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黑暗中,他从睡梦中醒来。 窗外,白雪皑皑,夜幕的黑和积雪的白交织在一起,让他一时有点晕。他支起身体,点上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什么是白? 什么是黑? 这个问题,他已经思索了大半生。白雪映出的光亮下,他看见对面墙壁上的照片,那是一张合影,一个男人搭着他的肩膀,笑容灿烂。 二十年了,你还好吗? 思绪太过激烈,烟味竟然窜进了嗓子,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剧烈的颤抖,让他的心跟着摇晃,一口腥甜的液体一下从喉咙涌了出来,他慌忙用手捂住,温热的液体沾在手心上,他感觉身体要从世界脱离,灵魂即将死去。 不,不可以。他猛地站了起来,走到窗台边。窗台下面是一张黄木桌子,桌子紧挨着墙,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犯罪学》《心理学理论》《建筑学入门》《音乐基础》等。 他坐了下来,从书中间抽出一个日记本,然后翻开第一页,手上的液体沾在了日记本上,殷红一片,他顾不得擦拭,定定地看着日记本上的内容。 片刻后,他闭上了眼睛,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声音越来越响,内容也越来越清晰:“在1986年世界杯阿根廷与英格兰的四分之一决赛中,马拉多纳的第一个进球堪称神奇。当时,马拉多纳先是将球分给边路的队友巴尔达诺,后者的射门被英格兰后卫霍奇挡住,然后回传给守门员希尔顿。 “此时,虽然马拉多纳抢到了第一点,但面对人高马大的希尔顿,他想头球攻门难度极大,最终,他选择了用手将球打入球门。由于他的个子矮小,动作也十分隐蔽,突尼斯主裁判纳塞尔没有发现,并判此球有效。虽然希尔顿和他的队友极力争辩,但结局却无法改变。事后,马拉多纳自称为‘上帝之手’。” 是的,上帝之手。 不受规则的约束。 他把日记本合上,回过头看着那张合影,用一种略带轻佻的语气喊道:“嘿,你准备好了吗?” 照片的外面夹着一个女孩的二寸黑白照,照片上的女孩笑容灿烂,明眸善睐,如同一朵暗夜里开放的花。是的,她是一朵花,等不到天明便已经凋谢。 窗外,雪又下了起来,铺天盖地。 白色多过了夜幕的黑色。 因为,天亮了。 序章 母狼的呼唤 2007年6月18日,V市桂明大道38号别墅区2号别墅居民王雪(女性,汉族,23岁)被杀死在家中。根据尸检的结果,死亡时间为夜里20至21时,死因是失血过多。从现场勘查的情况看,室内没有翻动过的痕迹,财物没有丢失,初步排除了入室抢劫杀人的可能。死者身穿睡衣,衣服完整,没有被性侵犯,排除入室强奸杀人的可能。 【一】 他应该有三十岁吧,眼睛深邃有神,鼻梁高挺,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袖口卷到手臂中间,露出小麦色的皮肤,每每注意到有人看他,便会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比如,对面那个负责发放钥匙的女人已经看了他七次,他一定是那个女人心里的完美男人。 陈池又出现了观察别人的毛病,如果妈妈在,一定又该敲他的额头了。但是,此刻妈妈不在身边,她和其他人都被安排在别墅外面。想到这里,陈池抿了抿嘴唇,目光继续往前扫去,男人的手上戴着一块手表,也许是太在乎那块手表,男人过几分钟便会动一下,似乎生怕一不留神手表便会丢掉。 那个女人似乎发现陈池在看她,分配钥匙的速度不禁开始加快。别墅一共三层楼,房间十几个,为了这次决赛,评委会只从里面挑选了五个房间,也不知道自己会被分到几号。 “207房间,陈池。”那个女人突然叫了起来,也许是因为陈池发现了她偷窥男人的秘密,女人的语气有些愠怒。 陈池没有说话,走到女人旁边接过了钥匙,然后安静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209房间,楚天浩。”女人的声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甜蜜中带着些许暧昧。楚天浩这个名字,当然是属于那个男人的。 203,马克;205,赵晓峰;209,楚天浩。陈池默念了一下分配的房间号码,然后他的目光落到了对面一个女孩身上,她是这次推理大赛唯一的一个女孩,也是和陈池年龄最接近的选手:白潇潇。因为是女孩,她被单独安排在一楼的107房间。 从最初海选开始,陈池的目光一直在或多或少地留意白潇潇,除了她长相清秀、声音甜美,更主要地是她给出的很多问题的答案和他的几乎如出一辙。如果不是有严密的评委审核,外人几乎会以为他们两个串通作弊。 同样,陈池也能感觉到,白潇潇的目光也会经常落到自己身上。他们都明白,等到大赛的最终对决,他们可能会成为彼此最强劲的对手。 “现在,我说一下今天晚上比赛的内容。”这个时候,客厅中间的投影机打开了,画面上躺着一个倒在血泊里的女人。她大约三十岁,穿着一件睡衣,面目狰狞,手里拿着一个身形凶猛、四肢发达的母狼青铜雕塑,那只母狼侧转着头,两耳直竖,目光注视着前方。它的肚子下面还坐着两个婴儿,他们仰着头,嘴唇对着母狼的乳房。 陈池好奇地盯着女人手里的雕塑,正要思索这个作品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台上的管老师已经给出了答案。 “女人手上拿的是世界著名雕像作品《母狼》,它取材于罗马建城的传说。著名的特洛伊战争结束后,特洛伊王子逃到意大利半岛,建立了阿尔巴城,世代相传。后来,一个名叫努米托耳的国王被其弟阿木留斯推翻,儿子被杀,但他的女儿为战神所爱,生下一对双胞胎罗穆洛和瑞穆斯,却被阿木留斯放入篮中丢入台伯河。这对兄弟后来被一只母狼发现并收留抚养,不久,被牧人发现收养;他们长大以后,杀死仇人,救出外祖父,创建了新的城市;后来罗穆洛杀死了瑞穆斯,并以自己的名字命名这座城市为罗马。这尊雕像所刻画的就是曾经哺育了罗马创始人的母狼的形象。 “当然,这个雕塑作品也是整个案子的关键线索。这个案子和之前你们所接触的案子不太一样,因为它是真实的案子,就发生在这个别墅。你们现在所有的通信装备的信号将会被中断,直到有人找出案子的真相。各位选手,祝你们好运。”管老师说完这一切,关掉了投影机,向外面走去。 很快,整个大厅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参加推理大赛的五个选手。 几分钟后,马克和赵晓峰站起来向楼上走去,楚天浩则低头沉思,似乎在想什么事情。陈池抬眼看了看对面的白潇潇,她正拿着一个本子在记什么东西,时不时眉头微微一皱。 陈池站了起来,他觉得自己也该做些什么,可是又不知道做什么,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这种感觉让他想起参赛前的那个晚上,迷茫,却又带着一丝欣喜。 如果不是妈妈瞒着他替他报名,并且以答对问题可以拿奖品骗他来到大赛现场,也许现在他正和朋友们坐在网吧打魔兽。 其实,陈池骨子里是喜欢推理的,这当然是受爸爸的影响,可惜爸爸死活不同意他爱好任何与推理有关的东西,甚至玩的游戏里面有推理元素都不可以。虽然陈池不知道爸爸为什么如此坚决地反对他接触推理,但是他知道一点,爸爸曾经是林城公安局的心理指导员,曾经利用自己的分析和推测,不费一兵一卒便帮警察抓到罪犯。妈妈说过,如果陈池能够夺得这次推理大赛的冠军,那笔丰厚的奖金不但可以让他们换一所大房子,而且也许会改变爸爸对陈池学习推理的看法。 “嗨,走了。”突然,对面的白潇潇站了起来,冲着他喊了一句。 “哦。”陈池慌忙回过了神,他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客厅只剩下他和白潇潇两个人。 【二】 房间不大,但是看着非常宽敞。一张标准床,一张桌子,还有一面宽大的镜子。陈池四处看了看,最后在门上面的一个角落里看见一个黑色的探头。 陈池把凳子搬过来,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截透明胶带,对着镜头贴了上去。陈池不喜欢被人盯着,但是也不愿意违反推理大赛的制度。 时间只有一个晚上,真相只有一个,但是参与寻找的却有五个人。马克和赵晓峰,陈池并没有放在眼里,他们之所以能进入最终一局,靠的基本是关系。楚天浩则不同,这个神秘的男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是从各个方面来看,他的能力绝不一般。 题面已经给出,剩下的是寻找真相。这次的确很难,几乎没有任何可用的线索,唯一的方向便是那个母狼雕塑作品。这个雕塑作品的寓意显然是复仇。 砰,砰,门响了起来。 “呀……是你!”看见门外的人,陈池顿时紧张起来,说话有些口吃。敲门的人竟是白潇潇。 “我给你点东西,也许对寻找案子真相有帮助。”白潇潇笑了笑,将手里一个资料袋递给了他。 “谢谢。”陈池慌忙接过东西。接过文件袋的瞬间,陈池看见白潇潇的手腕上有一个奇怪的纹身,仿佛是一条殷红的蛇缠在上面,张着嘴,吐着信子。 “其实,那个女人手中的母狼雕塑是复仇的意思。”白潇潇的声音有些诡异,脸上依却然带着笑容。 “我知道啊,不过当初罗马人创造这个雕像的时候也可能是为了感恩吧,罪恶与恩赐本来就是相辅相成的。”陈池点点头说道。 白潇潇没有再说话,转身向前走去,陈池看见她的手里还拿着两个文件袋。关门的时候,陈池听见白潇潇敲开了赵晓峰的房间,两人的对话隐约传进陈池的耳朵里,内容大致和对陈池说的一样。 陈池打开了面前的文件袋,里面是一份打印资料——今天晚上他们要寻找其真相的案宗。 2007年6月18日,V市桂明大道38号别墅区2号别墅居民王雪(女性,汉族,23岁)被杀死在家中。根据尸检的结果,死亡时间为夜里20至21时,死因是失血过多。从现场勘查的情况看,室内没有翻动过的痕迹,财物没有丢失,初步排除了入室抢劫杀人的可能。死者身穿睡衣,衣服完整,没有被性侵犯,排除入室强奸杀人的可能。 通过对死者的身份调查得知,死者生前系V市一家商业中心的销售员,但是已经有两个月没上班,原因是死者傍上了大款刘大山。死者出事的地点正是这个刘大山的房子。 文字下面配了几幅复印的现场照片,除了死者的正面、反面、侧面照片外,死者手里的那个母狼青铜像也被特意拍了几张放大照片。 “你给我走,快走!”门外传来一句大声的嚷嚷,接着是门被用力关上的声音。陈池把资料放下,向房门走去。 打开门,陈池看见白潇潇站在马克的房间门边,地上散落着几张纸,看见陈池,她苦笑了一下,蹲下身去捡那些纸。陈池慌忙走过去帮忙。 “我想给他资料,谁知道他并不领情。他认为这是侮辱他的智商。”白潇潇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你怎么有这些资料?”陈池提出了一个疑问。 “老师给我的,但是我想和大家公平竞争。”白潇潇愣了一下说道。 陈池没有说话,任何比赛都没有绝对的公平。比如马克和赵晓峰,虽然之前的比赛题中有些答案根本不过关,但还是走到了最后一局。 “你为什么会来参加这个比赛?”白潇潇站了起来,她转移了话题。 “我?哈,还不是因为我妈妈?她替我报的名,希望我能拿到大奖,这是她的一个心愿。”陈池耸了耸肩膀。 “其实你妈妈是希望通过得奖,你能在以后的道路上走得更远,也许是希望你在这方面做出点成就,可以帮助家人吧?”白潇潇一针见血,指出了陈池妈妈的用心。 “是的。你呢?”陈池张大了嘴巴,他不得不佩服白潇潇的猜测分析能力。 “我是为了那笔奖金,有了它,我们的生活可以有所改善。”白潇潇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她望着左上方幽幽地说。 “你们是来这里参加比赛的,还是来谈情说爱啊?”马克的门再次打开了,他怒气冲冲地看着门外的两个人,然后用力关上了门。 陈池一下紧张起来,手捏着衣角说:“那,那我们回去吧。” “好。对了,刚才我去给楚天浩送资料的时候,听见他在打电话,他的真名叫刘天浩,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用假姓。”白潇潇疑惑地说。 “也许来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吧!”陈池说完,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三】 时间,夜里十一点。 陈池的脑子里已经有了一个简单的真相轮廓。 2007年6月18日晚上8点至9点的某个时间,死者像往常一样洗澡后准备休息,这个时候凶手出现了。他一定是从门进来的,因为整座别墅的窗户离地面都很高,一般人根本不可能跳进来。而且如果对方是从窗户跳进来的,死者听见动静一定会有所警惕和准备,比如披上一件衣服,或者拿起一个物件防身,这一点从死者的衣着上可以排除。 想到这里,陈池确定了凶手进入别墅的方式。而且凶手应该是死者的熟人,这一点也可以由前面一点确定。 什么样的人可以让死者穿着睡衣接待呢?应该有三种人:第一是刘大山,第二是女人,第三是死者亲密的恋人。 这三种人中,刘大山第一个被排除,因为案发当天晚上他在自己家里陪老婆过生日。剩下的两种人中,很显然,第三种是最有可能的。因为死者居住的别墅距离市区比较远,即使打车过来也需要走一段山路,夜里八点多,只身一人来这里,男人的几率显然要比女人高很多。 陈池的思路打开了:一个和死者青梅竹马或者相恋多年的恋人,忽然得知深爱的恋人竟然做了别人的情人,于是愤怒地来到这里,杀死了她。 杀人动机、犯罪心理、证据分析、现场勘查,全部符合。只是,女人手里那个母狼雕塑又是怎么回事呢? “快,快来人,来人啊!”突然,门外传来凄厉的尖叫声,陈池的思绪顿时被打断了,他皱了皱眉头,立刻向外面走去。 打开门,陈池看见楚天浩和赵晓峰站在马克门前,赵晓峰一脸惊恐地指着里面。 陈池走了过去,只见马克倒在地上,胸前插着一把尖刀,鲜血已经浸透他的衣服。让所有人震惊的是,马克手里拿着一个雕塑,那个雕塑竟然和之前在投影机上看到的女人手里拿的一样——《母狼》青铜雕塑。 “怎么回事?”楚天浩看了赵晓峰一眼问道。 “刚刚,刚刚我来找马克,谁知道竟然没人开门。于是我便用力撞了一下,谁知道,马克竟然死了!”楚天浩说。 “是,听见有人撞门,我也出来了,谁知道竟然看见这种情况。”赵晓峰跟着说。 陈池虽然看过很多对现场的描述,可是第一次见到真实的现场,他的恐惧和震惊超出了他之前的预料。 “一定是她!白潇潇,是白潇潇,之前她和马克吵起来了。”突然,赵晓峰叫了起来,他的叫声把陈池一下拉回了现实。 “不,不会是她。”陈池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不是她?”楚天浩疑惑地问。 “她,她没有动机。还有,她一个人住在楼下,她是怎么杀死马克又离开的?刚才楚天浩说过,门是锁着的,是他撞开了门,也就是说这是个密室杀人案。如果说嫌疑人,你也逃不了干系。你们的房间挨着,谁知道有没有什么暗道?”陈池快速找出了理由。 “胡说八道,我怎么会杀马克?你他妈的。”赵晓峰一下扑了过来,和陈池扭打在了一起。 “你们,你们干什么?”这个时候,楼梯上走过来一个人,是白潇潇。看见马克房间的情景,她一下惊呆了:“啊,怎么,怎么会这样?” “你还在装蒜,就是你杀了马克。”赵晓峰气愤地说。 “你还说。”陈池挥起了拳头,准备冲过去。 “好了,都别说了。”楚天浩大声喊了起来,“我们在做什么?我们是在参加比赛,如果你们谁想退出,可以走。至于马克的死,赛委会会处理,这里每个房间都有摄像头,马克的死不用我们操心。” “马克房间的摄像头被我摘了,我们一到这里就摘了的。”赵晓峰低声说。 “那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和赛委会说一下?”白潇潇看着楚天浩问道,显然这里楚天浩年龄最大,他被大家当成了主心骨。 “不需要,我们今天的任务是找出之前案件的真相。依我看,马克的死和这个案子很像,也许是有人为了寻找真相再现凶案。明天警察会来处理这一切。这次推理大赛,我等了很久,我可不希望因为马克的死推迟决赛。”楚天浩说完,转身向自己房间走去。 “什么大赛,马克就是冠军,这是内定的。他妈的,我要回去。你们以为你们是谁?福尔摩斯,柯南,金田一一,波洛,狄仁杰,还是包青天啊?楚天浩,你不过是个情感失败的男人。你们两个明明都是不到二十岁的小屁孩,非要来这里掺和,故作老成。”赵晓峰似乎彻底恼了,说完气鼓鼓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现在怎么办?”白潇潇看了陈池一眼。 “找出真相。”陈池说完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是两个真相。” 【四】 马克,今年二十三岁,父亲为V市大房地产商。马克性情冷漠,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唯一喜欢的便是推理。据说这次的推理大赛,马克的父亲投资了一半,为的是儿子能够得到自己喜欢的荣誉。 这是陈池在决赛前找到的关于马克的资料。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次比赛的结果,马克荣誉没有得到,却丢了性命。 陈池盯着窗台的玻璃已经有半个小时了,他一直在思索马克和王雪的死亡现场。马克的手里也拿着一个母狼作品,杀害马克的人动机是什么?难道真的像楚天浩说的那样,是他们中间有人为了寻找答案制造的凶案再现? “你说这栋别墅会不会隐藏着第六个人?”坐在一边的白潇潇实在无法忍受这种沉闷的气氛,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也许吧,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如果让我说,杀害马克的凶手,就在我们中间。”陈池依然望着窗台。 “可是,会是谁呢?现在的情况真像国外的本格推理小说呀,几个来参加推理的聚会爱好者,一个个被杀害,然后凶手最后出现。”白潇潇的话有些嘲讽的意味。 “小说本就来自生活。也许我们现在正在凶手的小说里,如果凶手杀马克是为了私人恩怨,我们可能不会有事;但是,如果凶手是为了某种目的,比如说大赛的冠军,我们可能接下来都会被杀害。” “不会吧?凶手真是我们中间的人?如果真是这样,冠军我宁可不要。”白潇潇顿时变了脸色。 “没有什么不可能。我想凶手的推理水平一定不好,至少他不自信,所以才会杀死马克,还有其他人,因为当所有的竞争对手都死了,冠军无疑就是他了。你觉得,会是谁呢?”陈池转过了头,目光移到白潇潇身上。 “赵晓峰。”白潇潇沉思片刻,说出了一个名字。 “是的。从我们每个人的能力分析,他无疑是最差的,他和马克一样,不过是靠关系走到决赛的。”陈池赞同白潇潇的答案。至于楚天浩,他是一个真正的推理高手,他希望光明正大地战胜对手,杀人,他根本不屑。 “可是,马克和赵晓峰关系那么好,怎么可能呢?”白潇潇提出了新的疑问。 “你没听过这样一句话吗?关系越好的人,矛盾越深。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是孤独体,如果相互靠近,可以感觉温暖,但如果靠得太近,就会灼烧对方。马克和赵晓峰都是富家子弟,他们有相同的爱好和同样的经济基础,同样他们的心里会有或多或少的妒忌。当这些妒忌在某个时刻被无限放大,他们就会从最好的朋友变成最深的仇人。”陈池说。 “你怎么分析得这么透彻?真的难以想象你只是个高中生啊!”白潇潇赞许地看着他。 “我,我看过很多心理方面的书。你,你不也是个高中生嘛!”陈池顿时紧张起来,脸色绯红,左手不自觉地又抠起了衣角。 “那你觉得这次题面的答案会是什么呢?”白潇潇没有在意陈池的紧张,继续问道。 “这个,这个……”陈池不禁一时语塞。 “呵呵,我只是随口一问,我忘了,我们是对手呢。”白潇潇意识到自己问题敏感,慌忙解释。 “不,不是这个意思。我还没想到。我总觉得案子有些奇怪,还没有理清思路。”陈池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外突然传来剧烈的敲门声。 看见门外的人,陈池不禁有些意外,竟然是楚天浩。 “我需要你帮个忙。”楚天浩微笑着说。 “好的。”陈池点了点头。 楚天浩已经找出了案子的真相,他需要向大赛组委会通告,遗憾的是他房间内的摄像头在他进去后便被他拽掉了,所以他希望能利用陈池房间的摄像头帮忙。 “你怎么知道陈池不会摘掉他房间的摄像头呢?”白潇潇趁着陈池搬凳子的空闲,向楚天浩问道。 “他是个冷静、善良的人,我想他顶多用东西把摄像头挡起来,并不会破坏它。”楚天浩平静地回答。 陈池揭开那层粘在上面的塑料胶带时才发现,因为摄像头的温度较高,塑料胶带已经牢牢地黏在了上面,虽然胶带被撕开了,但是上面还是留有一层黏胶,通过镜头根本无法看到房间里面的人。 “去我房间吧,我房间的摄像头没有动。”就在楚天浩失望的时候,白潇潇说话了。 【五】 楚天浩和白潇潇离开了。陈池重新坐了下来,他需要快速理清思路,因为楚天浩已经找出了真相,如果组委会开始验收,那么他在时间上已经输给了楚天浩。 真相是什么呢? 按照之前的思路,陈池锁定了凶手杀害王雪的方式和动机,剩下的就是凶手的犯罪心理。以前,陈池听爸爸说过,任何犯罪心理,只有在犯罪实施后才会出现。虽然很多时候犯罪心理直接决定着犯罪动机,但是有时候罪犯在实施犯罪时,会根据现场的一些情况改变自己的犯罪动机。 雕塑,那个雕塑作品就是罪犯在现场突然改变犯罪动机的原因。如果没有那个《母狼》雕塑,这就是一起简单的凶杀案,但是推理大赛既然把这个案子作为决赛的题目,那么它一定有它的难点。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了,陈池的思路却丝毫没有进展,他甚至时不时会想起白潇潇的样子。这样的情况让他觉得很烦躁,他越想越乱,最后只得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203房间的门关着,那里躺着马克的尸体,他手里拿着和王雪死亡现场一样的雕塑作品。陈池的心剧烈地跳了一下,他走到203房间门前,犹豫了一下,推开了门。 203房间的地上躺着两个人,一个是死去的马克,另一个竟然是赵晓峰,只是马克手里拿着一个《母狼》青铜雕塑,而赵晓峰手里拿着一把尖刀,那把尖刀当然是杀死马克的凶器。 “就剩下你和我了。”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陈池猛地回过头,看见楚天浩站在自己身后。 “明天天亮后,赵晓峰将会是杀死马克的凶手。因为他有太多动机,这些动机全部写在一个网页上,我已经把那个网页的破解版传到了组委会邮箱。当然,是匿名的。”楚天浩轻声说。 “是你杀了马克?”陈池眉头紧皱,随即他想起了白潇潇,“白潇潇呢?” “她在自己的房间,不过和赵晓峰一样,被我打晕了,恐怕一时半会醒不过来。现在,是你和我的真正对决时间。”楚天浩目光直视着陈池。 “你已经找出了真相,何必再做这些呢?”陈池摇了摇头。