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回到父母身边   一九六九年仲春二月的早晨,天色微明。天空中的云层呈浅黑色,如同浸润的水墨画一般,深厚而且恣意,淅淅沥沥的小雨从中飘散下来,慢慢地给微醒的大地罩上一层淡淡的雾色。   祈冰住房的窗外,这时响起了人声、水声和木桶碰地的声音。祈冰知道新的一天开始了。发出声响的地方是楼下对面的自来水取水房。此刻大人们正在排队取水,担回全家一天的生活和洗漱用水。   祈冰睁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要不是爸爸叫醒他,他还在甜甜的梦乡里神游呢。祈冰歪着小脑袋,盯着窗户玻璃上流下的雨水发愣……他知道从今天开始,他不能再睡懒觉了,爸爸要带他和弟弟去上幼儿园了。昨晚爸爸跟他说上幼儿园的时候,他不知幼儿园为何物?为什么要上幼儿园?他摇着头,咕噜着:“我不去,我不去的!”弟弟在旁边也嚷着“我跟多多(弟弟发音不清,总把哥哥喊成多多)在家玩,不去幼儿园!”弟弟小祈冰两岁,祈冰今年七岁。祈冰明年九月就要上小学了。爸爸不放心小哥俩在家。尽管家里还有个姐姐,但姐姐也要上学,也照顾不到他们。幸好小哥俩还比较比较听话,不会到处乱跑,总在家里玩耍。   祈冰的家是个二层的砖混结构的楼房,房龄有十几年。坡屋顶,红色的瓦,外墙已显斑驳的痕迹,屋内是木地板。这幢楼房里共居住着六户人家,祈冰家在二层,另外还有三户;楼下有两户人家。祈冰家起初并不在此居住,是爸爸一个朋友介绍来此租住的。   这幢楼房原是一个姓朱的地主的房子,后来被收归国有,祈冰家也顺理成章地成了这里的公房承租户。这幢楼房在祈冰居住的渣家甸里算是最好的房子了,而周边大多是砖木结构的平房,甚至于还有不少棚户房。   整个渣家甸有十一条纵横交错且自然形成的小街小巷,甸里有三百多户人家,大多不是这里原住民,基本上是由滨江市周边乡下移居过来的。甸里居民口音五花八门,似乎是一个小型联合国。虽说口音繁杂,但人们还是能够互相交流,融洽和谐地生活在一起。甸里居民很多是拾破烂的,并以此为生。加之甸子背靠好几个湖塘,被人戏称为渣家甸,一传十,十传百,以至于后来成了这里正式的名称。   祈冰所住的楼房有自来水管,不用起早床排队担水。楼下那些住户基本上靠担水过日子,生活过得十分艰辛。   “冰冰起床了,快点啊!”爸爸叫着祈冰的乳名。祈冰应了一声,顺势蹬了熟睡的弟弟一脚,弟弟仍在沉睡着。祈冰顾自穿起衣服下了床,赶紧去厨房洗漱。爸爸把早饭做好了。   弟弟也起来了,正在穿衣。祈冰跑到床边拿起一张草纸,风也似地冲向楼下,直奔几十米外的公共厕所。甸里居民多,厕所少,每次上厕所要像打仗一样,因蹲坑太少,需要排队等候。所以抢先一步,必然怡然自得,海阔天空;落后一步,则是如履针毡,似下地狱!祈冰好几次差点将屎拉在裤子里。还是有一次出了洋像,祈冰实在憋不住了,遂跑到厕所后面解决了,结果招来看管厕所的王大爷一阵痛骂,之后还告诉了爸爸,又招来爸爸的一顿呵斥,搞得祈冰郁闷了好几天。所以,经验告诉他每次如厕动作不仅要敏捷,速度还要更快,才能不落于人后!祈冰此次还算顺利,回来时还哼哼唧唧的,惬意不已啊!   祈冰回家吃完早餐已是上午八点了。外面春雨仍在潇潇,窗外的柳树上已绽出不少尖尖的嫩芽,像一张张饥渴的小嘴吸允着春天的乳汁。   甸里的小巷里,人来人往,大家各奔东西忙着各自的事情去了。祈冰爸爸推出一辆老旧的28吋的自行车,把雨衣给祈冰小哥俩穿好。爸爸将弟弟放在车子的横梁上,把祈冰放在后座上,然后推着他们出了巷口。迎面碰上祈冰家对面屋里的牛奶奶,牛奶奶右手挽着菜篮,不解地问道:“冰冰爸啊,这是送他们去哪里啊?”“哦,送他们去幼儿园呢!”爸爸回应道。“牛奶奶好!”祈冰哥俩齐声叫道。“呵呵,好啊,好!”牛奶奶摸着祈冰的头说,“孩子小,是要早点受教育啊,好事,好事啊!”牛奶奶频频地点头。   祈冰一家三口穿过几条巷子,很快走出了甸子,来到了大马路上——滨江大道。   祈冰对这条大马路非常陌生,因为祈冰和弟弟自幼跟爷爷奶奶住在离市区40多公里的黄林镇乡下。去年底才回到渣家甸的父母家.可以说祈冰小哥俩的童年基本是在乡下度过的。在乡下的几年,祈冰几乎成了那里的孩子王,爷爷奶奶怕他不学好,就像小树长歪了,大了难得扶正。于是又把他们送回来了。   因为大马路路宽,车速都比较快,爸妈从不让祈冰小哥俩上这里玩耍。小哥俩也很听话,也没偷偷来过。   这条大马路东西全长13公里,双向八车道,几乎贯穿了整个滨江市区。这是市区唯一一条最宽,最长的马路。尚未吐绿的梧桐树,伸着光光的枝桠,分列马路两端,绵绵延延像是铮铮铁骨的士兵守护着这条大马路。   无轨电车拖着长长的辫子快速驶过,另外还有小车,货车和其他公共汽车来往穿梭,骑自行车的人们像两股洪流分别朝东和西滚滚而去。   这一切让祈冰感到非常新奇和惊讶,他怔怔地看着,仿佛来到了另外一个奇异的世界。   祈冰爸爸推着车从人行道穿过这条马路,来到了对面的一条小马路上。这是一条缓缓向上的坡路,坡顶就是一个火车道口。  正文 第二章:一次幼儿园经历   这个火车道口,除了京广铁路往此通过之外,里面还有几条平行的铁路线。沿这几条铁路线有几排长长的红砖瓦房组成的仓库。需要装卸的货物在这里中转,装卸货物的列车也在这里编组,然后再驶向各地,这个货场最早叫循德门车站,始建于1916年,是京滨铁路的一个小站,后来京滨铁路并入了京广铁路,遂被改成了货场。   祈冰爸爸吃力地推着车来到坡顶。这时正好有一列火车要通过道口。道口值班的师傅一边吹着警示的口哨,一边缓缓放下两根红白相间的长长的铁杆,以阻挡人车通行,防止发生事故。随着“呜--呜--”的汽笛声,这列火车瞬间驶来,这列火车车头是辆蒸汽机车,车身是黑黑的,巨大的车轮漆成大红色,车顶轰轰冒着白雾,车底嘶嘶地排着蒸汽,后面拖着一长串货车车厢,如同一个巨大的怪兽。车头驶过时那骇人的巨响,的确震撼人心。   祈冰捂着耳朵,闭着眼睛。他觉得太恐怖了,太不可思议了!更不知前面还会发生什么?!他觉得还是家里温馨,安全,好玩,一丝回家的念头瞬即而至。当道口的横杆缓缓竖起的时候,爸爸正准备推车时,祈冰立刻从车上溜下来朝后跑去。爸爸见状一怔,立刻放下祈冰弟弟,支好车子,“冰冰,你去哪里?回来!这孩子太不听话啦!”爸爸一边大声呵斥,一边快速追上祈冰。祈冰终究跑不过爸爸,他被爸爸用胳臂夹着回到原地。“我要回家,不去幼儿园!呜,呜!”祈冰哭着嚷着。爸爸余怒未消,“坐好啊,不许下来,再下来,小心我打你!不听话!”   火车这个隆隆作响的大怪物着实吓了祈冰一大跳,这种不期而至的恐惧感深深地印在祈冰幼小的心灵里,一直无法抹去。   翻过这个道口,就是迎江路了。这是一条通到长江边的商业和金融长街,街道两边全是各式各样的西式楼房,一般是三、四层高的,最高也有十层的。这条街从铁路边一直到江边的滨江关,有1600米长,在国内商业街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滨江关始建于二十世纪初,它见证了滨江市旧时屈辱的历史。沿江一字排开皆是西式建筑物。滨江市发端于清朝末年,清中叶形成长江中下游的商业重镇,第二次鸦片战争之后,一纸丧权辱国的《天津条约》将滨江市划为通商口岸,西方列强纷至沓来,自1860年始,英、俄、法、德、日相继在滨江拥有租界,租界范围从现今迎江路往下至麻阳街,纵长3.6公里,横长则是从沿江算起至现今中山大道,约1公里。   随后西方列强的银行,企业机构纷纷在此落户,西式建筑如同雨后蘑菇一般快速生长出来。新的街道产生了,新的居民区诞生了。1861年英国建起了租界第一幢集办公和居住的英式小楼;十九世纪末和二十世纪初长江北岸的西式办公建筑不断涌现,这个时期就包括滨江关,有英国汇丰银行、美国花旗银行、日本横滨银行、还有迎江路上的英国怡和银行,以及建在中山大道上的德国西门子公司等等。   