳阑珊蹲在不远处,嘴角翘起,十足挑衅。 莫名的,颜溪有一种预感。 这一切说不定又是一场阴谋,里面躺着的患者,说不定又会给她带来一场灭顶之灾。 盛居安神色冷冷的看着她,漫不经心的提醒了一句,“我劝你最好别再惹是生非。” 颜溪犹豫了一下,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还是开了口,“盛居安,我们来打个赌。” 男人皱眉,“理由?” 颜溪咬住了嘴唇,“之前你妹妹的手术,监控录像被人恶意删掉了,所以很多事情我没法解释。但是我保证,那不是一场医疗事故。” 盛居安低着头,一语不发的审视着她,修长的身影站在她和柳阑珊之间,挡住了柳阑珊怨毒的眼神。 “所以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男人的声音透着压抑的怒气,颜溪梗着脖子,直视那双充满压迫感的眸子。 “我们来打个赌,如果我能治好里面的患者,那么,请你撤诉,令妹的案子我希望严格参照正规的司法流程进行审理。” 盛居安挑了挑眉,凉凉的语气,“那要是你输了呢?” 颜溪笑了,她紧了紧口罩的带子,语气坚定,“我不会输。” 第五章 故技重施 盛居安的手抄在裤兜里没有动,他忽然就想看看,这女人的自信从哪里来。 颜溪没再耽误时间,转身跑进手术室,手里的检验报告随手扔在一旁,边走边绑头发,洁白的一段颈项露出来,几枚吻痕在灯光下异常明显。 一助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汗水不断的从额头上淌下来。 “颜医生,你快过来看看,是不是……是不是羊水栓塞啊?” 颜溪一听这四个字,吓的一抖,几步冲过去。 妇科医生最害怕的就是羊水栓塞,没有发病征兆,一旦确诊,产妇九死一生。 一股凉意从脊椎漫上来,颜溪艰难的点了点头,肯定了一助的猜测。 抢救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凝住了,一助颤巍巍的开口,“这是柳医生的病人,要不……颜医生你先出去?” 无影灯下,颜溪露在口罩外边的半张脸苍白的没有半分血色,她仅仅犹豫了几秒,声音完全镇定下来,“不用了,开始抢救吧,扩容,血浆不要断,快去血库拿。” 小护士匆忙跑出去,连汗都来不及擦,提着小冰盒在走廊上狂奔。 盛居安站在监控室里看着手术室的情况,视线跟着屏幕里的颜溪来来去去。 刚从血库拿出来的血浆还是冰的,不能直接输进产妇的静脉里。 颜溪用体温温暖着那一袋一袋的血浆,紧紧咬着牙,颤抖着身体指挥着抢救。 一助总算发现不对劲,用手背一探颜溪的额头,高热惊人。 “颜医生,你在发烧!” 颜溪摇了摇头,沙哑着嗓子说没事,血浆一袋一袋的从她手里被接过去,流水一样输进产妇的身体里。 可是根本没用,产妇的情况还在持续恶化,所有的仪器都在叫嚣着,抢救室里乱成一团。 颜溪烧的手脚冰冷,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产妇戴着氧气面罩,人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 颜溪解了口罩,脸色惨白,“去让柳阑珊过来接一下手术,拉产钳,先把孩子弄出来。” 几个巡回护士脸一白,看了看病人,匆忙跑出去,却没在休息室看到柳阑珊,忙着在整层楼找人。 柳阑珊在监控室外面被小护士拦住,她当然不可能回去接手术,这种情况,她躲还来不及,挥开小护士的手就要走。 小护士被柳阑珊推开,踉跄着退开几步,还没开口,惊讶的看着站在面前的男人。 盛居安一只手捏住柳阑珊的手臂,质问的语气,“你怎么在这?” 柳阑珊面色一变,她在外面徘徊了好久,本来想切掉监控里的部分视频,把自己从这件事情里摘出来,可是盛居安一直在里面,她只能站在外面干等。 她勉强扯出一抹笑,“盛总……” 小护士逮住机会,忙着催促柳阑珊去接手术。 柳阑珊不着痕迹的把手从盛居安的桎梏中抽出来,“颜溪呢?她不是能么?让她上啊,压肚子我可不会。” 小护士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可那是羊水栓塞啊,颜医生发高烧,没办法上手术,那血都要流光了……” 柳阑珊一听病情,连跑路的心思都没了,捂着肚子开始喊疼,慢慢的蹲在地上。 盛居安的声音冷冷的,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柳小姐,你好像不用演了。” 男人的下巴点一点监控屏幕,颜溪一手托着新生儿,一只手飞快的动作着,血液喷了她一脸。 盛居安神色复杂,皱着眉头看着监控,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颜溪背对着摄像头,站的笔直。 没有人料到,颜溪会晕倒在手术台上,好像她上一秒还飞速的在缝合,下一秒就忽然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一助惊慌失措的接过工具,没有人顾得上安置颜溪,所有人忙着去抢救患者,因为每浪费一秒钟都可能导致之前的所有努力白费。 