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老大,这小妞儿不会死了吧?” “不会!不过就是磕了一下,哪儿就那么脆了!再说了,反正早晚都得死,死了拉倒!” “啧啧,可惜了。” “可惜什么,你不会连这样的货色都看得上吧!” 皱了皱眉,云暖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做梦么? 没等她弄明白,就感觉到一只手在自己的身上游移,上下其手很不老实。 身体一激灵,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尖嘴猴腮的猥琐脸孔。 “呀,没死!” 那猥琐男很惊喜,动作随之变得更粗暴了,“那正好,死之前给哥好好的爽一爽!” “你特么动作快点,前面马上就到公海,别忘了正事儿!” “放心,误不了!” 猥琐男一边说,一边动手去撕扯云暖的衣服。 “拿开你的脏手!”云暖厉声呵斥,“你们是想死吗?!” 话一出口,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哟呵,厉害了!” 她的呵斥,显然在猥琐男的眼里构不成威胁,龇着满口黄牙笑,“小丫头,等会儿你就会谢谢哥哥,让你在临死前,还能欲仙欲死!” 他扑了上来,云暖想要挣扎,才发觉自己的手脚都被捆住了,而张望四周,竟然是一望无垠的黑暗。 鼻尖充斥着海腥味,呼呼的海风往耳朵里灌,而这晃荡的感觉,再加上方才那个人说的话,看来,这是在海面上了。 可她怎么会在海上?! 她记得自己正要开车出门,后来好像被追尾了,然后……没有印象了! 大脑里一片空白,而面前的这两个面相猥琐的男人又是谁,她被绑架了?! “啪——”随着一声轻微的响声,她的衬衫被扯开,纽扣扑簌簌掉落一地。 “擦,看不出这么有料!” 那猥琐男伸出手就要覆盖上—— “猴三儿,特么好像有人来了!” 这时,云暖才看清另一个人,身形较为壮硕许多,一把拉起那男人,紧张兮兮的朝远方看去。 听到他的话,云暖挣扎着也想起身,但实在什么都看不清,除了海还是海,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到了哪里。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在一艘快艇上。 “哪儿有什么声,这里怎么可能有人会来,就算有,也是过往的商船,怕什么!” 猴三儿不以为然,被打断了好事很不高兴,转身还想继续的时候,远处一道强光打了过来。 “草!不对劲!” 男人转身走回船头前,似乎是加大了马力,快艇猛地往前冲去。 好不容易刚要坐起身的云暖,因为这个变故又跌落下去,后背磕得生疼。 “你们无非是为了钱,想要多少开个价。” 然而她的声音,却被淹没在这海浪声中。 快艇的速度很猛,她的脸颊被海风刮得生疼,而她很快发现,快艇的方向在不断的变换。 “草!草!草!!” 男人连爆了几个粗口,大声道,“猴三儿,特么不对劲!好像冲着我们来的!快,快把这女人丢下去!” “老大,还不到公海!” “管不得那么多了,快丢!” 云暖蜷起腿来,将身体尽量缩成一团,瞪大眼睛看着他们,“你们要多少钱,还是想要什么,都可以谈,杀人是犯法的!” 那猴三儿叉腰看了她一眼,弯下腰来伸手想要拖过她—— 看准机会,云暖绷紧脚尖,朝着他的要害猛地一踹。 “唔……” 他捂着裤裆乱蹦。 “擦!蠢货!” 听到动静,男人停下来,转身朝着云暖凶神恶煞的走过来。 而这时,他们这艘快艇俨然成了大海上的焦点。 周围一圈的快艇团团将他们围了起来,无数的灯光朝着这里照过来,海面上,亮如白昼。 “老,老大……”猴三儿的声音已经打着颤了。 “扔!”男人一咬牙,两人合起伙来把云暖抬起,朝着快艇外扔去。 “啪!啪!啪!” 几声枪响,两个男人应声倒下,而迎面的一艘快艇,徐徐朝着他们的方向推进。 云暖才坐起来,便被强光逼得眯起了眼,快艇的船头站着几个人,在看清当中那人的面庞时,心中一阵激荡。 “暮景!” 她叫道。 声音被海风吹散,而快艇也在贴近过来。 当中站着的男子迎风而立,在这万丈光芒下,他仿若从天而降的救世主,在云暖满目憧憬下跳了过来。 “阿景……” 再次唤了一声,云暖的声音里添了几分温柔,用力起身,想要朝他奔过去。 薄暮景,华国的天之骄子,手中掌握着华国大半经济命脉,追他的女子趋之若鹜,而这样完美的他,却是她云暖的未婚夫,而他,亲自来救她了。 只是,让她意外的是,薄暮景并没有多看她一眼,目光在游艇上巡视了一圈,转身蹲到了那两个受伤绑匪的面前,毫不客气的伸手拉起其中一个,“还有一个呢?!” 云暖:“??” 还有……一个? 他是什么意思?而且,他为什么看都不看自己。 “阿景?” “你闭嘴!”他这刻仿似凶神恶煞,云暖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只觉得,他突然好陌生。 “没,没有了。” 那两个绑匪被打伤的不是要害,但也痛得不轻,因为失血,脸上几乎没什么血色。 “最后一遍,还有一个呢?”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 海风冰冷,他的声音,比海风还冷。 云暖迟疑着,挪到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似一只被惹毛了的猛兽,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可,这还是她那个温柔宠溺的阿景吗? 他,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猴三儿哆嗦着说。 下一秒,薄暮景缓缓站起身来。 “撬开他们的嘴!” 紧接着,跟随他而来的人,便立刻上前。 云暖看不见他们的动作,只听到声声哀嚎,响彻在这夜空,格外凄厉。 她眉头方一蹙,就看到薄暮景陡然转身,犀利的眸子看着她,看得她心跳加速。 他伸手,大掌握住她的双肩,沉声道,“薄胭,你告诉我,暖暖呢?!” 云暖:“……哈??!!” 第2章 她重生了 脸上冰冰凉凉的触感,浑身的骨头仿佛都散了架,疼痛无处不在。 还能觉得痛,她这是……还没死? 傅烟拧眉,试着睁了睁眼。 “婷婷,不会弄出人命吧?”一个怯怯的声音,听着还挺稚嫩。 “人家是富贵命,哪儿那么容易死!”嗤笑声传来,那个略嫌耳熟的声音说,“再浇一盆!” 就在傅烟刚睁开眼的一瞬间,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来了,冷得她一个激灵。 “醒了醒了。”边上有人说着,“婷婷,你说的真准!” 傅烟有那么一瞬的迷茫,总觉得这幕场景,好像在哪里见过,可她不是被江衡打了麻药,好像还撞到了车子,现在这又是在哪? 婷婷?这名字好耳熟! “薄烟,我警告你!别特么不识好歹!下次再敢跟我爸告状,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说着,顺手去捏起她的脸颊来。 “嘶——”傅烟吃痛的抽气一声,换来周围一群哄笑。 疼?会感觉到疼,就说明不是做梦,可现在这个环境,还有这些人,还有方才她们说的那些话,分明都是她十八岁那年,在学校里发生的。 “赵雨婷?” 下意识的,这个名字脱口而出。 赵雨婷的目光瞬间变得凶狠,松手又扬手,飞快的一巴掌甩了出去,动作快的让人来不及反应—— “姑奶奶的名字也是你叫的。啊!痛痛痛!” 变了脸色的却也是赵雨婷,谁都没有看清怎么一回事,只见那原本该落在傅烟脸上的巴掌,却被她紧紧的攥在手中,反转了一个很奇怪的角度,看着就很疼。 “我劝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说话的同时,傅烟也更肯定了——她重生了! 虽然,这很匪夷所思,但她的的确确,重生在自己十八岁的这一年。 赵雨婷疼得汗都出来了,但也更为的羞恼,“小贱人,还敢还手,别以为有薄家给你撑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过是薄家捡回来的一条狗,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千金……啊啊啊!” 伴随着她的惨叫声,是咔擦一声脆响,骨折了。 松开,傅烟两只手甩了甩,仿佛碰到了什么很脏的东西,面上的表情森寒彻骨。 赵雨婷气得浑身颤抖,再加上剧烈的疼痛,脸都白了,“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上!” 众人是惊呆了,反应过来之后,立刻一拥而上。 “谁敢动手!” 说时迟那时快,傅烟一把将赵雨婷又给拖了过来,一手按着她的肩膀,另一手掐着她的脖子,抵在墙壁上,细白的手指微微缩紧,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赵雨婷死命的挣扎,竟然动弹不得分毫。 “薄,薄烟,你个小贱人,你个没人要的野杂种,你敢动我?你根本就不敢,我……”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她脸憋得发紫,一个劲的翻白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边上有胆小一点的女生直接吓哭了出来,胆大一些的,壮着胆子说,“薄,薄烟,你,你杀了雨婷是犯法的!” “哦?”挑了挑眉,傅烟看向她,“那你们平时对我校园暴力,怎么就不觉得犯法了?” 她的质问,让众人语塞。 明明她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甚至还伤痕累累,明明她从来都是被她们欺负的份,可不知为什么,现在看到她这个样子,竟然觉得很骇人,那眼睛里透出来的光芒,凌厉得仿佛最锋利的刀子,盯着你就是在一片片的凌迟你,让人心惊胆战。 “啊,雨婷快死了!” 不知谁喊了一句,众人齐刷刷朝着赵雨婷看过去,却见她面色发青,似乎出气多进气少了。 “啊,杀人了——” 有人尖叫,四散逃窜。 傅烟眼睫的余光淡淡瞥过,她缓缓靠近说不出话的赵雨婷,“我没有背后嚼人舌根的习惯,别说你抽烟打架,就是哪天被人砸死了,也不关我的事,更没有告状的兴趣爱好!” 说完,她就猛地松开了手。 她手上的敏感度很高,力道把控也是很有分寸的,自然不会真的把人给杀了,不过,教训也是要给的。 上学那些年,她没少被赵雨婷为首的小团伙给欺负,而那时的她,有着最深度的自卑和最倔强的骄傲,矛盾中挣扎,把所有的一切都藏在自己的肚子里,不但让自己伤痕遍体,也将真正爱她的人,都推得远远的,直到潦倒惨淡。 后悔啊! 或许正因为如此,上天才给了她一个重来的机会,让她学会珍惜和把握。 失了气力的赵雨婷,浑身软趴趴的顺着墙往下瘫,坐在墙根那儿喘着气,瞪着她,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傅烟转身刚要走,忽然听到身后“砰”的一声沉闷响声,下意识的回头。 白衬衫牛仔裤,少年有些狼狈的从赵雨婷身上爬起来,温声致歉,“对不起,我没看到有人。没踩痛你吧?” 傅烟唇角抽了抽,她的诅咒这么灵?报应来得这么快? 但是当那少年抬起头看向她时,她抽动的唇角都僵住了,仿佛一道晴空霹雳霹在了她的脑袋上。 江衡!!! 她绝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再次见到他! 不,不是没有想到,只是一时忘记了,忘记上一世,她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到了他,爱上了他,错以为他会是能暖她一辈子的阳光。 也因为他,她的人生在行差错偏的路上一去不回头。 只不过,此时的江衡还是少年的模样,戴着的,也不是金丝框眼镜,而是一副黑框,加上这一袭清爽的打扮,宛如漫画中走出来的少年。 阳光从他的身后倾洒下来,更让他的笑容显得那么的有感染力。 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 “你好,我是……” 江衡冲着她笑,露出六颗牙的标准笑容,灿烂又炫目。 然而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傅烟往后连退几步,一脸警惕的看着他。 江衡:“??” “都给我住手!”远处传来一声呵斥,紧接着,一大群人朝着他们的方向跑了过来。 江衡脸色微变,拔腿想要跑,却根本来不及了。 第3章 不信治不了你 “逃课,打架,闹事!反了你们了都!” 何主任吼道,手里还握着根教棍,镜片后的眸光凉凉的,在每个人身上巡视一圈,最后落定在傅烟身上,“薄烟,又是你!” 傅烟噙唇冷笑。 这么多人,偏偏逮着她一个人说事,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都说学校是不沾世俗的纯净乐土,可这世上,哪里还有什么真正的纯净之地。 更何况,学校本来就是贵族学校,进这里的非富即贵,谁拎出来都是沉甸甸的,除了个别成绩极好招进来充门面的,像她这样的,也算是个例吧。 当初薄家把她塞进来的时候,学校方面也是很客气了一阵子的。 可后来发现,不管学校有什么活动,她这边都没家长参加,而且学生当中难免有争执和抱团,她永远是受排挤的那一个。 刚开始她受了点伤,老师们还有些担心的。 薄家,到底是不好惹的薄家。 可后来慢慢发现,不管她受什么伤,又被怎样欺负了,那个“传闻中”的薄家,从来都没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仿佛视若不见,便逐渐的放下心来,同时,也对她轻慢了起来。 渐渐的,又有各种流言传出,说她不过是薄家捡回来的宠物,在薄家的地位甚至不如一条狗。 又有说薄家的三少厌恶极了她,谁要是欺负她,那就是帮三少出气。 各式各样的版本,慢慢的,欺凌她似乎也成了习以为常的事。 重生前的她,是个极度自负和自卑的矛盾综合体,她在学校怎样,都不想告诉薄家的人,是因为,她就算这时还叫“薄烟”,还顶着薄家人“赐给”她的姓,她也从没把自己真正当成一个薄家人。 但是现在—— “何主任,您说的对!”她接着话开口,“又是我,被她们欺负。” 跑去告状的人围了一圈,有人正在扶起赵雨婷,听了这话忍不住转头骂道,“你还要不要脸!你差点就杀了雨婷!何主任,你看雨婷好可怜,差点就快死掉了。” “快死了?是吗?我看看。”傅烟一边说着,一边往赵雨婷的方向走。 好不容易缓过气的赵雨婷,看她走过来,跟见了鬼似的,“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唇角微勾,傅烟用手一指,“这不是挺生龙活虎的嘛!” “你——” “够了!”何主任虎着脸,“薄烟,你学习上不努力,还总是跟同学闹矛盾,打架闹事,去写五千字检讨!操场罚跑十圈!” “其他人都回学校上课!” “何主任。” 傅烟看着他的背影,缓缓开口。 何主任站定,回身,压着眉看她。 这小丫头身上还湿哒哒的,看上去狼狈不堪,但眼底眉梢透出一股子莫名的倔强来。 