这些建筑物的地基是由花岗岩垒成,墙面是由麻灰色的石头砌成,希腊式方形块的房体,多立克、爱奥尼、多林斯式的立柱,拜占庭式的穹顶,巴洛克的雕刻,洛可可的花饰,西班牙式的铁艺栏杆,大工业时代水泥钢铁框架加上大块面的玻璃门窗。。。。。。真可谓美轮美奂,繁华与富丽同时闪现在这些建筑物之中。   祈冰爸爸推着小哥俩走进迎江路不足两百米远,靠左边一个小巷口停下放好车子,领着小哥俩进了巷口一间院子里。门是石库门,院子不大,实际上是个天井,地上有点潮湿,青砖垒成的地面上有的长出了厚厚的青苔。走过院子进到一间屋子里,屋里只有一扇窗子,显得阴暗晦涩。屋里有十几把小靠椅倚墙放着,已有几个小朋友在椅子上坐着玩耍。一个戴着厚厚镜片眼镜、胖胖的女老师走了过来:“请问你们是来上幼儿园的吗?”“是啊,这是我的两个儿子。”祈冰爸爸回答道。“哦,现有几个名额,您把孩子交给我吧,您到后面办理入园手续。女老师一边对祈斌爸爸说,一边将祈冰小哥俩牵到旁边椅子上坐下。   祈冰看着这陌生的人和环境,内心感到十分地拘束和不安,非常不情愿在这里呆着,思家的念头像长江里拍岸的浪花不停地撞击着他的心扉。当祈斌爸爸办完手续过来时,祈斌就裂开嘴,嚎啕大哭:“我不想在这里,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弟弟也跟着哭,小哥俩一唱一和,引得其他老师和小朋友过来瞧稀奇。“别哭了,别太认生啊,熟悉了就好了。”老师们劝慰着小哥俩。祈冰爸爸跟胖女老师耳语了几句,头也不回地走了。祈冰见状,自知无法回家了,哭声像泄气的皮球慢慢消了下去。“玩积木吧!”一个小朋友将几个五颜六色的积木捧到祈斌跟前,祈冰却不理不睬,眼睛盯着屋里唯一的窗户发呆。。。。。。   其实,祈冰甚是想念在黄林镇的那段时光。那里留下了他太多的痕迹。那条青石板路留下了他快乐的脚印,还有长河边钓鱼留下的印记,还有镇前广场露天电影给他带来的欢乐,还有和小伙伴们上山摘木耳和野菜时的兴奋和开心。他仿佛又回到了那里,神游在那些熟悉的山山水水之中。弟弟见他不语,几次过来喊他,他却很不耐烦地推开了弟弟。除了中午吃饭、午睡、上厕所,祈冰几乎就像粘在椅子上一样,很少动弹。祈冰弟弟倒是和其他小朋友玩到了一起,他不时还是过来拉着祈冰的手:“多多,跟我们玩啊,起来啊。”祈冰仍旧不予理睬,躲过弟弟伸来的手。   终于等到爸爸来接了,祈冰脸上这时稍有些喜悦的色彩,他腾地站起来,拉着弟弟直奔爸爸而去。祈冰跟爸爸回去时,心里暗自思忖着:“再不回这个鬼地方了。”   第二天,爸爸照例叫醒小哥俩。祈冰没理会爸爸地催促,顾自把被子往头上一蒙,依旧睡去。爸爸见状,扯开被子:“冰冰,快点啊,不早了,快起床!”“我不舒服,头疼,起不来。”祈冰在□□用双手蒙着眼睛嚷嚷着。爸爸用手去摸祈冰的额头,“还好啊。装什么装啊,别使性子,快点起来,要迟到了!”祈冰不再理睬反而用被子把头蒙得更严实。爸爸愠怒地说:“再不起来,我要打你啦!”再次用手去扯祈冰的被子,祈冰抓着被子跟爸爸叫上了劲。   这时妈妈下夜班回家了。妈妈在一家药厂上班,长期倒班,小哥俩很少见到妈妈,主要是爸爸负责小哥俩的日常起居。“干什么啊?你们父子俩!”妈妈过来拉开爸爸的手说。“冰冰不想去幼儿园,还装病,都快迟到了。”爸爸缩回手应道。“算了,算了。孩子不想去就呆在家里吧。他们也大了还听话,给他们一把钥匙。请楼下牛奶奶帮着照应一下,不让他们上大马路就行了。”妈妈最终做出了这个决定。爸爸听妈妈这样说,也无奈地说:“也只能这样了,这孩子太犟了。”闻听此言,祈冰高兴地在地板上打了个滚,“不去啰,不去啰!我们可以睡懒觉啦!”爸妈见状,相视一笑。  正文 第三章:爷爷祈黑子   祈冰如愿以偿,从此不再去幼儿园了。   祈冰这种倔强、执拗和不羁的个性,爸妈一直弄不明白祈冰这种性格是如何形成的。后来听说头上有双璇的孩子都很倔强,祈冰头上正好是双璇窝。爸妈似乎找到了答案。祈冰眉眼像他爸爸,爸爸浓眉,但眼睛不大。但祈冰性格全不像他爸爸,爸爸模样敦厚,性格柔和,而祈冰性格则显暴躁和冲动,倒是有点隔代遗传,秉承了他爷爷的性格基因。   说起祈冰爷爷,那在黄林镇可是响*的人物,可谓家喻户晓。祈斌爷爷生于1915年,祖籍是山东。民国时期随家人逃难来到湖北汉阳黄林镇。爷爷弟兄四个,数他最小。祈冰爷爷肤色较黑,自幼练得一身好功夫,加之好打抱不平,后来被黄林镇人称为“祈黑子”。祈冰爷爷的二哥在逃难途中得病死了;三哥因反抗日本人被活活打死了;大哥被国民党抓了壮丁,后来一直生死未卜,解放后有人说去了台湾,但始终没有消息。祈冰爷爷和母亲一直在黄林镇讨饭为生,居无定所。镇上卖豆腐的刘家见他们可怜,便收留了母子俩,还让出一间偏房给他们恓身。   祈冰爷爷从小秉性刚直、嫉恶如仇、为人友善,但脾气比较暴躁。祈冰爷爷自幼跟父亲习武健身,两只虎头钩舞得是虎虎生风,虽说身材不高,也是膀大腰圆,旁人不敢小觑。祈冰爷爷为人正直、对人热情、颇讲义气,深得乡邻的褒奖和敬重,镇里的恶人都惧怕他三分。祈冰爷爷一双浓眉,不大的眼睛,但很有神韵。在这点上,祈冰爸爸和祈冰都遗传了这个基因。   为了不给刘家添累赘,祈冰爷爷和祖奶奶商量后,决定自己做点小生意。祖奶奶出面找刘家借了点铜钱,权作做生意的本钱,并征得刘家的同意,在豆腐店旁边摆个货摊,经营水果和干货。货摊由祖奶奶负责经营,日常打货由爷爷担当。决定做这个生意是祖奶奶的主意。祖奶奶生于山东。山东一带盛产苹果和其它水果,祖奶奶自幼知道苹果的种植、生长、成熟和储藏保鲜的全过程,做水果生意应该是驾轻就熟的事情,不会太陌生、太费事。祖奶奶同时观察了镇上很少有人做这个行当,这就更加坚定了她的信心。如果在此基础上外带做做干货生意,诸如蘑菇、黑木耳、黄花菜和干菜之类就更丰富一些,胜算就更大一些。主意一定,祖奶奶就和爷爷忙着做货摊开张的准备工作了。   货摊很简单,在豆腐店旁边支起一个破门板,再铺上一块旧床单就行了。关键是货源的问题比较棘手,让她们颇费踌躇。黄林镇本地不产水果,若要准备货源必须要到40里开外,位于滨江市的长江和汉水交汇的齐家嘴码头一带打货。那里有许多水果、干货和其它日常商品的批发货栈。   当时黄林镇有个码头,有机驳船通往肖家湾闸口,乘客在此下船后,翻过闸口,再换乘大船到滨江市。   为了节省开支,爷爷自凭一身好功夫、好身板和蛮力气,做出了一个令祖奶奶大为惊讶的举动:挑担步行去打货。来回60里路,几乎一天的行程。祖奶奶竭力反对,认为太辛苦,兵荒马乱的又不安全,而且不合时宜。但爷爷一意孤行,不改初衷,祖奶奶拗不过他,也只得由他去了。   从黄林镇步行去齐家嘴码头,必须从黄林镇的码头上汉水大堤,然后溯水而下。爷爷每周至少要去齐家嘴一、二趟,才能保证家里的货源不断档。   不论是酷暑严寒,还是刮风下雨,爷爷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劲头十足,脚穿一双草鞋,踏着露珠出发,迎着晚霞而归,频繁往来于于这个汉江大堤之上。   不到两年的光阴,爷爷看惯了汉江上的船踪帆影;听懂了汉江边的江鸥啁啾;见惯了汉江堤上的莺飞草长;看淡了人间的冷暖炎凉;熟络了生意场上的锱铢必较;谙熟了买卖公平、诚信待人、老少无欺的生意准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水果摊生意是爷爷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   黄林镇附近四里八乡下滨江(他们把到滨江,叫下滨江)或是来镇上赶集的乡邻都知道祈黑子的水果摊。他们路过这里时,大多过来打个招呼;或是称上几斤水果、干货;或是蹲在地上喝上一碗爷爷准备的花红茶,聊聊天,拉拉家常。   