盛居安捏紧了拳头,吩咐李成守在监控室,轻蔑的眼神刮过柳阑珊的脸,走去吸烟区点了一根烟。 他脑海里不停的浮现刚才监控里的画面,那个蠢女人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每一袋血浆。 烦躁的碾灭了烟头,修长的手指摸出电话,拨了出去,“薇薇的案子放一放,先撤诉。” 刘律师接到电话,整个人愣在当场,好半天才回了一句,“那……证据还找吗?” 盛居安拎着手里的打火机,打开又合上,“当然找,另外,去查一下柳阑珊这个人。” 颜溪猛然惊醒,在床上坐起来的时候,身边守着的护士吓了一跳。 “颜医生,你醒了?” 她的声音很低,细细的温柔着,带着明显的担忧。 颜溪感觉自己的脑子还昏昏沉沉着,回应的声音有一些沙哑,脸上带着的笑意因为气色的过于苍白显得有些凄凉,让旁边的人下意识心中一紧。 “病人怎么样了?” 她伸手接过护士递过来的水,道了声谢,端到嘴边抿了一口,喉还未被彻底浸润,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没,没怎么样啊……颜医生你还发着烧,就别管这事了。” 护士的声音混沌,明显的底气不足,明显的欲盖弥彰。 “到底怎么回事?” 颜溪急了,追问了一句。 那护士眼中因急切出现了些泪,脸涨得通红,最后一咬牙,声音里几乎带上了哭腔。 “颜医生你别问了……” 近乎哀求,所以让颜溪格外恐慌。 她上次见到这样的神情,是被告知行医执照被吊销之前。 这是明显的同情,以为害怕她被残酷的真相打击,所以好心隐瞒。 她知道从这个护士口中是问不出了什么了,伸手掀开了被子,急急忙忙下了地,因为动作太急切,平衡没掌握好,跑出门去的时候脚步还踉跄了几下。 她又问了好几个人,才终于模模糊糊知道她昏迷后的情况。 她在手术台前倒下之后,产妇情况危急,虽极力抢救,依然因大出血而死亡,只保下了那个孩子。 “谁动的手术?你们让她出来!” 有声音似远似近,传到她耳朵里的时候,如隔着万水千山。 她心中隐约生出一点凄凉,从前盛居安对她,也曾是那样的态度。 人在与至亲的生离死别时,总是脆弱的,总是不理智的,无论是最底层最贫苦的劳动人民,还是高高在上的精英。 这样的背景下,医患关系紧张简直是太顺理成章的事情,甚至不需要更多的论述。 从前的过往飞快地在脑中掠过,没有特别的意味,仿佛只是因为路人的话勾起了心中隐秘的苦痛和不甘,却又像是什么预兆。 第六章 舆论铺天盖地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到了目的地,看到的是暖箱里的孩子。 出生的婴儿非常脆弱,接受着小心翼翼的呵护,他自己却什么也不知道,见有人来,还咧着嘴对她笑。 颜溪心中存着的愧疚,在孩子天真的笑颜里快速生长。 她在那里站了很久,被心头涌动出的浓烈情绪压抑得几乎丧失了站立的力气,唇紧紧地抿着,不断自责,又不断回想手术台上的所有细节。 这情境没能持续多久,在她再一次摇摇欲坠之时,因为担心她追着过来的小护士伸手扶住了她。 “颜医生,你别伤心了,这也不是你的错,是柳医生她……” 颜溪感觉自己的眼前掠过了一个影子,妆容精致,正是柳阑珊的模样。 那影子精致得过分,不像是医生,倒像是立即便要在镜头面前展示自己的明星。 她心里生出一抹浓重的无力感,阻止了那护士继续说下去。 “好了,别说了。” 她脸色苍白,嘴唇干着,声音里的疲惫明显,让人下意识心疼。 颜溪被搀扶着走出了门,没两步却又被人拦下。 “我老婆都说了不做手术,你为什么要自作主张!” “现在你害死了我老婆,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一个男人站在了他们面前,那小护士把她护在身后,为她争辩着。 “你说什么呢?要不是颜医生,你现在老婆儿子都不在了!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男人脸上皮肤黝黑又干涸,一看便知是久在底层打拼的人,颜溪莫名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 没等她想起来哪里听过这声音,那男人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 “照你这么说,我还该感谢你们了是吧?呸!” “行医执照都没有,还敢出来圈钱误人,出了事故还这个嘴脸,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呀!” 刻意被拔高过的音调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说到最后他索性席地而坐,哭了起来。 男人情绪激动,说话的时候不住去看旁边围观的人。 那些人听到颜溪没有行医执照的时候,唏嘘声起,在他就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时候,又纷纷向着他投去怜悯的目光。 “怎么回事啊?怎么会让没有行医执照的医生上手术台?” “就是啊,这也太不负责任了。” 站着看热闹的人声音此起彼伏,争先恐后地往颜溪的耳朵里钻。 