第一次见到楚天浩,他便觉得这个男人城府太深,自己根本无法揣测他的心理。 “你知道我为什么参加这次比赛吗?有的人是为了奖金,有的人是为了荣誉,我只是为了寻找对手。虽然你年纪还小,但是我能感觉出,你拥有无限的潜力。如果我不挫败你,也许多年后,你将是我最大的敌人。”楚天浩有些激动,声音微微颤抖。 “敌人?你为什么不想我们是朋友呢?”陈池愣住了。 “朋友,不可能。高手之间,只有对决。现在,我们分别把谜底写给对方,在组委会到来之前,我们选出胜利者。”楚天浩不容陈池不答应,一把拉住他,然后把他推到了自己的房间。 楚天浩坐在陈池对面,他已经开始低头写自己想到的真相。陈池盯着眼前的纸,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对于案子的真相,他并没有多少思路,可是如果不写,楚天浩根本不会放过自己。 “如果在我写完时你还没有开始,我会杀掉白潇潇。”楚天浩抬眼看了陈池一下。 陈池的心颤了一下,楚天浩显然抓住了他的软肋。沉思几秒,他拿起笔开始在纸上写自己对案子的理解和案子的真相。 楚天浩写得很顺畅,如同在默写熟稔的文章一样。陈池则写得断断续续,因为罪犯的心理没有掌握清楚,其他线索和推测显得苍白无力。他盯着纸上写了一半的推论,正疑惑不解的时候,突然发现纸的背面竟然是一副照片,于是陈池把纸翻了过来,原来楚天浩给他的这张纸是之前白潇潇给他们的复印资料。也许正是因为白潇潇把这个资料给了楚天浩,才让他想通了案子的真相。 “我马上就要结束了,你呢?”楚天浩头也不抬。 “我想,我也可以结束了。”陈池盯着那张纸上的照片,一脸肃穆地说。 “什么意思?”楚天浩抬起了头。 “如果我告诉你组委会的人马上会过来,你会感到意外吗?”陈池盯着楚天浩的眼睛问。 “会。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和我的对决也许会在组委会面前,那样会更公平、更直接。”楚天浩顿了几秒说道。 “我相信马克不是你杀的。”陈池突然说出这么一句。 “为什么?” 这个时候,房间的门突然被撞开了,几名保安走了进来,为首的是推理大赛的评委老师,“你们立刻跟我到大厅”。 陈池看着楚天浩微微笑了笑,然后站了起来。 【六】 对于马克的死,组委会请警察调查。不管凶手是谁,现在唯一需要解决的事情是这次推理大赛的结果。 赵晓峰作为杀害马克的凶手被警察带走了,白潇潇在醒过来后提出对决赛弃权。 此刻才是真正的对决。 2007年6月18日发生的凶案,凶手是刘大山的儿子刘刚。父亲包养情人,造成了刘家的家庭矛盾,甚至刘大山准备和妻子离婚,迎娶王雪。所以,刘刚一怒之下便找到王雪的住处,杀死了她。 那个《母狼》青铜雕塑的寓意也是复仇。刘刚的职业是个雕塑家,所以他对任何作品的运用都充满了寓意。杀死王雪后,他也把这个习惯带到了现场。《母狼》这个作品代表复仇的孩子被母狼养大,然后夺回了自己失去的东西。这也是刘刚所表达的寓意,他要杀死王雪,找回自己的父亲。 评委会在看完楚天浩和陈池的答案后,一致裁定,楚天浩的真相和原型案件最为接近,因为他不但推测出杀害王雪的凶手是刘大山的直系亲属,并且还把死者手里的雕塑作品寓意说得很清楚,让整个案子变得非常明朗,所以他是这次推理大赛的冠军。 “不,他的真相不全面。”听到管老师宣告的结果,陈池立刻提出反驳。 台下一片混乱,记者们立刻把镜头对准了陈池,就连旁边负责调查马克被杀案的警察也把头转了过来。 “哦,怎么说?”管老师愣住了。 “对于这个案子,楚天浩的推测和结论无疑是最好的,但是对于这次推理比赛的真相他只猜对了一半。现在,让我来讲述另一半。其实,从我们昨天晚上被全部封闭到这里,然后马克被杀,出现在我们面前的题面就有两个,一个是组委会给我们的题面,另一个则是马克被杀案。 “马克被杀,凶手就在我们四个选手中间。当然,现在赵晓峰是最大的嫌疑人,他不但拥有杀人的动机,并且还有杀人的时间。可是,你们不知道,第一现场不是你们所看到的,现在,让我来帮你们恢复现场,找出杀害马克的真凶。”陈池的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前面摄像机的镜头上。 现场没有人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陈池身上,就连楚天浩也默不作声。 “在我们开始寻找案子真相的时候,白潇潇分别给了我们一份打印资料,上面是组委会题面的案宗,清晰地写着整个案子的案发过程,还有现场照片。但是其中发生了一个小过节,当白潇潇给马克资料的时候,马克非但不领情,反而和白潇潇大声吵了起来。 “有了这个资料,我们很快锁定了一些关键的东西,案子的真相方向也变得清晰起来,可是这个时候,马克死了。他的死亡现场和王雪的死亡现场非常像,手里也拿着一个《母狼》青铜雕塑。这样的情景,如同凶案再现。 “马克死后,我们本来准备和外界联系,但是却被楚天浩制止。因为这样可能导致大赛停止,我们每个走到决赛的人都希望能在这次大赛上取得好成绩,所以大家没有反对楚天浩的提议。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有些出乎意料,楚天浩……” “我来说吧。”这个时候,楚天浩打断了陈池的话,“接下来,我把赵晓峰骗出来,然后打晕,并且把他拖到马克的房间,造成是他杀害了马克的假象。然后,我来到陈池的房间,利用我找到真相的理由,让他帮忙向组委会通信,可惜他房间的摄像头也出现了问题,后来白潇潇告诉我她房间的摄像头没事,于是我便跟着白潇潇去了她的房间。在那里,我打晕了她。我知道,真正能够和我对决到最后的人,只有陈池,所以我想在组委会到来之前,先跟他对决。” “不,事情不是这样。”陈池立刻否认了楚天浩的话,“应该是白潇潇告诉你她的房间摄像头没问题,于是你们下去了。” “这有什么区别吗?”楚天浩反问。 “当然,因为那是白潇潇故意喊你下去。你们在那里商量了一个合作计划,这个计划本来是天衣无缝的,可惜你们还是露出了破绽。楚天浩,还记得你给我的那张纸吗?那是白潇潇给你的案宗,上面的内容跟她给我的内容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现场描述。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一切。推理,本来就是环环相扣,如果找到其中一头,那么其他的疑惑也会一一破解。 “白潇潇为什么会给我们两种不同的资料现场描述?很显然,她在误导我们其中一人。经过比对,我发现她在误导的人是我。这个发现让我很难过,不过事实就是事实,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情感而忽略事情的真相。 “你们在白潇潇的房间一定有一个完美的合作计划,这个计划中,你可以得到这次比赛的荣誉,而白潇潇可以得到她想要的东西。”陈池说到这里,声音不禁有些颤抖,他甚至不敢去看旁边的白潇潇。 “可是她弃权了,她有什么好处可得?陈池,这全是你的胡乱推测。”楚天浩冷冷说道。 “正因为她弃权,所以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参加这次大赛,她对我撒谎了。一个习惯用右手的人,当她撒谎的时候眼睛会向左上方看,并且面部表情会有轻微的僵硬。也许,她不愿意让我知道,因为我们每个人本来都有秘密。”陈池说到这里停住了,眼泪没止住流了出来。 “陈池,你有完没完?你到底想说什么?”管老师忽然大声喊了起来。 “不,管叔叔,事情应该有始有终的,他说的是对的。”白潇潇站了起来,身体微微颤抖,她泪流满面地看着陈池。 【七】 有一对姐妹,她们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家庭。父亲在一个煤矿打工,母亲靠种几亩农田过活。日子虽然清苦,可是一家人相亲相爱,过得很幸福。突然,有一天,父亲的煤矿出事了。那一次矿难死了十七个人,她们的父亲便是其中一个。 煤矿老板在知道矿难的当天夜里就逃了,死去的人成了煤矿的陪葬品。这个家庭没有得到一分钱赔偿,唯一能做的便是无尽地难过和流泪。 为了维持生计,姐姐外出打工,让妹妹上学。姐姐离开家里的那个晚上,妹妹看见她一个人抱着自己的课本痛哭流涕,最后把课本扔进了炉子。 三年过去了,妹妹从一个初中生成为一个高中生,母亲也病了,家里的开销越来越大。在外面的姐姐说找到了一份更好的工作,给家里寄来一笔又一笔钱。 就在母亲的病有所好转的时候,姐姐出事了,她被人杀死在一栋别墅里,她的死同时揭露了自己在外面的工作。原来姐姐为了能够给家里足够的钱,做了别人的情妇。 知道这件事情后,母亲的病情急剧加重,没几天便撒手人寰。妹妹料理完母亲的后事后,来到了姐姐遇害的城市。通过调查,她发现那个害死姐姐的罪魁祸首其实是刘刚的一个朋友,正是他一再鼓动,刘刚才会怒火冲天,杀人泄愤。 知道这一切后,妹妹决定要把那个真正的罪魁祸首杀死。可是,那个人的家庭在这个城市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和势力。不过,妹妹终于找到了一个方法,但这个方法需要别人帮忙。她用姐姐生前留下的钱,找到了一直器重自己的老师,在他的帮助下,他们一起策划举办了这次推理大赛。因为她知道,刘刚的那个朋友最喜欢的就是推理,他一定会利用自己的关系来参加大赛,并且走到最后。 当然,他不知道,最后的决赛题目便是当初他鼓动刘刚犯下的凶杀案。对别人来说,这是一次推理比赛,但是对他来说,这却是一次走向地狱的夺命大赛。 “我就是王雪的妹妹。当然,我的姐姐并不叫王雪,她的名字叫白雪。马克就是刘刚的朋友,当初就是他鼓动刘刚杀死我姐姐。所以,马克不是赵晓峰杀的,他是我杀的。”白潇潇说完这一切,定定地看着陈池。 “怎么会这样?潇潇,你找我举办这次大赛竟然是为了报仇?我早该想到,我早该想到啊!”台上的管老师面如土色,他此刻才明了整个事情的真相。 “管老师,谢谢你帮了我。是你带我走上了推理这条路,你说过,推理是用来发现罪恶、寻找光明的。可是,我却用它犯罪,我辜负了你的期望。”白潇潇说完,深深地低下了头。 这个时候,警察走了过来,所有的记者都把镜头对准了白潇潇,她默默地伸出双手任凭手铐戴上去。 经过陈池身边的时候,她停住了脚步。 “现在你知道我希望从这次大赛里得到什么了吧。”白潇潇看着陈池。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只是,你不需要这样做的,你还年轻,你的推理那么出色,你的路应该更远的。”陈池喃喃地说,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滑进嘴里,涩涩的。 “没有谁会背负着仇恨走路,即使她曾经那么留恋这个世界,还有某个人。”白潇潇说完最后一个字,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陈池看着她向大厅外面走去,阳光照在她的背影上,折射成一道刺眼的光芒。 “各位记者朋友,我希望你们在走出这个大厅门口的时候,能把所有关于这次大赛内幕的影像资料都删除。这只是我的一个请求,希望你们能答应。也许对你们来说这是一条新闻,但是对某个人来说,这会是她一生的污点。”管老师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 大厅前面的一名记者放下手里的摄像机,然后取出了里面的DV带,放到管老师面前。跟着,记者们纷纷把摄像机里的DV带取出来,放了过去。 “其实,我不是冠军。你才是真正的冠军。”这个时候,楚天浩说话了,他看着陈池。 “冠军本不是你所要的东西,你要的东西也许和白潇潇一样,看着害死自己弟弟的人被人杀死。白潇潇跟我说过,你不叫楚天浩,你叫刘天浩。你和刘刚应该是兄弟关系吧。马克被杀后,我想门一定没有关,是你过来替白潇潇演了一场密室杀人的戏。也许是因为发现了你的帮忙,所以白潇潇才会在我房间提出让你去她房间,开始你们的合作计划。”陈池盯着楚天浩的眼睛说。 “你真的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对手。不过就算你知道一切那又如何,命运还是会按照自己的轨道运行。”刘天浩冲着陈池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然后离开了。 第一章 特别班 几分钟后,乔羽连滚带爬地从巷子里跑了过来:“死、死人,那里有死人。” 陈池一听愣住了,其他人的酒也顿时醒了一半,跟着陈池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然后,在巷子口,他们看到一个人斜靠在墙上,两只手被绑在一起,眼睛睁得又圆又大,紫色舌头伸在外面,死相恐怖狰狞。 很多时候,陈池会从睡梦中醒来,他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的那个晚上。白潇潇坐在他身边,笑容清雅,如同墓园里那朵洁白的菊花。 月光透进来,照在宿舍的地面,反射出一层银色的光芒。陈池不自觉地念出了那首英文诗,每念一句,他的脑子里便会出现诗歌的汉语意思。 Do not stand at my grave and weep 不要在我的墓前哭泣 I am not there, I do not sleep 我不在那里,我不曾睡去 I am a thousand winds that blow 我是千丝万缕的风,在身边吹起 I am the diamond glints on snow 我是亮晶晶的冰,闪耀在白雪蔼蔼的大地 I am the sunlight on ripend grain 我是灿烂的阳光,笑着躺倒在金色的麦田 I am the gentle autumn’s rain 是秋天轻柔的雨,轻轻地抚慰着你 When you awake in the morning hush 我是清晨打破沉寂的第一只鸟 I am the swift uplifting rush of quiet birds in circling flight 在每个早晨,从你的视线里飞去 I am the soft starlight at night 我是夜空中闪烁着的星星,希望能在每个夜晚,都陪伴着你 Do not stand at my grave and cry 不要站在我的墓前哭泣 I am not there,I did not die 因为我不在那里,我未曾离去 这是网络上正流行的《少年墓志铭》,据说西方很多国家的牧师都会在少年的墓碑前吟诵,因为这样可以让他们的灵魂升入天堂。 “老陈,你疯了吗?半夜念经。”突然,陈池的面前出现一张戴着面具的脸,他一边说话一边摇晃着硕大的脑袋。 “乔大脑袋,你想吓死我啊!”陈池一下把眼前人的面具摘下来,笑嘻嘻地说。 “要是能把你吓死,我可就出名了。谁不知道咱们班的陈池是出了名的胆子大,那可是现代的宋慈啊,就差找几个骷髅头一起睡觉了。” “对,对,最好再找一个美女姑娘来给你洗脚,取名叫瑛姑。”对面的王志也坐了起来,附和着乔羽的话。 “你们怎么都没睡啊?”陈池把乔羽的面具扔到一边,看着他们说。 “当然睡不着啊,明天特别班招生,也不知道谁会成为那个倒霉蛋。要是我被选中,我会死的。”乔羽一下蹦到陈池的床上,忧心忡忡地说。 “就是,就是,如果特别班招生的才华里面多一个大脑袋,你绝对逃不了。”王志嘿嘿一笑。 “得,胡说什么。我们都比较担心你。”乔羽收起了玩笑,看着陈池说。 “我?我有什么可担心的?”陈池愣住了。 “谁不知道你在推理大赛上的光荣事迹啊!我觉得这次校方极有可能把这个当做特别班的招生内容。你看,特别班里面什么样的人才都有,音乐天才、舞蹈天才、体育天才、游戏天才、魔方天才,就差你这个推理天才了。”王志说出了他们的理由。 “切,我不是天才。天才都是怪胎。”陈池不屑地说。 “你本来就是怪胎啊!”乔羽阴险地笑着。 “你才是怪胎,你看你那脑袋,让我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陈池说着向乔羽扑了过去,两人扭打在一起。 王志叹了口气,重新躺倒在床上,他不知道明天过后,宿舍里是否依然会有这样的欢笑与打闹。 明天。 很多事情都会在明天改变。 包括命运。 林城刑警学院特别班。 据说每年都会有各行各业的顶尖单位来这里挑选人才,不需要测试,更不需要面试,会直接被人带走,他们会因为自己的专业知识得到对口的工作。 有人说过,这里是天才的聚集地。特别班的每个学生都是整个学校的光荣,学校为他们配备了豪华的个人宿舍,一对一的辅导老师更是尽可能多地为他们提供方便。每半年,学校会对所有学生进行一次考察,然后选择一个最优秀的送入特别班。每年,学校会从各个地方寻找新生,经过重重选拔,最后选出特别班新生。无数人仰望这个特别班,希望可以踏进去,从此鲤鱼跳龙门,前程无忧。 但是,也有很多学生眼里并不把它当龙门。他们把那栋孤零零竖立在实验楼和图书馆之间的特别班的豪华宿舍楼叫做怪物楼,因为那里住着的人既是天才,也是怪物。他们自恃有特长,很是清高,不屑与其他人交往。 现在,怪物楼里住着六个怪物,他们分别是音乐天才程小雅、绘画天才王涛、游戏天才左明明、舞蹈天才苏雪娇、体育天才方宇和魔方天才白少杰。今天,学校将从林城刑警学院选出怪物楼的第七个怪物。 整个学校的学生都非常期待又非常激动,他们猜测着怪物楼的第七个怪物会是谁。数学优秀生张天天,武术尖子生龙武,还是呼声最高的推理天才陈池? 陈池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他的耳边是嗡嗡的说话声,话题自然是特别班选新生的事情。虽然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资格进入特别班,但是同学们的认同让他隐隐有些不安。如果真的被选中,他面临的将只有两条路,要么成为怪物楼里的怪物,要么退学。 唉,陈池叹口气,用力揉了揉太阳穴。 如果不是那个好事的记者把推理大赛的内幕发到了网上,如果不是乔羽这个大脑袋无意中看到自己的身影,如果不是自己在白潇潇的墓碑前缅怀被人发现,现在所有的麻烦都不会出现。这真像是一部剧情跌宕起伏的连续剧,每个情节都像是设置好了一样。结局是,陈池被人推到风口浪尖上,成为了特别班的候选人。 陈池想起了刘天浩说的那句话,命运会按照自己的轨道往前走。 “叮叮”,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陈池的思绪。他从口袋里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一条短信: 命运交响曲,即将开始,你准备好了吗? 陈池看了一下发信人的号码,竟然是一组乱码。对方是谁?这短信又是什么意思呢? “各位同学,各位同学,请安静。”此刻,学校的广播喇叭突然响了起来,教务主任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陈池也收起了手机,忐忑地听着。 “现在,学校已经选出今年特别班招生的人选。根据我们校领导的三次打分,最终入选特别班的同学是艺术系的武术优秀生龙武同学。” “哦,yeah,yeah,太棒了!”听完这个消息,坐在陈池前面的乔羽大声叫了起来,他的尖叫当即引来其他同学的附和,当然其中也有不少感叹。很多人的目光都落在陈池身上,他们本以为陈池会入选,但是结果却是别人。 陈池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他的心情顿时乌云散去,阳光明媚。他看着比自己还高兴的乔羽和其他同学,不禁站了起来:“为了庆祝我没有被选进怪物楼,今天我请大家吃饭、喝酒、唱歌一条龙。” “哦,一条龙是什么意思啊?莫非是警察经常突击检查的那种?”王志鬼笑着问道。 “去你的,你个猥琐男。”旁边一个女同学推了他一下,全班同学都笑了起来。 晚上九点,学生街一片喧哗。小商贩把整条街道塞得严严实实,各种小商品摆在地上,琳琅满目,简直是一个热闹的集会。 人群中走过来两个人,似乎是一对情侣。男的头发很长,遮住了额头,而且脚步很重。女的安静地跟在他后面,背着一个粉色的包。 “到底要什么?”男的似乎有些不耐烦,回头看了女的一眼。 “我想,我想给你买个东西的。”女的怯生生地说。 “买什么买,别买了。”男的挥了挥手,转身想离开。 “龙武,别这样。我知道你今天进了特别班,你一定想甩了我。”女孩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不过没关系,我不介意的。我给你买个东西,是纪念我们之间的感情。” “晓菲,你这是怎么了?我,我不是那意思。”男孩正是今天入选特别班的武术优秀生龙武,那个女孩是他的女朋友郑晓菲。 “来,你觉得这个怎么样?”郑晓菲看见前面摊位上的一个饰品,那是一对开心猪在接吻。 “很好呀!”龙武点点头。 “就这个吧。”郑晓菲和老板谈起价钱来。 “这个饰品还可以写上你们的名字,一个字五块钱,需要吗?”老板借机做起了生意。 “要,就写上我们两个人的姓吧。”郑晓菲不假思索地说。 龙武四下望了望,他总感觉有什么人在跟着他。其实,这种感觉从今天听到广播里的消息就存在了。当他知道结果的时候,他简直被震惊了。旁边所有人都在祝贺他,只有他自己在难过。 龙武知道,一定是父亲找校长走后门了。虽然他曾经请求父亲,无论如何都别让他进特别班,可是最后竟然适得其反。 谁都知道,特别班就是一个怪物班,进了那里,不变怪物也变妖。龙武第一时间给父亲打电话,但是父亲的秘书一直说他在开会。 想想从下周开始他就要和怪物楼的六个怪物在一起,龙武简直郁闷到了极点。他更郁闷的是,郑晓菲不但不理解他,还以为自己要甩了她。 “好了,送给你。”郑晓菲从老板手里接过那个饰品,递给了龙武。 “谢谢你,晓菲。”龙武苦笑了一下,接了过来。 “不管以后怎样,我们都是朋友。我要走了,你不要送我了。”郑晓菲吸了一下鼻子,大步向前走去。 龙武想说什么,但是郑晓菲却已经走进了人群。他只能摇了摇头,转身向前走去。 人群中,一个人走了出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戴着一顶鸭舌帽,鼻梁上顶着一副墨镜。他穿过旁边的人群,跟着龙武向前走去…… 陈池和几个同学坐在一家叫“福苑酒家”的湘菜馆,面前是十几个空啤酒瓶,桌子上堆满了花生壳,七个辣味十足的湘菜此刻已经被吃得见盘底了。 “来,一人再来一瓶。”乔羽从桌子底下又拿出了几瓶啤酒,挨个放到众人面前。 “不是吧,还要喝?”王志瞪大了眼睛,他摸了摸自己鼓鼓的肚子,有些无奈地说。 “废话,我们的陈池没有被选成怪物,当然要喝。再说,六个大老爷们,才喝了这么一点酒,像话吗?”乔羽拿着酒一脸嘲讽。 “得,喝就喝,谁怕谁啊!大不了,今天晚上不回宿舍了。”坐在陈池旁边的一个同学拿起啤酒站了起来。 “别,大家少喝点,别喝多了。”陈池慌忙站起来劝阻。 “什么话!别人少喝点没什么,你必须给我多喝点。”乔羽一把夺过陈池手里的杯子,把酒倒了进去。 其他人纷纷站了起来,眼前的啤酒杯端起来,大家碰了一杯,一饮而尽。 “其实,今天我真的很害怕。要是那个结果是陈池,我估计我会哭的。我们在一起快一年了,我可不想你成了怪物。”乔羽靠在椅子上说。 “就是啊,谁都知道,那个怪物楼虽然条件好,但可不是一般人待的地方。