朴实、爽直的个性,童叟无欺的经营,加上乡邻们的帮衬,水果摊的生意想不红火都难。慢慢地爷爷终有了些许积蓄。   爷爷水果摊红火的生意,早已引起镇上恶人刘大牙的觊觎,再加上爷爷是外乡人更是让刘大牙心怀妒忌。   一个秋天的晌午,这天刚好是爷爷守摊。只见刘大牙带着两个喽喽,一步一摇走到摊前。爷爷知其恶名和为人,心里早有了几分防范。刘大牙呲着两颗大黄牙,揶揄地说:“嘿嘿,祈黑子!生意蛮好咧!”随即顺手在摊上拿了一个苹果,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呸!什么烂玩意,一点都不甜。”说完,把咬了一口的苹果往后一扔,又去拿了一只梨子,在衣服上蹭了蹭,用嘴一咬:“咦,干巴巴地。”又往后一扔。爷爷再也看不下去了:“你是哥,我叫你一声刘哥。想吃水果,我当兄弟的理当请你的客。但你这样糟蹋,我就不乐意了。”“不乐意,是吧?”刘大牙顺手将铺满水果的门板往上一掀,苹果、梨子、橘子。。。骨碌碌地滚落四处。刘大牙还不甘心,命两个喽喽一起用脚使劲地踩,“快,快踩!都踩烂它!看他还乐不乐意。”不一会功夫,地上的水果大部分都被他们踩成了果泥。爷爷气得发抖,指着刘大牙忿恨地说:“你今天给我赔偿。。。”刘大牙嘻嘻地笑着,冲上来照着爷爷的胸口就是一拳,“赔,赔个。。。”未等他说完,爷爷一个侧身,快速抓住刘大牙伸来的右手往上一拧,左手迅即按住他的肩膀往下一沉,刘大牙便跪在了地上,死命想起来硬是动弹不得。旁边两个喽喽想上前解救,刚一上来,爷爷便飞起一脚,把其中一个踹翻在地。“放开我,祈黑子!疼死我了,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哦。”“你赔还是不赔?不赔,老子就拧断你的胳膊。”“哎哟哟。。。我赔,我赔!”刘大牙用眼神示意两个喽喽掏钱,两个喽喽不敢近前,掏出一把钱放在地上。爷爷这才松开手,顺势踢了刘大牙一脚“再来找麻烦,老子就不客气了!滚!快滚!”正吼着,和爷爷一起习武的几个弟兄闻讯赶来了。刘大牙自知惹不起带着两个喽喽溜了。从此,祈黑子的名声更大了,生意也更好了。   这前前后后的事情,刘家大闺女刘秀早已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刘秀早已喜欢上了爷爷,爱情之花已悄悄萌发在心底。刘秀经常帮爷爷祖奶奶打理一些生活琐事,祖奶奶也喜欢上这个勤劳朴实的姑娘。后来在媒婆的撮合下,爷爷娶了刘秀,也就是祈冰的奶奶了。后来他们在镇上买了一间门面房,做上了正式的店铺生意。他们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就是祈冰的爸爸。   解放后,借公私合营之机,祈冰爷爷放弃做水果和干货生意了。一是镇里供销合作社吸纳爷爷入社,二是爷爷年龄大了不再适合长距离挑担,去滨江市进水果和干货了。正当爷爷准备开开心心去供销社上班时,镇上养殖场领导找到社里力邀爷爷去他们那里上班。主要原因是竹山湖水面大,盗鱼的人屡禁不绝,场里领导为此事伤透了脑筋。爷爷平日里名声在外,人品和武功是人人皆知的。   当时有人向场里推荐爷爷,说“有祈黑子镇场,恐怕盗鱼的人要少一大半”。场里也无人不知祈黑子的,闻听此言,场领导一拍脑袋说:“我怎么没想到他呢,真是有眼无珠,揣着黄金当黄铜啊。”供销社领导当时没想放走爷爷,也想用爷爷的水果干货生意经来指导社里的经营。正当俩家领导为此事纠缠不清时,爷爷出来说“这样吧,你们别争了,我还是去场里上班,那里还是更需要人些。社里的工作我也不放弃,反正离家里近,我可以白天没事在社里指导一下,时间长了,其他人也就慢慢熟悉这桩生意了,我也就不需要再啰嗦了。工资我一分钱不要,只当为国家做贡献了,呵呵。你们说呢?”听到爷爷这样说,两边领导自然乐意。“只是辛苦您老了,怎么好意思呢。”社里领导握着爷爷的手说。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了,爷爷从此开始了新的工作。   家里六个孙子孙女,爷爷还是最喜欢祈冰,不仅是因为祈冰是长孙,主要是因为爷爷觉得祈冰更聪明更伶俐些。祈冰哥俩出生后不久,一直是奶奶来渣家甸照顾小哥俩,祈冰妈妈在一家很远的药厂上班,四班三倒,根本没时间照顾他们。等他们大些,爷爷就来了,和奶奶一起把他们带回黄林镇抚养。随后几年一直呆在镇里,除了过年过节,爸妈来看过他们几次。在祈冰记忆里,爷爷奶奶更像是最亲的人,爸妈是个很模糊的感念,每回爸妈来看他们,他都觉得很陌生,总是离得远远的。   祈冰爸爸跟爷爷也提起过,能否给他们教一下功夫什么的,一来强身健体,二来多点防身的手段。爷爷呵呵一笑了之,“都新社会了,小孩子不需要学这个了,冰冰性子暴躁,也不太适合,以后闯祸更不好了。”看见爷爷这个态度,爸爸不再说什么了。倒是祈冰看见墙上挂着的爷爷穿着武术服,手握两个虎头钩的黑白照片,觉得很新奇很威武,总是缠着爷爷问个不停,“虎头钩还在吗?我想看看呢。”爷爷总是打哈哈说:“那玩意没有了,拿去练铁了,支援国家建设了。”祈冰要爷爷教他功夫,爷爷总是说他们太小,不能学这个。实在被祈冰逼急了,并在奶奶的帮腔下,爷爷就做几个动作,虚晃一下,让小哥俩开开眼界而已。尽管每次如此,祈冰还是偷学了几招,偶尔在小伙伴中间展示几下,博得小伙伴们的崇拜和喝彩。于是祈冰便昂起了头,挺起了小胸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正文 第四章:孩子王   有道是“初生的牛犊不怕虎”,再加之祈冰本来毛躁、鲁莽和倔强的性子,又从爷爷那里剽学了点自以为是的“武功”,又有邻居小朋友们的崇拜和追随,祈冰渐渐自傲了许多,经常在小朋友面前颐指气使,呼来唤去。祈冰也逐步成为了街头小霸王。一天傍晚他率领一帮小哥们,想找一个对象发泄一下,见证一下他的厉害。   这时正好有一辆牛车从对面辘辘走来。这辆牛车装了满满的一车稻草,因为装的过高过宽,一条本来不宽的青石板街道,硬是被牛车占了一大半。牛车驶过时,车边的稻草扫到了他们,身上也搞得痒痒的、疼疼的。   待牛车一驶过,祈冰向这辆牛车发出了攻击的信号。他们在后面捡起小石块,不断往牛车上扔。牛车高高的稻草上坐着两个农民,他们先是躲避不断飞来的石子,后来大声呵斥。祈冰又甩出一颗大石子,只听一声哎哟,其中一个胖胖的农民捂住了脑袋。牛车停了下来,两个农民跳下车,手里握着冲担(农民常用的农具,两头是铁皮包的尖尖的角,中间粗,跟扁担差不多长短,专门用来挑草捆,或一边用来刺草捆,甩上草垛)边骂边追赶他们,大伙见状一哄而散。   隔壁的小墩子跑慢了,被两个农民一起摁住。“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么淘气,把我的头也打破了。”胖胖的农民嚷着。“不是我,不是我呀!你放开我!”“那是谁?你不说出来,我把你丢到长河里去!”祈冰本来跑远了,见自己的小伙伴被人抓住了,觉得不应该再跑了,他也知道是自己用石子击中那个农民的。当时人越围越多,不断有人指责这帮小子,不在家呆着,硬是在外面生事。有人找来小墩子的父亲。“你个不听话的东西,打人家牛车干嘛?!”小墩子挨了父亲一巴掌。“不是我干的,我没扔。呜呜,不是我!“小墩子觉得冤枉哭开了。“不管是谁扔的,反正是这帮小子干的。抓着一个算一个。”胖农民一手捂着头,一手死死拽着小墩子。血从胖农民指缝中渗出来,旁人见状就劝他“你先去卫生所包扎一下,耽误了更不好。”“我不管,死了更好,总有人认账。太不像话了,又没惹着谁,干嘛无缘无故打我们。”小墩子父亲对小墩子吼道:“你说不是你,那是谁呢?你们在一起肯定知道谁扔的。”祈冰这时挤进人群,小墩子一把抓住他,“冰哥你救救我啊,不是我啊。呜呜。”祈冰对那个胖农民说:“你放开他,是我干的。”   “是祈黑子的大孙子!”