她感觉自己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地一声炸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再次入了局。 纵然她巧舌如簧,在这样的时候,也终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咬着下唇忍受着屈辱,默默站着。 她的目光带着不甘心和不可置信,尽数落在柳阑珊身上,所以理所当然,忽略了那坐在地上的男人,夸张悲伤之下的一抹得意神色。 柳阑珊依旧妆容精致,眉目狭长妩媚,这让她的眼神有一种朦胧感。 她不像是局中人,更像是旁观者。 冰凉的寒意由心而生,让她本就有些虚浮的脚下一个不稳,倒了下去。 后来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更恶劣一些,那位产妇的丈夫不依不饶要找医院讨说法,不但不愿意支付医疗费用,还要求医院给予赔偿。 医院里这样的事情其实不算多罕见,那人很快发现了这么闹下去行不通,开始寻其他的出路。 柳阑珊暗地里找到了他,给了他一些指点。 被截取过的视频,刻意引导过的舆论,加上那男人真情实意的卖惨,这件事情很快在网络上大多数媒体处有了版面。 舆论铺天盖地,带着彻底毁灭她的气势,向着她席卷而来。 柳阑珊纤细的手上有尖锐的指甲,轻点着手机屏幕上的最新推送,嘴角泛起了一抹阴毒的笑意。 这一次,我看你还怎么翻身。 这一桩事总算解决,她的心情格外的好,站起来的时候,眼底的阴毒退却,被妩媚替代。 脚下的步伐优雅而妖娆,步步都是风情。 “她自己不知轻重,非要装上来当靶子,我要是不用,是不是也太对不起她的好心了?” 她手中握着电话,声音慢悠悠的,带着一点笑意这样说道。 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些什么,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许,而后又说了些别的什么,挂断了电话。 那天的乱子其实没有影响到什么。 颜溪被拦住的时候就有些昏昏沉沉的,后来在那男人的指责里也无从反驳什么,只默默倾听着。 后来那男人表演得越发用心,围观群众越发情绪激动,她竟也找到了个空隙,抽身而去。 有人发现她已经不在的时候,又是惊声尖叫。 “医生跑了!” “你们医院这样袒护她,是要遭报应的!” “就是啊,怎么能怎么不负责,不把人命当人命?” “叫你们领导出来!” “对对对,找领导出来解决一下!” 带着浓烈情绪的声音此起彼伏,围观群众群情激奋,那舞台最中间的人哭得更加卖力,也更加专心。 “我的妻啊——你死得好惨啊,要不是遇上这么一个不负责任的医生,你怎么会这么快就离开我……” “你死了,我们可怎么办啊?我们的孩子还没有见过你,他长大了,问我要妈妈可怎么办啊?” 男人脸上皮肤干涸,指甲缝里还有黑黝黝的泥土,他嚎啕哭着,却并没有真的落下泪来,只是声音足够响亮,这让周围的人都纷纷侧目,又是可怜,又是庆幸自己运气还算不错,遇上的医生勉强负责。 有刚从医院外进来的目光往这边一落,便有好心人立即上前去提醒。 “这家医院的医生不怎么复杂,你看,刚刚还让没有行医执照的医生上了手术台,出了人命,正闹着呢。” 有人大惊失色,反复追问,谣言就那样开始发酵,慢慢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颜溪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脸上有些许阴霾,高烧让她的大脑有些混沌,所以思维都慢了些。 “外面怎么样了?” 她还一会才开口问了一句,似乎有些惴惴不安。 “你还好意思问?” 身边的小护士未来得及出口安抚,被推门而进的柳阑珊焦躁着截断。 “你身为一个医生,怎么怎么不负责任?没有把握的手术,没经过患者的允许,怎么能擅自决断——” 第七章 负责到底 她的声音是明显的气急败坏,几乎带着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颜溪惊呆了。 她没有想到,一个人竟然可以厚颜无耻到这个地步。 明明是她不敢承担责任,把病人甩在了手术台上,不闻不问,如今竟然还有脸来质问她。 她下意识想要开口反驳,眼前却莫名闪过那暖箱里孩子的脸,突然又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那个时候,她再多坚持一会,或许也…… 病人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死的,她在手术台前昏迷,或多或少,也必定耽误了些时间。 这件事情和从前那出事故不一样,她确实是有责任的。 心中的愧疚汹涌澎湃而来,她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穿着白大褂的主任看着正对峙的两人,咳了两声。 “主任。” 颜溪开口打了声招呼,主任从前对她很不错,在她初入医院的时候,照顾颇多。 