从前她站在自己面前,都是垂首不吭声,一副受气包的模样,但今天,总觉得哪里不太一样了。 “我再多跑十圈,一共20圈,抵那五千字检讨。” 一言出,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 20圈!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在干什么?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在跟谁说话吗?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顿时,何主任的脸色变了,“你以为学校是什么地方,容你讨价还价!一万字检讨!一个字都不许少!” 顿时,所有人又都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我没错,检讨我一个字都不会写。” “你!”何主任气得浑身发抖,手中的教棍几乎想也不想的举起,朝着傅烟挥了过去—— “何主任,何必这么生气。” 教棍并没有落到傅烟的身上,半空中,就被江衡给稳稳的握住了。 “江,江衡?” 其他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倒不是才看到他,而是完全没想到,这个公认的校草级别的人物,竟然会帮薄烟作挡。 “江衡!”面色铁青,何主任一双眸子阴鸷的盯着他,“你也要造反吗?” “不敢。”他笑了笑,霎时间如春暖花开,“您是主任,我们是学生,我们是师生关系,又不是君臣关系,怎么称得上造反。何主任您说是不是?” “咳……”干咳一声,何主任面上闪过一抹尴尬,将教棍从他的手中抽回。 “检讨不写也可以,明天叫你家长来学校一趟。”厚重的眼镜片后,精光一闪而过。 叫家长…… 一张清峻的面庞从脑中一闪而过,傅烟的脸上终于有那么一丝不自然。 何主任颇有些沾沾自喜,清了清嗓子道,“那就这样了。薄烟,别说何主任不通情达理,明天早上十点,要么,一万字检讨,要么,你家长,这两样,我必须看到其中一个在我办公室。否则的话……” 顿了顿,他说,“学校也教不了你这样的学生,退学吧!” 何主任此言一出,周围的人差点就要拍手称快了。 深深的睨了他一眼,傅烟转身就走。 “等一等!”扬起下巴,何主任倨傲的说,“先把二十圈跑了再说。” “何主任,如果明天薄烟同学交了一万字检讨,那就只要跑十圈。您这,是不是不太公平?”江衡忍不住道。 “江衡,你干嘛老是帮着她说话!向她这种人,就应该狠狠的教训下。” “就是啊!何主任说的对!她自己说的二十圈,也没人逼她啊!” “就是就是,先跑了再说!” 原本还只是一两个微弱的声音,说着说着,就逐渐多了起来,形成了喧哗。 何主任唇角有笑,不语。 一个没有半点背景的“伪豪门”,他不信还治不了了! 冷厉的眸光突然扫过来,瞬时鸦雀无声。 明明她们那么多人,可偏偏就被她的气场给压了下去,竟然莫名还有点畏怯,什么鬼! “薄烟!你想干什么!” 何主任被她那眼神一看,竟然也有些心虚的感觉,虚张声势的吼道。 “既然何主任要我退学,我想,我也没有跑的必要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她没有错,写检讨是万万不能的。 但是让她叫家长,她也是万万不会的。 所以,大不了就是个退学,她又何必在这里多做纠缠。 或许是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又或许是何主任巴不得她退学,竟然没人做阻拦,走得格外顺利。 除了—— “薄烟,薄烟,你等一等!” 第4章 贪婪的吸吮着 薄烟不想理他,走得很快。 但是,人高腿长到底是占了点优势的,江衡快跨三两步,绕到她的身前,“薄烟同学。” “干什么?”薄烟没好气的说。 她不但抗拒他,而且厌恶他。 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或许还不会落得那么惨的下场。 她怎么可能忘记,他拿着森冷的手术刀,想要取走她的眼睛的那一幕,又怎么可能忘记,那狰狞扭曲的笑容。 江衡,这辈子,你休想害我! “薄烟同学,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看着她,江衡满脸不解,“难道我无意中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 薄烟心中冷笑。 你不是无意中,你是处心积虑,费尽心机的去做。 “我跟你很熟吗?” 事实上,这算得上是他们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以前在学校里,也不过是擦肩之交,江衡家境虽普普通通,可长得帅成绩拔尖,自然是女生们心中的校草级人物。 以前的薄烟可是从来没想到,他这样的人,会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更没想到,他会不遗余力的追求自己。 当然了,事实证明,这天下就没有无缘无故掉馅饼的事,如果碰巧掉了,还砸在你的身上,那一定是个巨大的陷阱。 只不过,她发现的晚了点儿。 听到她的话,江衡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不好意思,是我的错。” 说着,还很友好的伸出手来,“我叫江衡,是高三三班的,很高兴认识你。” 淡淡的瞥了一眼他那只手,手指修长,指关节自然弧度的完全,指甲修剪的很干净漂亮,白皙而又骨节分明。 这是一双漂亮的手,也是很适合握手术刀的手。 只可惜,虽然他最后从了医,握了手术刀,干的却不是救死扶伤的活儿。 这双手,要她的眼睛,还要她的命。 仿佛看到了什么有毒的东西,薄烟连着往后退了两步,小脸仿佛罩了一层冰,绕开他,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走。 江衡伸出的手,尴尬的落在半空,眼神闪过一抹阴鸷。 他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 就算他家境普通,可他努力上进,他也相信,自己终有一天会功成名就,他也享受在学校里被女生仰慕的视线包围,难得他纡尊降贵一次,被人忽略不说,还被人嫌弃。 这种感觉,实在是,很不爽! 转过身来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他不是习惯死缠烂打的人,但也绝对不会是轻易放弃的人,更何况,他答应了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 确定他没有再追上来,薄烟这才放慢了步伐,稍稍松口气。 事实上,她对退学这事没有反抗到底,也是有原因的。 其一,何主任存心针对她,就算现在她据理争辩,也没有多大作用,与其浪费口水,不如干脆果断。 其二…… 如果记忆没有出错,要不了两天,她的亲生父母就会来接她,然后顺便把她转到禾高女校——跟傅千宠一个学校。 那将会是她噩梦一生的开始! 突兀的铃声响起,薄烟上下摸索了下,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手机,瞥了一眼上面的号码,是薄太太的私人电话。 薄太太,她的领养人兼监护人,也算得上是她的养母。只不过,她从来不叫她“妈妈”,只称呼一声,“薄太太”。 