旁边一个邻居说。胖农民楞了一下,放开了拽着小墩子的手。“你真是祈大爷的孙子?”胖农民疑惑地看着祈冰。祈冰也看着他,心里嘀咕:难道他认识我。正说着,这时候祈冰爷爷分开人群走了进来。   出事后,是祈冰弟弟赶到养殖场把爷爷叫来的。“不好意思,我的孙子没管好,给你添麻烦了。我看看你的伤口。。。。。”胖农民低下头,爷爷仔细看了一下伤口说:“还好,划破一点皮。我带你去卫生所搽点药水。”“祈大爷,不用了,是你孙子就算了。我回去敷点草药就行了,没事的。我是刘大牙的小儿子,前年父亲去世时,一直觉得对不住您,说您是好人啊。要我好好为人,不再做坏事。父亲临终知道悔恨,还得感谢您了。”胖农民一席话,让爷爷想起来了:“哦,你是刘大牙家的啊。这样吧,我家有点药材,你先去我家,我帮你敷点药免得发炎。”说完,爷爷一把拉着胖农民回了家。   此事爷爷也告诉了爸爸,爷爷还是担心,七岁的孩子像个打足了气的皮球,四处乱碰,有劲得很。再加之又是长心智和长身体的时候,爷爷年纪大了,怕管束不住的野性十足的祈冰。不过爷爷还说,这孩子还有点担当,自己做错的事敢于承担,绝不推卸。这点爷爷还是很看重,觉得祈冰还是有好的未来。于是,爸爸便把祈冰哥俩接回了渣家甸。  正文 第五章:渣家甸的夏天   自从没去幼儿园了,祈冰兄弟倒是在家安分了几天。有天楼下大明喊他们下来玩,玩了一会,就说街上有□□看。祈冰不懂,问:“怎么是□□呢?”大明回答说:“我也不知道,去看看呗。”于是他们几个来到滨江大道上。上次去幼儿园,祈冰来过,感觉这里很宽很长,路边的梧桐树非常壮观。马路两边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马路中间不时有汽车缓缓驶过,车上竖着巨幅的画像,车的侧边挂着红色的标语。祈冰听到旁边的人喊:“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祝贺九大胜利召开!把无产阶级□□进行到底!”等等之类的口号。车上的人们载歌载舞,欢呼雀跃,向路人们挥舞着手上的各色小旗子。祈冰问大明:“他们去哪里呢?那个画像是谁呢?”大明也很茫然无从回答。   转眼天也慢慢热起来。滨江是全国有名的三大火炉之一。祈冰哥俩天天在家玩耍,从此也不再去幼儿园了。祈冰觉得这样的日子甚是开心和惬意。虽然不能像乡下这个时候可以去湖里摘莲蓬、掰菱角或者上树翻鸟窝,但是可以天天沿着木梯栏杆当滑梯也是挺过瘾的。邻居小伙伴有时候玩什么斗鸡、挑冰棒棍、打玻璃球,还有什么女孩玩的跳房子、打毽子、跳橡皮筋,祈冰觉得很新奇,也很羡慕。时间不长,祈冰也从家里滑滑梯上下来了,跟小伙伴们玩在了一起。   每天太阳下山时,便是小伙伴们快乐的时光了。这时候各家便在自家门口洒上水,以除去一天的暑气,然后放上竹床,摆上饭菜,一家人围着竹床吃喝。祈冰家住二楼,每天要早点下来占位置,否则就没好地了。这件事便落在祈冰身上,一到傍晚,祈冰就拎着一小桶水下楼了,找个干净、平整的地方,洒上水,然后和弟弟从楼上抬着竹床下来。   对面是牛奶奶家,中间除了一个过道,两家竹床对着。牛奶奶家两个孙子大明和小明和祈冰兄弟俩年龄相仿,祈冰回渣家甸后,和他们成了最好的朋友了。   其实祈冰家很早来这里居住,还是大明爸爸介绍过来的,那时候还没有他们呢。每次吃饭时,大人们喝酒时,两家菜也是互相交换着吃,祈冰他们很开心,常常炫耀说“我们吃两家饭呢。”   吃完饭,他们便开始游戏了。他们玩斗鸡,每次都是祈冰占上风,几乎总把其他小伙伴斗垮。其实祈冰两个大腿着实比其他小伙伴要粗壮一些,相对要占一些便宜。二楼的强强总是一个人拿着一个足球在下面踢玩,祈冰很好奇,每次近前时,强强便拿着球离开了。祈冰觉得没趣,就和大明说强强小气。有次斗鸡,见强强也在场。祈冰便寻摸过去,向他蹦过去,用膝盖朝他顶过去,强强猝不及防,一个趔趄倒在地上。祈冰过去拉他,强强说:“你小人,偷偷摸摸的,不算!再来!”这次,强强做好了准备,祈冰在小伙伴们助威下,两人缠斗在了一起。一来二往,两人不分高低。强强腿力也很好,他爸爸看中他这一点,培养他踢足球。平时也常去隔壁青少年宫业余班习球。祈冰见摆不平他,面子有点挂不住,倔劲便上来了。   “我们摔跤,怎么样?”祈冰说,“还怕你,摔就摔!”强强摆出迎战的架势。两人扭在了一起,祈冰使出浑身招数,包括剽学爷爷的几招,硬是没法将强强放倒,还差点被强强摔在地上。脸色发红,眼睛冒火,祈冰使出浑身力气,还是没法取胜。突然,祈冰想到一个阴招,便狠狠地抓向了强强的裤裆,只听见强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小伙伴雀跃着:“祈冰赢了!”这时的强强脸上冒着冷汗,在地上翻滚着,不停喊疼。“输了,就输了,还装什么装啊.”“你无赖,使坏招,我告诉我爸爸,呜呜。”强强哭喊着。祈冰其实也没料到下手会这样狠,造成这样不好的结果。   强强爸爸闻讯跑来了,听强强这样一说,气得脸都变了形,狠狠地扇了祈冰一个大耳光。祈冰顿时觉得眼冒金花,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上。   晚上纳凉的人很多,看见强强爸爸打祈冰,便纷纷围拢过来,指责其不该这样打别人的孩子。“你们知道什么?只看到我打他。你们知道他是怎么样打我孩子的?啊?你们看看,他抓我孩子的下身,这么小的孩子出手就这么狠,谁教的啊?我孩子现在疼得不行,先去医院。回来我再拿你是问,跟你没完。”强强爸爸指着祈冰吼道。旁人见强强爸爸这样说,便不再言语,就劝其赶紧将孩子送去医院,别再耽误了。   祈冰觉得自己闯了大祸了,悔恨自己不该这样做。黄林镇那件事,爷爷爸爸都教育了他,叫他以后不要惹祸,好好在家,过几个月就上学了。但是遇到强强的挑衅,自己便把握不住了。什么告诫、教训和苦心都忘到九天云外去了。祈冰不敢回家,躲在不远处的屋角发愣。爸爸后来四处找寻他,心里非常生气,这孩子怎么回来就惹事呢,真不让人安心啦。   在这样的夏天,晚上越发闷热,一场暴雨正在酝酿中。天边不时划出道道闪光,不断传出隆隆的雷声。滨江的夏天就是这样,每当热到极致时,总会想安慰人一样,会适时下一场暴雨,以驱除这烦人的热气。滨江湖泊众多,处在长江和汉江的交汇之处,并且落在江汉平原的低洼之地,白天阳光暴晒,湖面吸热,到了晚间,湖面散热,湿热异常。加之晚上微风不拂,常常热得人喘不过气来。遇到祈冰惹上了祸,祈冰爸爸更是烦躁不已,恨不得狠狠打他一顿,以消除心头的愤恨。   强强爸爸也不是个善茬,也不太好惹,他是一个单位造反派的头头。这点祈冰爸爸是知道的,这也是他怨恨祈冰的主要缘故。   暴雨很快下来了,携着闪电,打得屋顶哗哗的响,大树难得的被大风吹弯了腰。   爸爸四处找寻不到他,见雨下大了,便回来把楼下的竹床竖起靠在墙边上楼了,准备拿着雨伞下去再去寻找祈冰。祈冰怕爸爸四处找他,便偷偷溜回了家。看见祈冰回来,爸爸怒不可遏,一把抓住祈冰,拿着雨伞就打。祈冰的屁股实实地被雨伞打得生疼,但他咬着牙没有哭。“你不听话,叫你好好的,偏偏在外惹事,上次叫刘大牙的儿子把你打死好了,免得回来又惹祸。”爸爸又举着雨伞要打,妈妈见状拦下了:“事情发生了,再打孩子也没用。等人家看病回来,看人家怎么说。”   正说着,外面闯进一个人,“你儿子做的好事,把我儿子那个地方抓紫了,后果怎么样,还不好说。”说完,便把医院的病历扔在爸爸面前。这个人是强强爸爸,祈冰不敢看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丫。病历上写着:外阴抓伤,皮肤青紫,未伤及阴蘘,待观察。如有不适,尽快来院医治。诊疗费和挂号费伍元伍角。爸爸看罢,便说:“实在不好意思,是我没管好孩子,向您赔个不是。孩子在乡下野惯了,出了这事,我们有责任。您看,这件事。。。。。。您孩子看病用了钱,我们给您。”