如今看到他来,她心下稍安,正要开口了解外面的情况,却被主任一句话堵了回去。 “颜溪啊颜溪……你怎么也不知道懂事一些?” 颜溪一脸错愕地看着他。 一时间,她没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 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也或许其实已有了猜测,只是不愿意承认,所以她还是反问了一句。 主任脸上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以前也吃过亏,怎么现在还敢做这样的事?” “你现在连行医执照也没有了,又搞出这样的事情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颜溪心里忽然生出许多委屈,可她也知道这次的事情自己实在没什么好辩驳的,默默听训。 “那时候病人情绪危急,若是不立即进行手术,恐怕连孩子也保不住……” 她在层层叠叠的责备里红了眼眶,喃喃自语般解释道。 换来的却不是安慰,而是更加暴躁的诘问。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要永远记住,这是在医院!不是你家!” “你医者仁心,济世救人,可也要想到自己的退路,医院的退路!” 颜溪忽而凄凉地笑了一下,从前她尊为师长的长辈说出这样的话,这让她实在难以解释。 “不然呢?我难道看着她一尸两命吗!” 她终于还是吼了出来。 瘦削的身体搭配上拔高的音调,有一种歇斯底里的意味,突如其来的发难让在场的人都愣了片刻。 小护士甚至颤抖了一下,而后一双眼睁大,带着一点可怜兮兮的意味,目光在几个人身上流转。 颜溪抬手扶了扶额,叹息了一声。 柳阑珊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依旧是淡漠的模样,可眼底却分明闪过一丝嘲弄的神色。 只不过—— 余光看了一眼主任脸上慢慢堆积起来的愤怒,她好整以暇地坐在了沙发上,端起水杯抿了一口。 这一次,大概也不需要她做什么了。 “颜溪!你能不能别那么自私!”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对医院造成多严重的后果?!” 颜溪震惊地望着他。 “我自私?” 她鲜少从别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词,从前有人说她冲动说她自视过高,说她心太软又太有责任心,可她从未听过这个评价。 “我不过是为了病人,哪里又自私了?” 她心里本来还有着万千愧疚,此时忽而又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是很遗憾自己当时在手术台前没有坚持得更久,没能救回那个母亲,可让她和所谓“理智的医生”一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着手术台上的患者去死,她做不到! “这次的事情,是因我而起,有什么责任,我一力承担便是了,你也不必再多说什么。” 她梗着脖子说完了想说的话。 柳阑珊脸上的得意和眼中的幸灾乐祸,她都看得分明,只是她已经不想去争辩也什么了。 “你负责?说得轻松!” “你知道这件事如果持续发酵,会对我们医院……” 主任的声音还在继续,焦灼和愤怒掺杂着,像是要将自己的言语化作什么锋利的刀锋,刺痛她的心。 “够了!我说过了!这件事我因我而起,我会负责到底,够了吗?” 颜溪站了起来,单方面结束了争吵,摔门而去。 “什么态度!” 主任看着迅速在眼前消失的人影,满心愤怒无处可宣泄,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抱怨了一句。 柳阑珊挑了挑眉,也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把精心整理出来的东西发给了媒体工作的朋友。 那事故很快变成网络上的新闻,又有人特意加了个吸引人眼球的标题,格外引人注目。 网络新闻的时效是很快的,他们这边还没有划清责任,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页面上就已经有了评论。 【无良医生,支持患者家属维权到底!】 【草菅人命,这还算是个人吗?!这个医生必须受到惩罚!】 【行医执照都被吊销了,还能上手术台,这也太儿戏了吧!】 有人刻意引导过的舆论,攻击大多集中在颜溪身上。 柳阑珊看着那越来越多的评论,嘴角竟泛起一抹笑意。 这次的事故,当然只是颜溪一个人的责任,和她无关,甚至……和医院也没什么关系。 颜溪在那次争吵后没怎么和医院的人交流,她本就发着高烧,打了好几瓶点滴才退下去,依旧有些恹恹的,没有心情,也没有精力去争吵,或者关注什么。 听说那位患者家属那天闹了之后便没再出现在医院,大概,是情绪发泄出来了,也知道一味指责他们没什么用,所以自己去处理后事了? 颜溪这么猜测着,心里有什么地方柔软了几许。 医者若能和患者相互理解,很多冲突其实也不必发生。 