我听说以前那里有个算术高手,本来性格活泼开朗,自从进了怪物楼,人就变得神经兮兮,最后在家自杀了。”旁边一个同学接话了。 “可不是?就说那个魔方天才白少杰吧,听说他喜欢晚上一个人躲在卫生间研究魔方。还有那个绘画天才王涛,他喜欢画死尸,甚至为了让自己画的东西真实,经常去找一些动物尸体来参照,听说他的房间终年都飘着一股尸臭味。兴许有一天他想画人了,便杀个人藏自己房间呢?” “别胡说了,真恶心。”王志瞪了那个男生一眼。 “艺术生都有一些极端,王涛的心态一定不完整。也许只有从真实的死亡中他才能感受到画尸的境界。”陈池不自觉地分析起王涛的心理来。 “切,那不就是变态?反正那里的人都是变态,来,庆祝今天我们成功阻止了一个新变态的诞生。”乔羽说着又举起了杯子。 走出酒馆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六个人都醉意蒙眬,尤其是乔羽,他连走路都有些不稳。陈池扶着他,每走一步便感觉乔羽的脑袋晃一下,他真搞不懂,乔羽的脑袋这么大,为什么考试总是最后几名呢? 也许每个人的命运都是注定的,古代人为其取名曰宿命。每件事情,甚至每个情节都是因为宿命而发生。这种东西,佛家名曰因果。陈池的脑子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就在他准备结束这种状态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 “喂。”陈池看也没看便接通了电话。 “演出就要开始了,你准备好了吗?”电话里的声音,仿佛被人掐着喉咙一样,带着鬼魅般的诡谲。 “你是谁?你是谁?”陈池停住了脚步,大声叫了起来。电话登时挂掉了,只剩下一阵盲音。 陈池看了一下号码,又是乱码。就在他疑惑的时候,旁边的乔羽突然吐了起来,他推开陈池向旁边一个巷子走去。 几分钟后,乔羽连滚带爬地从巷子里跑了过来:“死、死人,那里有死人!” 陈池一听愣住了,其他人的酒也顿时醒了一半,跟着陈池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在巷子口,他们看到一个人斜靠在墙上,两只手被绑在一起,眼睛睁得又圆又大,紫色舌头伸在外面,死相狰狞恐怖。 “这不是龙武吗?”突然,有人喊出了死者的名字。 “快,快报警。”陈池突然想起了什么,拿起自己的手机拨打了110。 死者龙武,男,十九岁,本市人,系林城刑警学院学生。父亲龙天系林城武术协会会长,母亲叶素娥系林城市妇联主任。2008年5月13号晚上23时40分,被几个醉酒回校的学生发现死在林城刑警学院附近一条巷子口。 根据法医鉴定,死者死亡时间为晚上21至22时30分。根据现场勘查以及对死者同学、朋友的走访,死者在21时曾经和女朋友郑晓菲在学校外面的街道出现。期间,郑晓菲给死者买了一个饰品,后来两人分手。根据时间推算,凶手应该是在他们分手后尾随死者到出事巷口,然后行凶。 死者死因是机械性直系窒息,但是死者的身体有多个伤口,可以清晰地分辨出是锐器所致。凶手在杀死死者后,在他身上划了十七道伤口,然后把他两只手绑在一起,系在巷口的一个铁管上。现场痕迹鲜明,可以确定巷口就是第一现场。 关风看着手里的案件报告,左手托着下巴。龙武,就在5月13日下午,刚刚被林城刑警学院选为特别班的学生。作为一个从林城刑警学院毕业的学生,关风当然知道特别班意味着什么。龙武是凭着自己武术好的优点被选进去的,可是他却在当天晚上被杀,从现场来看,他似乎根本没有和凶手交手。一个拥有良好武术基础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武术高手,怎么会被人杀死,并且是掐着脖子窒息而死? 关风的眼前浮现出犯罪现场的模拟画面。晚上九点某一刻,龙武和郑晓菲分手后,一个人沿着街道向前走去。此时的他,心情很低落。因为特别班的事情,郑晓菲向他提出了分手,他手里拿着郑晓菲送的那个饰品,根本没有注意身边的情景和路人。 凶手也许是早已经埋伏在巷子口,也许是跟着他。等到了巷子口,凶手走过去打招呼,或者是利用某件事情把龙武骗到巷子口,在龙武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突然出手。速度和力道凶手一定拿捏得非常准,他一定知道龙武是个武术高手,如果自己不能一招致命,将会很麻烦。所以,这是一次有预谋的犯罪。 可是,凶手的动机呢? 砰,门开了,一个身穿格子衬衫、头发散乱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整个人很瘦,尤其是脸,仿佛一个北京猿人。他是林城刑警学院犯罪心理系的研究生周波,跟着关风实习。 “死亡时间是晚上9点半到10点,凶手没有留下任何可以作为线索的痕迹。从现场的情况分析,凶手应该不是新手。画像分析,男性,年龄在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身高在172厘米以上,习惯右手操作,有良好的教育经历和冷静的头脑,确切地说是拥有极高的反侦察能力。对了,凶手可能对绘画或者雕塑这些艺术类的东西拥有极大的兴趣。”周波说着把一张犯罪分析表放在关风面前。 “你说的这些尤其是最后一点,是怎么得出来的?”关风一直对利用犯罪心理来分析案情的行为不太看好,但他也知道,这些东西有时的确很厉害,因为之前的指导员就是利用犯罪心理,准确地抓住了罪犯。 “死者是武术高手,身高172厘米。凶手能够瞬间将死者控制住,应该比死者高,以身高统计学分析,172厘米男性的成长幅度应该是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女性显然没有这样的力道以及速度。现场干净整洁,整个过程有条不紊,充分说明凶手受过良好的教育,对反侦察能力掌握得很好。最后一点。”周波停顿了一下,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现场照片,“你看死者的样子,两只手绑在一起,吊在巷子口,整个图看起来就是一个艺术作品。在绘画界,有一种心理变态的人,喜欢画死尸,人们称他们为画尸人。他们喜欢偷偷潜入太平间,把尸体摆成自己喜欢的样子进行绘画。同样,雕塑、摄影界都会有有这样嗜好的人。这也正好解释了,凶手在杀死死者后将他吊起来的动机。” “你怎么能如此确定凶手表达的意思呢?难道凶手是一个喜欢画尸或者拍尸照的人?”关风提出了疑问。 “也许吧。凶手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我之所以能确定,是因为我大学宿舍,就有一个有这样爱好的人。我的研究生论文就是研究他这种心理的,所以比较清楚。”周波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好,我们按照你的犯罪分析进行寻访。唉,现在最麻烦的是我们该如何面对龙武的父母,他们可不是一般老百姓。”关风捏了捏有些发麻的额头,郁闷地说。 “其实还有一点,龙武的死会不会和他加入特别班有关系?”周波问道。 “这个应该不会。特别班选择新生很严格,两年只招一个。如果说有人想进特别班便杀了龙武,这样的事情更不可能发生。”关风摇了摇头,“特别班在学生眼里,是怪物楼,正常人没有谁愿意去那里。即使是那些被选进去的天才,可能也不愿意在里面。但是特别班的招生非常严格,如果学生拒绝,便会被学校开除。在我上学的时候,我一个同学就是因为拒绝进入特别班,所以被学校开除的。” 时间,凌晨三点。 距离发现龙武的尸体已经过去将近四个小时,陈池的眼前依然一片混乱,龙武的样子不断地在他眼前出现、旋转、重叠,然后消失。他的鼻子甚至还能闻到现场血腥的味道。这种味道让乔羽吐了三次都还没有好转。 这是陈池第二次见到现场,他的内心涌动着一种无法言说的迫切感。现场的每一个地方都像是带着诱惑的磁铁,深深地吸引着他。他看到警察把警戒线拉起来,几个身穿白大褂的法医在勘察尸体,还有一名身穿便服的警察在四处观察周围的情形。从他的样子和打扮以及对现场的把握,陈池相信他一定是一个实习生,并且不是刑警,应该是学院配给警局的犯罪心理师。 龙武的死很奇怪,现场诡异,时间上又这么突然。虽然没有了解到龙武死亡的具体情况,但是陈池已经想到了很多东西。凶手一定是个智商极高的人,就像电影里面的那些罪犯,还有小说里的。不,无论是电影还是小说,那都是纸上谈兵,那些推理再怎么天衣无缝,真的在现实中发生了,还是有很多问题的。 龙武是一个武术高手,陈池以前见过他表演,那些拳脚绝对不是花拳绣腿。可是,凶手竟然轻松地杀死了他。凶手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呜,呜”,床铺下面的乔羽又叫了起来,他连跑带爬地向宿舍外面跑去,这是第四次了。以前陈池听爸爸说过,看到凶案现场,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会忍不住呕吐。如果现场非常惨烈,比如碎尸案,或者腐烂太久,进入现场前必须做一些准备工作。 “老陈,你睡了吗?”这个时候,对面的王志说话了。 “没有。”陈池平静地说。 “我估计以后乔大脑袋心里有阴影了。其实我心里也很害怕,想起龙武的样子,我都浑身发抖。”王志坐了起来,摸索出一根烟,点着了。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会是一抔黄土。以后如果你上了我们学校对口的专业,以后也许会出一下场。”陈池安慰他。 “我倒不是害怕,我就觉得这人生真的就这么回事,说没就没了。龙武虽然跟我们不熟,但是我们以前在一起吃过饭。他一死,我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王志用力吸了一口烟。 “是的,会有这种感觉。”陈池靠在墙边,他想起了白潇潇。十九年来,他第一次喜欢一个女生,不仅仅因为她的外貌,更喜欢的是她和自己一样,有着那么缜密的思维和推理能力。可是,这个喜欢还没有酝酿成形,便成了永久的诀别。很多时候,他会想起白潇潇跟着警察走的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 没有谁会背负着仇恨走路,即使她曾经那么留恋这个世界,还有某个人。 她留恋谁? 是自己吗? 答案已经不重要,因为答案的背后总是背负着眼泪与难过。 “唉,唉,痛苦啊!我真痛苦。”宿舍门被撞开了,乔羽走了进来,他坐到床边,大口大口地喘气。 “过些日子就会好的。你就当是一场噩梦。你要是天天这样,我们跟着你也不得好过啊!”王志瞪了他一眼,然后把烟扔了过去。 “老陈,你要不也来根?”乔羽抬眼看了看陈池。 “不了,吸烟容易让人麻痹。”陈池摆了摆手。 “整天搞得那么清醒做什么。”乔羽把烟放到一边,自己点着吸了起来。 宿舍静了下来,有淡淡的烟味蹿上来,钻进陈池的鼻子里,他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用手捂住了鼻子。 黑暗中,陈池的思绪又回到了龙武的死亡现场。龙武的双手被绑起来,舌头外伸,身上有十七道伤痕,还有脖子上的手印,那个手印比平常人的要大,显然是带着手套的缘故。凶手为什么要在杀死龙武后再做这一系列的动作呢? 泄愤? 寓意? 恍惚中,陈池感觉自己来到了那个小巷口,龙武的尸体依然和之前一样吊在那里,周围没有一个人。 陈池走到尸体面前,狰狞的死相,鲜血淋漓的身体,如此场景简直就是一副凄惨的死亡画像。 画像,陈池突然睁开了眼睛。 宿舍一片沉寂。 乔羽和王志已经睡着了,两人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陈池突然有一种恐惧感,但他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这种感觉让他想起昨天晚上,因为担心被特别班选中,一直忐忑不安。此刻,这种感觉又回来了。 龙武死了,那么特别班还会继续选择新生。会是谁呢?数学优秀生张天天,还是自己? 天知道。 关风微笑了一下,示意对面的学生可以离开了。 对于龙武的同学、朋友的调查已经得不到新的内容了,所有同学和朋友都表示龙武是一个非常友好的人。虽然有时候有一些坏脾气,但是绝对不到让人恨到杀他的地步。 现在,摆在关风面前的首要难题是凶手的动机。任何犯罪讲究的都是杀人动机,其次才是方式、真相,以及最后的心理剖析。这个最基本的道理,在这所刑警学院显然是众所周知的问题,每到一个地方,关风都会被人问起。 “其实,我们都分析过凶手的动机,真的很难。因为龙武同学真的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他的父母也没有。唯一的可能是凶手临时起意,比如说龙武发现了他的秘密。”教务主任又一次提出了这个疑问。 “凶手不可能是临时起意。他对现场的把握,以及杀死死者的方法,所有的一切都是一气呵成,这表明凶手是有预谋的。分析罪犯的犯罪动机,并非一定要遵循常规,罪犯也许有一定的心理阴影,死者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奖状、别人的一句夸奖都可能成为凶手杀人的理由。”周波说话了,他知道如果再让关风解释这个问题,关风一定会发怒的。 “你是说龙武入选特别班遭到别人妒忌?”教务主任扶了扶眼镜,惊讶地说。 “可能吧,这一切只有找到凶手才知道。”周波没有再说下去,他碰了一下关风,两人站起来离开了教导处。 走到操场的时候,关风让周波先回警局了。他沿着操场慢慢向前走去,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年,这个学校并没有多大改变。唯一不一样的是操场多了一个足球场,前面又盖了两栋宿舍楼。关风望着操场旁边的一栋宿舍楼,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宿舍的阳台上。那里就是他以前住的宿舍,很多回忆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那时候,谁都没想过以后会做什么。宿舍老大一直希望做一名法医,可是最后却去医学院做了老师。老三想做一名刑警,最后却下海成了一名老板。而关风,最大的梦想是做律师,可是最后却成了一名刑警。 世事总是难料,命运之手,谁能把握呢? “嗵”,一个足球从远处滚了过来,停在关风面前。他抬起头,前面跑过来一个男孩,笑嘻嘻地说:“哥儿们,传下球。” “好,你能从我脚下抢走再说。”关风笑了一下,带着球向前小跑,那个男孩冲着后面的人挥了挥手,几个男孩跑了过来。 虽然好几年没踢球了,但是关风的体能还是很好的,几个男孩无论怎么追怎么缠,都没有办法把球抢过来。就在关风准备射门的时候,旁边跑过来一个男孩,他径直向关风身上踢去,关风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个男孩脚往下一晃,已经把足球勾走了。 “老陈好棒。”旁边的男孩都叫了起来。 关风笑了起来,嘴里轻声骂道:“这个小子!” 几个男孩围了过来,那个叫老陈的男孩走在最后,脚上带着球。关风看着他,想起了一个人,就在他的思绪还没来得及定格的时候,有个男孩搭住了他的肩膀:“哥们,你是哪个系的研究生?没见过你啊。球踢得不错!” “乔羽,你想去警局待几天吗,怎么这样跟我们的师兄说话?”这个时候,那个叫老陈的男说话了,目光定定地看着关风。 “哦,我想起来了,昨天晚上在现场见过的。你是刑警队长,关风。”旁边一个男孩叫了起来。 “不好意思啊!”乔羽一下松开了搭在关风肩膀上的手,尴尬地闪到了一边。 “我是你们师兄啊,怕什么。走,我请大家喝东西,一定要赏脸啊!”关风笑了起来,一下拉住乔羽的手,向前走去。 坐在学校外面一家奶茶店,关风很快和这几个学生混熟了。那个脑袋大大、性格活泼的叫乔羽,抢走球的是陈池,认出自己的叫王志,他们就是昨天晚上发现现场的第一目击证人。 “你们对昨天的案子有什么看法啊?”关风看着他们问。 “我们不知道。老陈,你说,你肯定知道。”乔羽把问题推给了陈池。 “是啊,他最有发言权,之前可是推理大赛的亚军。”王志附和着说。 “推理大赛?什么推理大赛?我怎么不知道?”关风愣住了。 “别听他们胡说,昨天的案子我也不大懂。可能,可能凶手的动机是想表现他的心理吧,他把龙武的尸体绑起来,然后造成了一个诡异的现场,看起来就像是一副画。”陈池努了努嘴,补充了一句,“悲惨的死亡画像。” 关风心头一震,陈池竟然说出了死亡画像。这个推论周波也说过,要知道周波是一个学了六年犯罪心理学的高材生,而眼前这个男孩,似乎只有二十岁。从他之前在足球场上对自己用的战术就可以看出,他的思维非常敏捷。还有,昨天晚上现场的警察那么多,他竟然能清晰地记着自己,这说明他的观察力非常惊人。 陈池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低着头默默地喝着果汁。关风盯着他,心里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可是那个人和陈池简直就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性格。 这时候,陈池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站起来,接通了电话。几分钟后,他重新坐到座位上,脸上带着一丝惶恐,还有一种不安。 “怎么了?”乔羽看着他问。 陈池努了努嘴,说出一句话:“刚才老师告诉我,因为龙武死了,所以学校重新为特别班选了一个新生。那个人,是我。” 第二章 死亡艺术 陈池打开现场勘查报告,里面除了详细的现场状况描述,还有很多照片。陈池看着那些照片,甚至可以想象出程小雅发现王涛死亡时的情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蹿进鼻子里,她捏着鼻子走进现场,当她看到王涛面前的画和他身上的血时,一屁股瘫在地上。 陈池感觉自己像一个木偶一样,他看着眼前一个又一个冲着自己微笑、祝福自己的人,有一种脱离人间的恍惚感。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之前特别班选的新生本来就是自己,只是中间出了一点小意外,才落在龙武身上。现在龙武死了,这个名额自然又回到他身上。所有的一切都要感谢宁老师,他曾经是一年前那个推理大赛的评委老师之一。 “陈池,你最后的精彩评论简直就是波洛侦探再现。我相信经过在特别班的培训,你会成为我们林城刑警队独一无二的优秀警员。”宁老师信心满满地拍着陈池的肩膀。 为什么是波洛?如果真的要比拟侦探,他宁可自己是柯南,虽然吃了变形的药,但是至少可以合理安排自己的生活。现在,他已经成为怪物楼的第七个怪物,明天晚上他就要彻底离开离开乔羽、王志,进入那个孤零零如同坟墓的怪物楼。 我的天!想到这里,陈池有一种想跳楼的冲动。 “这里是特别班其他同学的资料,你自己看看,熟悉一下,以后难免要打交道。”临走的时候,宁老师把一个档案袋递给了他。 从教务处到男生宿舍楼一共有十分钟的路程,可是陈池却走了半个小时,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乔羽和王志。他们曾经说过要一起进入警局,做一个三人行的黄金搭档。 现在呢,所有的梦想因为一个变动,荡然无存。 特别班的学生,这个名号会拉开很多东西,会让陈池彻底和这里分开。虽然他平常不喜欢和同学多说话,但是他不是不合群的怪物,他喜欢乔羽大半夜戴着面具来吓自己,他喜欢王志吸烟的样子,他喜欢和他们踢球,在一起喝酒,还有看他们侃女生。可是,这一切从明天开始将全部结束。 推开门,陈池看见宿舍坐满了人。 乔羽站了起来,用力拍着手:“欢迎我们的推理天才陈池,恭喜他进入特别班。” 其他人纷纷拍起了手,可是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是那么勉强。 “来,来,我这次可是花了血本,猪头肉,泡椒凤爪,酒鬼花生,还有一瓶正宗的北京二锅头,我们今天一定要喝个尽兴啊!”乔羽说着从桌子的一个袋子里拿出打包好的菜,一一摆开。 “谢谢你们。”陈池咬着嘴唇,声音有些软。 “客气个什么劲啊,自家兄弟。再说,以后又不是不见……”乔羽的话没有说下去,谁都知道,陈池进了特别班,恐怕以后真的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即使陈池愿意来找他们,那些老师也不会允许的。 “以后会见的,我发誓。”陈池一把夺过乔羽手里的二锅头,打开盖子,猛地灌了一口,也许是喝急了,他被呛住了,眼泪流了出来。 “慢点。”王志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没事。”陈池擦着眼泪,可是眼里的泪水却越来越多,最后他干脆扭过头,哭出了声。 “怎么整得跟生离死别一样。来,喝酒,吃肉!狂风吹,大海啸,真情的人死不了;痛快哭,痛快笑,痛快的人死不了。”乔羽唱了起来,他的情绪顿时感染了其他人,大家跟着一起唱,整个宿舍一片豪壮之情。 陈池第一次喝了这么多酒,酒精丝毫没有把内心的痛苦带走。他躺在床上,愣愣地看着房顶。 “其实进了特别班也好,至少你前途无量。以后哥们要是落魄了,还有个指望。”乔羽又开始开玩笑了,平常在他嘴里的怪物楼,此刻被小心翼翼地换成了特别班。 “我也成怪物了。”陈池呆呆地说。 “不,你不是怪物。陈池,我觉得你完全可以做一个怪物楼里的特例,就怕你到了那里面身不由己啊!”王志本来想说什么,却又叹了口气。 “我们每个人都是怪物,只是表现得多与少。”陈池忽然想起这么一句话,脱口而出。 “其实我有点担心,龙武死得太离奇了。你说凶手会不会是仇恨特别班的人才杀了他?陈池,你要小心点。”王志又说话了。 “没事,人各有命。”陈池转过头笑了笑。其实,王志的提醒他早已经想过了,但是他觉得凶手杀死龙武的动机并不是简单的仇视,如果他真的是因为仇视龙武进了特别班而杀人的话,又何必在现场做出死亡画像的样子? 不过,陈池的心里依然有些担心。 “也许凶手曾经是一个失败者,他见不得别人成功。我今天看书,里面有对这样的人的描述。他们内心缺少什么,便破坏什么。”乔羽说。 “所有这些都只是猜测,如果我们想了解凶手的心理,必须建立在他犯罪的基础上。单单一次犯罪根本无法找到凶手的习惯和破绽,如果凶手真的像你们说的那样,他一定会再次作案。我相信警察早就盯着他了。”陈池一口气说出一堆话,先前的压抑和难过顿时减轻了很多。 夜,渐渐深了。 陈池无心入眠,他静静看着这个住了将近一年的宿舍,窗户,地面,墙壁,桌子,还有外面的风景。明天他将离开,迎接他的会是什么样的环境与伙伴呢? 每天对着镜子练习舞蹈的苏雪娇,喜欢半夜躲到卫生间画尸体的王涛,对任何人都摆着一副死人脸的程小雅,什么时候都不忘露出自己肱二头肌的方宇,手里不停摆动魔方的白少杰,走到哪里都离不开游戏的左明明。这些人早在整个学校臭名远扬,以后一定还会加一个——走路总是低着头,自以为是柯南、金田一一的陈池。 去他妈的特别班! 陈池没有想到,走近怪物楼的时候竟然遇到了关风。 关风来找王涛。虽然周波给出了确定的答案,龙武的死亡现场是凶手故意布置的画像现场,关风还是有些不确定,他听说特别班的王涛平日喜欢画尸体之类的东西,所以来找他帮忙。 “你能确定那个怪物可以帮你?”