按下接听键,那边先是沉默了下,接着是个温婉有礼的声音,“烟烟,能请假吗?” 虽然是很客气的问句,语气间的不容拒绝却是听得出来的。 “嗯。”她应了一声。 薄太太接着道,“那你准备下,到校门口等等。马上有车去接你。” 话说的很简单,彼此无需更多,都能会意。 薄烟挂了电话,重新走回校门口。 没站多久,便有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了她的面前。 “二小姐。”车门打开,李牧从驾座稍稍偏过脑袋,在看清她的同时,眸光闪过一丝诧异。 薄烟低头打量了一眼,才恍觉身上堪称狼藉。 先前被泼的水虽然已经干的差不多了,但是污渍却留下了,加上拉扯间破开的口子,还真是——够狼狈的。 “要不要带您先换件衣服?”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李牧沉稳的把着方向盘说道。 轻轻摇头,“不用了。反正也赶时间。” 李牧忍不住视线再次扫过后视镜,倒也没再劝,车子提高了速度,朝着医院开去。 刚一到医院,便立刻有人迎上来,一切早已准备好。 冰凉的手术器械,尖锐的针头,粗粗细细的管子,这些她都很熟悉了,可在看到的一瞬,还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 身后抵上一堵坚实的墙,还带着点温度,醇厚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上方传来,“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薄烟抬头,就看到那张脑中不断浮现的脸,只是此时的角度有些怪异,入眼是他下巴满满的青色胡茬。 鼻子突然就有些泛酸,扁了扁嘴,她唤,“三哥。” 薄暮景的眸底划过一抹微诧,但是很快,就松开抵住她后背的手,大步朝里面走去,“妈。” 薄太太点头,视线掠过他,落到了他身后的薄烟身上,“烟烟,你辛苦了。” 若是以前,薄烟只会无声的翻上一个白眼,觉得这一家子都是彻头彻尾的虚伪,但是生死走一遭,很多事情才会真正的看透。 她卷起袖子,“耽误不得,开始吧。” 薄暮景转过头来,清凉的眸子落在她身上,略一沉。 医生和护士是早就整备待战的,这厢她卷起袖子坐下,那边护士就熟稔的在她上臂绑上皮软管,细长的针尖沿着皮肤浅浅的刺了进去。 很快,暗红色的液体就流入针管中,慢慢积蓄。 不知为什么,薄暮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那胳膊细细长长,皮肤白得通透,臂弯处的血管泛出淡淡的青色,那长针就这样埋进女孩儿的肉中,仿佛一只贪婪的动物,源源不断的吸吮着她的汁液。 薄烟就这样安静的坐在那里,面色淡然。 整个屋子,虽然人不少,可是格外的安静,只能听到疏疏浅浅的呼吸声。 第5章 真是一双好腿啊! 不一会儿,就抽出来一血袋,护士用棉签压着出血点,拔了针头让她自己按着,然后起身走开。 医护很快散去,薄太太也下意识的要跟出去。 走了两步复又转身回来,“烟烟,你先休息下,等会儿让你三哥送你回去啊。” 薄烟抿唇,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那高大的身形,微微颔首。 随手将棉签丢到垃圾桶里,她将袖子慢慢的拉下来,就听到那个低醇的声音在身后说,“我让李牧送你回家休息。” 薄烟转身抬眸,“我想去看看她。” 大约是意料之外,薄暮景面色陡然沉下来,“欢欢现在不宜被打扰。” “我只是看看她。”她顿了下,又补充一句,“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只在门外看。” “你又想搞什么鬼?” 薄暮景方才觉得她安稳一些,可果然话不出三句就要出幺蛾子。 “有你在,我能搞什么鬼?”她故作轻松的笑。 事实上,她的心中心绪难平。 她很想走到他面前,伸手紧紧的拥抱他一下,很想跟他说一句,“好想你,对不起!” 但是她不能。 她如果这么做的话,估计薄暮景一定会认为她脑壳坏掉了。 微敛眼眸,他说,“门口。” 薄烟点头应了,刚转过身去,只觉得肩头一暖。 侧首,看到肩上多了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还带着他暖暖的体温,顿时鼻子就有些发酸。 “谢谢。”她轻声低喃。 跟在她的身后,薄暮景有些狐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方才,好像听到她说“谢谢”? 这丫头,会说谢谢?还是对他说? 薄欢欢就在隔壁的病房里,房门没关,薄烟走到病房门口往里探一眼,就看见了。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薄欢欢的脸色,比这些都白。 她其实比自己大三岁,但是因着长年病弱的关系,看着比她还要小似的,清瘦得身上没几两肉,也因为瘦,显得两只眼睛格外的大。 她其实也挺不容易,薄烟想。 人活着,或许会有许许多多的愿望,但这都是建立在一个健康的身体条件基础上,若是连这最基本的都保证不了,唯一的贪念,就是好好活着。 而到了这个份上,未免很是可悲。 以前她意识不到这一点,总觉得薄欢欢很幸福。 甚至羡慕她,嫉妒她,她有薄家全部的宠爱,为了她,薄太太愿意做任何事情,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行走的移动血库罢了。 可如今换位思考,她拥有着薄欢欢最求之不得的健康。 “烟烟……” 薄欢欢看到了她。 越过医护人等,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薄烟,并且唤她。 略迟疑了下,薄烟下意识的回头看了薄暮景一眼,见他没什么表情,这才抬脚走了进去。 “欢欢姐。”她唤道。 薄欢欢眼睛亮了亮,一旁的薄太太也是面色微怔的看向她,而薄烟却仿似什么都没察觉,“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的鼓励,让薄欢欢苍白的面上有了一丝笑意,“嗯。” “你的手好冰。” 从被子里探出的手,握住了薄烟的一只,薄欢欢眉心微蹙,“烟烟,对不起。” “呀,被你发现了!” 抽出手,薄烟双手掩唇,哈了口气然后又搓了搓,“来之前我吃了一个冰淇淋。欢欢姐,你不该拆穿我的!” 嘟起嘴,做出生气的模样。 薄欢欢微微一怔,脸上有了浅淡的笑意,“冰淇淋,我也想吃呢。” “欢欢,你的身体不能吃。”薄太太一脸严肃的说。 “我知道。”眼神闪了闪,她还是掩饰不住的失望的。 “没关系,等你好了就可以吃了。到时候我们买两个双球的,一定很过瘾。” 她欢快的语气,似乎能把人的心情也变得明媚一些。 薄欢欢欣喜之余,也很是意外,“烟烟……” “我先送她回去。” 一直没说话的薄暮景开口了,薄太太微微颔首,“也好。” 薄烟以为,依旧会是李牧开车,却没想到,自己系安全带的时候,驾驶座的车门被拉开,一条长腿就迈了进来。 霎时间,车内的空气似乎都被夺走了大部分,紧张得让人窒息。 他关上车门,调整好座椅的角度,偏头看了看,淡声道,“你想怎样?” 薄烟:“???” 手指紧攥了攥,她突然有些结巴,“啊?我,我不想怎样。” “不想怎样,是怎样?” “……” 他在跟自己玩绕口令吗? 可什么意思呢? 以前她觉得薄暮景这个人太冷,不近人情又霸道专制,但是后来知道,他不过是外冷内热,什么事都放在心里。 再加上她被人挑拨离间,而他又是那种不屑解释的性子,两人之间的距离就越来越远。 