她这么想着,还暗自计划,等自己好起来了,要再联系一下他们,尽一点自己的心意。 这样一厢情愿的安宁,却没有持续多久。 那天颜溪坐在病床上,翻着医书发着呆,门外的嘈杂由远而近,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抬头往那边望去,正要和身边的人了解一下外面又发生了什么,病房的人却被推开了。 为首的人让她记忆深刻,正是那位死在手术台上女子的丈夫,他脸色阴沉,身边跟着一大群人,男女老少都有,多一脸苦相,一看便知是被生活磋磨许多年的结果。 颜溪勉强在脸上扯出一个笑容来。 “你好,有什么事吧?” 她本意是想缓和一下气氛,好好沟通,来人却明显误会了什么。 “你还笑得出来!” 第八章 总能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果然冷心冷肠,害死了人都还能睡得安稳。” “太不要脸了!” 扑面而来的责备让颜溪有一瞬间的错愕,她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一切可能并不像她想象的那般。 患者家属并不是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只是觉得那天的闹事没有起到效果,所以回去搬救兵去了。 她感觉自己的心凉了半截,被所有人背弃的挫败感瞬间笼上心头。 我错了吗? 她有些茫然地这么想。 却连茫然也没有茫然多久,因为那来势汹汹地一群人,已经围到了她面前。 “那天的情况你们不知道……” “患者情况危急,若不及时手术,只会有更严重的后果。” 她被众人围得水泄不通,别无他法,只得耐着性子解释。 这解释自然也没有多少人听。 他们吵吵嚷嚷的,把她的声音彻底压在最末端。 “现在人都死了,你跟我说还会有更严重的后果?” “就是啊,就算要做手术,你也应该先征得我们的同意。” “你们也太不负责了,自己技术不过关,也敢上手术台!” 颜溪没有再说什么,咬着牙听着。 大病初愈,她的气质依旧虚弱着,在病床上坐着的模样,有几分楚楚可怜。 她安静着不说话,耳中是此起彼伏的叫骂与责备,心中是泛滥的愧疚,内外交加,让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只是即使这样,也总有人不满意。 “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说话啊,你刚刚不是一套一套的吗?” 颜溪依旧一言不发,什么也没有说。 盛居安站在监控室里,透过屏幕,看她被围绕在众人中间的无助模样,心中生出一点莫名的意味。 十分轻,十分浅,还不够让他直接出手做些什么,却也足够留住他的目光。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屏幕上,看着她的耐心解释,看着那些人声讨她的时候,她咬着唇低着头的委屈模样。 她分明是委屈的,可又分明是愧疚的。 他心中生出一点疑惑。 这次的事件,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他看得分明,武林换个什么人,也不会比她做得更好,她竟然隐约觉得,如今的后果有她的责任? 那薇薇…… 他的眉轻皱了一下,心中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没对屏幕里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 颜溪的面前出现了一个话筒,而后很快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本来围着她的人,从患者的家属亲朋,变成了记者。 他们其实更礼貌,长相也普遍更瘦弱,言辞礼貌,却一点没让颜溪安心下来。 大抵,是因为那些问题太过尖锐。 “颜小姐,听说你没有行医执照,依旧执意上手术台,是真的吗?” “颜小姐,这次的事故你如何解释?” “颜小姐,患者当时的情况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能和我们分析一下吗?” 颜溪眨了眨眼,看着面前的人。 这些脸上或多或少,都有着职业化的微笑,显得温和没有距离感,如今在她眼里,却像是什么会吃人的怪兽。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下。 病床上出现了一点褶皱,她的手抓在了旁边的被褥上,渐渐收紧。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些问题,千言万语在心中起伏,偏又组织不成完整的说辞,所以只呈现出哑口无言的模样。 远处,退到一边的病人家属看着她,眼中都是真实的愤怒和不甘心。 近处,拿着话筒的记者不怀好意的目光里都是探查,试图想从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里,挖出什么新鲜的新闻。 “麻烦让一让。” 