陈池一脸嘲讽地看着他。 “也许。周波说对这种画有特殊爱好的人,通常不会拒绝。”关风耸了耸肩膀,一副无奈的表情。 “走,就让我这个新晋怪物带你去吧。”陈池说着向里面走去。 一进楼道,陈池顿时有种来到豪华别墅的感觉。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板,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学者图像,整个楼道的摆设装修简直像一个豪华的酒店。这样的建筑和陈池之前住的宿舍比起来,简直是皇帝的宫殿和贫民的小破屋。 “这还是我第一次来特别班的地盘,真是名不虚传啊!”关风对这里的装修也是惊讶不已。 这里是大厅,前面是走廊,王涛的画室应该在二楼第一个房间。”陈池看着眼前的布局,脑子里想着昨天宁老师给他的资料。 沿着楼梯走到二楼,陈池找到了王涛的画室。门上贴着一副写意画,上面是一个女人攀附在一根蔓藤上,她向半空伸着手,似乎在求助,又似乎在呼喊。 没等他们敲门,门就自己开了,一个身穿白色衬衫、戴着黑边眼镜的男孩走了出来。看见他们,男孩厌恶地说了一句:“离我的画室远点。” “你是王涛吧?我是林城刑警队的关风,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希望你配合一下。”关风拿出了自己的证件,友好地说。 “警察办案,找我做什么?没空。”王涛说完转身向房内走去。 “也许你应该看看资料,至少现场的图片会比你私底下藏的那些猫猫狗狗的尸体好看得多。”陈池突然说话了。 果然,王涛停住了脚步,然后转过了身:“跟我来。” 这个画室大概有九十平方米,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人体模特,还有很多关于绘画的书籍。这样的规模与结构,足够五十人用,但是这里却是王涛的个人画室。每天他都会在这里向各个方面的专家学习,让自己的绘画技巧越来越成熟。 当然,等到晚上没人的时候,这里也是王涛的世界,那些他平常收集的猫狗尸体画像也会出现在这里。也许,那个时候才是他真正快乐的时候。 画尸人,如同有恋尸癖的人一样,有一种心理歪曲症状。因为正常的画像无法让他突破得到,所以才会选择一些常人无法认同的东西来操作。这样的人,一旦看到符合自己要求的画风和场景,便会呼吸急促,心里的创作欲望如泉涌一样无法克制。 这些东西是陈池之前找到的资料,他已经把怪物楼里每个人的性格和特点分析了一遍,并且对他们一一归类,以便了解遇到他们该怎么沟通,并且让自己最大限度做到不被他们敌视。 王涛盯着那些照片已经有几分钟,他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喉咙不自觉地吞咽,脸部肌肉跟着跳动,左手甚至在微微发抖。也许他早就想画一副死亡现场图,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怎样,这个场景有什么寓意吗?”关风问。 “无奈的人面对死亡,发出最后的呐喊。在上帝面前,每个人都是等待惩罚的罪恶的羔羊。爱德华·蒙克的表现方式,如果把照片上的人具体化,这就是一副标准的死亡抽象图。”王涛喃喃地说,右手禁不住轻轻摩挲照片,仿佛那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个完美的艺术品。 “好了,谢谢你。”关风把照片收了回来,有些厌恶地看了他一眼。 离开的时候,王涛的情绪依然没有收回来,陈池本来想跟他打个招呼,可是看着他一脸沉醉的样子,只得和关风离开。 关风和陈池一起把东西搬到了新宿舍,望着眼前这个豪华的单人宿舍,关风禁不住感叹,这个特别班简直就是学校的五星级班啊! 对于这个堪称完美的宿舍,陈池也感到很惊讶。电子书架、空调、单独配置的电脑和电视……所有的一切让人感觉简直是置身于一个五星级酒店。 “可惜,这么好的东西住的却是一群怪物。”陈池再次发出了感叹。 “别忘了,你现在也成了这里的一员。”关风瞪了他一眼。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不过是比别人多观察了一些东西,喜欢推理。难道这也算是怪物?”陈池坐在沙发上,一脸无奈。 “王涛看着现场照片的样子,让我有些害怕。”关风坐到他旁边。 “害怕他迷恋上那种现场,最终制造凶案?”陈池反问。 “不错,是很担心。你没看到他刚才的样子,根本不觉得那是血腥,相反如同一个美丽的蛋糕一样在吸引着他。”关风找出了一个不恰当的比喻。 “不会的,王涛内心的情绪还是很平稳的。一般制造血腥凶案的罪犯都是因为某件特定的事情影响了他对这个社会的判断,所以才会犯罪。王涛只是爱好有一定的畸形,这样的诱惑固然吸引人,但是不会超过他的道德底线。”陈池分析道。 “你很像一个人——我们警队以前的犯罪心理指导员,有时候我觉得你们之间应该有什么关系,他也姓陈,陈天保。”关风盯着陈池说。 “他是我爸爸。”陈池沉声回答了他的问题。 3. “这是你想看的东西,想创作的东西,对吗?” “是的,不过你是怎么找到的?” “我和你一样,一样喜欢这个东西。不如,我们来一场比赛吧。谁输了,谁就为对方画一幅画——没有理由的画。” “这个条件太简单了吧?” “当然不是一幅画那么简单,我的意思是用自己的血给对方画一副画。” “这个主意好,太棒了。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 “好,求之不得。” “开始之前,让我放一个音乐。我喜欢在音乐中找灵感,你呢?” “我也是,不知道你听什么音乐?” “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每每听到这个音乐,我都会觉得每个人的人生其实就是一幅画,有的悲伤,有的快乐,有的血腥,有的干净。” “不,这个世界上没有干净的人。这是我最近看的一个小说里的话,说得很对。” “是的,这个世界没有干净的人,每个人都有罪恶。不过我们可以选择把这些罪恶释放,比如画到我们的画里,唱进我们的歌里,写到日记里,埋到泥土里。” “快点开始吧,我等不及了。” “好的,现在我们开始。” 陈池没有想到苏雪娇会来找自己。她穿着一套黑色的舞蹈服,头发束在一起,白皙的脸庞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下个月,我要参加省里一个比赛,希望你能来。”苏雪娇递过来一张邀请函。 “一定,一定。你一定可以拿冠军的。”陈池笑着说。 “谢谢,你的话我信。”苏雪娇脸上的笑容更加甜蜜。 “为什么?”陈池愣住了。 “你不是推理高手吗?你的话一定是对的呀!”苏雪娇笑嘻嘻地看着他。 “什么啊,别听外面胡说。”陈池脸上顿时一片绯红,不自觉地捏起了衣角。 “听说你在推理大赛上利用自己的知识,亲手把喜欢你的女孩推进了刑场,是这样吗?”苏雪娇的脸上依然带着笑容。 “听谁说的?没、没有。”陈池的心一颤,脸色有些难看。 “怎么,不是吗?那个女孩为了给她姐姐报仇,所以策划了推理大赛,但是你为了自己的虚荣心,为了让别人知道你的推理知识,你揭穿了女孩的计划。你晚上不做噩梦吗?”苏雪娇的声音带着讥讽,配合着她如花的笑容,让陈池感觉浑身发冷,他一把关上了门。 心,在剧烈地跳动。 苏雪娇说的是真的吗? 不,不是的,他只是在揭示真相。虽然如果当初自己不说出来,白潇潇也许不会死,可是,她还会开心地活下去吗? 陈池的眼泪落了下来,他把头埋到膝盖里面,悲声抽泣起来。 门外,苏雪娇笑脸如花地离开了。手里还有几份邀请书,她要把它们全部分完,接下来该给谁呢? 对,那个绘画天才。想到这里,苏雪娇来到了王涛的画室门口,她敲了敲门,门却自己开了,一股浓重的味道从画室里面蹿出来。苏雪娇有些疑惑了,她不禁捏着鼻子走了进去……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这是关风看到现场时想到的一句话,佛经的生死论。所有的事物都是无常的、变化的,有生就有死,有死就有生。而只要有了生与死的概念,才会感到所有事物的生灭;如果没有生与死的分别,就不会感到诸行无常了。 五个小时前,关风和陈池还和王涛在他的画室,希望从王涛那里知道一些关于龙武现场的东西。现在,关风又一次出现在这里。这一次他需要关注的除了龙武的死亡现场,还有王涛的死亡现场。 现场勘查资料:死者王涛,汉族,男,二十岁,林城刑警学院特别班学生,身高169厘米,体重大约120斤,身穿白色外套、黑色运动裤。死亡时间大约是晚上22时到23时。死者死于失血过多,死者的十个指头全部有刀伤,根据痕迹对比,应该是死者自己划开的伤口。致命的是左腿动脉上的伤口。 现场描述:死者跪坐在画架前,左手拿着一支平头画笔,上面还有颜料,经过分析发现那些颜料是血,是否是死者的血还需要化验。死者的死亡姿势似乎是在作一幅画,在死者面前也的确有一幅画,画的内容也比较奇怪,左边是一栋楼,右边是一个维纳斯雕像。在楼和雕像中间,歪歪扭扭写着四个数字——1974。在整幅画的最下面,还有四个工整的汉字——上帝之手。 关风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这样的现场要比之前龙武的死亡现场诡异复杂十倍。整个现场看起来像是王涛用自己的血画了一幅画,然后失血过多而死。可是,这样的说法在法医做完尸检后就被否定了,王涛十个指头上的伤口的确是他自己划的,但是左腿动脉的伤口是凶手留下的,这可以从伤口的痕迹和腿边的血迹得到验证。 因为是特别班的学生,这个案子引起了学校所有领导的关注。甚至林城市市委的领导也打电话过来,督促警察尽快破案。之前龙武的案子还没有眉目,现在又发生了这么一起更加恶劣严重的案子。关风的头都要被撑破了。 周波拿着一个本子盯着眼前的现场,时不时在本子上记些什么。 保安和学校领导离开了,王涛的个人画室已经被警戒线封闭。因为王涛家是外地的,所以他的父母明天才能赶过来。 其他警察正在调查特别班其他人。第一个发现死者的是特别班的苏雪娇,她本来是准备给王涛送自己参加市舞蹈大赛的邀请书的,结果却发现王涛死在了自己的画室。苏雪娇的话,可以通过陈池以及另外两名特别班的学生得到证实。 “好像越来越有趣了。”周波走了过来,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递给关风。 “说说你的看法。”关风接过烟,塞到了嘴里。 “凶手应该也是一个绘画造诣很高的人,王涛死亡的情景,看起来更像是凶手在现实中的一幅画。如果说之前的龙武只是凶手表现的一幅普通的画,那么王涛则是画的一个升级。他似乎想告诉所有人,王涛死在了自己的画里。 “整幅画是用血画出来的。从王涛的致命伤口看,我想凶手是在杀死王涛之前画出这幅画的。画上表现的东西是什么?左边建筑物,右边雕塑,中间是一个数字,数字歪歪扭扭,似乎是费了很大劲才写上去的,可以认为是王涛留给我们的一条线索。” “为什么不是凶手留下的呢?”关风提出了疑问。 “凶手留下来的东西已经很明确,就在画的右下角,他给自己起了一个很动听的名字——上帝之手。”周波说道。 “什么意思?他以为他是马拉多纳?他可以操纵整个世界,违背法律而不受惩罚?”关风愣住了。 “也许这正是他所表达的内容。1986年的世界杯,马拉多纳以一个手球帮助自己的球队获胜,后来人们称他的手为上帝之手,意思很明确——犯了规却可以被忽略。凶手的寓意很明确,他就是上帝之手,即使杀了人,警察依然无法抓住他,他依然可以轻松地活着,甚至躲在人群中偷看自己的杰作。这是典型的高智商罪犯心理,这样的罪犯如同一个画家、小说家,他会不停地创造作品,从中享受胜利与创作的魅力。所以,龙武的案子是开篇,这个案子是其次,当然以后还会有。” “会不会这一切是王涛自己做的呢?”关风用力吸了几口烟,把烟头扔到了地上。 “不可能,王涛没有理由自杀。单纯从艺术的角度来讲,他对自己还是有一定控制能力的,即使他有这样的想法,也不会做出来,这样的勇气需要很长时间的积累。”周波否认了关风的猜测。 关风没有再说话,周波的话让他想起了之前陈池说的话,他们对王涛的性格分析很像。现在关风非常相信这种说法,除了周波的身份,给他最大信任的是陈池,因为陈池的父亲陈天保曾经是关风最欣赏的一个人。他作为警队的心理指导员,在关键时刻给出犯罪心理分析,让他们一次又一次成功地抓住罪犯,并且拯救他们。可惜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陈天保离开了警局,并且拒绝见任何和警局有关的人。 也许,应该听听他怎么说。想到这里,关风转头对周波说:“走,我带你去见个人,你们可能会成为朋友。” 陈池正在整理自己的书。 宿舍的电子书架,他还有些不会用,最后只能把这种奢华品当做普通书架来用。他把书按照大小一一摆上书架,经常读的放在最上面,然后是一些小说、杂志、日记本以及试卷。 关风进来的时候,陈池正在塞一本《犯罪心理学基础》。这本书是大学的教材,它是陈池逛旧书摊的时候买回来的,里面有很多对罪犯的描述以及心理分析,让陈池爱不释手。 “开始有点像怪物的宿舍了呀!”关风打量了一番陈池收拾好的宿舍,最后目光落到了陈池身上。 “这时候,你应该在调查王涛的社会关系,以及思考怎么入手调查案子。”陈池把那本书又取出来,放到最左边一排。 “你一定很喜欢这本书吧,可惜上面有些东西可能你还无法参透。”周波说话了。一进宿舍,他就盯着陈池的动作,他看上去只有二十岁,但是手里那本书却是周波以前上大三时学习的教材。 “哦。这个是你的助手吗?负责现场分析还是犯罪心理?”陈池转过了身,在龙武的死亡现场,他曾经见过周波。 “我叫周波,警队实习生,负责心理分析和现场分析。”周波友好地说。 “那对于王涛的死亡现场,你一定很兴奋吧,这样的现场可是很少遇见的。”陈池看了看他,笑着问。 “的确很不一般。”周波点点头。 “好了,怎么感觉你们一见面就硝烟四起?陈池,说说你有什么看法。”关风转换了话题。 “王涛不可能是自杀,这一点从我们之前找他的经历可以证明。他一直惦记着龙武的死亡现场照片,如果他不死的话,下一步一定会把现场照片找来,然后画出上面的景象。凶手是怎样杀死他的?还创造出那样的现场。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凶手要表达什么?王涛平常很少出去,一直窝在自己的画室,社交面很窄,几乎是典型的宅男。这样的人比之前的龙武更甚,那么,同一个问题,凶手杀害他的动机是什么?”陈池连珠炮似的问了几个问题,最后补充一句,“这是我目前想到的,至于其他的,没有详细的现场资料,我也无法判断。” “果然不一般,怪不得关队让我来见你。”周波拿起现场勘查报告递给了陈池,“给,看一下吧。” “这好像是违反警队规定的。”陈池看了关风一眼,关风闭着一只眼睛没有说话,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陈池打开现场勘查报告,里面除了详细的现场状况描述,还有很多照片。陈池看着那些照片,甚至可以想象出苏雪娇发现王涛死亡时的情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蹿进鼻子,她捏着鼻子走进现场,当她看到王涛面前的画和他身上的血时,一屁股瘫在地上。 陈池深吸了口气,王涛的死亡姿势和他面前那副诡异的画像,让他的思绪有些混乱。就在他准备把资料放下的时候,目光落在了一张照片上。沉思片刻,他抬起头说话了:“龙武的案子和王涛的案子可以并案,凶手是同一个人,并且他还会再次作案。也许杀人对他来说就像是创作一个完美的艺术品,龙武只是开篇,真正精彩的是王涛的死亡以及后面更多的死亡。这种心态如同艺术家的偏执追求,在凶手眼里,无论是龙武怪异的死亡姿势还是王涛鲜血淋漓的画像,都是他的死亡艺术。” “你怎么如此确定两个案子是同一个人做的?”周波问。 “这里,你们看看。”陈池把那张照片递了过去。 周波接过照片看了一下,在照片的左下角是几张洒落的照片,其中一张有些清晰,似乎是一个人吊在墙上。 “这是龙武的死亡现场照片?”关风突然明白了。 “不错,这应该是凶手故意留下来的。他要告诉每一个人,他的作品正在一步一步诞生。正是这些照片,让凶手轻而易举地取得了王涛的信任,使王涛最后被凶手杀害。”陈池说,“王涛看到龙武的死亡现场照片,情绪应该曾经一度波动。他对死亡照片那么渴望,如果有人可以提供,他当然求之不得。看来凶手就在我们身边,也许他是这个学校的人,他知道你来找王涛,一定是咨询现场照片的事情。” “这一切到底是凶手事先安排的,还是随机进行的呢?”关风此刻才真正感觉到凶手的可怕。 “他的名字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上帝之手,谁能逃开上帝的惩罚呢?是杀死亚伯的该隐,还是偷吃禁果的夏娃?恐怕他现在正在准备第三个作品,你们要做的除了找寻线索,还应该锁定上帝之手的下一个目标。”陈池说完走到书架前,又一次拿出那本《犯罪心理学基础》,此刻他忽然明白了一个之前一直不明白的问题。 初次犯罪者,在得手后心里的窃喜会无限放大,而开始改变自己的心理。犯罪得手让他感觉自己在一步一步变得强大,社会在他的眼里会变得弱小,甚至被无视。 第三章 恶魔的外衣 关风和陈池走进天龙魔方俱乐部的时候,几名警察正在拍照,一个身穿蓝色背心、头发束成一条辫子的男人在和周波说话。陈池看了他一眼,他身材健壮,体格凶猛,但是说话却柔声柔气,跟女人一样。几句话没说完,便捂着嘴惊叫,一副十分恐惧的样子。 时间:上午10点32分。 地点:林城刑警学院实验楼天台。 关风赶到的时候,实验楼下面已经围满了人,学校保安把人们隔离在一米以外,尽量避免刺激事件恶化。 天台上,一个男孩坐在上面,旁边是一个女孩,只不过女孩的双手和双脚被绑了起来,嘴里也被塞了袜子。几名老师正在试图和男孩说话,但是男孩一直拒绝答话,只是时不时拿起手里的尖刀轻轻地划女孩的脸。楼下站满了想冲上去的警察,但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看到那个男孩的样子,关风呆住了,竟然是乔羽!关风思索了几秒钟,转身对旁边一个警察说了几句话,然后走到人群前面。 “乔羽,你还记得我吗?乔羽,请你看着我。”关风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稳、温和。这是典型的劫持事件,任何过激的语言或者动作都可能导致乔羽情绪失控,做出疯狂的事情。 乔羽转过了头,目光落在关风身上:“你好,关警官。在这种情况下遇见,我实在不好意思。” “他的语言很正常,情绪稳定,尽量找出他挟持人质的原因。他一直在拿着刀划女孩的脸,说明这个女孩对他有一定的伤害。最大的可能性是他喜欢这个女孩,却遭到了女孩的拒绝、轻视甚至谩骂。”周波快速给出了现场分析。 “乔羽,还记得我们之前一起踢球吗?那时候我觉得年轻真好,拥有生命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那天我们在奶茶店喝东西,你说你的理想,你的未来,还有你的家人。现在,你正在毁灭自己的理想,正在切断自己的未来,伤害你的家人,你知道吗?”关风试着摧破乔羽的心理防线,希望他能明白自己正坐在罪恶的悬崖边。 “理想,未来,家人。哈,哈哈,我当然知道。可是,我已经没有明天了,没有了。”乔羽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奈,他的声音因为情绪波动显得特别激烈,那似乎是一种歇斯底里的吼叫,“谁能告诉我,未来在哪里?你们知道什么叫伤害吗?‘他沉沦,他跌倒。你们一再嘲笑,须知,他跌倒在高于你们的上方。’” “尼采的话,他的内心正在纠结,纠结的起源是情感,他一定暗恋这个女孩很久了。女孩叫蓝小诗,是音乐系的,也是学生会卫生部的委员。他们每周三会在学生会卫生部例会上遇见,这种周期性遇见会让暗恋者产生一种依赖,情绪的爆发似乎是因为这种依赖被毁掉。试着给他谈一下其他东西,绕开感情类的话题。”周波继续分析着乔羽的心理。 “也许,他需要见另一个人。”关风顿了一下,转过头看了看,一个警察带着一个男孩正急匆匆向现场赶过来。 “乔羽,乔羽。”那个男孩刚走进人群,便急切地喊起了乔羽的名字。因为跑得太快,他一下摔倒在地,可是他顾不得疼痛,冲到前面一把夺过关风手里的喇叭,大声喊了起来:“乔羽,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 “陈池,你来了,呵呵,我一直在等你的。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呢。”乔羽看着下面的人,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我怎么会不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不是说最美的爱情就是远远观看吗?为什么要打破这个局面?”陈池一连串问了几个问题,面对最好的朋友,他已经顾不得猜测和推理。 “是的,远远观看是最美的。可是,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陈池,你能感觉到什么叫无能为力吗?你能明白什么叫生不逢时吗?我能,我能。”乔羽说着站了起来,两只手张开,如同一只张开翅膀的大鸟,直直地从上面落了下来。早已经准备好的救生垫按照他落地的位置移了过去。 “不,不!”陈池清楚地看见乔羽在半空把那把刀插进了自己的胸口,他大声向旁边的人喊道,“救人,快救人啊!” 等关风明白过来的时候,救生垫旁的人们也发出了惊呼,乔羽的胸前一片殷红,那把尖刀深深地扎在他的胸口。 乔羽在送去医院的路上死了。 看着乔羽的尸体被盖上白布,缓缓地拉走,陈池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一点点脱离,有关乔羽的回忆也一点点出现在眼前,然后消失,他感觉身体一片冰凉,无法呼吸。 “好了,别难过了。”关风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怎么会做这种事?他性格温和,做事稳重,虽然有时候会做一些坏事,可是他不会做这种事。他曾经梦想做一名谈判专家,他清楚法律,为什么会这样呢?”陈池喃喃地说。 “有时候,人的性格会因为一时的情绪堵塞而产生很大的反差。你也说了,他希望做一名谈判专家,突然的堵塞让他的世界观发生反转,于是做出了过激行为。这种看似最没有可能的心理,其实时有发生。”周波顺势回答了陈池的疑问。 “不,你不了解他,你说的是错误的,是错误的。”陈池的语气让人陡然一惊,他一下凑到周波面前,像是一只发怒的狮子。 “你了解吗?没有谁可以了解谁的,包括你自己。这本来就是我们的通病,很多时候人类连自己都不会了解,这是原罪。”周波面对陈池的激动丝毫没有改变观点。 “好了,别争了。”关风拉开了他们,“不管乔羽出了什么事,他都已经死了。对警察来说,案子已经了解了。如果你想了解他的犯罪心理,我们不会阻拦你。但是,你别忘了,你已经是特别班的学生,如果去之前的宿舍调查,可能会有些阻碍。你好自为之。” 陈池没有再说话,缓缓地靠着墙蹲了下来。他抱着膝盖,呆呆地望着前方,片刻后,他大声骂了起来:“去他妈的特别班,去他妈的特别班,呜呜呜呜……”他把头埋在两腿中间,哭了起来。 