她越来越怕他,也越讨厌他,越想逃离他。 现在能一切重来,她想重新整理两人之间的关系,不想再跟他闹得那般僵持。 可是怎么好像一上来,就整的气氛怪怪的? 哪儿出错了? 薄暮景有些无奈的呼了口气,随手往下一按—— 只听到“啪嗒”,清脆的一声响。 薄烟下意识的低头看去,却见自己刚刚系好的安全带,从他那侧的插孔里,弹了出来。 “……” 脸上登时就火辣辣的热了起来。 双手捂脸,她是猪吗?!怎么会插到他那边去,怪不得他问自己想怎样。 可,这人也真是! 你直接说我插错了不就完了,还问我想怎样?我能想怎样?难不成我还想跟你来个“合卺安全带”么? “系好。”他又说。 薄烟只得放下手来,却是垂目再羞于看他,低着头认真的把安全带插到应该插的地方。 呃…… 腿好直! 莫名的,脑袋里蹦出这么个念头。 几乎是没过脑子,不假思索的,毕竟眼皮所见之处,最直观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 西装裤这样死板的东西,穿在他的身上竟然有几分英武气,裤缝都那么笔直,修长的腿自然的放着,绷紧出来的线条,好看的不像话。 真是一双好腿啊! 第6章 想的就要说出来 这厢哈喇子还没流完,接着又看到修长的手指扣在档位上,挂挡,发动。 薄烟猛然回过神来,直起身的同时,车子已经开动了。 心里跳得慌乱,她刚才都在干什么啊! 还好他不知道她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否则的话,会不会把她当成个女色狼。 悄悄的转过头去,只见薄暮景正在专心致志的开车,双手松松的掌控着方向盘,耳朵上挂着枚蓝牙耳机,神情专注。 能再看到他,离他这么进,真的是太好太好了。 以前的自己不知珍惜,后来才明白,他其实为她做了那么多,是她将所有的好意拒之门外,是她,一手把自己的幸福给毁了。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薄暮景放缓车速,偏过头睨了她一眼,长眉微挑。 他眼底写着疑惑,薄烟下意识的勾了勾唇角,冲他微笑。 车身明显的打了个晃,薄暮景颇为不自然的转过头去目视前方,神情仿佛见了鬼一样。 薄烟:“……” 也不知是不是被惊到了,还是纯粹不想理她,这一路上,他倒是没有再看她,平安顺利的到了家。 她住蠡园,跟薄暮景住在一起。 其实从八岁起到了薄家,她一直是住在老宅的。 但随着叛逆期的到来,她的性格也越来越古怪,跟薄家的关系也日趋恶劣,后来大概是怕总是这样刺激着薄欢欢,对她的病情有影响,便将她从薄家迁了出来,跟着薄暮景住在这蠡园。 也正是因为这样,那时的她,越发觉得薄家的人虚伪、冷漠、自私,只不过把她当成一个提血机器,还要惺惺作态的装出一家人的模样。 但到后来的后来她才明白,以薄家的势力关系,真的不把她当家人,根本无需这么费心,完全可以把她撵回去跟她那对不成器的养父母一起住。 薄欢欢需要用血的时候,照样一个电话,她也不敢不去,根本没必要对她做如此多的安排。 只可惜,人在偏执己见的时候,根本看不到其他,满心把自以为当成事实。 薄暮景先下了车,管家顾嫂迎上来,低声说了几句。 也不知说了什么,他偏过头,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薄烟缩着脑袋往屋里走,想着退学的事儿,还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有点头疼的。 一进屋就闻到那熟悉的味道,她有点儿反胃。 倒不是厨房的手艺不好,只是每次抽血过后回来,一定是猪肝和菠菜,长年累月这样吃下来,谁闻谁不吐。 索性直接越过餐桌,踮着脚往楼上跑。 还没跑出几步,就听到身后那个威严的声音,“去哪儿。” “我……先上去洗洗。你们先吃,不用管我。”她吐了吐舌,也不敢回头,蹦跶着回了房。 关上房门才松了口气,房间里偌大的穿衣镜映照出一个有点脏兮兮的女孩儿。 她头发是随手捋了一把扎起来的,散落的碎发比较多,但是衣服就不忍直视了。 脏不说,还皱巴巴的,衣领处更是斑驳的水渍。 擦!这个赵雨婷! 不过今天也算是给她个教训了,以后就算她想嚣张,怕是也没什么机会了。 退学这件事,她倒是没太往心里去,毕竟她对未来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规划,可是薄家这一关,到底还是要面上说得过去的。 很快的洗了个澡,出来换衣服的时候,发现胳膊抽血的那块地方青了。 估计是之前没按好就把棉签给扔了,现在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疼。 稍微活动了下,感觉弯曲手臂的时候有点不舒服,就小心的,直着那条胳膊把衣服给套上了。 正系腰带呢,就听到顾嫂在外面敲门,“烟烟小姐,吃饭了。” 薄烟随口道,“不吃了,我不饿。” 孰料,顾嫂却没走,还加了一句,“先生在等您。” “……” 她系腰带的动作停顿了下,有些无奈,“我就来。” 下了楼,看到薄暮景坐在那,双手打开一张报纸,气定神闲。 面前的碗筷倒是摆好了,但是明显没动过的样子,这是在等她?还是…… 他还真够坚持的,自己特意先逃上去洗漱,就是不想吃,可没想到还是没逃过。 盛好了饭,顾嫂端上来,菜竟然都还是热气腾腾的,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又热过了。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她还是小心翼翼的问,“你……还没吃?” 薄暮景淡淡的睨了她一眼,收起报纸,喉咙里滚出一个单音节,“嗯。” 端起碗筷,薄烟慢吞吞的咀嚼着白饭,看着面前她独一份的猪肝汤和清炒菠菜还有个西芹炒山药,嫌恶的皱了皱眉。 眼角的余光不自觉的瞥向油焖大虾和红烧肉,那两盘炒的精致可口,就是分量不算多,而且特意放在薄暮景的面前,摆明也是他独一份的,薄烟咽了下口水。 因着薄暮景曾在军队里待过一阵子,他的食量偏大,回来以后虽然稍加控制了,但是无肉不欢却是改不掉的习惯了。 而薄太太岁数大了吃的清淡,薄欢欢身体不好,自然也不能吃这些太油腻的,所以薄暮景的菜品,从来都是另做的。 在薄家的时候,薄烟从来只碰自己面前的那份,稍微需要抬手“越界”去夹的,她都不会碰,打心眼儿里,有种“不食嗟来之食”的清高。 可现在回头想想,那是多么愚蠢的想法啊,真的不食嗟来之食,那就干脆一口都不要吃啊! 薄家人也没想那么多,便以为那些菜是对她胃口的,殊不知,她根本也是个肉食动物。 薄暮景刚夹了两筷子,似想起了什么,转头。 就看到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面前的两个盘子,眼珠子恨不得能掉进去。 略一沉吟,他用筷子夹起一块肉,稍抬。 果然,她的眼睛都发亮了,随着他筷子的动作上下转动。 薄暮景:“……” “想吃?”他问。 薄烟连思考都没有,忙不迭的点头。 这么多年,从没有人问过她想不想,让她自己开口也是决计不可能的。 但是现在不一样,重活一世,她很明白,想的就要说出来,千万别指望别人猜你的心思。 这世上,最难猜的就是心思。 第7章 有点人性好不好? 手一拐弯,那块肉便落入了她的碗中。 薄烟呆了! 她是想吃,但是她没想到,他竟然会夹给自己,而且,下一秒他随手将整盘的都推过来。 “要是不喜欢猪肝,下次便不让厨房做了。补血也不是非要这个不可。” 他夹起一只虾,想了想,又放下,全推到她的面前。 简直是人间天堂啊! 薄烟吃的欢快,而薄暮景则擦了擦手,静静的看着她。 