男人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里格外清晰。 颜溪抬头看过去的时候,那西装革履的男人在人群里格外扎眼。 “走吧。” 她感觉自己的心瑟缩了一下,因为他从前带给她的伤害。 却又不可控制地,因为看到了他的到来,而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全。 盛居安抱着他,离开了人群的环绕。 披荆斩棘,穿山越岭。 耳边仍有惊诧的言语,她却觉得自己身边凭空生出什么保护罩,为她隔绝了四面八方而来的伤害。 “谢谢。” 一路抱着他到了车上,他把她放到了副驾驶位上坐下,她有些局促,这么说了一句。 “不必。” 盛居安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脸上瘦削的线条没有一丝波动,表情随意,声音冷淡又高傲,甚至带着一点嘲讽。 “不过举手之劳。” “颜溪,你怎么就总能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颜溪感觉自己的脸热了起来,一时间心头涌出万千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莫名有些恍惚。 分明有感动的情绪开始生长,却又在面对他的冷淡时,把那更多的感激吞回了肚子里。 他本来也没把这当一回事,自己再反复去说什么,也太矫情了。 心思稍一流转,她便也彻底把这件事情放下,再没说什么。 “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 只是两人相顾无言毕竟有些尴尬,她悄悄把目光往旁边一转,避开他让人难以忽略的气质,这么问了一句。 问的时候,其实也没想得到他什么认真的回答。 所以听到他那句话的时候,她错愕了许久。 眼中有泪珠流转,几乎立即便要落下来,却终究还是没有落下来。 这个男人曾让她生不如死,曾毁了她的一切,如今却说他相信她,这实在有些荒唐,又让她难以置信。 她曾经以为,她以真心对病人,病人自然也会体谅她,后来她发现自己错了。 她曾经以为,医者仁心,像柳阑珊那样不顾病人死活,只关心自己的人,毕竟只是少数,大多数医生都是仁慈而心软的,以济世为己任的,后来却发现,连她敬为师长的主任,也只是在事故没有波及到自己的时候,保持着慈悲之心。 她曾经以为,盛居安偏听偏信,只因为谣言便要置她与死地,是凶恶又罪无可恕之心,必定冷心薄情,没有丝毫同理心,现在却发现,他竟是这个事件里,唯一愿意相信她的人。 “因为你没有做错什么,不该这样被对待。” 那句话的内容再简单不过,却让她热泪盈眶,大概,是因为实在太久没被人体谅过,没被人真的尊重过。 “那样的情况,无论换做是哪一个医生,都不会比你做得更好。” 从前她怎么说,他都不愿意相信,她是一个专业有医德的医生。 如今他却就在她面前,亲口告诉她,他相信她。 他相信她的专业素养,也真心实意地认为,这次的事故她没有任何过错,所以他会庇护她。 “谢谢。” 她又说了一次谢,言语单薄。 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曾经对她抱有那样浓重偏见的人,也能对她改观,是不是也说明,她还没有走到绝路,至少如今的事件,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这边心思流转,盛居安却没再说什么,只有握在方向盘上的手骨节分明,收紧的力度泄露出一点情绪。 第九章 这不是医疗事故 他说那些话的时候淡淡的,并不像是在安稳她,反而有一种近乎刻薄的嘲讽。 可她又分明从那些声音里听出真切的担忧,她心里隐约的忐忑变成了柔软,最后化作了纯粹的感动。 他们其实只是狭路相逢的陌生人,连最初的好感与善意都不存在,两人之间的误会交织,让她身陷困境,让她举步维艰。 可在真正最艰难的时候,冷着声音安慰她的,竟然是他。 即使他自己都不认为那是安慰,她却依然从那声音里获得了感动,也获得了力量。 她也安静了下去,本来漂泊着的思绪,在这一刻宁静了下来,心也随之安定。 刚刚在病房里一直被环绕着,周围都是压抑,她只觉得沉闷,倒也不觉得冷。 后来盛居安抱着她出门,患者家属不理解的目光让她心寒,他们凶神恶煞,要让她付出代价的模样,让她又是害怕,又是茫然无措。 如今她坐在了车里,窗外景色飞快地向后掠去,风呼呼地贯穿了车,让她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 盛居安没有转头,却默默在驾驶的位置控制了一下,关了窗户,开了空调。 西装被他随手往旁边一甩,他的脸色依旧淡漠着,声音却终究是和缓了些。 “冷就穿上。” 颜溪默默地抱着那外套,什么也没说。 高档轿车的空调效果很好,很快便也不需要它。 她的手一直没有松开,手上传来的热度里,几乎夹杂着他身体的温度。 两人到了盛居安的别墅,刘律师已在客厅里等着。 “把这两次的事情,从头到尾都说一遍。” 盛居安这么说了一句。 颜溪带着一点惊讶看了看他,而后又反应过来什么,心里生出一点异样的苦涩来。 