“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孩子的未来,孩子以后大了,落下隐患,谁来负责?!咹!”“那您看,现在要我们怎么做?”“你能怎么做呢?孩子还要观察,还要休养。你先给一百元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看。”“一百元?上面不是伍元伍角钱嘛。”"什么?嫌钱多?是吧!那好,你给我算算,目前孩子的营养费,精神损失费是多少?咹,你算啊。这样吧,孩子我放你这里养着,直到没病了,安全了,我再领回去,怎么样?”强强爸执拗地说到。祈冰爸爸心里很是不悦,一百元?他一个月工资也才四十元多点,这不是抢劫吗?先是自己儿子的有错在先,也难怪人家这样蛮横无理。   祈冰爸爸见强强爸爸这么要挟,心里自是不快,但又不好发作。“这样吧,老黄,我们是多年的邻居,你也知道我们家孩子多,生活并不宽裕,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的确很为难,你看是不是还少点,孩子做错了事,我们理当弥补你们的损失。你看这个能不能。。。。。。”强强爸爸用眼睛斜睨了祈冰父亲一眼,“少一点?如何少啊?干脆不给更好,这也讨价还价?后面的事还不好说呢,我儿子要有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没完。”“孩子有多大力气呢,也不至于造成那样的后果,医生不是说没有伤及要害呀。”“老祈,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合着你孩子柔弱我孩子坚强,我孩子是铁打的啊?!你要这样说,我叫我儿子原样也抓你儿子一下,你能不能接受呢。”“不是跟你商量此事吗?要不这样,你也让一步,我先给你50元,下个月我们发了工资再付余下的,你看怎么样?”强强爸爸迟疑了一会,“看在邻居的面子上,那就这样办了。”强强爸爸像是很无奈地同意了祈冰父亲的建议。   待强强爸爸出门后,祈冰爸爸一把将祈冰拽过来:“你很行啊,上次黄林镇的事情你忘了,你是没挨着打、吃着亏,是吧?你干嘛用这样的手段祸害人家啊,谁教你的啊?啊?”祈冰不敢抬头,任凭父亲如何吼叫,自顾看着自己两只脏兮兮的脚丫,让两只脚交替摩挲着,沉默不语。祈冰记得有一次走路不小心,碰到了东西,当时疼得他走不动路,捂着*呲牙咧嘴,好一会,那股锥心的疼痛慢慢才逐渐消去。当时摔不倒强强,他猛然想起用上这招,没想到会闯下大祸。   见祈冰不语,爸爸语重心长地又说:“孩子啊,你马上要上学了,成为学生了。不要搞些乌七八糟的事情,爸爸赚钱不容易,你当是水飘来的啊。赔了人家钱,我们都得吃差点,喝差点。我看你干脆不用吃饭了,饿你几天,看你还生不生事、捣不捣蛋。你听见我说没有啊。”爸爸拧着祈冰的耳朵说。祈冰护着自己的耳朵,终于开了口,喃喃地回应说:“再不做错事就是了。”“答应得好,只怕做不到。我告诉你,你若再生出是非来,我把你赶出家门,让你去讨饭。”  正文 第六章:初识绘画   这件事以后,祈冰一直和弟弟待在家里玩耍,倒也自在。   有时候大明小明在楼下喊他们下来游戏,互相捉捉迷藏。有一回捉迷藏,大明躲到隔壁一座老木屋子里去了。那天看到屋子里的情形,的确让祈冰发窘,竟然感到羞涩。   这个老木屋,上面盖的是黑布瓦,墙壁是木板搭建的,墙边因雨水的浸润和侵蚀已部分发霉,有的地方甚至长出了青苔。一个大房是堂屋,两个小屋住人。屋里很黑,三角形屋架满是灰尘。从门口往里看显得阴森、压抑。   大明说这家人就母子俩,张奶奶和建新叔叔。建新叔叔很少在家,大多数时候是张奶奶在家,她总是手拿一张破旧的蒲扇,坐在堂屋的矮板凳上,裸着上身,两只瘪瘪的□□下垂着,几乎到了腰际,像两只瘪瘪的气球,从不避讳门口人来人往。   大明说建新叔叔会画画,经常出外写生,难得看见他。这次祈冰偷偷看见大明蹩进了老木屋,便蹑手蹑脚往老木屋门口蹭去。猛然看到张奶奶裸着上身,祈冰显得一惊,不敢举步。张奶奶看见他,跟他使眼色,呶呶嘴,暗示他大明躲在小房里面。祈冰靠着张奶奶的暗示,很顺利地找到了大明。   大明平时经常帮助张奶奶做点事情,帮着带点酱油、盐什么的。倒是不介意奶奶的裸身,非常自然和随意。之后,祈冰几次向大明求证,张奶奶干吗不穿衣服呢,那对干瘪的□□让人脸红呢。大明却说天热呗,天热就不穿衣服啊,祈冰觉得不可思议,难以理解。   在祈冰幼小的心灵里,对女人的特征不甚了了,也许是人的本能,哪怕是面对一个年老的女人,毕竟还是有些羞涩感。   后来听牛奶奶说,张奶奶年轻时就守寡,含辛茹苦,靠给人缝缝补补、挑水送柴,赚点生活费用,张奶奶身材壮实,颇有男人那样的体魄,干起火活来,风风火火,甚是干练。不知怎的,有年得了感冒,一直高烧不退,后来好了,竟落下一个怪病,从此怕热不怕冷,数九寒冬也只穿件单衣,一到夏天就热得难受。在家里只有裸身,感觉舒服些,年轻时还避点嫌,慢慢年纪大了她也就不避讳那些了。   说起来张奶奶也是个苦命人,丈夫在外做苦力时,被日本兵抓了壮丁,逃跑时被日本兵发现,开枪打死了。当时不敢去收丈夫的尸体,还是晚上找人偷偷拖回来,用个草席一卷,埋在甸后的沼泽地里,当时就看见丈夫身上中了三枪,肠子都流出来了。张奶奶一直对日本人恨之入骨,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牛奶奶深知张奶奶的身世,总是叫两个孙子帮助张奶奶做点事情。祈冰也觉得张奶奶可怜,也学着帮着做点事情。张奶奶很高兴他们来家,时常拿些炒豌豆给他们吃。   终于有天看见建新叔叔回家了。   建新叔叔个子不高,戴着一副浅黄色的塑料近视眼镜。面色有点白,缺乏点血色,似乎不太健康,给人一种病怏怏的感觉。   回来后听妈妈说起几个小家伙的照顾,建新叔叔也很感动。有一天他特地请几个小家伙来家,给他们吃一些外地土特产,像上海的棉花糖之类的。建新叔叔还拿出在外面的写生给他们欣赏。看见这些从没看见的画面,祈冰感觉很神奇,非常崇拜建新叔叔,他心里嘀咕,手真巧啊,画的这么好啊。   有天建新叔叔在家画画时,祈冰跑去看了。这是一幅油画,画的是一匹白马,白马扬起前蹄,呈跃起之状,非常灵动,似乎要腾飞而去。祈冰闻着一股淡淡的油香,觉得很好闻,这是油画的颜料发出的味道。祈冰彻底被建新叔叔折服了,他觉得他要会画画多好啊,比那些剽学的“武功”好多了。建新叔叔见他如此入迷,就逗他说“冰冰,想学么?”“呵呵,想啊,怕学不好啊。”祈冰腼腆地回应。“不难,我可以教你,你先学画线条和素描,打下基础再学色彩,水彩画,怎么样?呵呵。”“祈冰高兴得蹦了起来,“好啊,好啊!”   因祈冰太小,又不识字,建新叔叔只能手把手教他一些基本东西,并要祈冰依“葫芦画瓢”,慢慢熟悉绘画技法,等他上学认字了,会看书了,再让他自己体会和揣摩,毕竟有些事情光靠模仿是不行的。在整个渣家甸,建新叔叔算是有文化的人,也赢得很多人的尊重。   建新叔叔很小的时候跟随妈妈去铁路里,去帮别人有钱人家缝缝洗洗、送菜送米,做些杂活,以换些生活费。当时那家男主人是个买办,人还很和气,见建新叔叔还很乖巧,很聪明,便教他识字。男主人常在家里画画和书法,建新叔叔趴在旁边一看半天,男主人便也教他学画。后来建新叔叔考上了美术专科学校,后来还在渣家甸引起轰动,成了一个特大新闻。   那时候,铁路外的居民大多是码头工人、产业工人、种菜农民、小贩和手艺人等,铁路里则是买办、职员、作坊主等集中居住的地方。铁路里的人从骨子里瞧不起铁路外的人,戏称他们为乡里人。相比之下,铁路里的人们自以为有种说不清的优越感,常常居高临下,颇为自得。   夏天的渣家甸闷热异常。太阳落山前,还有些许微风,树叶还见摇晃几下。一到晚间,树叶不动,丝风不拂。蝈蝈都热的懒得叫唤了,仿佛世间停滞一般,了无生气了。