关风说得很对,此时的陈池已经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他是特别班的学生,所有学生看他的目光已经不同,那是一种审视怪物的感觉,或者是妒忌、羡慕、可怜,虽然陈池离开这里只有几天的时间。 王志坐在床边,默不作声地抽烟。之前乔羽的床铺空了下来,人们对于死亡总是怀有排斥心理,尤其是死者待过的地方,王志却没有受这个影响,依然住在409,和他在一起的是后来住到陈池床铺上的同学何明峰。 “我们也不知道乔羽他怎么了,突然之间就这样了,真是匪夷所思啊!”何明峰抽着烟说。 “不可能,他的这种过激行为不会是一瞬间形成的。他给你们说过蓝小诗吗?”陈池摇了摇头问道。 “没有。自从你离开这里后,宿舍一直很沉闷,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很多时候乔羽都不上课,一个人偷偷去外面。他似乎认识了新的朋友,有一次我听见他和别人打电话,提到过蓝小诗。”何明峰想了一会,说出一个细节。 “王志,你哑巴了?你不知道吗?你为什么不说话?”陈池盯着王志,大声问道。 王志把手里的烟掐掉,转过头看着陈池:“我不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乔羽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你为什么总要刨根问底?——好,我告诉你。乔羽暗恋蓝小诗,每个周三的学生会卫生部例会,他都可以见到她。可是忽然有一天,蓝小诗知道了这件事,从那以后她再也不理乔羽。后来,乔羽急了,找到蓝小诗问她。蓝小诗告诉他,她喜欢的是你。” “乔羽很痛苦,但是他没有办法。他的心情开始低落,于是迷恋上了上网,因为那里有很多陌生人,他们可以听乔羽说心里话,不管是对蓝小诗的爱,还是对陈池的怒骂。”说到这里,王志顿了一下,“你还想知道什么?你还能做什么?” 陈池愣住了,他没有想到乔羽和蓝小诗中间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多余,如果不是自己,也许蓝小诗会和乔羽在一起,至少不会不理他。不过,这是理由吗?这样的理由会让乔羽做出劫持的事情吗? 陈池离开了宿舍,他知道他再也不属于这里。 曾经的记忆正在一点一点消失,因为乔羽的死,会消失得更快。旁边有人走过来,看见陈池,慌忙闪到一边,仿佛在躲避瘟疫一样。 走到宿舍楼下面的时候,值班老师看见了他,一脸谄笑地说:“陈池,怎么来这里了也不说一声。有什么要帮忙的吗?以前老师得罪的地方,你可别记在心里啊!” 陈池没有说话,值班老师越说越起劲,最后竟然让陈池在学校评职称的时候投他一票。 “滚你妈的。”陈池扔下这么一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值班老师愣愣地待在那里,一脸茫然。 回到怪物楼的时候,陈池遇见一个男孩,他手里拿着一个五阶魔方,两只手不停地动着,上面不同花色的板块快速地移动着,组成一个又一个图案。他是怪物楼里面的魔方天才白少杰。 “新来的?有什么本事啊?听说是推理,能猜出我下一个图案是什么吗?” 白少杰二十三岁,他是三年前来到怪物楼的,最近正准备参加一个国际魔方大赛。他穿着一件花格子衬衫,还戴着一方头巾,样子轻佻高傲,看起来像一个欠扁的印度阿三。 “字母,S、B。”陈池说完抬脚向前走去。 白少杰登时愣住了,他看见自己手里的魔方刚好停了下来,前面和后面的图案看起来正好是字母SB。 “真的这么神?”白少杰盯着手里的魔方。片刻,他忽然明白了过来:“小屁孩,竟然利用我的心理骂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池被电话惊醒了。黑暗中,他看见手机的荧光屏闪个不停,犹如一个幽灵的眼睛。 “喂。”陈池接通了电话。 电话里没有人说话,却传来清晰的音乐声,是钢琴曲,音调有些熟悉。陈池的睡意顿时一扫而光,全神贯注地听着电话里的音乐,然后又一次冲着话筒问道:“是谁?” “呵呵,呵呵。”电话里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似乎是一个垂死老人的呻吟,但是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能猜出这是什么曲子吗?” “贝多芬,命运交响曲。”猛地,陈池想起了什么,惊声喊道,“是你?” 发现龙武死亡现场之前,陈池曾经接到的神秘电话。之前这个电话还曾经给他发过信息,当然发信人和电话号码都是乱码。 “当然是我。贝多芬因为自己命运坎坷,所以创造了优秀的曲子。人们因为贪婪,所以创造了欲望,上帝因为仁慈,所以创造了天使。今天的你,一定很难过吧?看着好朋友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 “你到底是谁?你对乔羽做过什么?”陈池打断了对方的话。 “不,不,不,孩子,你不要这么大声。打断别人说话是非常不礼貌的,就像一件作品的创作被中断一样。完美的艺术,除了作者的天赋,更需要观众的热情。你就是我最好的观众,当然,还有那个关风。”对方的声音听上去如同一个邪恶的幽灵,陈池感觉浑身不舒服。这种不舒服让他的脑子快速转动,很快,他想起了一个人。 “你是上帝之手?”陈池脱口而出。 “亲爱的观众,请你继续欣赏我的作品。”对方说完挂断了电话。 陈池愣了几秒,立刻找到关风的电话,拨了过去。 “问你三个问题,你一定很感兴趣。” “拜托你快点,我赶时间。” “你最好的五阶魔方成绩是多少?” “32秒。” “哦,那很差呀,我以为你在25秒左右呢。” “我说的是盲拧。” “好。第二个问题,五阶魔方,贴色红、蓝、黄、白、绿、橙。图案组成四面,第一面,红色12,白色17;第二面,蓝色17,黄色13;第三面,绿色20,橙色9;第四面,白色9,橙色21。这样的图案是什么?” “五阶魔方,图案四面,这个看来需要一些时间……” “其实答案很简单,我相信难不倒你。你不觉得这样很有挑战性吗?” “的确,从来没有这样的问题。你要的图案我一定帮你拼出来,请给我两分钟时间。” “好的,不如我们来点音乐,也许会让你的思维更加敏捷。” “哦,是什么音乐啊?” “命运交响曲。” “好。不过我在拼图的时候,耳朵里听不见任何音乐的。” “当然,因为你会对那个图案非常感兴趣。” “我也很好奇,这个会是什么图案。”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你确定那个电话是上帝之手打来的?”关风又问了一遍。 “绝对是他。他的语气以及给我打电话的时间和内容,都和案子丝丝入扣,不会错的。这种人的心理就是这样,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给别人看。显然,他把我们当成了观众,他要一件一件做下去,让自己的作品完整。”陈池坚定地说。 电脑上的软件依然在搜个不停,可惜又一次没有结果。很显然,对方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那个乱码根本不可能有找到他的线索。 “现在我们也许应该关注他的下一个目标是谁,他说过准备再次作案。”陈池说道。 “我已经派人在你们宿舍楼巡逻,如果有消息,会马上反馈过来。只是不知道他这次的目标会是谁。还是特别班的学生吗?乔羽算不算他的作品呢?” “不,乔羽不是他的作品,充其量是他对我的惩罚。我总觉得这个上帝之手是冲着我来的。宁老师跟我说过,当初特别班的名额本来是我,后来龙武的家人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脚,让龙武代替了我。可是就在当天晚上,龙武被杀。也许上帝之手,就是要让我来特别班。然后,他杀死了王涛。为了让我彻底留在特别班,他又利用某种手段害死了乔羽,彻底把我从以前的地方隔离了。”陈池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你说得虽然不错,但是现在一切还都是未知数。我实在想不出,你会有什么仇人。难道上帝之手也是一个推理天才,他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和你比试?又或者是你夺走了他什么东西,他来报仇?”关风提出了疑惑。 陈池愣住了,关风的话让他想起了一个人,刘天浩。难道是推理大赛上的失利,让他难以释怀,于是便化身上帝之手?不,不可能的,刘天浩早已经离开林城,之前来特别班的时候,宁老师还说刘天浩去了北美洲旅行。那时候,龙武已经死了,不可能是他。那么,上帝之手到底是谁呢? “丁零,丁零……”关风桌子上的电话响了,他面色沉重地拿起话筒,放到了耳边。片刻,他放下了电话,直直地看着陈池:“他的新作品出现了。” “是谁?在哪里?”陈池一下子站了起来。 “魔方天才白少杰。这一次他把地方选在了天龙魔方俱乐部的一个包间。周波和法医已经赶了过去,走吧,去看看他的第三件作品是什么。”关风说着站了起来。 魔方,在20世纪和华容道、独立钻石并称为世界三大益智游戏。80年代初,魔方传入中国,因为当时电子玩具还少,所以魔方是很多孩子的第一玩具。虽然魔方在国外盛行不衰,但是在国内却一直跟不上。直到21世纪初叶,我国才出现了第一个魔方俱乐部。经过魔方爱好者的大力推广,魔方俱乐部渐渐在各大城市出现,林城的天龙魔方俱乐部就是其中一个。 天龙魔方俱乐部坐落在林城商业区3号楼三楼,旁边大都是一些桌球、仿真游戏馆之类的门面。来这里玩的大部分是有钱的公子哥,3号楼下面通常停满了各种各样的私家车,但是今天却围满了人。 关风和陈池走进天龙魔方俱乐部的时候,几名警察正在拍照,一个身穿蓝色背心、头发束成一条辫子的男人和周波在说话。陈池看了他一眼,他身材健壮,体格凶猛,但是说话却柔声柔气,跟女人一样。几句话没说完,便捂着嘴惊叫,一副十分恐惧的样子。 “典型的伪娘癖。”陈池轻声说。伪娘癖是陈池的叫法,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两重性格,因为内心缺少安全感,所以拼命在外表上打扮,于是扭曲了自己的性格。这样的人,大都是童年有一定的阴影。 “周波,什么情况?”关风走了过去。 “这是发现现场的人,也是这里的老板,孟天龙。”周波指了指旁边的“伪娘癖”。 “是我第一个发现的,你不知道多可怕、多恐怖。半夜的时候,那个订房的客人离开了,他说另外一名客人在想事情,交待我们不要打扰他。一直到今天早上我们准备关门了,那个客人还不出来,于是我便打开了门,谁知道,哎呀呀,吓死人了。”孟天龙一边说当时的情况一边做矫情的动作。 “那个订房的客人什么样子?”关风问道。 “没看清,他戴了一个面具,说话冷冰冰的,我们也不好多问。看起来很酷,应该很帅的。”孟天龙一副花痴的样子。 “把他的情况和警察说一下,要一字不漏。”关风皱了皱眉头,他实在受不了这个孟天龙的样子。他看了周波一眼,然后往现场走去。 死者白少杰,男,23岁,本市人,系林城刑警学院特别班学生,三年前被特别班选进来,今年年底即将进入林城魔方俱乐部工作。死亡原因是机械性窒息。凶器是一根五毫米粗的尼龙绳。 根据现场勘查,死亡时间应该是今天凌晨两点半到三点半之间。现场干净整洁,依然延续着上帝之手之前的诡异布置。白少杰靠在椅子上,两只手举着一个魔方,他的眼睛被死者用胶水上下黏开,因此两只眼睛睁得很大,无法合拢。 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有四个字:上帝之手。 关风重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情况,这是一个大约十五平方米的包间,装修豪华,乳白色的壁纸上是一个接一个的魔方图案,长时间凝视会让人有强烈的眩晕感。包间里有一张长约两米的沙发,一张桌子,两个凳子。前面还有一个投影机,投影机的左边有一个摄像头,但是此刻摄像头没有启用。 “在进入包间以后,凶手便把摄像头移开了,监控录像没有拍到任何东西。”周波解答了关风的疑问。 “你怎么看?”关风看了他一眼。 “依然是上帝之手干的,他的犯罪已经开始升级。前两起,他没有出现在现场,但是这一次他已经走出了帷幕,来到了舞台中央。之前的杀戮已经无法满足他内心的欲望,他似乎希望有更多的人知道他。我想应该再给他加上另外一个特性——剥夺型罪犯。他杀死白少杰后,把他的眼睛用胶水黏开,为的是让他注视自己手里的魔方。这个魔方也许是上帝之手想要表达的东西,但是上面杂乱无章,根本没有什么线索可寻。”周波说。 “之前他给陈池打过电话,并且告诉陈池要作第三起案件。他把杀人当做自己的艺术创作。现在案子已经升级,一次比一次严重,我不知道走出这里后该如何面对外面的媒体和上级领导。”关风用力搓了搓脸,叹了口气。 “也许,那个上帝之手会躲在一边偷看自己的成果。看到警察的无力,他心里一定很高兴,兴许会说,嘿,看,我的作品!这种心理不会独享,他一定会告诉别人。单方面的享受已经让他无法自制,除了陈池,他也许会选择向公众透漏什么,比如电台、电视或者网络。”周波继续分析上帝之手的心理。 关风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尽量查找上帝之手的踪迹,争取多找到一些线索。另外,立刻给出一份罪犯心理分析报告。对了,这个你和陈池交换下意见。” “你很看重陈池,他不过还是个学生。”周波绕开了关风的话。 “他是一个天才。你也发现了,他的观点有时候比你更高一筹。”关风说。 “没有谁的观点比谁好,这个世界没有谁是绝对正确的或是绝对错的。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如此看重他,很多事情甚至完全听从他的看法,你不怕有误差吗?”周波继续问。 “因为他的父亲曾经是我们警队的心理指导师,他的一些看法并不是没有道理。”关风犹豫了一下,说出了理由。 “陈天保?”周波顿时愣住了,随即露出了释怀的笑容,“我明白了,怪不得他有如此冷静的逻辑思维和超越常人的分析能力。除了后天的学习,更主要的是天分。” 陈池一个人坐在天龙魔方俱乐部的门口抽烟,他身体前倾,目光落在楼下的人群中。那些人的声音渐渐远去,整个世界仿佛死了一样寂静。站在高处,每个人都会有一种恍惚感,仿佛自己是长出了翅膀的鸟,可以飞离人间,飞往天堂。 昨天下午,陈池找到了蓝小诗。 虽然乔羽曾经差点害死她,但是她并不恨他。经历过死亡后,任何人都会变得比以前坚强,看事情也会更长远。 “其实,我并不是特别讨厌他。他跟我表白的那天,我心情很差。早上出门的时候发现自行车被人扎破了车胎,好不容易拦了一辆出租车却发现前面的路被人堵了。等到我赶到学校的时候,又撞到了一个人。因为迟到,老师当众批评了我。后来就遇到了乔羽,他站在那里大声说他喜欢我什么的,整个班里的同学都听到了。于是,我骂了他一顿,并且用很难听的话刺激他。如果我好言好语拒绝他,或者不理他,也许事情不会这么糟糕。”对于乔羽的死,蓝小诗显得很难过。 “你那天心情很差,可是乔羽却跟你表白,并且是在很多同学面前。”陈池忽然明白了,也许正是这些看似偶然的情节,才导致了乔羽劫持蓝小诗,并选择轻生的结局。 如果那天蓝小诗遇到的一切是被人设计好的,车子是被人故意扎破的,出租车前面的路是被人故意堵住的,在学校门口故意被人撞倒,连乔羽的表白也是被设计在内的,那么这一切从心理上便顺理成章了。 上帝之手一定是这样一步步设置好的。当然他在背后一定做了很多功课,比如事先了解乔羽的心理状态以及乔羽的性格,然后通过聊天或者其他方式慢慢让乔羽走到他的计划里。王志说过,自从陈池离开后,乔羽经常去网吧上网聊天。也许那时候他已经着了上帝之手的道,正在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死亡。 陈池真的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这个上帝之手,会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杀人。这样的行为会继续吗? 上帝之手,你究竟想做什么? 陈池掐掉了手里的烟,他决定尽全力接受对方的挑战。 这是特别班的会议厅。 此刻,特别班剩下的所有学生、学校领导、刑警队长关风以及一些市委领导盯着会议厅的投影,上面是最近几天发生的命案。这些命案的主角几乎全部是特别班的学生,自名为上帝之手的罪犯正在用挑衅的目光随时准备犯下下一起命案。 周波作为这次会议的主讲,除了把命案的一些特征告诉所有人,更主要地是他要把上帝之手的犯罪心理告诉特别班的其他学生,因为他们很有可能是上帝之手的下一个人选。 “他仇视天才,他喜欢利用天才们的特长来完成自己的犯罪。每一次犯罪,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创作的享受。王涛的血画,白少杰的魔方,这些曾经是让他们进入特别班的特长,此刻却成了罪犯瞄准的靶子。”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应该收起自己的专长,跳舞的改行唱歌,唱歌的改行做体育,做体育的改行游戏,游戏的改行跳舞?”一个女孩站起来提出了疑问,她是之前发现王涛死亡现场的舞蹈天才苏雪娇。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再出事。”周波分析罪犯心理是一把好手,但是对苏雪娇的尖酸提问,他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上帝之手,到底是什么人?已经杀了三个人,难道你们警察一点线索都没有吗?你们应该知道,特别班对于林城刑警学院包括整个林城市是多么重要的地方,这里的学生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到杀害,你们干什么吃的?是不是需要市委从省公安厅找人过来查案?”市委领导的话,除了指责,更多地是害怕特别班的学生再次受到伤害。 可是,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止上帝之手的犯罪。 投影屏幕上不停地放着龙武、王涛和白少杰的死亡现场照片。这样做是为了刺激到特别班剩余的学生,让他们提高警惕,以免再次落入上帝之手的圈套。 但是,这样的做法显然没有起到预期的作用。剩余的几个学生,除了陈池,几乎没有人注意投影屏幕上的画面。陈池盯着上面的照片已经足足有十几分钟,甚至关风推他,想让他作为学生代表发言,他都没有感觉。 “陈池,想什么呢?”关风又推了他一下。 “他一定在偷笑我们的无能。”陈池喃喃地说。 “你说什么?”关风愣住了。 “他一定在偷笑我们的无能,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这一切根本就是他导演的戏,我们全部是角色。他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导演,不管我们对剧情角色是否愿意,他都让我们演了下来。”陈池的声音越来越大,他边说边走,径直走到讲台前,夺过了周波手里的激光笔。 “陈池,你做什么?”关风站了起来,有些生气地看着他。 “龙武的现场是什么?整个现场看起来像一幅画,这一点王涛说过,上帝之手用的是爱德华·蒙克的表现方式。其实,上帝之手表达的意思,是他下一个目标的特点——画像,他要杀死绘画天才王涛。同样,在王涛的死亡现场,他用自己的血画了一幅画,左边是一栋楼,右边是一个雕塑,中间写着一个数字——1974。这幅画的意思是什么?1974年,匈牙利布达佩斯建筑学院厄尔诺·鲁比克教授发明了魔方。这是上帝之手留给我们的线索,他的意思是要杀魔方天才白少杰。可惜我们没有破解出来。”陈池边说边把照片放了出来。 “那他的下一个目标呢?现场有提示吗?”有人提出了疑问。 “当然,答案就在白少杰拿的那个魔方上。”陈池点了点头,打开了白少杰死亡现场的照片,并且把白少杰手里的魔方图案放大,正面,反面,左侧面,右侧面。 “正面的花色是一个字母G,左侧面的花色是一个字母A,反面的花色是一个字母M,右侧面的花色是一个字母E。他的下一个目标是……”周波突然停住了说话,与此同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一个人身上。 他是游戏天才左明明。 左明明呆住了,他用惊愕的目光看着白少杰手里的魔方图案,他无法相信上帝之手的下一个目标竟然是自己。 一年前,左明明来到了特别班。当然,他靠的是自己优秀的游戏天赋。在他的人生中,无数次游戏都被他玩到“GAME OVER”,可是如今,他面临的将是自己人生的OVER,他愣愣地看着投影,心里涌出哀伤与恐惧。 “我们绝对不能让他得手,如果他真的敢来,我们一定会抓住他。”关风信誓旦旦地说。 陈池没有说话,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如果上帝之手真的要杀人,谁能挡住他?如果说整个案子的真相是一块正方形的毛巾,现在他们只揭开了毛巾的一个角落,毛巾下面是什么,也许只有上帝之手自己知道。 对于陈池的分析,周波和关风给出了绝对赞同的意见。学校领导当即表示让陈池协助他们一起抓捕上帝之手。对于左明明,学校领导希望警察能给予二十四小时的保护,千万不能再让上帝之手得手。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陈池看见左明明的手在微微颤抖。 面对死亡,没有人能泰然处之。因为生命不是电脑游戏,游戏结束了,依然可以重新来。 第四章 谜中谜 “给我5号房单间的机器。”男人重复了一下自己的话,然后把五张百元钞票放到桌子上。 “好,好,没问题,没问题。”黄永看着那几张钞票,脸上立刻堆起了一朵花,他拿过钞票,然后把五号房的机器关掉了。 上帝之手。 这是他的代号。 睡梦中他又回到了那个阴暗的夜晚,火光闪动,爸爸拿着刀疯狂地向妈妈扑过去,刀子的寒光伴着妈妈的血在眼前渲染成一幅悲惨的图画。他惊恐地看着一身是血的爸爸转过头,凶狠的目光里已经没有人性,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他蜷缩着身体,因为惊恐,嘴里发出不知其意的叫声。 他睁开眼睛,从那个很深很深的噩梦里醒了过来。床头的电话疯狂地尖叫,不停地刺激他的耳朵和大脑神经。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抬眼看了一下表,现在是凌晨四点十七分。 铃声在继续,他缓缓地拿起电话,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冲进他的脑子里。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这里是第一人民医院,你是秦先生吗?” “是我,他的病加重了吗?”他顿时明白了什么事情,脱口问道。 对方很快回答了他的问题,并且让他快点过来。 挂了电话,他在床上呆呆地坐了一会,然后爬起来去了卫生间。站在镜子前,他看到一个年轻男子的脸庞,因为刚才的噩梦,他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疲倦,但是标准的国字脸和明亮的眼睛告诉他他的职责是什么,他需要马上赶往第一人民医院。