她本来以为,他是特意去拯救她的,如今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他只是仍在调查当初的事,所以需要她的陈词。 “我渴了,有水吗?” 她飞快地转移了目光,把心中的感动又克制着压抑了下去。 盛居安对着旁边站着的保姆一点头,很快便有人端了水到她面前。 是一杯温吞的清水,入口绵延,让她稍冷静了些。 她心里自嘲地一笑,笑自己这段时日过得实在不怎么样,竟然被这样一个男人感动,却又有另一声音在心里隐隐绰绰,提示着她,盛居安其实并没有什么过错。 他本来就对她没什么同情之心,甚至两人还素有恩怨,从前的误会也并没有解释清楚,如今偶然从那些人面前救下了她,已是难得,她不该再奢求什么。 可理智上知道是一回事,感情上能不能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默默深呼吸了好几口,让自己的思绪彻底平复了下来,却又难以让自己心中泛起的委屈彻底消失。 这让她在开始讲述的时候,声音格外单薄,带着楚楚可怜的意味。 盛居安一直默不作声地在旁边听着。 刘律师不断追问细节,时不时记录着什么,她一一应答,看起来毫无破绽。 盛居安终于承认,自己从前的认知可能出了差错,她并非他想象的那样不堪。 其实那天,在监控室里,看到她在手术台前,焦急又脆弱的状态,拿着手术刀的手却一点不抖动的时候,他就隐约有了猜测。 所以才会在今日恰好撞上她被围堵时,挺身而出,才会看到她在车上穿着病号服瑟瑟发抖时,心生柔软。 她是个医生,有理想有水准,所以自视过高,遭遇了小人设计。 他从前被妹妹的死所迷惑,失了理智,一心只想让她付出代价,所以看她的时候有了偏见。 还好,现在还来得及。 “好的,我再和您确认最后一遍。” “您坚持认为这不是医疗事故,并且愿意为自己说的所有言论,负法律责任,对吗?” 刘律师合上手中的文件夹,这样问她。 颜溪在沙发上停止了脊梁。 “是的。” 对于刑薇薇的事,她的确问心无愧。 “当时情况危急,若是不那样做,她可能下不了手术台。” “而且那个情况,也容不得我去询问病人的意见。” 这番话其实他已听过很多次,单薄的,焦灼的,无奈的,很多个版本,都出自她的口中。 却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让他心神震动。 盛居安在一旁坐着,双手抱在胸前,打量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他忽而想起一些其他的事。 他今日越过人群,到她身边之前,她也说着相似的话。 “这算不上医疗事故,当时情况紧急,我没有选择。” 这话很快淹没在周围的讨伐声中,甚至连反驳的人也没有。 如今想起来,她那时候,也是这么对他说过的。 从前她说过的那么多次,在他耳畔掠过的那些情绪,如今仿佛一同回来,覆盖在他的心上。 让他又是可叹,又是可笑。 “颜溪,你是不是就会说这一句话?” 刘律师的问询已经完毕,他懒懒散散地开了口。 颜溪有些惊愕地转过头,脸上带着一点不解看着他,入眼是满目的嘲讽和不在意,让她一瞬间有些局促。 够了!为什么还要在这里! 他救了她,可她也配合着告诉了律师他想知道的一切,他们已经两清了! 她突兀地站了起来,告辞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细微的颤抖。 “既然没什么事了,我就先走了……” 盛居安皱了皱眉,漫不经心地阻止了她。 “你等等。” 他只是随意地抬手在面前的虚空里一点,像是在招呼什么小猫小狗。 颜溪看着他咬了咬牙,眼底浮现出一点被轻视的恼怒。 旁边的刘律师有些尴尬,愣了片刻后,他开始收拾面前的材料。 好在盛居安没有阻止他的离开,只和他打了个招呼,让他把信息整理出来之后,发到他邮箱一份。 偌大的客厅里,只余下颜溪和盛居安。 别墅的挑高很夸张,精致的水晶灯也未能驱散空旷感,房间里温度并不低,颜溪却依然感觉有些冷。 盛居安明明什么也没做,只是一句话,却让她即将要迈出去的腿,再迈不出去。 第十章 你这个样子做给谁看 颜溪还穿着病号服,尺寸并不合适,袖子有些长,整体的版型也偏大,这让她本就瘦弱的身体显得更加纤细。 盛居安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而后移开了目光。 他察觉到自己心中生出了过多的怜悯和柔软,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如今看起来,她似乎并非他从前以为的那样不堪,可也愚蠢得有些过分。 横冲直撞,看起来强硬得狠,却连最基本的局都看不懂,也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偏她周围的人,都不那么好相与,柳阑珊一个,她那位父亲一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你把这个拿回去。” 他伸手把一份资料往桌面上一甩,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没有暴露一点他心中的柔软,也没表现出他对面前人的些微欣赏。 