天空上星星眨着眼睛,偶尔可见流星划破天际,让人多些联想,也多些无奈的话题。大人们围在竹床边闲话,小孩子们顾不得湿热,玩着各种游戏。夏天是孩子们的,即使再热,也热不过他们的疯闹的热劲。   祈冰每天疯闹完了,在妈妈的催促下,又得洗上一个澡,方能入睡。望着漫天的星斗,祈冰躺在竹□□遐想,思绪飞得很远,睡神也逐步来临,渐渐入了梦乡。只不过有时他常常被热醒,打断了温馨的梦呓。这样的夏天,睡觉时身体上面是汗,下面也是汗,无论你如何翻身,汗水似乎不断,让人觉得湿漉漉、热涔涔,不能安眠。   祈冰有时被折磨得只有坐着,好让身上干爽些,殊不知又遭来蚊子的轮番进攻。虽然点着蚊香,几乎只是一种安慰,根本起不到杀虫作用,只有借着一把蒲扇胡乱拍打,方能觉得好受些。大地仿佛是一个大蒸笼,不断往上冒着热气,湿热难耐,仿佛窒息一般。在这样的夏天,人们几乎是痛苦的捱着过去的。   祈冰盼着早点天明,因为建新叔叔答应明天带他去甸子后面写生。太阳总算露出了笑脸,早上微风起拂,有点点凉意了。从旁边的青少年宫后门出去,后面是一大片菜地,再往后是一片湖泊。青蛙鸣叫,渠水淙淙,间或看见一只只蜻蜓翻飞而过。他们背着画板,拎着颜料袋,缓缓走在坚硬的田埂上。   建新叔叔跟祈冰说:“我们走到前面的湖边画画,莫慌,慢慢走,小心脚底,别崴了脚。”经过太阳的暴晒,拱凹不平泥土都晒得硬硬的,走在这样的石头路上,咯得脚底生疼。田边的沟渠里,不时看到有人在打捞什么。祈冰问建新叔叔,建新叔叔说:“他们在捞红虫,可以喂金鱼,早上捞起来,呆会拿到市场偷偷卖掉,主要是铁路里的人买。”“铁路里的人是哪些人呢?”祈冰好奇地问。“你上过的幼儿园那边都叫铁路里,那边的人都叫铁路里的人。我们这边是铁路外,也叫铁路外的人。”“他们跟我们不一样吗?”祈冰疑惑地问。“他们认为不一样,呵呵,你长大后就知道了。”建新叔叔卖了个关子。“哦,铁路里铁路外。”祈冰似乎理解但又不能理解这些。之后祈冰又问道:“金鱼是什么样的鱼呢?”祈冰在乡下钓过鱼,见过一些。“各种各样好看的鱼,鱼儿不大,有狮子头、一点红、珍珠球、墨龙鱼等等啊,蛮多品种呢。只能观赏,不能食用。不是你在河里看到的那些鱼。”“哦,我没见过呢,肯定好看啊。”“呵呵,那是啊。”   他们边说边走,不一会的功夫便到了湖边。这个湖叫坛子湖,因形状像只坛子,因而得名。湖水很清澈,湖中心有条小船在撒网。一股淡淡鱼腥味在四周散发开来,祈冰觉得好像回到了黄林镇的长河边,也是这种淡淡的鱼腥味,于是自然生发出一种亲切感、熟络感。放下颜料袋,拿起画板,找了个稍微平坦的地方坐下,建新叔叔说:“我们开始吧,先画那个小船和湖面,还有远处的树丛和房舍。”祈冰也拿出画板和铅笔,这都是是建新叔叔送他的。跟着建新叔叔的演示,祈冰用铅笔随着学画对面的景物。   慢慢地,祈冰在建新叔叔的影响下,从此爱上了绘画。爸爸妈妈也很高兴,还特地去建新叔叔家感谢了一番。建新叔叔这段时间要回学校了,他在南京一个美术专科学校任教,学校要开学了,必须得回去了。临走时,建新叔叔给了祈冰几本可供临摹的美术书籍,要他好好练习。   自此,祈冰像变了个人一样,变的安静了,沉稳了,不再像以前到处滋事,每天捧着那几本美术书籍,不停地画来画去。弟弟非常好奇过来看他画画,“多多,你也教我画画啊。”“你也想学啊,我还不会呢,以后再说吧。我会了再教你,行不行?别在这里捣乱,你去边上去玩。“祈冰一边推弟弟一边说。弟弟不情愿地说:"我看看嘛,我不捣蛋。”“那你别动啊,就在旁边看。”祈冰说完,顾自画着,不再言语。  正文 第七章:强强爸爸卧手榴弹上爆炸之死   爸爸见他们在家呆着,也很放心。因为外面局势很乱,党的九大刚刚召开,两派斗得很厉害,无产阶级□□再往深度发展,有的地方还发生了枪战,死了人,有的学校停课,工厂停产,一时文攻武卫,形势很难预料。祈冰对这些很模糊,有时听见外面的枪声,便很惊奇,也很懵懂。有时候祈冰缠着爸爸问枪响的地方是哪里,为何要开枪。爸爸要祈冰不要往外跑,外面很乱,这些都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问。   转眼间到了年底,寒冬终于要来临了。外面开始下雪了。看着雪花飘落在窗户的玻璃上,慢慢开始融化,往下拉出一条条水痕,雾气也弥漫在玻璃上。祈冰便用手指在玻璃上画出臆想的图景,山啊,树啊,车啊,他都画。画满了,便擦去,再哈上几口热气,玻璃又雾了,再画。祈冰乐此不疲,毫无倦怠之意。也许他在为自己这样的小发明自得其乐呢。   这几天,雪下得很大,外面的道路也看不清原来的模样了。窗台上也积满了厚厚的雪花。快到过年了,家里忙着准备年货,这些年货实际上凭着户口本去粮店按计划买回的花生、糍粑等,还有鱼票、肉票等。家里的花生,祈冰和弟弟是最喜欢的,是那种带壳炒熟的花生,妈妈让他们尝尝。哪晓得妈妈的此举却引发了小哥俩馋虫的泛滥,着实太香了,又脆又甜,哪经得起这般诱惑。他们今天偷吃几颗,明天偷吃几颗,还没到过年,几斤花生全没了。祈冰怕爸妈责怪,每次偷吃后,便把花生壳留下来,不仔细瞧,看起来还是满满的一盒花生。   此时离小年还有一天,却发生了一件惊悚的事情。这天深夜,在对面水房旁边发生了爆炸。祈冰睡得早,也很实,当晚的爆炸他是浑然不觉的。早上还是被一阵嘈杂的人声吵醒。祈冰觉得很奇怪,怎么一早上这么大的声响呢。他也看见爸爸妈妈也起来了,朝着窗外看着。祈冰床边就有扇窗,他睁着惺忪的眼睛,用手拂去上面的雾气,往外探究地看着。只见很多人围在楼下水房的旁边,祈冰居高临下看到水房墙边的地面被炸出一个深洞,殷红的血迹洒在雪地上,旁边像倒着一个人型的物体。水房的屋顶也被掀掉一个角,墙上炸坑密布,血迹斑斑。这时爸爸过来,一边拉上窗帘一边对祈冰说::“别看了,炸死人了,免得晚上做噩梦。”祈冰感觉有些恐怖,顺从地不再往外看了。过了一会,传来妈妈一声惊叫。爸爸连忙赶过去察看,听见爸爸惊异地叫道:“哎呀,真吓人,这是什么啊?!”祈冰也赶过去看个究竟,隔壁爸妈的窗户外边的屋檐下挂着一节粉红色的像香肠一样的东西。正在疑惑时,隔壁强强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你怎么这样做啊。。。。。。不管我们了。。。。。。要我们怎样活啊!呜呜!”祈冰听出来,好像是强强妈妈的哭声。   强强爸爸昨晚就出门了,一夜未回。晚上强强妈睡不着,快半夜时听见外面一声闷响,也没当一回事,以为是冬雷的声响。这种情形强强妈以前也遇到到过的。强强妈也是早上看见下面围着一圈人,说是炸死了人。这时强强妈感觉到有一丝不祥的预兆。她下楼跑去观望,炸死的人,不那么完整了,但依稀仍可看见其身穿一件蓝色上衣,下穿一条灰色的裤子。特别是那双皮鞋,鞋底后跟垫高了一寸的,这是她上星期拿去皮鞋匠那里加高的,他喜欢穿高一点的鞋子,她记得非常清楚。见此情景,她一声大叫,便晕了过去。邻居们赶紧把她抬回家,然后有人掐着她的人中,慢慢地,强强妈妈苏醒过来了,一醒来她就哭,随后是嚎啕大哭。   这个时候下面的人越围越多,派出所的人来了,民兵也来维持秩序,疏导围观的人群。派出所的人一边上楼来核实强强爸爸的身份,一边叫来殡仪馆的车。殡仪馆的人,戴着口罩和手套,提着一个布袋,拿着一根火钳,在爆炸点周围捡拾炸碎的身体残片。这时,祈冰爸爸打开窗户对着他们喊:“师傅,这上面还有一块呢。”“哪里啊?”楼下殡仪馆的人问道,祈冰爸爸随后用手指着屋檐。殡仪馆的人随后把车开到窗下,然后攀上车顶,用火钳将这个形似香肠的尸块钳下来,殡仪馆的师傅随后说这个是人的直肠。后来听说强强爸爸是把手榴弹置于腹下,人卧在上面,然后拉了弦,于是手榴弹爆炸时声音就不那么响,但他的内脏全被炸飞了,死得很惨。对于强强爸爸,祈冰很是恨他,当时他抓了强强*的时候,他爸爸狠狠地扇了祈冰耳光的。祈冰还是不相信强强爸爸死了,死亡是个什么概念,对于他这么大的孩子来说,是个很难理解的事情。   