虽说这丫头八岁就来到薄家,他也不算陌生了,可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太一样了,偏又,说不上来。 “先生,要不要再给您做一份?” 顾嫂见他把菜都给了薄烟,也有些意外,连忙上前问道。 他摆了摆手,“不用了,去沏壶普洱来。” 普洱的叶子刚舒展开,茶叶的馨香在房间里弥漫,徐长期就踩着点儿来了。 “紫鹃!” 人尚未进门,徐长期一口就唤出茶的品名,“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你哪次来的不是时候,薄烟在心中暗想。 这徐长期跟薄暮景是大学同学,两家又是至交,住的也不算远,于是徐长期有事没事老往这儿跑,常来蹭茶喝。 他径直走过来,毫不拿自己当外人,伸手就摸向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味儿正!”抿了一口,徐长期眯了眼,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我说你怎么放着下午的会不开,直接回这儿来了,果然藏着好东西。” 听到这话,薄烟扒饭的动作顿下,扭头看向他,他下午要开会?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随手也端起一杯,他不急着喝,放在掌心里细细摩挲。 徐长期眼睛在客厅里环视了一圈,看到正在乖乖吃饭的薄烟,眉毛挑高,饶有兴味的说,“哟,什么时候藏了这么个小姑娘,瞧着挺乖的嘛!” 薄烟的眉心抽了抽,继续吃饭不理他。 她不理会,徐长期就更有兴趣了,走过去身子一歪,靠在了餐桌边,眯起眼看了会儿,“这姑娘我是不是以前见过?瞧着有点眼熟呢?” 一开始,薄暮景以为他在演戏,这会儿总算回过味,到底自己觉得哪里不对了。 是打扮! 或者说,是整体给人的感觉,就是完全不同的。 以前她都是化着浓妆,涂着厚重的粉底加上夸张的眼线,还有颜色让人觉得刺目的口红,虽说很是刺眼,但日子久了,竟也慢慢看习惯了。 而此刻,她穿着极为普通的丝质连衣裙,刚洗了的头发湿漉漉的散在身后,皮肤是娇嫩的粉色…… 说真的,如果是在外面遇见,他也未必认得出来。 “妹妹交个朋友呗。”徐长期很直接的伸出手去,“叫声期哥哥就好。” 放下碗筷,薄烟已经吃完了。 优雅的擦了擦嘴,冲他露出一个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徐叔叔,你这么撩妹,童姐姐知道吗?” 她一开口,徐长期的脸色就变了,趔趄了下险些摔倒,“我擦!小魔王!” “薄烟!”薄暮景沉声唤她的名字。 薄烟耸了耸肩起身,“我吃饱了,先回房休息。” “……” 眼看着女孩儿上楼的背影,柔滑的长裙,柔滑的长发,还有两条修长的…… “咳!” 听到这略带警告性的咳嗽声,连忙将眼神收回,但徐长期依然还有些不敢置信,“真,真是她?” 那丫头,什么时候有过正常的样子,而且最诡异的是,方才的气氛啊! 如果真的是她,为什么气氛竟然出奇的和谐,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小温馨? 是错觉么?还是地球倒转了? “你最近很闲是不是?”他抿了一口茶,眉心微蹙。 “我这不是关心一下。”徐长期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你说,她这是不是又要作什么妖……” 后面的尾音拐了一个奇怪的弧度戛然而止,徐长期是个贼精的,突然就觉得气氛不对。 的确,今天这蠡园的气氛,打从一开始就不对。 但之前的不对是小温馨小确幸,现在的不对……他怎么有一种要被剥了的感觉呢? “那个……我的意思是说,这丫头是不是下礼拜就要走了啊?” 用下巴示意了下楼上的方向,声音倒是刻意压低了点。 薄暮景垂下眼眸,目光落在面前那壶普洱上,“暂时还没决定。” “没决定?”徐长期有点儿意外,“傅家把她接回去,未尝不是好事啊。反正我看你们家老太太也挺头疼的,这丫头叛逆期是不是久了点?” “非洲的分部一直没确定管理的人选。” 他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又不搭边的话。 徐长期顺着接下去,“是啊。那边虽然有发展潜力,但是条件艰苦,而且那边战乱不停,所以没人愿意……” 说着说着就没声儿了,他瞪大眼睛,“你什么意思?” 不会是他以为的那个意思吧?! 薄暮景不语,邃深的眸子望着他,不言而喻。 “我靠!”仿佛被烫到了屁股一跃而起,徐长期叫道,“我招谁惹谁了!我不就蹭了你一杯茶么?有点人性好不好!” “你最近似乎很闲。” 指关节轻叩着杯身,他淡淡的说。 “不闲,我这么一大忙人,忙的脚不沾地的,我哪里闲了。您忙,您忙您的,非洲分部那事儿,我觉得肯定有更合适的人选。我想起来我还有要事,先走了!” 话音刚落,人都已经走出门外去了。 薄暮景垂眸,瞥了一眼放在一旁的手机。 手机屏幕亮着,上面静静的躺着一条信息:薄总,下周三我们来接烟烟,给您添麻烦了。 用词很客气,但却惹得他莫名的烦躁。 这件事,也是事先谈好的,他亲口同意的了。 可是今天,竟然有点想反悔了。 他做事从不拖泥带水,答应的事也绝不反悔,但这次,竟有些例外。 拧眉往楼上的方向看了一眼,扬声吩咐,“顾嫂,去给学校打个电话,帮薄烟请两天假。” “先生,已经打过了。”顾嫂面色犹豫。 事实上,就算他不吩咐,顾嫂也会按照这个习惯性的流程去做,所以,方才就已经打过电话去请假了,只是—— 第8章 人心不足蛇吞象 “先生,郑家诚夫妇来了。”外面进来个佣人通禀。 听到这话,顾嫂微微皱了下眉。 “让他们进来。”薄暮景挥了下手,然后起身,“你来接待他们吧。” 说完,朝楼上走去。 顾嫂点头应道,“是。” 薄暮景前脚刚上楼,后脚夫妇俩就从门外走了进来。 穿的还算干净,就是衣服旧得发白,走路的时候,眉眼也是四下的打量,收不住的满目探究。 双手随意的搭在身前,顾嫂就稳稳的站在那里,看着这夫妇俩近前,这才微微颔首,“郑先生郑太太好,今天真是不巧,我们先生出去了呢。” “出去?”一旁的郑太太眼珠子转了转,往院子里瞄了一眼,“薄先生的车不是还在呢么!” 顾嫂淡淡的笑,“郑太太真是会说笑话,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先生的车,哪止那一辆。” 郑家诚附和着笑,“是啊是啊,薄先生岂是一般人等,就算有七八二十辆都不稀奇。” 咬着下唇,郑太太眉眼一挑,看向桌上那壶热气腾腾的普洱,“那茶水不是还热着呢。我瞧着像是上好的普洱呢!” 一边说着,松开了挽着丈夫的手,径直走到茶几前,伸手就想去端起,却没想到顾嫂的动作更快。 都没看清怎么一回事,她就已经绕了过来,刚好将郑太太和那壶普洱隔开。 依旧是得体的笑,“这是方才招待客人的残羹,怎么好招待郑太太您。” “没事,我们小户人家没那么多规矩,我不介意!” 那郑太太眼睛尖着呢,一眼就看出这壶普洱不普通,更何况,薄家的东西,能是什么孬东西么。 手还往前伸,可顾嫂一转身,直接将茶壶和茶杯都给拿了起来,“就算您不介意,先生知道了也会责罚我们招待不周的!” 她也不看郑太太那瞬间绿了的脸色,径直走到厨房,把剩下的茶水都给倒了。 “……” 郑家诚一看情况不对,清了清嗓子说,“那个,这么巧薄先生不在,那烟烟在的吧?我们是来看烟烟的,听说,她又抽血给薄小姐了呢?” “烟烟小姐刚睡下,已经休息了。先生临走前吩咐过,不许任何人打扰。” 一旁的郑太太李淑娟忍不住了,拨开自己的老公,冲着顾嫂道,“任何人?