或者,他会面对一场死亡。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的内心突然有一种恐惧。这种恐惧仿佛是从多年前的那个噩梦里突然跳出来的一样,让他惴惴不安。 “从今以后,你是上帝之手,这个世界就在你手中。”他想起了老师的话,内心的不安瞬间被击破,他打开水龙头,捧起一捧凉水,用力泼到自己脸上,冰凉刺骨的凉水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几分钟以后,他已经来到楼下的马路中间。几米外有一盏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线,整条街上没有一个人,只有几只野猫,悄无声息地走动。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十分钟后,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停在他面前。 半小时后,他来到了林城市第一人民医院。医院的十八层高楼像一面大墙矗立在他面前,在黑暗的夜空下闪着几点星光。 走进清冷的医院大厅,他径直来到电梯里面,然后按下了个数字:7。 七,是一个轮回。上帝用七天创造了这个世界,一星期有七天,颜色有七种。有人说,七代表了死亡和重生。所以,老师来到这里住院的时候,他花费了三倍的价钱找到了七层楼的七号病房。 推开七号病房的门,他看到了老师虚弱的脸。他想努力保持镇定,但是脚步还是弄出了些许声音。于是,老师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老师努了努嘴,示意他坐下来。几天没见,老师的病情显然加重了,他的脸色更加苍白,现在的老师看起来和多年前那个晚上把自己从爸爸手里救走的老师简直就是两个人。此刻,老师和他对视着,他们都没有说话,仿佛这种对视要比对话更合适。 一直以来,他和老师都是这样交流的,他们偶尔才会说几句话。老师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频繁的对话只会让秘密被人揣摩出来。 “喝水吗?”他试着打破沉默。 老师摇了摇头,然后伸出右手费力地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日记本。 他又见到了那个日记本,上面有几滴暗红干结的血迹。那是第一次发现老师病重时留在上面的,此刻算来已经有一个多月。 “打开它。”老师看了看那个日记本。 他点了点头,把日记本拿过来,然后翻开了封面。 “你知道怎么做,对吗?”老师说。 “是的。只是老师,你的病越来越重,不如我们跳过去直接锁定目标?”他说出了一个心里思量了很久的问题。 “不,不可以。记住,永远,永远都不要急于求成。”老师一下坐了起来,眼睛里浮现出激动的光芒。 “好,我知道。”他不再说什么,点了点头。 “我等了一辈子,我不愿意死了都看不到结果。你知道的,这是我这一生唯一的心愿,唯一的。”老师开始喘气,随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慌忙收了日记本,扶住老师:“老师,你怎么样?你怎么样?” “没、没事。”老师嘴角流出猩红的液体,他慌忙按下床头的警报器。 很快,医生和护士冲了进来。他默默地站到一边,看着护士拿起针管将药水注射进老师的身体,情况渐渐稳定起来。 凌晨五点十分,他坐在医生的办公室。 “你确定不用X2?他的情况很不乐观,如果错过了机会……”医生又一次提出疑问。 “不,不能用。现在还不到时间。他能撑过去的。”他毫不犹豫地说。 “但是他很痛苦。”医生摇了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X2,这种可以让老师感觉舒服一些的药,其实只能维持三天的生命。那是生命最后聚集的时间,老师说过,他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它来享受最后的成就。 老师,你放心,我一定会完成你的心愿。他在心里默默地说。 窗外,渐渐亮起。黑夜正在缓缓褪去,新的一天即将来临。所有夜的罪恶离开舞台,光明将回到人间。 可是,那些隐藏在光明背后的罪恶呢? 第三天。 左明明已经被保护三天,他感觉自己是一个被囚禁的罪犯。去卫生间都会有警察跟着,这种感觉简直让他无法忍受,但是却又无能为力,因为上帝之手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他。 一年前,作为林城第一届CS大赛一等奖得主,左明明被特例选入特别班。对于这样的做法,很多人感到意外,但是林城刑警学院领导给出的理由,令所有人都折服了。作为一个以单人打败团队并且取得一等奖的人,无论是智慧还是思维,他都是高于常人的。 特别班,左明明来到这里后才发现这里不过是一个孤独的封闭圈。在接受更多游戏之外的培训的同时,他最喜欢的还是打CS。只是,随着时间的推进,如今CS已经演变成了CF。即使是这样,他依然保持着局局超越第二名三十个人的战绩。 此刻,左明明没有打游戏,他在盯着一个聊天窗口发呆。这是左明明的一个秘密,他希望在自己被上帝之手杀掉之前告诉别人。 从来到特别班开始,他就喜欢上了一个人,她是音乐天才程小雅。这种喜欢是难以压抑的,很多时候他会躲在房间窗口前偷看程小雅,即使只是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他也心甘情愿。 因为上帝之手的事情,最近程小雅回了家。今天,左明明鼓足勇气找到了程小雅的QQ号,然后加了她。两人简单说些最近发生的事情,左明明突然就感觉应该告诉程小雅自己喜欢她,否则如果自己被上帝之手杀死,而这份爱还没有说出口就太遗憾了。 “对不起,这个事情太突然了。我真的没有想到。”几分钟后,程小雅回应了他的表白。 “没事,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是害怕万一真的被上帝之手杀了,连心里的爱都没有表达出来,那将多可惜呀!”此刻,左明明的心里感觉很舒服,就连之前对上帝之手的担忧也一扫而光。 “相信警察,你会没事的。”程小雅安慰他。 “滴滴滴,滴滴滴”,突然,左明明的QQ收到一条陌生人的消息。左明明愣了一下,点开了消息。 “你知道为什么程小雅总是不习惯和人交流,尤其是男人吗?你知道她为什么白天黑夜总是习惯拉着窗帘吗?她害怕,她害怕男人,因为一件事。你想知道吗?” 发来消息的是一个陌生的QQ号,上面的资料一片空白,单调的企鹅头像看起来神秘莫测。 “你是谁?你知道什么?”左明明快速地质问对方。 “我给你听个东西,听完以后你会明白一切的。” “什么东西?你想做什么?”这个人的话已经激起了左明明的怒火。对于程小雅的事情,他迫切地想知道,却又害怕知道。 “我相信你听完后,一定会再找我的。我等你。”对方说完,发过来一个音频文件。 左明明迟疑了几秒钟,点了“接受”,耳打开文件后麦里传来一个嘈杂的声音,随后是两个女人的对话,其中一个正是程小雅的声音。 “此刻,请闭上你的眼睛,你将脱离这个世界。你看见自己回到了童年,童年的你笑容纯真,你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你用干净的眼光看这个世界。你看到爸爸妈妈在一起,他们开心地抱着你,你很幸福,很快乐。” “不,不快乐。爸爸总是不回家,无论妈妈怎么哀求他,他都固执地离开。” “为什么?妈妈哭了吗?妈妈说什么?” “妈妈哭了,哭得很伤心。她说,小雅,你爸爸不要我们了。妈妈说爸爸有了新的爱人,他变心了。” “妈妈哭了,小雅在做什么?安慰妈妈吗?” “是的,小雅帮妈妈擦泪。妈妈说既然爸爸不要我们,我们就找人要。” “妈妈找到人了吗?有新爸爸来了吗?” “有的,新爸爸来了。新爸爸很爱妈妈,他总是让我一个人睡,我好怕,尤其是打雷的时候。我上学不敢回家,因为新爸爸总是对我不怀好意。阿姨说新爸爸总是调戏她,她让我离他远点。” “阿姨是谁?” “阿姨是家里的保姆,弟弟要她照顾。可是阿姨说新爸爸总是欺负她。” “爸爸有没有欺负你?” “有,有的,有的,呜呜呜呜……” “小雅别哭,新爸爸什么时候欺负你的,你看见了什么?” “那个晚上,新爸爸来到了我的房间。他像是一个恶魔,撕开了我的衣服,扑到了我身上,然后他用力抱着我,然后……呜呜呜呜呜……” “你告诉妈妈了吗?” “没有,我不敢,他说要是告诉妈妈他便像爸爸一样抛弃我们。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回家,我不敢回家,我住到了绵绵家。” “绵绵是谁?” “绵绵是音乐老师的女儿,她喜欢钢琴,可是一个人不愿意弹,让我陪着她。钢琴,是的,我喜欢钢琴,黑白键的搭配飘出来的声音让我忘记一切。绵绵说过,钢琴是这个世界最干净的声音,它可以净化灵魂,可以洗涤身上的污点,所以我爱钢琴。我可以不吃饭,不睡觉,但是不能没有钢琴。” “好的,现在你随着钢琴的声音渐渐飞起来,你看见自己的身体变成了音符,它带着你回到现实中。你感觉身体渐渐恢复了知觉,你可以睁开眼睛,你可以感受到自己的知觉,你醒过来,睁开眼睛。” 对话结束了,左明明感觉自己的脑子里有个东西在嗡嗡作响。这段音乐显然是一个心理医生和程小雅的对话,她利用催眠解开了程小雅心底的秘密。左明明没有想到程小雅之所以如此喜欢音乐喜欢钢琴,竟然是希望用音乐洗涤自己身体的污点。 他的心里有一团火在燃烧,他仿佛看见一个男人压在程小雅身上,程小雅用力叫着,哭着,最后无能为力地扭过头,任凭眼泪和侮辱铺天盖地袭过来。 “滴滴滴”,那个人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想不想杀了那个禽兽不如的父亲?” “他不配当父亲。”左明明咬着牙,恨不得大声喊出来。 “当然,想不想如同在游戏里面一样,一枪打爆他的头。” “那是犯罪。”左明明的仇恨依然被理智压着。 “我可以帮你,不过有一个要求,你需要和我打一场游戏,CF,特殊战。如果你赢了我,我将帮你杀了他。” “是吗?你确定?”左明明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我确定。不过,你要是输了,你也要为我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左明明的心一沉。 “把我给你的音频发给程小雅。” “没问题,我是不会输的。”左明明不假思索地说。 这是夏天的最后一场雨。 陈池坐上了开往墓园的公交车,那里躺着他生命中两个重要的人:一个是白潇潇,一个是乔羽。昨天晚上,陈池又看到了他们,他们站在一起,微笑着看着陈池,他们的身后是一排密密麻麻的纸人。他们笑着笑着脸便和后面的纸人变成了一样,蛋壳脸,猩红嘴,身体也开始轻飘飘的,呼啦作响。 出门的时候,陈池和左明明吵了一架。陈池从来没有发过那么大的火,左明明也一样,似乎这几天他的憋困都是陈池造成的。两人谁也不让谁,一开始陈池没有理他,直到左明明说出那句话。 “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如果是的话,怎么不救白潇潇?其实你就是一个送人去死的刽子手,杀了自己喜欢的女孩,现在又来杀我们。如果你不来这里,特别班的人会死吗?你这个扫把星。” 陈池的怒火在那一瞬间被点燃了,他疯了一样冲过去和左明明揪打在一起,那一刻他心里沉积已久的怨愤与悲恨撕裂了理智,他恨不得杀了左明明。 两人的揪打最终被赶过来的警察拉开了,陈池没有说什么,径直离开了。 公交车停了下来,有人下去,有人上来。其中,两个女孩坐到了陈池旁边,她们说的话很快引起了陈池的注意。 “听说上帝之手还没抓住呢?” “是啊,传得很玄乎。我在一个网站上看到有人分析上帝之手的性格,说他其实以前也是特别班的学生,因为受到排挤所以离开了那里。” 两个女孩说的那个网站,陈池昨天晚上看到过。那个人不过是就事论事,虽然说得有些武断,但是不无道理。事实上,特别班以前有过因为被排挤而离开的学生,不过他们的年龄和案件根本不符合,更别说犯罪动机了。看来上帝之手的案子已经在整个林城闹得满城风雨,如果再抓不住他,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舆论出现。 今天是第四天,上帝之手应该会出手了。按照他的习惯,上帝之手喜欢速战速决,不喜欢拖泥带水,可是这次他却拖了这么久,陈池想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比如生活上的,或者是身体上的。 昨天晚上,周波和陈池讨论了这个事情。周波认为上帝之手一定是知道警察会对他作出全面戒备,所以在想对策。但是陈池并不这样想,因为按照上帝之手的性格,他根本不会把警察放在眼里,否则根本不会把线索留在现场。 林城墓园到了,陈池下了车。雨中的墓园一片萧瑟,因为不是祭拜的日子,几乎没有人。陈池简单向墓园管理员登了一下记,便走了进去。 乔羽和白潇潇的墓地距离不远,陈池相信他们在地下一定是好朋友,因为他们都是那么善良的人。 为什么善良的人也会犯罪? 陈池曾经无数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同样他也是自己回答自己,因为那是每个人的原罪。 我们每个人都有罪,犯着不同的罪。这是一首歌里面的词,却是最标准的答案。 雨越下越大,疯狂地洗刷着墓碑,仿佛是死者的一滴滴眼泪,洗涤生前的罪恶与伤悲。 陈池默默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点着,放到乔羽的墓前,然后自己点了一根,塞进嘴里。 以前陈池不抽烟,甚至乔羽在宿舍抽烟都会遭到他的阻挠,可是现在陈池越来越喜欢抽烟,因为烟可以麻痹他的思想,可以忘却一些痛苦的记忆,让他有短时间的平静。当然,这种忘却只是短时间的,等到痛苦记忆重来的时候,会比以前更加汹涌、更加激烈。 关风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陈池的烟已经烧到了尽头,他拿起手机放到耳边。 “左明明不见了。”关风的语气非常焦急。 “那么多双眼睛都让他逃了?”陈池漫不经心地说。 “我知道你早上和他冲突了,但是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他很有可能会被上帝之手杀掉。你在哪里?快回来。”关风说。 “我在墓园。找人是警察的事情,我又帮不上忙。”陈池无奈地说。 “你怎么一点责任心都没有?一点都不像你爸爸。不说了,我要出去了。”关风叹了口气,挂了电话。 陈池收起了电话,默默地转过了头。 关风提起了爸爸,陈池的眼前浮现出爸爸的身影。他固执地站在门外,无论妈妈怎么打他,他最终还是离家而去。 没有人知道爸爸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从警队辞职,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每天窝在那里,很少回家,很少见客。如果不是因为有一些关系,律师事务所早就关门了。 陈池站了起来,也许他应该离开了。他不能让上帝之手再得逞,他要为乔羽报仇,他要让白潇潇看着自己成功。 走出墓园,陈池望着天空倾盆而下的雨水,思路渐渐清晰起来。左明明一直在一个空间被保护了三天,他最想去的地方一定是人多的地方。左明明没有其他爱好,唯一的爱好便是打游戏。那么,符合这两种特点的地方只有一个——网吧。 酷点网吧。 这个离林城刑警学院200米远的大型网吧,无疑是整个学校的学生最喜欢来的地方。不仅仅因为这里配备了最先进的机器和宽大的液晶显示屏,更主要的是这里午饭、饮料、电话应有尽有。特别是包间,里面的设施配备几乎可以和外面的快捷酒店标准间媲美。 今天是周末,网吧的生意特别火暴。不光包间,就连大厅的一百台机器都坐满了人。老板黄永看着显示器上营业额节节攀升,心里犹如喝了几口蜜,禁不住唱起了《智取威虎山》里的片段。 “给我5号房单间的机器。”这时候,一个男人走了过来。他穿着一件黑色风衣,鼻子上架了一幅宽大的墨镜,浑身散发着一种冰冷的气息。 “不好意思,今天人满了。下次你早点来吧。”黄永扫了男人一眼,继续低下头算账。 “给我5号房单间的机器。”男人重复了一下自己的话,然后把五张百元钞票放到桌子上。 “好,好,没问题,没问题。”黄永看着那几张钞票,脸上立刻堆起了一朵花,他拿过钞票,然后把五号房的机器关了。 很快,一个染着黄发的年轻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一脸蛮横地质问黄永怎么回事。 “你下午来吧,我免你两天网费。”对付这样的人,黄永轻而易举。 “那好吧,说话算话啊!”年轻人悻悻地看了看旁边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离开了网吧。 男人没有再说话,径直向5号房间走去。十分钟后,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然后离开了网吧。 “你慢走啊!”黄永笑嘻嘻地看着男人离开,心想要是天天有这样的顾客,那可真就发财了。 上午十一点半,陈池来到了酷点网吧。 面对网吧密密麻麻的人头,陈池感觉眼前一片眩晕。他走到老板面前,希望能看下网吧的登记表,结果却被老板拒绝了。 无奈之下,陈池只得一个一个寻找,可惜大厅有几百台机器,再加上旁边的人,找了半个小时也没有找到左明明。最后,陈池的目光落到了旁边的包间上。 三十个包间,有的开着门,有的关着门,陈池一个个看向里面,看见的不是白眼就是蔑视,他真的崩溃了。下一次一定要跟关风要一个警员证件什么的,至少能方便自己做事。 走到5号包间的时候,有人拉住了陈池的肩膀,他转过身看了一下,是网吧的老板。 “小子,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老板一脸怀疑地看着他。 “我找人。”陈池说。 “找人?我看你是想偷东西吧,快给我出去,否则我报警抓你了。”老板一脸怒容。 陈池无奈只得离开了,也许左明明不在这个网吧,他在另一个网吧也说不定。陈池没有多想,转身向另一家网吧走去。 上午十一点三十八分,陈池接到了关风的电话。 “左明明出事了,酷点网吧,5号包房。”关风简单地把地点说了一下便挂了电话。 陈池没有多想,快速向酷点网吧跑去。等他赶到的时候,关风和警察已经在那里了,网吧里面的人全部被“请”了出来,网吧老板黄永一脸悲苦地站在一边。 左明明死在键盘上,他的心口插着一把没有刀把的尖刀,死亡原因关风已经知道了。在左明明来这里之前,上帝之手曾经花五百块钱在五号包房待过十分钟,那把没有刀把的尖刀就是他安装到机器上面的。等到特定的时间,尖刀突然从机器里射出来,射进左明明的心口。 “之前我来过这里,可惜老板以为我是小偷,把我赶出去了。”陈池无奈地看了看黄永。 “你再给我说说那个男人的样子。”关风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下黄永。 “他穿着一件黑色风衣,戴了一副墨镜,说话声音很低,我根本没注意他的样子。他给钱很利索。他个子大概和他差不多。”黄永指了指陈池。 “你这里不是登记上网吗?他为什么没登记?”关风想了想问道。 “人家给了那么多钱,我哪敢让他登记啊!”黄永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说。 陈池走进了现场。左明明已经死了,现在他要做的是寻找出上帝之手的下一个提示,保护好下一个人的生命安全。 显然,这一次上帝之手给出的提示不像以前一样,电脑因为长时间的待机一片漆黑。最后的画面是CF游戏断开服务器连接的界面,显然左明明在死前玩的游戏正是CF。这款名为《穿越火线》的游戏,是之前CS的升级版本,一直深受很多枪战游戏爱好者的喜欢。 左明明的头靠在键盘上,右手还握着鼠标,左手抓着那把让他死去的尖刀,这个动作说明那把尖刀是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射出来的,因为来得太突然,所以根本没来得及闪躲刀便刺到了心脏上。 经过现场勘查,陈池很快便破解了上帝之手是尖刀机关的谜局,上帝之手用一根松紧带打成一个活扣,跟着把刀子和一个弹簧压在一起系到上面,然后把鼠标的连接线绕到后面,随着左明明不停的按动鼠标,等到连接线脱出活扣,那把刀子借助弹簧的反弹,瞬间插进左明明的心口。 这样的机关其实并不高明,但是因为包房里面的显示器全部是AOC洛士奇显示器,下面只有五厘米的空间,所以刀子和鼠标线在后面被绑到一起,根本看不到。再者,左明明只顾着游戏,对于显示器后面的东西根本无暇顾及,所以才让上帝之手的阴谋得逞。 “周波,你怎么才来?”门外传来了关风的训斥声。 “我去了导师那里一趟,我们分析出了上帝之手的画像。现在案子是什么情况?”周波的声音有些疲惫。 陈池走了出来,他看见周波正仔细地盯着现场勘查报告,眉毛时不时上挑,仿佛在思考什么复杂的问题。 “找到上帝之手下一个目标的提示了吗?”关风问。 陈池摇了摇,这一次他是真的找不出来,也许这一次上帝之手根本就没有留提示。当然这种可能性很小,因为上帝之手的犯罪心理已经成熟,不会轻易改变。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关风看了看其他人,然后向前走去。 陈池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突然他止住了脚步,五号包房在整个网吧的第五排,并且它对着网吧的第五个窗户,窗户外面是林城的第五商场。 五,这是上帝之手留下的信息吗? “怎么了?”周波看了他一眼问。 “我想我知道上帝之手留下的提示是什么了。”陈池抬高了声音,大声说。 关风深深地吸了口烟,然后长长地舒了口气,他感觉周身有一种说不出的通畅。这种感觉让他稍稍有些空灵,但是空灵过后很快又回到现实中。桌子上放着一份文件,那是周波离开前摔到上面的,就在刚才,他们之间发生了严重的分歧,并且大吵一架。 关风和周波都承受着很大的压力。从上帝之手的第一件命案开始,他们就感到既兴奋又沉重,兴奋的是他们遇到了比以前所有案子都诡异的高智商犯罪,沉重的是死亡接二连三,并且一次比一次诡异。幸运的是,在侦破过程中,关风遇见了陈池,陈池的思维和推理能力为他们提供了不少帮助,不但找到了上帝之手留在现场的线索,而且找出了不同案子里面的相关因素。虽然后来两次都没有挡住上帝之手行凶的脚步,但是最起码他们有了一个方向。 可是,正是因为这一点,关风和周波起了争执。 从左明明的死亡现场回来,周波竟然让陈池先回了学校,然后他拉着关风来到了会议室。 “我有一件很严重的事情要和你说。”周波脸色凝重,语气不容置疑。 “你说。”关风坐下来,从口袋拿出烟放在桌子上。 “我觉得陈池很可疑,他和上帝之手很可能有一些关系。”周波迟疑了几秒钟,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你说什么?”关风顿时愣住了。 “我知道很难相信,其实我也不想相信。