后来听人说,强强爸爸是受不了别人的折磨和污辱,最后选择自尽的。强强爸爸原来是造反派的头头,常常讲所谓的政治和原则,给别人戴高帽挂牌子,在台上示众,批斗和□□。蛮狠、自傲和无恐的个性最终害了他,加之说错话,反被另外一个派系打成反革命。受不了别人的奚落和嘲讽。每天郁郁寡欢,借酒消愁,时不时将私藏的手榴弹拿出来抚摸几番。这个事情,强强妈妈看到几回,还叫他小心点别走火了,劝他把手榴弹上缴。   听人说,人死了,会有魂灵在家里游荡。祈冰觉得不可思议,人死了,还会回来么?!他总觉得强强爸爸还没死,不是魂灵,而是实实在在的活人。他仍在恨这个打他的这个人,他希望他活着,等他长大了,他也狠狠地扇他耳光,以解心头的忿恨。   强强爸爸死亡这几天后,春节也悄无生息地降临了。以往欢快热闹的春节景象,今年因为强强爸爸的去世而变的阴郁和晦暗了几分。大家脸上挂着难以名状的表情,大人们碰面也只是彼此点个头,算做打个招呼。孩子们倒没有这么多复杂的心情,和以往一样。在大人们心头,这个春节注定是不会快乐的。这个不光是和外面局势有关,更和每人的担忧有着某种联系。谁知道呢,子弹不长眼,炸弹不看人,该谁摊上都难以预料。说实在的,大人们尤其担心孩子的安危,心里总是弥漫着一种惆怅的思绪,同时对未来也是非常的茫然。尽管鞭炮仍是像以往那样欢快地爆响着,红色的鞭渣落满了地面,却仍然祛除不去人们心头的乌云。这个春节在这种压抑的背景下,悄然滑过,仿佛流星掠过,只是落下那么一个淡淡的痕迹。  正文 第八章:上学   时常在楼下踢球的强强,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了。祈冰照例和大明他们玩游戏,照旧兀自在家里画画。这样快乐的童年时光日子一晃而过,走过了春天,送走了夏天,很快就到了祈冰和大明上学的时候了。大明和祈冰商量自己去报名上学,但家里大人不同意,非得有大人陪同去办理上学事宜。他们也很无奈,只得分散去,学校里再会。   爸妈为祈冰准备了书包、笔盒之类的上学的物品,还专门跟他买了一套棕色的灯芯绒的套装,衣服上还缀着几根金色的线条,还有一双漂亮的球鞋。祈冰弟弟煞是羡慕,在一旁嘟嚷着:“我也要穿,爸爸妈妈偏心。”妈妈说:“等你上学的时候,你也穿一样的呢。”   祈冰要上学的学校就在对面滨江大道,挨着铁路旁边。爸爸不放心,上学的那天还是用自行车推着祈冰过了滨江大道,再顺着滨江大道往下走了一站路,再往铁路边走几十米,就看到了学校大门了。学校叫云静小学,有个不大的*场,教学楼都是两层高的房子。来报道的学生很多,熙熙攘攘的,祈冰觉得很兴奋也很陌生,甚至于有点小小的恐惧。   祈冰被分到一年级五班,在教学楼的一楼,靠近*场的后院墙。老师是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的女老师,瘦瘦高高的,两眼却很有神。她把本班的学生安置完,然后点名一一进行核实。祈冰坐在座位上左右前后观望,竟然发现强强和大明也在这个班上,一瞬间他觉得不陌生了,心里有种踏实的感觉,有认得的小伙伴了。。。。。。“祈冰!”老师叫了一声。祈冰没有反应,还在想他的心思。“祈冰到了没有?”老师又喊了一声。祈冰还是没反应。这时,大明在后面不远处站起来,用手指着祈冰,叫道:“他就是祈冰。”老师走到他跟前:“你在,怎么不回答老师的点名呢?”祈冰说:“我。。。。。。没听见啊。”“其他同学都听见了,你没听见?”“我。。。。。。”祈冰慌乱地站起来。“你们是小学生了,不再是野孩子了,上课就要专心听老师讲话,眼睛要看着老师和黑板,不要东张西望,七想八想的。好了,你坐下,下次不许这样。”老师说道。“知道了,老师。”祈冰小声地回应着。四周的学生都往他这里看,搞得他羞涩了许多,低着头,脸色有点发红。   教室因为在一楼,显得略微潮湿一些,光线也显得黯淡许多。黑板正上方有一幅画像,祈冰觉得很眼熟,哦,祈冰一下会想起□□时车上的那幅画像,这个和那个是一样的。画像左右各有四个大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教室后面的黑板上写着七个黄色的大字:热烈欢迎新同学!画上的像祈冰熟悉,听爸爸说过那是毛主席;这几个字,祈冰也只认得两三个。   开学第一课,老师介绍了她的姓名,老师姓何,名德珠,是祈冰班上的班主任。   点完名,何老师接着分发教材和练习本。大家都拿到了书本,都很新奇和激动。祈冰用手摩挲着课本,并闻到一股淡淡的墨香,心里有种沉沉的感觉。   “同学们,我们准备上课了!今天第一堂课是语文课,有我来讲课。其他课程由另外几个老师负责,上课时老师会介绍的。”何老师站在讲台后说着。“另外要告诉你们,当授课老师进来站在讲台后面时,值日同学要喊起立,同学们随即都要站起来向老师问好。大家清楚了没有?”何老师威严地扫视了一番下面的同学。“老师,清楚了。”同学们参差不齐地回道。“声音不整齐,重来一遍!”同学们赶紧一起大声答道:“老师,清楚了!!!”“下面我们开始,现在上课。”“起立!”“老师好!”“同学们好!”“请坐下!”“其他老师来上课,都是一样的方式行礼,请同学们记住了。”何老师嘱咐道,并开始翻开书页。   第一堂语文课,老师教了他们“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祖国万岁”和“为人民服务”等词语。   祈冰的同桌是个秀气的女生,圆圆的脸庞略显苍白,当时是她喊的起立。祈冰这时不免多看了她一眼。后来才知道她是班长,是何老师圈定的。   祈冰班上都是铁路外这边的学生,其他班级也差不多都是这样的情况。祈冰班上有十几个铁路边铁路职工的子女,其余大多就是渣家甸来的。像班长这样,不在这两个区域的很少。但班长也还在铁路外的范围内。不到几天大家都很熟悉了,也很快玩到了一起。女生下课后一起玩跳房子、踢毽子和抓小鸡的游戏,男生们就互相追逐和荡秋千。   让祈冰奇怪的是,同座的班长很少出来活动,总是坐在位置上看书。何老师有时过来问问,她只是笑笑,还是低头看她的书。 正文 第九章:参观泥塑收租院   开学不久,学校组织学生到滨江市展览馆接受无产阶级思想教育,参观“收租院”的展览。   那天,艳阳高照,微风徐徐,虽说已近十月,但还是有些热的感觉。由于参观的学校太多,只得排队依次进入。等待的时候,大家分班席地而坐。   为了活跃气氛,校长要求班与班之间互相拉歌。看着高年纪的同学整齐地歌唱着,此起彼伏,激烈地对歌。祈冰他们很羡慕。因为他们刚上学,会的歌不多,更不要说参与拉歌了。   为了打破本班沉闷的局面,何老师问大家:“你们谁会唱歌,跟他们比一比?”同学们面面相觑,没人吱声。   过了一会,大明说:“祈冰会唱歌!”祈冰那几天火气重了,嘴角发炎,还没完全好。一听大明这样说,祈冰急了:“我哪会唱歌啊,只会哼几段《红灯记》。”“不错嘛,会唱《红灯记》更好啊。大家欢迎祈冰来一个怎么样?大家要不要?!”何老师鼓动道。“要——要——”同学们在下面使劲起哄。祈冰连忙推脱,但大明过来一把把他拉起来推到场子中央。   祈冰见拗不过去了,心想:唱就唱吧,谁怕谁呢。祈冰整段地不会,只会那几段,也就是李玉和夸女儿李铁梅的那段“提篮小卖拾煤渣,担水劈材也靠她,里里外外一把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后面的他就不会了,他是听爸爸在家唱,自己跟着学的,有次高兴在大明跟前哼了几句,于是,大明这次就来抓他差了。   祈冰不敢看下面的同学,望着远去,唱起来了。还没唱两句,下面的同学笑成一团。祈冰不知就里,坚持唱完下来。   坐下后,祈冰心里自是不安,他们笑什么呢?!祈冰问大明,大明还直乐。最后憋不住说了句:“你都歪成那样,还能唱歌,不简单。”“什么歪成那样啊?”祈冰不解地问。