我们是一般人吗?我们可是烟烟的父母!再怎么说,她也应该叫我们一声爸爸妈妈的,我们两口子听说女儿放血了,来看看孩子都不行么?我瞧着就是薄先生不在,你们这些做下人的故意刁难!” 一边说着,拨开顾嫂就要往楼上去。 顾嫂连忙转身小跑几步,再次挡在她的身前,隔着两个台阶,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郑太太!先生吩咐过,任何人,不许打扰小姐休息!” 特意在“任何人”三个字上加重了音,她的脸上已经失去了笑意,目光也变得冷了下来。 “我看你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这天底下,哪儿有父母不能看女儿的道理。” 她要往上挤,顾嫂拦着不让,眼看就要吵起来了,郑家诚连忙上前打圆场,“顾嫂,你看,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心疼孩子想来看看。你让我们见一眼烟烟,就一眼,我们也就放心了不是?” “你跟她说的上么!我就不相信,薄先生会不让我们见烟烟!我倒要看看,有哪条法律规定了父母不能看孩子的!”她说着还大声嚷嚷起来,“烟烟,烟烟,爸妈来看你了!” “郑太太!”顾嫂沉声一喝,让李淑娟愣了下,一时倒是被震慑住了。 她反应过来刚要叫嚷,就看到顾嫂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顿时就哑声了。 夫妇俩眼睛都盯着那张支票,耳边传来顾嫂冷冷的声音,“郑先生郑太太,有些话本不该我这个做管家的来多嘴,但是不得不提醒你们一句,当年是你们自愿将烟烟小姐送到我们薄家,我们老夫人也是给了你们一笔补偿金的。” “这些年,烟烟小姐是吃在薄家住在薄家,二位也没费什么心力。再退一万步说来,那烟烟小姐的生父母也都已经找到,您二位,能有烟烟小姐这样的‘养女’,也合该知足了。” 虽然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支票,但李淑娟还是忍不住嘲讽,“那是我们家的事,跟你一个下人有什么关系!” “郑太太,其一,我是薄先生的管家,薄家的事,自然跟我就有关系。其二,就算我是薄家的下人,也不是你们郑家的,还轮不到您来指教!” 她中气十足,不卑不亢,李淑娟咬了牙还想说话,却被郑家诚狠狠扯了一把,然后陪着笑脸说,“对,顾嫂您说的一点儿都没错!我老婆没什么文化,你别跟她一般见识!这个……” 用手指了一下那张支票,他眼睛都泛红光了。 顾嫂捏着支票甩了甩,“这个,是薄先生的一点仁慈,也是体谅两位曾经养育过烟烟小姐八年。但是——” “但是八年时间说短不短,说长可也不长。这些年薄家给您两位的接济,也够还几个八年了。人呢,得知足。” 话音落,倒也把支票给了他。 郑家诚一把抢到手,迅速的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面上一怔,但转瞬又笑了起来,“谢谢薄先生的体恤。既然烟烟还在休息,那,我们就不吵她了,改天再来看她!” 他转身,李淑娟便也跟着他往外走,还没出门就忍不住想要从他的手中抢过支票来看。 冷眼看着两人推搡争执,顾嫂冷笑。 说什么来看女儿的,空着两只手,什么东西都没带,也好意思的。都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但更怕死缠烂打没脸没皮的蛇。 出了薄家的门,李淑娟到底是把支票抢到手了,瞄了一眼脸登时就耷拉下来,“才这么一点儿!太过分了!” 她转身要回去,被郑家诚一把给拉扯住了,“你干什么,你回来!” “我找他们去!这点钱,打发要饭的么?” 第9章 她是怕他的 “你给我回来!不许去!” 郑家诚虽然吼她,但也压着嗓,不敢太大声。 他老婆哪里肯服气,翻了个白眼道,“你瞎嚷嚷什么!你也就敢对我嚷嚷!刚才看到这数字,你就不该出来!凭什么呀!这才几个钱啊!” “还有你看看那什么顾嫂,什么态度!她算个什么东西?我呸!也不过就是个下人,真把自己当薄家的主子了,说话那个阴阳怪气,还什么做人得知足!她算老几啊在这指指点点的!” 一边说着,就扭着身子要往回走。 郑家诚一把扯住了她,往回拉,边拉边走道,“你给我声音小点!” “怕什么!郑家诚你个怂货!老娘跟了你,一辈子就没讨了什么好!女儿女儿还给我抱个错的,你说说你,能干成什么事!” 一说起来,扯着嗓子就要哭。 他连忙一把捂住了老婆的嘴,恼怒的低喝道,“闹什么闹!以后不想要钱啦?!” 果然这话还是有用的,李淑娟刚要嚎出来的哭啼,立刻就止住了,眼珠子转了转,“你什么意思?” “你想啊!那顾嫂不过是个下人,怎么敢给我们脸色,还说那些话?我瞧着,这薄家,怕是没什么油水可捞了。”他摇了摇头,颇有些感慨的说道。 李淑娟一愣,旋即脸色就变了,拨开他的手道,“那你跟我说的什么钱!哦,他薄家把我们女儿接了去,随时随地给她家闺女抽血用,我们借点钱来花花怎么了!女儿养大不要钱啊!” “再说了,他薄家那么有钱,给这点算什么!真是越有钱越抠门!啐!” 忍不住,还往地上啐了一口,一脸的忿忿。 “话虽那么说,但牛不喝水强按头,你敢跟薄先生对着干吗?敢跟薄家对着来吗?” 郑家诚的几句话,问的李淑娟是哑口无声。 她扁了扁嘴,又有些不服气,“那……那不是还有薄烟那丫头呢嘛!姓都跟人家改了,还不得孝敬孝敬我们这做爸妈的?好歹养她八年呢,竟然还不是我生的!” “你也说了,她不是我们生的,真的打从心眼儿里会孝敬我们?” 李淑娟拧了拧眉,“你什么意思?哎,我发现你这人真会触我霉头!我说什么你都反着来,那你这意思,以后咱们俩就坐吃等死呗!反正也没人管了,没人问了!” “你别急啊!”郑家诚连忙道,“我那意思是,薄家这边,暂时是没什么油水了,也不能逼得太急,不然的话,彻底断了关系,以后也没什么好处。倒不如,先去傅家那边瞧瞧?” “傅家?” “对!我听说,傅家那夫妇俩,打算把薄烟那丫头给接回去,这孩子,咱们养了八年,错了八年,也总得给我们补偿点什么吧!” 他这么一说,李淑娟顿时又眉开眼笑了,“对对对,怎么也应该给我们点补偿!” 但是还没笑几秒钟,脸上的笑容又凝住了,“可……咱们女儿可也在傅家,是不是把孩子也接回来……” “你傻啊!”郑家诚戳了她脑门一记,“傅家虽然不比那薄家,可比咱们也强太多了,咱们孩子能在那享福,为什么要回来啊!回来你养啊!” 或许是最后一句话触动了她,李淑娟连连点头,“对对!我也觉着宠儿就在那边挺好的!上次我瞧见她了,那眉眼,长得可像我呢!到底是我生的,就是不一样!” “得了你,咱闺女还不是养的好,水灵灵的。她在傅家待着,以后也能嫁个好人家,到时候,你就等着享清福吧!” 两人越说越觉得开心,李淑娟暂时也就将这钱的事儿先放下了。 再次看了一眼手中的支票,叹了口气道,“那这次就算了吧!真是抠门!” —— 薄暮景站在三楼的阳台。 蠡园的房子是选址自建的,楼层建的比普通房要高,感觉上要更开阔一点,因此站在三楼的阳台,视野也是很广的。 他看着那夫妻俩悉悉索索的说了半天,才慢悠悠的离开,这才将目光缓缓的收回来。 他从来不是一个讲直觉的人,但是这一次,他总觉得,那丫头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太上来。 胃里有点隐隐的抽痛,随手拿起桌上一杯凉白开,直接灌了下去。 刚喝光,就听到轻轻的叩门声,很有节奏的三声,停下。 “进来!” 薄烟推开门,慢吞吞的走了进来。 