这样的反应却让颜溪觉得安心。 他这般冷言冷语,看起来刻薄嘲讽,却也分明在看到她细微的战栗之后,把空调的温度上调了一些。 刚才心中还泛滥着的失望,如今竟然渐渐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他总是冷淡着,却又总是下意识照顾着他。 他从前连她的说辞也不听,只简单粗暴运用了自己的权势,让她行走艰难,只兀自让刘律师收集着她的“罪证”,等着终有一日,他会送她进监狱里。 如今他依旧冷着脸,却愿意透过刘律师,来询问一下当年事故的真相,这其实也算是一种理解。 想起医院里病人家属的歇斯底里,那些不怀好意的记者,她忽而又觉得,眼前的男人其实也没有她从前以为的那样可恶。 他对她做的那些,其实只是一个被哀伤和愤怒冲昏了头脑的人,下意识的反应。 会对她造成那样惨重的后果,也不过是因为,他手中的权力太大,而她在他面前,又没有反驳的力气。 说到底,是自己不够强大。 如今既然他已经愿意听她的解释,那么真相一定会有大白天下的一天,她所有失去的,或许还能有回来的机会。 她这么想着,心中的起伏渐渐淡了下去,最后归于平和。 她深呼吸了一口,伸手去拿那桌面上的资料。 “这是什么?” 翻开之前,她还随口问了这么一句。 本来,她以为会是关于刑薇薇的事故资料,可转念一想,刘律师已经走了,大概他也不会单独和她说什么。 从她微弯着腰,伸手去拿桌面上的资料,到那文件夹被放在手中,慢悠悠地翻开,不过转瞬。 那念头浮光掠影地在脑海中一过,什么也没留下,只勾起一点她心中的困惑和好奇。 “这是颜维山交上来的项目资料,我看过了,没有什么可行性……” 他低沉微哑的声音入耳的同时,那文字也已经映照在她的眼中。 颜溪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想起那一晚,她被颜维山以哥哥的性命要挟,强迫着她到他面前求情。 那天晚上的屈辱,因为有药物的作用,其实并不真切。 次日那床单上刺目的红色,却一直在她心里记着,挥之不去。 盛居安见颜溪久不说话,转头去看她。 看到她脸色苍白如纸,眼中羞愤交加的模样时,隐约的担忧又成了愤怒。 多少人想爬上他的床,她却视这为不愿提及的耻辱。 不说其他,今日若不是他出现在医院,她还不知要被围堵到什么时候。 那些人的拳头若真的打上去,才是真正的皮肉之苦,她竟然丝毫不感激,还在他面前这番模样! “颜溪,你这个样子做给谁看?” “那天晚上是你……” 他本想刻薄到底,看着她越发难看的脸色,却终究还是没有说下去,略一停顿,再开口时,内容依旧不那么客气,声音却柔软了许多。 “你带着企划书回去吧,告诉颜维山,我不会用他的企划书。” “我们以后大概也不会有合作,让他不要再白费力气了。” 颜溪一直没说话。 这让他本来已经被理智压抑住的暴躁,开始蠢蠢欲动着要再次舞动起来。 “好了,你走吧。” 不想再在她面前口出恶言,他终于还是没有放任自己的情绪泛滥,索性转过身去,踏上了楼梯。 颜溪面上木然,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难以言说的屈辱感和羞耻感交织在一起,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脑海里,颜维山的脸在眼前出现,喋喋不休的劝告和直白的威胁交织在一起,吵得她的头快要爆炸开。 盛居安消失在了视线里,她猛然站了起来,而后把手中未看完的企划书撕成了碎片。 费了好大劲才再次让自己没被汹涌而来的情绪彻底击溃,她转身,离开了那座别墅。 “盛居安说,你们不用白费力气了,他不会和你们合作。” 回到家里,她心中的情绪已被一路上的寒风吹得支离破碎,只残存着稀薄的记忆。 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在那细小的空间里苟延残喘,叫嚣着什么,这让她在说话的时候,有一种十分诡异的感觉。 像是等待了许久的灾难终于降临,带着一点“终于至此”的绝望,却又带着一点轻松。 就这样吧。 是他不愿意和你们合作。 即使你们把我送上了他的床,他也依旧不愿意多看你们两眼。 所以你们想要怎么在我身上发泄,都无所谓了。 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反正……我也无能为力了。 颜溪其实能隐约察觉到,自己如今的状态有点不对劲。 可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又实在让她精疲力竭,她太累了,甚至已经懒得去深究什么。 等待她的必定是一番破口大骂,她早有准备,所以在那叫骂声响起来的时候,她甚至没有多难过,只用一双冷着情绪的眼,看毫无形象可言的两人。 一颗心悬得太久,就会期待最后的结局,哪怕事情结束的时候并不尽如人意,也依旧让人欢欣鼓舞。 所谓彻底失望,大抵如此。 颜溪惊奇地发现,自己面前的男人跳着脚骂着自己的时候,自己竟然连心寒的感觉也没有了。 反正相似的场合,她也已经经历过许多次,反正……她也已经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