大明指了指他的嘴巴。这样一说,祈冰想起来了,因为嘴角发炎,疼得厉害,张嘴唱时,疼得一边张得小,不疼的一边张得大,嘴巴自然就歪了。从此以后,祈冰多了个外号:祈歪歪。   祈冰不经意间给大家带来些许快乐。这也是祈冰没想到的。进去参观后,大家刚才的快乐成分很快因为“收租院”压抑和恐怖的场景稀释得干干净净。随着讲解员如泣如诉地解说,大家仿佛被带入到那个暗无天日、民不聊生的苦难岁月之中。“妈妈,我饿!我饿呀!”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女孩拉着妈妈同样枯瘦的手叫喊着。   祈冰觉着这女孩太可怜了,以前旧社会这么残忍呢,饿肚子是什么感觉呢?祈冰当然没体会过。这是众多雕塑中的一个。还有水牢、受刑、劳作的场景,还有大恶霸地主刘文彩奢靡的生活场景。这次参观,多少让祈冰觉得新旧社会的反差,对于旧社会,“收租院”留下一点可资认识和鉴别的素材了。 正文 第十章:学校的日子   开学一段时间以来,强强还是那样孤单,独自一人上下学,随身带着他的小皮球。课间休息时,皮球就是他的唯一的“玩伴”了。   铁路边的溜子、华子等几个同学时常去抢强强的皮球,抢过来后,你踢过去,我踢过来,几个人口里还不停地叫道:“小反动派,快来啊!”害得强强四处扑空。见强强狼狈和忙乱的样子,他们就在一起哈哈大笑。   祈冰和大明看着他们逗弄强强,心里也很生气。祈冰几次想上去和他们理论,但一想到强强爸爸的那一巴掌,又觉得释然,觉得强强活该。   祈冰很快适应了学校的生活。数学和语文两门课,他喜欢语文些,但对拼音老搞不清,什么前齿音后齿音,还有卷舌音等,让他很狼狈。   但有一点,有些字他不认识,但他凭记忆可以把它写下来。哪怕是没学过或教材上没有的。   有次语文课,老师要同学们填空,其中有这么一个填空,运()。何老师要同学们举手上来完成它。祈冰知道这个字后面可以填“力”字和“动”字,他们刚学过的。但祈冰这时想起上学的路上看见一辆停在路边的卡车,门上喷着一圈白字:滨江市汽车运输公司。运字他认识,后面输字不认识。输字在运字后面,肯定是一个词。何不填这一个试试呢?   祈冰便抢着举手了,何老师便叫他上来填空。他凭记忆很快填进了“输”字。何老师很惊异地问祈冰:“我没教这个啊?你怎么会呢?”祈冰坦白了实情,何老师很高兴地说:“同学们,这个字我没教过你们,笔画也很多,也很复杂,但是祈冰同学能够填出来,证明他用心了。”“你会读这个字么?字的意义是什么呢?”祈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还不会呢。”“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字发音和意思,知道它们是一个组合,是一个词。原则上我要求你们先学好教材里的字、词和句子,如果你们像祈冰同学这样,课外也知道一些生字,老师也是鼓励的。在这里我要表扬祈冰同学。所谓学问,就是要先问而后学,不懂就问。世间处处皆学问,只要大家用心了,知识是可以不断丰富和增加的。”随后何老师教了这个字发音,讲了这个词组的意思。   听到何老师的表扬,祈冰很是得意,表面不敢流露出来。同桌的班长这时也扭过头对祈冰说:“向你学习。”   遭到溜子和华子他们一次又一次地戏弄,让强强忍无可忍,他终于告诉了他表哥。他表哥在附近一个磨具厂上班,由于停产闹革命,他表哥终日无所事事,跟一帮混混四处游荡。听到表弟的哭诉,他决定去学校教训一下那帮小子。那天放学后,他表哥带着两个混混,堵在学校门口。看见溜子华子几个同学出门,在强强的指点下,他表哥走上前去,将溜子和华子拽到学校旁边的巷子里,狠狠地煽了他们几个耳光:“还叫你们欺负人,妈的,活得不耐烦了,是吧?”“干嘛打人啊,你!”“打得就是你们!看清了!强强是我兄弟,你们再欺负他,老子不得放过你们!”随后踢他们一脚,“快滚!”他表哥吼道。   原本以为,溜子他们接受了教训,不再滋事了的。哪晓得溜子的两个哥哥也不是省油的灯,听到溜子添油加醋的诉说,他们岂可甘心。他们叫溜子通知强强要他表哥第二天下午放学时,在学校附近解决问题。   两边人马一见面就火气十足,说不了两句话,就动起手来。溜子哥哥们从衣袖里掏出两尺长的钢带,那边强强表哥他们拿出工作时才用的三角刮刀,一时喊声震天,杀声四起,铁器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打架了,杀人了!”不知是谁喊叫着。一时放学的学生被吓得四散逃离,有的女生发出了哭声。溜子哥哥他们手上的凶器占有优势,强强表哥他们且战且退,不到几个回合,终于落荒而逃。   派出所和学校工宣队的人闻讯赶来时,他们已经都跑散开了。第二天,派出所分别找溜子和强强问话。要他们传话叫打架的双方主动到派出所接受处理并交出凶器。   他们回去传话时,都不见人,据说都躲起来了。这件事情发生后,溜子和强强虽然经常碰面,溜子时不时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即使这样,倒也相安无事,安分了几天。   强强表哥出去躲了几天,见无动静,偷偷蹩回来了。强强表哥不光觉得丢了面子,还认为还掉了底子。非要跟溜子哥哥们一决胜负。强强见此情形,也一再劝说表哥算了。“不光是我脸上没光,你一样在他们面前抬不起头来!”强强表哥忿忿地说。他要强强明天上学去找溜子下战书,强强不干。强强表哥突然想起一个人可以帮他下战书。“你家隔壁不是祈冰家吗?你把他找来,我叫他帮忙带个信。”强强表哥对强强这样说道。强强却回答说:“他不会的,我们之间一直没讲话。不过,他跟大明关系蛮好的,可以叫大明去喊他。”“也行,快去吧!”强强表哥催促道。   当大明来找祈冰时,祈冰说:“那可不行啊,那天那么吓人,还打啊。我不能传话。”这时,外面有人叫到:“祈冰!祈冰!你出来一下。”强强表哥终于按捺不住了。   祈冰慢慢吞吞走出家门,见到强强表哥正站在门外。强强表哥一把拉住他,两人下了楼。到了楼下墙边,强强表哥说:“祈冰,听说你平时还是蛮仗义的,这次帮哥哥一个忙,怎么样?”祈冰回答说:“不好帮这个忙的。”“只是传个话,不要做什么呢,怕什么呢!哥哥不会亏待你的。我送你几本娃娃书,怎么样?”娃娃书就是那种小本的连环画,祈冰非常喜欢,平日里不仅爱看书里的内容,更喜欢照着那些书上的图画进行描摹。有时省下早上吃早餐的钱,拿去买这些娃娃书,家里已经有不少了,像雷锋的故事、董存瑞、邱少云等等。   听到强强表哥这样说,祈冰两只眼睛忽闪了几下,便有了点动心的念头。强强表哥见这个条件正好应了祈冰的心思,便继续说:“我们现在就去书店,怎么样?”“那这样吧,我去找溜子,把溜子带到强强跟前,让强强亲自跟他说。”祈冰开出这样的回复条件。“好。也行。”强强表哥只得答应。   晚上吃完饭,祈冰拿出强强表哥送的三本娃娃书认真地看着。看了一会,他仰着头想着心思,想着溜子哥哥们和强强表哥他们那天打架的情形,幸好没有出现流血和伤亡的情况,否则事情一定会闹得很大。他也想着强强爸爸惨死的景象,他不希望再有人受伤和流血。人与人之间应该是和睦的、友好的和平等的关系,不应该那样打打杀杀,让人不得安宁,整天提心吊胆的。他现在有点后悔了,不该答应强强表哥的。如果他们再次相遇,肯定会出事情的。想到这里,他决定把书还给强强表哥,推掉这件棘手、麻烦和害人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上学,祈冰就把书还给强强,要他带给他表哥,并告诉他表哥自己不去找溜子联系了,也希望他表哥不要再打架了。后来他们也没碰上,也没传出打架的消息,也许强强表哥自己放弃了,也许是其他的原因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