薄暮景眸子从她身上淡淡扫过,小丫头依旧穿着那件丝质连衣裙,头发可能是吹过了,已经不再是湿漉漉的,蓬松的散着,脚上趿拉着一双塑料拖鞋,十个脚趾头露在外面,圆润的可爱…… 强迫自己收回视线,他感觉有点口干,想再喝水,却发现杯子已经空了,有些不满的放下杯子,直接开口问道,“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抬头看了他一眼,薄烟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点头,又摇头。 指关节轻轻的叩着空荡荡的玻璃杯,他不紧不慢的说,“为什么要退学?” 方才顾嫂打电话给她请假的时候,学校那边就说了,她已经要求退学了,所以学校那边,会将她的档案处理一下。 退学? 这丫头怎么想的!刚觉得她有所改变,这是又打回原形了吗? 还是说…… 她已经打算好了要走? 薄烟愣了下。 她其实不是没想到这件事会被他知道,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不过转念一想,以他的能力和身份,知道这件事并不稀奇。 “不想念了。”她也懒得解释。 有时候,最简单的答案,可以省去很多的麻烦,是不是这样,反倒也没那么重要了,总之,结果都一样。 “为什么不想念?” 他偏过头来,眸光平静如水,可薄烟却在他的注视下,手心微微的渗出汗来。 她怕他! 不管承不承认,她一直都怕他的。 也因为怕他,所以上一世,她一直在逃避,一直想要挣脱,到最后,伤了他也伤了自己。 小小的咽了一口唾沫,她小声的说,“就是……不想念了呗。” 第10章 我怕挨骂啊 出乎她意料的是,薄暮景竟然没有发火,而是转过身走到她面前站定,低头看着她,“不想念也可以,说说,你想干什么?” “我……” 她一时语塞。 其实说到底,也并不是不想念了,只是过不了两天,傅家就会来接她转到禾高女校,就算她现在不退学,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的。 只是让她怎么说,她已经提前知道将要发生的事呢。 “不念不是不可以,但你要想清楚,不念以后,你要做什么,将来你又能做什么。” “……” 薄烟抬头,看着难得耐心的他。 从来没有人,会跟她讲这样一番道理。 她从八岁来到薄家,十七岁身世巨变,从理论上说起来,她可以算有三个爸爸妈妈,可是…… 郑家自从知道她的血可以救薄家小姐的性命,就把她当成了摇钱树,时不时的来要东西要钱。 薄家自觉亏欠她,一直在物质上各种满足,可她打从心里抵抗,也从未有过什么深交。 至于傅家…… 也不过是近一两年内的事,又何谈什么交集。 细细算来,她听过为数不多的几次道理,反倒是这个终年忙碌的三哥所教给她的。 咬着下唇,她拧眉思索了一会儿,轻声的说,“三哥我说实话,你能不生气么?” 前车之鉴,在决定“坦白从宽”之前,还是先把毛捋顺了再说。 薄暮景微微眯眼,“你说。” “其实,是何主任让我退学……” 她小声的说,眼睛盯着他的鞋尖。 “为什么?”他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他让我叫家长,不然就退学。” 索性说出来,倒也没什么了。 她抬起头来,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薄暮景怔了下,喉咙口有些发干,“为什么?” “他说我打架闹事,但是我没有。”举起双手,她表示很无辜,“我承认翘课逃学我有过,可打架这事儿,真不是……” “为什么不跟我说?” 打断了她的话,他沉沉的加重了语气。 这丫头一贯有些顽劣,他不是不知道,倒没想到要严重到被退学的地步。 当初家里交了学费,将她塞进这所贵族学校,想着好歹混个好看点的高中毕业证,也算是对得住她,却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连高中都要混不出来了。 气氛瞬间就凝重起来,头顶仿佛有块大石沉甸甸的压了下来,薄烟开始有些后悔告诉他了。 呃…… “我怕挨骂啊!”眨了眨眼,她垂下眼眸,看上去很是委屈,小声的咕哝着,“再说了,我从小到大的家长会,也没人去过啊。” 薄暮景:“……” 一瞬间,所有隐隐勃发的火气都烟消云散了。 在生意场上,他发号施令,令行禁止,从没有词穷的时候,然而这一刻,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如果不是她多说了那么一句,他甚至不知道,她从小到大原来还有家长会。 “行了,我知道了。” 他的目光从她的头顶洒落下来,削瘦的肩膀,纤细的胳膊……顿了下,然后轻声的说,“你去休息吧。” 薄烟其实有点摸不着头脑。 就算活了两世,她都不敢拍着胸脯说,了解薄暮景这个人。 印象里,他总是在忙碌着生意,对于其他的事漠不关心,对家人,也算是关心,但到底太忙,关心的范围还是有限的。 薄烟怕他,是有道理的。 事实上,除了她之外,整个B市,又有多少人不忌惮薄暮景,又有多少人不怕呢? 她回到房间没多久,顾嫂就敲门进来了,手里还握着一支药膏。 “烟烟小姐。”她径直走过来。 “这是什么?” “您胳膊不是青了一块儿?这个药膏消淤止疼效果很好的。” 她一边说着,打开了一盒棉签,从里面取出一根,“我给你抹抹。” “不用了,我这个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她连忙起身,没想到顾嫂竟然这么仔细,还看到了她胳膊上的淤青。 “先生吩咐的,可不敢怠慢。” 顾嫂很坚持,薄烟则愣了下,“三哥吩咐的?” “是呀!” 将她拉着坐了下来,然后握着她的手腕处拉直,看了一眼道,“烟烟小姐这是抽了血以后,又揉来着吧?” 薄烟脸上一热,“我以为揉一揉能快点止血。” “傻孩子,揉一揉只会更容易肿起来。”她温声道,然后用棉签蘸着药膏,细细的给她涂抹上,“下次可不能这样了,要按住了别动,一小会儿止血了再松开,就没事儿了。” “嗯。”她点了点头,感觉胳膊上一股清凉之意慢慢散开,很是舒服。 “如果觉得疼,等会儿再抹一点,但是也不要抹太多了。估计到晚上就能好了,我就先把药膏搁这儿。要是自己不方便,就叫我帮你涂一下。” “我自己可以的,谢谢顾嫂。” 薄烟连忙说道,再次感受着被人照顾,真的有种温暖的想哭的感觉。 收回手,顾嫂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看着她,“烟烟小姐长大了呢。” 是长大了,不但言辞得体了许多,也不再是浑身是刺了。 “顾嫂,别再叫我小姐了,叫我名字就好。” 被一口一个“烟烟小姐”叫的,她浑身都不太自在。 其实从以前,她就不太喜欢这个称呼,一直觉得,这不算是什么尊称,反倒有种刻意拉开距离的感觉。 小姐就小姐,为什么要特意加上她的名字呢?比如薄欢欢,就是小姐,什么时候被叫做过“欢欢小姐”了呢? 当然,现在她倒也不是计较这个,名字也好尊称也罢,都不过是个称呼罢了。 上一世让她看清了很多人和事,至少敲醒了她,让她知道谁是真正的为她好,谁是打着为她好的幌子,行图害之实。 以前顾嫂也对她很好,虽然态度可能冷淡了一点,但也是因为自己太拒人于千里之外,只要自己稍稍收敛锋芒,就能感受到来自于她人的温暖。 “那……烟烟晚上想吃什么?” 顾嫂是个很随和的人,不会故作推辞,很快就欣然接受了。 薄烟也笑了起来,“我想……” 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传来“咕咚”一声。 声音很沉闷,像是什么摔落在地,两人对视,脸色突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