昨天晚上我路过教师楼,便去导师那里坐了一会,和他聊了很久。导师给我说了很多现实中的罪犯心理特征,回来的时候我仔细思索了一下,模拟出上帝之手的犯罪特征,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陈池。犯罪动机、心理特点、作案时间,都非常符合。所以我不得不找到你说这个问题,我也希望这个推论是错误的,但是我们在对待罪犯的时候,应该注重的是证据和案子的真相,不能让人情左右法律。” “好,说一下你的分析,我听听。”关风点点头,把烟塞到了嘴里。 “模拟判断犯罪对象,首先要从犯罪心理说起。龙武是第一个被害人,也是引发上帝之手整个案子的关键。因为龙武是特别班的学生,他的死让陈池得以进入特别班,也让上帝之手的目标锁定在特别班的学生身上。如果说龙武是一个伏笔,那么接下来被害的王涛、白少杰、左明明便是整个案件的证明。 “上帝之手的目标很明确,就是特别班的学生。这样的犯罪心理只有一种,因为自己内心的缺陷或者平庸,妒忌特别班的学生,所以才会将他们一一杀害。这样的犯罪心理,陈池显然没有。但是很多时候一些犯罪心理是从正常心理上分化出去的旁支。 “我今天早上去查了一些陈池的资料。他的父亲以前是警队的犯罪心理指导员,后来因为一件案子离开了警队,从此他性情大变,很少回家。陈池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可能是受到父亲的遗传,他对推理以及人性心理的天赋过于常人。但是他的推理天赋根本没有被重视,一直到一年前他参加那个推理大赛,才彻底显露出来。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才被选进特别班。 “虽然陈池拥有推理天赋,但是一直都没有得到重视,这个心理与资质平庸无法发挥自己特长的犯罪心理异常符合,所以上帝之手的犯罪心理,陈池不但具备,并且非常符合。 “其次,犯罪动机。有了犯罪心理,他的动机自然就明确了很多。杀死龙武是因为他挡住了陈池进入特别班的路,杀死后面的人则是他不被理解的扭曲心理的释放。” “可是,龙武死的时候,陈池正和同学在一起喝酒,他根本没有作案时间。”周波的分析已经很透彻,关风只能从作案时间上找疑问。 “陈池当时的确在和同学喝酒,但是中间他曾经去厕所离开过十几分钟,从他们喝酒的饭馆到龙武被害的小巷子,只需要四分钟就可以过去。同样,王涛死的时候,你和陈池曾经找过他。王涛是一个性情古怪的人,一般人根本不愿意见,是什么原因让他不但和上帝之手在一起,并且还到自己的画室画画?只有他熟悉的人才会这样,所以陈池的嫌疑不可排除。 “还有白少杰的死。只有特别班的学生了解白少杰的动向,其他人根本不可能了解得那么清楚。陈池完全可以跟踪白少杰,熟悉他的习惯,然后把他约到天龙魔方俱乐部,将他杀死。因为他完全了解警方的案情进展,所以任何事情做起来都得心应手。 “左明明死之前,陈池曾经和他发生过冲突,然后陈池离开了学校。一直到左明明被害,他才从外面回来。更主要的一点是网吧老板的描述,上帝之手的身高和陈池一样,这所有的一切难道不奇怪吗?”周波问道。 “也许,这只是巧合。”关风依然不相信这个结论。 “如果上面的全部是巧合,那么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上帝之手留下的提示,为什么每一个陈池都能猜出来,我们却连皮毛都想不到,难道我们这些人的知识和能力真的那么差吗?只有疑问是一个人制造自己的,他的回答才会如此精准。这种事情在中国古代就有,贼喊抓贼。难道说这也是巧合吗?” “不,陈池不会是上帝之手,这是不可能的。他的父亲曾经是警队的犯罪心理指导员,父亲是警察,儿子怎么可能是贼呢?”关风被周波的话逼得不知所措,变得激动起来。 “心理学上说过,罪犯是可以遗传的。通常罪犯的遗传分两种,一种是父亲是一个罪犯,他儿子是罪犯的几率会非常高,第二种是父亲是一个接触罪犯比较多的人,他的儿子变成罪犯的可能性也会很高。陈池的父亲曾经在警队接触过很多刑事犯罪,分析过犯罪人的心理,他的儿子变成罪犯,是完全符合犯罪心理学的。” “好了,不要再说了。没有确切证据,我们怎么可能如此确认?周波,你的这些猜测会扰乱侦破方向的。左明明被害,上帝之手在现场留下的提示是什么,也许这是你应该思索的问题。”关风叹了口气,打断了周波的话。 “好,关队长,就当我没说。”周波甩下手里的文件,转身走了出去。 关风手里的烟烧到了尽头,他回过神来,刚准备站起来,门却开了。陈池走了进来,他的眼神很复杂,无奈,疑惑,更多的是难过和失望。 关风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陈池一定是听见了刚才他和周波的对话。 第五章 命运交响曲 陈池就那样呆呆地站在那里,任凭程小雅抱着自己。程小雅的嘴唇贴到了他的嘴边,他感觉一股幽兰之气冲进嘴里面,不由自主地迎合上去,然后他用力抱紧了程小雅,一团火从心底烧起,再也无法自制…… 陈池走了很久,他不知道自己的终点在哪里。这个习惯是多年来养成的,每当心情低落或遇到困难的时候,他都习惯走路。大街上,人潮汹涌,每个人行色匆匆,没有人会去过问谁的伤痛。 周波的话依然在陈池的脑子里盘旋,他的每一句质问都像是针一样扎在陈池的心里,让他的呼吸都伴着疼痛。 你有没有这种感觉,明明不是你做的事情,但是很多迹象却表明是你做的,让你百口莫辩。 现在陈池的心情就是如此。的确,面对周波对关风的质问和分析,他无法反驳,周波的话很对,难道所有这些都是巧合吗?巧合太多就成了疑惑,这在刑侦里面本就是一个方向,更何况现在是连环凶杀案。 陈池知道关风相信自己,正是因为这个他才告诉关风,左明明被害的现场,上帝之手留下的下一个目标的提示是五。 五号房间?第五个人?第五天?具体是什么,现在陈池已经没有心思思考,他现在只有忧伤。这种忧伤犹如一张巨大的网,把他深深地卷在里面,让他无法翻身,如果挣脱不开的话,他会停止呼吸,就此死去,永不会再醒过来。 陈池坐了下来,这是南宁路一条小巷,因为远离市区,所以显得僻静异常。陈池靠在巷口,夕阳慢慢落下来,阳光洒在巷口,让他有短时间的恍惚。他又想起了白潇潇。 有人说过,当我们的思绪沉寂下来,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思念。 陈池的记忆中,唯有白潇潇是思念的对象。那是他第一次喜欢一个女孩,可惜爱情的种子还没有发芽便已经夭折,正因为这份爱情没有发芽,他的思念才更浓烈。在他寂寞的时候,在他难过的时候,在他感觉空洞的时候,思念便会从心底泛起。 自从乔羽死后,陈池几乎没有再回过以前的宿舍。王志以及其他人的疏远,让陈池的心坠到了极低点。难道说每个来到特别班的学生都会如此吗?陈池想起到特别班的前一天晚上,乔羽和王志以及其他人在宿舍为他送行,那时候他觉得以后还是可以跟大家在一起的。人类的情感可能就是只有这一瞬间,天黑的时候还互道好兄弟,天亮的时候便已经分道扬镳。 天渐渐黑了,整条巷子一片昏暗。陈池就那样蜷缩着身体,呆呆地坐在地上,他的思绪飞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他感觉自己脱离了这个世界,灵魂脱壳,他在记忆中盘旋,那些快乐的片段在他眼前飞舞旋转,他看到白潇潇明眸如水的眼睛,他看到乔羽硕大的脑袋,还有妈妈温和的笑容。 “哎呀。”一个人绊倒在陈池身上,同时打断了陈池所有的回忆。 “对不起,不好意思。”陈池慌忙站起来解释。 “是你?”被绊倒的是个女孩子,她看见陈池,惊叫了起来,她竟然是特别班的音乐天才程小雅。 “哦,是我,不好意思。”陈池看清眼前的人,更加不好意思,右手捏着衣角,心跳个不停。 “你怎么在这里?”程小雅奇怪地看着他。 “今天心情不好,走着走着便来这里了。你呢?你家是在这里吗?”陈池慌忙岔开了话题。 “不是,我奶奶家以前是这里的,不过现在没人了,我没事的时候会来这里看看。我们走吧。”程小雅说话有些犹豫,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陈池点了点头,向前走去。刚走了几步,他发现前面是一个十字路口,自己来的时候根本没注意,所以不知道该往哪边走。 “这边。”程小雅看出了他的困惑,径直向左边的路走去。 一路上,两人都是沉默不语。陈池一直都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而程小雅似乎有什么心事,只是简单问了一下上帝之手的事情,似乎并不害怕上帝之手会杀她。陈池心里分析起程小雅的心理特征来。 在音乐上有造诣的人,无非是两种因素促成的。第一种是父母都是有音乐天赋的人,他们把希望寄托在儿女身上,所以无论花多少钱都会给儿女请名师指导,最终有所成就;另一种便是因为一些原因在正常社会生活中无法得到自己需要的东西,所以把这种缺失寄托在音乐上,从而让音乐才华得到十足的发挥。这两种情况,第一种是现在很多家长的做法,第二种则是很多著名音乐家的经历,比如贝多芬。对于程小雅,显然她属于第二种。陈池相信一定是父母离异给她造成了某种缺失,在特殊的情况下,遇到了钢琴,所以才会如此迷恋钢琴,最后在这一方面取得了如今的成绩。 “我们进去坐坐吧。”程小雅突然停了下来,她指了指前面一个音乐吧。 “好。”陈池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陈池以前来过这个音乐吧,不过是跟着乔羽来的,自从乔羽出事后,他就没有再来过这里。这里是情侣约会的好地方,此刻人不太多,大都是一些情侣坐在一起窃窃私语。 程小雅点了两杯饮料,然后和陈池坐到了一个角落里。陈池四处看了看,他有些不自在,这要是让熟识的人看到,学校里一定又会传出谣言。 “左明明出事了,对吧?”程小雅说。 “嗯。你怎么知道的?”陈池点点头,左明明出事的情况,警察应该还没有通知学校。 “看你的表情就能想到啊!其实,昨天晚上,左明明跟我表白,说他喜欢我,我拒绝了他。” “左明明喜欢你?”陈池出乎意料。 “是的,他说从进入特别班就喜欢我,他之所以昨天告诉我,是怕万一出事了留有遗憾,没想到他真的出事了。我想问问你,上帝之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为什么要杀我们特别班的学生?”程小雅看着陈池问。 “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唯一知道的是,他很热衷于玩这个游戏,并且他的特长非常多,至少在体力、美术、魔方以及游戏上,都要胜过我们特别班的人。现在特别班的人越来越少,他的选择范围也越来越小……”陈池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如果他下一个目标是我,我倒很想看看他的样子。有时候活着比死亡更痛苦。”程小雅眼里泛出一丝哀伤。 “不,活着才是希望。很多时候我们因为没有经历过死亡,所以才会觉得活着比死亡沉重。如果你看到最好的朋友离开你,你却无能为力,你就会知道死亡是多么可怕,生命是多么可贵。”陈池的眼前浮现出一个画面,那是乔羽站在天台上最后飞翔的姿势。 “我想让你听个东西,这个东西现在在我们学校内部网上传得很疯狂。”程小雅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MP3,递给了陈池。 这是上帝之手下一个目标的提示,什么意思?关风和周波坐在办公室已经想了三个小时,他们在特别班剩下的几个学生身上找了很久,虽然有一些关于五的信息,但是并没有确切的依据。 关风曾经想给陈池打电话,但是一想到上午周波说的话和陈池的表情,他就放弃了。他知道这一次,陈池一定不会再管了。 周波此刻也是满脸愁云,他面前的纸上画满了各种猜测,比如五的数字、拼音、英语单词,甚至连五在密码学里的意思都找了出来。 体育天才方宇的生日是5月7号。 音乐天才程小雅的学号是54号。 舞蹈天才陈雪娇的宿舍是第五排。 陈池是5号来到特别班的。 所有和五有关系的东西都出现在眼前,根本没有一个确切的方向,给破案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也许我们应该再看看现场,兴许上帝之手给出的提示不是五呢?”周波提出了另一种思路。 “那个现场当时我们就看了无数遍,唯一的可能就是陈池给出的答案。左明明在五号包房,并且那个房间的位置在网吧的第五排,还有左明明被杀的时候电脑的时间被调成了五点五十五。你觉得这个暗示还不明确吗?”关风说道。 “可是我们根本不知道上帝之手的意思是什么。如果我们不能破解,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所有学生监控起来,这是最笨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周波说道。 “目前只能这样,也许这样正好可以为陈池洗清嫌疑。”关风点了点头。 夜空中,无数的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像是给迷路的人指引方向。此刻,舒畅却不知道自己的方向是什么,当她望向病床上的姑姑时,苍白的脸上才露出了一丝温暖的微笑。 姑姑说过,活着就是希望,她一定不会死,因为她还没有看到舒畅站在领奖台上,这是舒畅的父母多年的心愿,他们在死的时候都不愿放弃的心愿。 舒畅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姑姑的手,轻轻地趴在床边:“姑姑,我一定可以拿到冠军的。有了这笔奖金,你的病也会好起来的。” 姑姑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着身旁的舒畅,露出了一丝会心的笑容。舒畅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当初的小女孩。她遗传了她妈妈的美丽,白皙的皮肤、细细的眉毛、挺直的鼻梁和粉红的小嘴,只是这张清纯的脸上总是流露着一种说不出的孤独无助,让人看了顿生怜惜。 啪,病房外传来一个轻微的声音,姑姑转过头,看见一个男孩不好意思地站在外面,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 姑姑笑了笑,示意男孩进来。这个男孩已经来了好几次,从他看舒畅的眼神可以看出,他一定非常喜欢舒畅,可惜舒畅对他总是爱答不理。 男孩的走动惊动了舒畅,她皱了皱眉头,有些厌恶地看了看男孩,没有说话。 “这是鸡汤,对身体恢复很好。”男孩不知道该说什么,把手里的保温杯放到了桌子上。 “谢谢。”舒畅硬硬地说了一句。 “舒畅,我想休息会,你们先出去吧。”姑姑微笑地看着他们。 “好的。”舒畅把姑姑的被子掖了一下,和男孩走出了病房。 两人沿着医院的走廊默默地走着,男孩几次开口得到的回应都只是沉默,只得低头不语。 “九点了,我得去练舞了。”舒畅看了一下前方的大钟,突然说话了。 “哦,好。”男孩似乎想到了什么,应了一声。 舒畅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快速向前走去,她的样子和动作与之前的缓慢压抑截然不同。男孩终于明白了舒畅是真的不喜欢自己,她之所以没有拒绝,大概是因为怕伤害自己吧。 半小时后,舒畅来到了舞蹈房,她拿出手机看了一下,高翔的短信还没有来。她想打过去,想想还是放弃了。爱情就是这样,对于不喜欢的人,无论他对自己做什么,都觉得不开心;但是对自己喜欢的人,哪怕只是一个短信,都可以很幸福。 这一次舞蹈大赛,舒畅是第五个出场,高翔是第四个。因为喜欢,这个顺序让舒畅觉得他们一定是有缘分。每次练习舞蹈的时候,舒畅都会偷偷打量高翔,看着他优美的舞姿和俊朗的面容,她心里一阵阵激动。她当然知道那是喜欢的感觉,可惜高翔是一个受很多女生喜欢的白马王子。私底下,舒畅曾经听很多女生说过对高翔的爱慕,但没有一个能得到高翔的青睐,甚至有向高翔表白的人被拉入黑名单,从此不再理睬。所以,舒畅不愿意告诉高翔,害怕自己也被高翔拉入黑名单,她宁可躲在远处偷偷爱着高翔。 今天她接到了高翔的短信,约她晚上九点来舞蹈房一起练习舞蹈。这样的邀请有些突然,但是却让她兴奋不已。吃过晚饭,她就一直在想这件事,如果不是后来那个男孩来找她,她早和姑姑说这件事了。 “啪啪……”,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舒畅转过头,看见一个人影走过来,应该是高翔来了,她心里禁不住地欢喜,同时也有一丝紧张。 脚步声停了,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脸上戴着口罩。他不是高翔。 “你是谁?”舒畅的心顿时揪紧了。 “喜欢你舞蹈的人,可惜以后再也看不到了。”来人的声音很沉闷,可能是戴着口罩的缘故,这种声音加上他所说的话让舒畅毛骨悚然。 “你……你干什么?”舒畅一边说一边后退,她知道后面还有一个后门。可是她的意图显然已经被来人发现,还没等她退几步,来人已经走到她面前,扼住了她的脖子。 “不,不要,不要。”舒畅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慢慢脱离这个世界,她的眼睛开始发酸,身体慢慢变冷,恍惚中她看到爸爸妈妈站在旁边,悲伤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终于,她失去了意识。 “对不起。”看着瘫软下来的女孩,男人悲伤地说了三个字。 “啊,你是谁?你个混蛋。”猛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一个男孩冲了过来。这显然是男人没有预料到的,不过他很快就掌握了主动权,他的目光变得凶狠,一脚踢向男孩的胸膛,然后一把尖刀一下割破了男孩的喉咙…… 陈池听完了那段对话。这是个属于程小雅的故事。 有人说过,我们每个人都有秘密,它们藏在心灵最深处,深得就连自己都不愿意碰触。现在,程小雅的秘密公开了。 陈池没想到这么悲剧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在程小雅身上,如此残忍,又如此真实。 音乐吧在播放一支钢琴曲,陈池不知道名字,他只是觉得此刻的音乐轻柔、温和,仿佛是教堂里神父的布道声,又似乎是母亲的目光,既温柔又充满怜悯,让人忘却痛苦,忘记眼泪。 “这是安魂曲,不过此刻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程小雅闭着眼睛她的样子很温和,像一个孩子,只是孩子的童真被一个秘密彻底打乱。 “我们都会经历些遗憾,残缺才是人生。你应该相信自己会过得更好,你会遇到一个更爱你的人,他会因为你的残缺更加爱你。”陈池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种心理理疗法里的话。 “你会爱我吗?”程小雅突然睁开了眼睛,直直地盯着陈池。 “我,我,我……”陈池顿时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呵呵。”程小雅突然露出一个笑容,然后站起来去吧台拿了几瓶啤酒,重新坐到陈池面前。 “你做什么?”陈池愣愣地看着她。 “陪我喝酒。”程小雅说着把一瓶酒放到陈池面前。 陈池没有说话,犹豫了几秒钟,拿起了面前的酒。 音乐在继续,陈池和程小雅默不作声地喝着酒,他们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切,渐浓的酒意带着他们回到了各自的世界,找到了各自的回忆。直到音乐吧打烊,他们才趔趔趄趄地相互扶着走了出去。 陈池晕晕乎乎的,旁边的程小雅显然要比他醉得厉害,时不时嘟囔着什么,两人就这样晃晃悠悠地向学校走去。 陈池的头有些痛,刚才喝酒的时候他想起了乔羽,以前他们经常这样喝酒,王志总是默不作声地跟着他们。那些日子很快乐,可是一转眼的工夫便再也回不来了。陈池讨厌这样,可是他却无能为力。 “我就是一个烂女人,我被我的继父强奸,我不敢爱我爱的人,我每天洗澡无数次,我想洗尽身体的肮脏,可是可以吗?谁能告诉我啊!哈哈,哈哈哈哈。”程小雅大声笑着,笑声里全是心酸与悲伤。 “你何必勉强自己,我们就是太勉强自己了,所以活得不快乐。你看那些把爱情当游戏的人,她们以爱为借口,男朋友一个一个地换,那才是脏。你是个好女孩,你不可以这样糟践自己。”陈池紧紧握着程小雅的手,这些话平常他很少说,但是此刻却不假思索,脱口便出。 “你知道现在林城刑警学院有多少人知道这个秘密吗?这不再是秘密,这是一个笑话,特别班程小雅的笑话,哈哈哈。我走路都能感觉到那些女人嘲讽的目光,那些男人鄙视的目光。” “不,别这么说,别这么说,他们嘲笑的人是我,是我。我害死了自己的朋友,我引来了上帝之手,特别班的同学因为我一个一个被杀。他们送我推理天才的外号,可我做了什么?哈哈,警察怀疑是我杀的人,可是我会杀人吗?如果会,我第一个杀死我自己。呜呜呜呜……”陈池哭了,长久以来心里的委屈一瞬间全被抛出来,他再也无法忍受。 程小雅不再说话,伸手慢慢抱住了陈池,两人静静地站在一个巷子口。四周一片昏暗,没有人路过,只有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吹干眼泪,风干悲伤,凝固心情。 哭过之后,陈池的脑子清醒起来,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程小雅身上的香味若有若无地蹿进他鼻子,他心里突然涌现出一种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想起了一个人:白潇潇。 那个晚上,陈池和白潇潇坐在一起,白潇潇的身上似乎就有这种味道。 乔羽说,那种味道是相互吸引,爱的味道。 “陈池,你知道我为什么拒绝左明明吗?”程小雅忽然说话了。 陈池没有说话,他在想白潇潇。 “因为我喜欢你,心里有人了,怎么会接受别人呢?我连向自己喜欢的人表白都做不到,更何况让我接受喜欢我的人呢?” “什么?”陈池似乎听见了什么,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我说我喜欢你,从你第一天来到特别班,我就喜欢上了你。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可是没有勇气告诉他。我没想到的是,在我的秘密被公开后,老天让我遇到了你,这算不算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啊!”程小雅的眼泪涌了出来,哀伤地看着陈池。 陈池呆住了,他没想到程小雅竟然喜欢自己,一时之间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全然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能这样让你抱着,就算被你拒绝,我也甘心了。”程小雅又说了一句。 陈池一惊,他这才发现因为刚才的失态,此刻他和程小雅竟然抱在一起,他刚想松手,但是又害怕程小雅误解,就这样僵持着,他左右为难。 “过了今夜,我想我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幸福和欢喜。陈池,我好想这一刻永远不要结束,永远这样,直到我死去。”程小雅深深地把头埋进陈池的胸膛,热泪浸湿了陈池的衣服,他感觉一片冰凉。 陈池就那样呆呆地站在那里,任凭程小雅抱着自己。程小雅的嘴唇贴到了他的嘴边,他感觉一股幽兰之气冲进嘴里面,不由自主地迎合上去,然后他用力抱紧了程小雅,一团火从心底烧起,再也无法自制…… P47 上帝之手为什么跟踪陈池和程小雅,又为什么开始想杀他而后来却改变了主意? 改:删除这一节。 死亡现场,方达舞蹈学院练功房。死者一共有两名,其中女性死者是方达舞蹈学院的学生,名叫舒畅,二十岁,生前居住在林城市静河区百小河村。根据调查,死者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姑姑,现在在林城市第一人民医院住院。 另一名死者名叫赵德芳,男性,二十三岁,系方达舞蹈学院门口一家副食品店的老板,生前居住在林城市区盛和花园三号楼四单元202。最近,赵德芳正在追求舒畅。 根据舒畅的姑姑的描述,赵德芳于昨天晚上八点左右来医院找舒畅,然后两人便出去了,这一点与医院值班护士的口供相符。那名护士还证明,舒畅和赵德芳两人在外面只是简单待了一会就分开了。从表面看,似乎是舒畅有什么事情要做,主动提出和赵德芳分开。 关风看完现场勘查报告,推开了练功房的门,这是一个大约五十平方米的练功房,前面是一个大约三米宽、五米高的练功镜,此刻法医以及其他警察正在收拾现场。 舒畅倒在镜子左边,她的死亡原因是机械性窒息,虽然法医还没有给出报告,但是舒畅的死状和脖子上那一道暗红的印记已经给出了答案。赵德芳则倒在距离舒畅大约一米远的地上,他的死因是喉咙被凶手割开,因为血液喷射,他的衣服和就近的地上有很多已经凝固的血。 周波走到关风面前。 “怎样?有什么发现和推论?”关风已经习惯了周波在现场的分析和心理推论。 “死者有两个,距离可以说明他们的死亡时间有一定的间隔。从现场分析,凶手一定是先杀死了舒畅,然后又杀死了赵德芳。根据之前的调查,赵德芳一定是随后过来的,撞见了凶手杀死舒畅,因此才会被凶手杀死。所以凶手的目标应该是舒畅,赵德芳只是凑巧发现了凶手,才被灭口。这一点从凶手杀死赵德芳的方法也可以看出来,割喉,一刀毙命,是重杀手。” “凶手是个惯犯啊!上帝之手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又出现这样的命案,真他妈的……”关风不禁咒骂道。 “凶手的确是个老手,这一点从他杀死赵德芳的手段可以看出来。还有一点,镜子的左边有一个后门,我想当时凶手一定是从前门进来,舒畅才会想从后门逃走,但是却被凶手发现。根据之前在医院的调查,护士说舒畅有什么事和赵德芳分开,可以推测出一个结果,舒畅一定和凶手约在这里见面,舒畅先到,凶手随后过来。” “哦,难道凶手是舒畅的熟人?”关风心里一动。 “表面上看是如此,但是一个一刀杀死赵德芳的老手,不可能留下这么大的破绽。不过,找到把舒畅约到这里的那个人,是现在的首要任务。”周波摇了摇头说。 “好,我们分头调查,我继续盯着上帝之手,你负责调查这边的案子,如果有什么进展,及时通知我。”关风想了一下说。 关风走出方达舞蹈学院后并没有回警局,而是去了林城医学院。以前关风在这里实习过一段时间,但是这次关风不是来怀旧,而是来找人的。 换上雪白的大褂,关风走进了医学实验室,十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学生正围着一具尸体,中间一个同样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正拿着解剖刀在讲解什么。 关风靠在旁边的椅子上,微笑地看着中间那个男人,这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那是关风刚到林城刑警学院报到的时候,他拖着一个行李箱,上楼的时候撞到了一个男孩,那男孩的肩上扛着一个化肥袋子,里面似乎是被子。关风的行李箱顿时从楼梯上滚了下去,但是那个男孩丝毫没有理会,扛着自己的化肥袋子继续向下走。 “你急着去给田地施化肥啊!”关风一下就恼了,一把拽住男孩。 后来,关风才知道,他和男孩是一个宿舍的。男孩叫陆明,来自一个偏远的山村,当时他并没意识到自己撞翻了关风的行李箱。 陆明是关风宿舍的老大,不仅因为他年龄最长,最主要的是他几乎包办了宿舍里所有人的衣服、床单,甚至宿舍的卫生都是老大一人全包,再加上陆明脾气温和,所以老大这个称号当之无愧。本来他希望能做一名法医,后来却因为一件事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想起那件事,关风就觉得伤感。陆明在大学谈过一个女朋友,那个女孩叫任雪菲,两人感情非常好。本来他们打算毕业后一起去做法医,可是大三那年,任雪菲被查出得了癌症,半年后便离开了人世。这给陆明的打击很大,也正是因为那样他才改变了做法医的初衷,而选择到林城医学院做了一名老师。他觉得这样可以教出更多的医生,可以为更多的病人带来福音。 “好,今天的课就到这里。”陆明说着摘掉了口罩和手套,然后冲关风笑了笑。 “陆老师,听你讲课简直是一种享受。”关风说。 “胡扯吧,看你刚才的眼神,早飘到老家了,还听我讲课。”陆明瞪了关风一眼,然后向外面走去。 “今天怎么忽然想起来找我了?”陆明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抽了一根递给关风,然后自己也叼了根。 “呵,你怎么抽烟了?”关风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 “解愁嘛!有时候觉得很空虚,不知道该怎么办,尤其是想起雪菲的时候,哎。”陆明说着狠狠抽了两口。 “咳,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也不能总活在阴影中啊!得,现在也快到饭点了,走,我们喝点。”关风看了看表说。 “是不是有事求我啊?你小子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陆明问。 “咳,走吧,说那么多。” 陈池躺在床上,昨天晚上的事情如同一个舞台剧在他脑子里慢慢回放,他能感觉到程小雅身上的火热,还有她嘴里的味道。如果说白潇潇给了陈池爱的感觉,那么程小雅则给了他爱的体验。可是,到底该怎么办呢? 砰,砰,有人敲门。 陈池坐了起来,迟疑几秒钟后他走过去打开了门。 “我可以进来吗?”来人是程小雅。 “可,可以啊!”陈池顿时有些慌乱,不禁低下了头。 程小雅走了进来。对于陈池的宿舍她似乎很好奇,尤其是看着那些书架上的书,她不禁笑了起来:“你怎么乱摆啊。你看,这里有一个开关的,只要按一下,书就会自动摆齐的。” “呵呵,我用不惯这个东西。反正自己随时都要看,也就无所谓了。”陈池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 “昨天晚上的事,不好意思,你别放在心里,我……” “不,小雅,昨天的事我会负责的,只是有些太突然,我一时想不明白。”陈池抬起了头,看着程小雅。 “负责?我们又没做什么,就当是一场梦吧。我不会勉强你的。不过陈池,我是真的喜欢你。”程小雅的眼里闪着泪光。 “小雅,我心里有个人,虽然她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但是我从来没有忘记她,我怕这样会让你受委屈。你是个好女孩,我自然也是喜欢,可是我真的很矛盾。”陈池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想法。 “陈池,我会等你接受我的。”程小雅说着一下抱住了陈池。 砰,门忽然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是周波,看到陈池和程小雅抱在一起,他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什么事?你怎么不敲门?”陈池尴尬地说。 “我以为关队和你在一起,不好意思,我什么也没看见。”周波摆了摆手,转身向外面走去。 “你找我有事吗?”陈池冲着他喊。 “哦,也没什么事。”周波看了看旁边的程小雅,违心地说。 “你们有事说吧,我先走了。”程小雅识趣地离开了。 门被关上了,陈池看了看他:“现在可以说了吧?” “你俩什么时候好上的?”周波嬉笑着问。 “你八卦什么,有什么事快说。是不是有直接证据怀疑我是上帝之手了?”陈池一脸敌意。 “看你说的,其实我找你是想找你爸爸……” “别提我爸爸,如果你要找他你可以直接去,不要跟我说什么。”陈池听到“爸爸”两个字,先前压抑的火顿时点着了,一把将周波推出门外。 “陈池,你听我说。陈池,陈池。”周波拍了几下门,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终无奈地离开了。 陈池靠在门边,慢慢蹲了下来,他双手抱着膝盖,陷入深深的回忆中。 爸爸,每听到这个名字他就一阵心痛。在陈池的印象中,爸爸就是一个影子,匆匆地来,匆匆地走。虽然爸爸曾经是这个城市的英雄,是很多人眼里的骄傲,但是在家里,在陈池眼里,他不是英雄,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爸爸。 现在,陈池依然清晰地记得十一岁那年,爸爸下班回家,像一只疯了的野兽一样冲着妈妈大声骂,把家里的东西砸了个遍,最后离开了。 那之后爸爸便离开了警察局,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他似乎和家里也脱离了关系,只是每个月给家里送来一笔生活费。 三年前,爸爸和妈妈突然和好了。爸爸重新回到了家里,但是陈池对他一直冷言冷语,他无法接受这些年中间的空白。爸爸似乎也知道愧疚,他尽力地补偿妈妈和自己。陈池也想找一个原谅爸爸的理由,可是每想起以前的点点滴滴,他的怒火便会胜过理智。 终于有一次,两人的战争爆发了。那一天陈池和爸爸妈妈在家里一起看一部侦探电影,面对电影里面罪犯精彩的诡计,陈池提出了不同意见,他甚至根据自己的思维提出了另一套诡计。陈池的话引起了爸爸的反对,并且告诉他以后不要看侦探片,更不要去钻研什么诡计推理,他应该把学习放在第一位。 这让陈池分外生气,于是两人吵了起来,爸爸还打了他一巴掌。尽管妈妈在中间竭尽全力进行调和,但是最终也没能化解他们之间的矛盾。 陈池不明白为什么爸爸那么反对自己学习推理。从小陈池就希望自己能像爸爸一样做一名警察,那样的话他就可以和爸爸一样,做一个英雄,可是爸爸总是反对。当然,爸爸的反对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他不但考上了林城刑警学院,并且还来到了这里的特别班。 这个时候,陈池听见外面又有人敲门,然后传进来一个声音:“陈池,你在吗?我是苏雪娇。” 陈池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站起来打开了门。 “陈池,明天下午我要参加舞蹈大赛的决赛,记得去给我捧场啊!”苏雪娇笑容满面地说。 “好,一定去,一定去。你给过我邀请书,我肯定去。”陈池点点头。 “对了,因为我前面那个选手出了点事不能参赛,我的号码被提到了前面,到时候记得支持我啊!” “哦,我记得你之前是六号,那么现在成五号了。”说完这句话,陈池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前面那个选手为什么不能参赛了?” “因为她死了。” “什么?她死了,她叫什么名字?”陈池顿时呆住了。 “她叫舒畅。”苏雪娇想了想说出一个名字。 第六章 血色舞台秀 苏雪娇被缓缓地放了下来,面具下面是一张苍白的脸,她的嘴唇已经成了暗紫色,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在那个白色的面具后面写着一行字:上帝之手。 饭店是一家名叫悦来的小店,虽然关风有好几年没来了,老板还是认出了他。想当初,他和陆明可没少来这里吃饭。那时候,他们刚从学校毕业,陆明在这里做实习老师,关风则被警局派来这里学习法医理论。因为薪水不多,两人吃饭的地方就选在了这个小店,如此想来,关风竟然有些久违的感觉。 “怎么样,还是老样子吧?”饭店老板笑着给他们倒了两杯水。 “当然,不过要多加一个小鸡炖蘑菇,这次我们绝对有钱付。”陆明说着笑了起来。 关风和老板对视一下,也笑了起来。陆明的话让关风想起有一次来这里吃饭,多点了一个小鸡炖蘑菇,结果发现身上带的钱竟然不够,还好老板没有说什么,只是让他们下次补上。 “来,我们说正题,我找你可不是来蹭饭的。给你看点东西。”关风说着从随身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 “别,我现在可是一名老师,不是警察,你别给我看什么机密文件,第一,我不愿意影响你的判断思维,第二,你这是犯错误。”陆明摆摆手拒绝了。 “扯淡,现在你不是医生,我不是警察。不,我是警察,你是我的朋友,我是让你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给我分析分析案情。你这样是帮助哥们,我也不是犯错误。再说,警察纪律严明,那是怕内部消息流出去,对于你的嘴巴,我还是很相信的。”关风说着把文件袋放到陆明面前。 陆明笑了笑,拿起文件袋翻出了里面的资料。 随着服务员把菜上齐,陆明把所有的资料也看了个遍,当然关风在旁边也没有闲着,他把周波和陈池对案件的分析说了一下,陈池每次的分析结论说得尤为详细。 听完关风的介绍,陆明放下了手里的资料,眉间拧成了一个川字,片刻后他给出了自己的看法:“这个陈池的思维可真是不一般啊!他的每个分析和结论真是无懈可击。除非这个案子是他做的,否则他可真是个推理奇才。根据犯罪心理学定论,如果拥有这么高推理水平的人,他的父亲不是高智商的罪犯便是优秀的警察,不知道他……” “哦,我忘了跟你说,他父亲叫陈天保,以前是我们警队的犯罪心理指导员。我来警队的时候曾经跟过他几天,他的思维和推理那才叫神,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离开了警队。陈池的优秀是来自他父亲。” “如此说来,也算是顺理成章。虽然周波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但从一个外人的角度来看,我觉得陈池不会做这样的事。你说过,他的一个最好的朋友也是在这一连串案子中死的,虽然还没有确定和上帝之手有关系。以少年的心理而论,友谊的力量应该要比心里的罪恶强大得多。还有一点,周波分析陈池作案的动机实在有些牵强。 “就这件事情来看,周波似乎有些妒忌陈池。我想这也是很正常的现象,如同周瑜和诸葛亮,英雄难免互相嫉恨,但还是会惺惺相惜的。至于你在网吧调查的那个现象似乎有些偏差,那个网吧老板既然是那么爱钱的人,如果上帝之手稍微说一句话,多给他一点钱,他的口供可能会有所偏移。” “呀,对呀,我怎么没想到。我一直觉得那个网吧老板有些地方不对劲,竟然疏忽了这么简单的道理。”关风一拍桌子,大声叫了起来。 “现在我来给你说一下上帝之手是怎么杀人的,当然这些推论是建立在陈池以及你们的分析上的。第一个死者是龙武,他是一个武术高手,其实要杀他很简单,你们都被武术这两个词遮住了眼。传统的武术和现在的武术是有区别的,现在所说的武术其实更注重的是招式上的美感,它的实战作用根本抵不上跆拳道或者拳击。龙武遇害的时候刚刚得知自己进了特别班,心理肯定和平常不一样,再加上女朋友郑晓菲和他分手,他的心理防线要比平常松懈,在这种情况下,上帝之手很轻松地可以打倒他,然后快速杀死他,制造出那个诡异的现场。现场的布置如同你们得出的结论一样,就是为了显示下一个目标,这种做法在国外很多连环杀人案里经常出现。 “第二个死者王涛的死就有些巧合,在这里你们输给了上帝之手一场心理战。上帝之手知道你们一定会发现龙武死亡现场的诡异,在这种情况下你们一定会去寻找线索,那么酷爱画尸的王涛无疑就是首选之人,所以上帝之手等你们去找王涛后才下杀手。也许你和陈池去找王涛的时候,上帝之手就在特别班的宿舍楼里,等你们走后他迅速找到了王涛,并且拿出那些之前拍好的照片激起了王涛的兴趣,然后他和王涛做了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关风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了陆明的话。 “根据尸检报告,王涛的十个手指全部破了,还是自己割破的,并且那幅遗留在现场的血画上的都是他的血,也就是说那幅画分明是王涛用自己的血画出来的。你可以想一下,什么理由能让王涛自己作出这样的画?”陆明盯着关风问。 “比赛?上帝之手和他比赛画画?”关风眼前一亮。 “对,确切地说是赌博。上帝之手拿着那些龙武的死亡照片对王涛说,我们比试一下你最擅长的画画,如果你能赢过我,这些照片就给你,如果你输了就用你自己的血给我画一幅画。王涛自认为在画上不逊于任何人,当然会答应,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输了。在他履行完自己的诺言,按照上帝之手的要求画完后,上帝之手突下杀手。” “一定是这样,这也符合上帝之手嚣张跋扈的特点。周波和陈池说过,上帝之手杀人的方法就是挑战,他喜欢拿对方的专业来战胜对方,不但在专业上赢,也要赢走对方的生命。如此说来,白少杰的死也和王涛如出一辙,他们比赛魔方,最后白少杰输了,所以上帝之手杀死了他。”关风顿时明白了过来。 “不错,至于左明明的死,你们已经得出了现场推论。这一次上帝之手还出现在了公众视线内,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这样做?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有些事情必须得有他出面才能被证实,比如陈池的被怀疑。所以我相信那个网吧老板黄永说了谎,他一定是被上帝之手收买,为的就是把嫌疑推给陈池。没有了陈池的帮助,下一个对象是谁,你们可能不会知道,那么他的行动就没有人阻止了。”陆明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是啊,我也一直这样想,可就是找不到出口。周波是我的下属,陈池是我最欣赏的一个人,我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你这样一说我彻底明白了。其实,到现在我们有一个最大的疑点,也是整个案子的关键,上帝之手杀人的动机究竟是什么?虽然周波说上帝之手是因为自身受到过歧视,对优秀的人有满腹恨意,但是我总觉得不靠谱。” “这是一个理由,但是并不成立。你试着想一下,整个案子所发生的事情都和谁有关系?” “陈池?”关风脱口说道。 “不错,龙武的死是为了让陈池进入特别班,王涛、白少杰、左明明的死都与陈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同样,这里面还有你说的那个叫乔羽的死,他的死可以让陈池和原先所有人的关系都断掉。这样看来,上帝之手的目标就是陈池,他一定是要把特别班所有人都杀掉,最后再杀掉陈池。” “可是,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他真是个疯子。” “不,虽然古语有‘擒贼先擒王’之说,但是要想真正打败一个人,那就是杀光他周围所有的人,最后只剩下他一个,然后让他无法面对自己的失败,最终含恨死去,这才是最厉害的杀招。我想上帝之手就是这样做的,他要把陈池所在的特别班的人杀光,让陈池陷入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中,最后再杀死陈池。这是报复一个人最狠毒的招数,在象棋里面这个杀招叫片甲不留。” “可是他为什么一定要让陈池进入特别班呢?”关风听得心里发寒。 “特别班的学生和陈池一样,都是优秀人才,这些案子的作案手法表明上帝之手也是一个优秀人才。你觉得一个这样心理的人,会向那些普通学生下手吗?我可以断定,陈池进入特别班以及后面的事都在上帝之手的计划内。只有那个龙武是因为意外插了进来,上帝之手才不得已杀了他。”陆明分析道。 “陆明,你的犯罪心理和模拟现场推论简直是神乎其神啊!你不去做警察真是浪费了。”关风由衷地赞叹。 “我还是喜欢做一名医科院校的老师,这样可以教出更多的医生,让更多的人少一些生死离别。”陆明的眼神黯了下去,他低下了头。 P58 红色字体插入在那里很突兀,前后说的都是陆明,不可能突然插入对上帝之手的评论。而且,那种身份的两个人,没必要说这种小儿科的话。 改:删除小儿科的话。 关风知道他又想起了任雪菲,慌忙拿起筷子指着桌子上的菜说:“来来来,吃菜,光顾着说话,菜都凉了。” 现在调和的是一种特殊的土黄,由于加了一些偏暗的颜料,给人的感觉越发凝重,就像是一块静默的石头,压在人的心底。周波拿起画笔,蘸了一些水,然后轻轻地在颜料上点了点,开始在纸上涂抹。纸上已经用铅笔画好了基本的轮廓与人物的造型,这并没有花费周波多少时间。 画上是一个没有眼睛的男人,他的背后是一片荒漠。刚才画笔上蘸的水已经干了,而事实上背后的风景不需要太多水,那里只有坟墓和黑夜。 砰,门被撞开了,一个人冲了进来,是陈池。 “关风呢?”他看了一下屋子里面,直接走到周波面前。 “关队长不在,你找他有事吗?”周波抬起了头。 “他去哪里了?”陈池问。 “不知道,你可以打他电话。”周波摇了摇头,把手里的画收了起来。 “你最好告诉我他在哪里,否则出了什么事,你别后悔。”陈池似乎被周波的态度惹急了,拍着桌子大声喊。 “你他妈的少给我叫嚣,这里是警察局,不是你家,不是特别班。你少吓唬我,少他妈的威胁我。我告诉你陈池,别以为关风罩着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周波一下站了起来,眼里喷火。 “你会后悔的,你会为你今天跟我敌对而后悔的。”陈池转身离去。 “后悔?告诉你,不可能。你自己小心点,别露出马脚,否则我看到时候谁后悔。”周波厉声说。 “你什么意思?你他妈的再给我说一遍。”陈池转过了身,他的脸涨得通红,嘴唇禁不住直哆嗦。想起上次周波和关风在办公室里的对话,陈池再也无法压制内心的激动。 “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哈哈,你不是对人的心理很了解吗?你不是对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吗?你不是无所不知吗?你自己猜啊!”周波说。 “你个王八蛋!”陈池猛地冲了过去,照着周波就是一拳,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这时候,门外走来一个人,看见滚在地上的两个人不禁大声喝止:“你们在干什么?都给我起来!” 听见那个人的声音,陈池和周波停了下来。陈池的脸上被周波刮了几道血印,周波的脸上也好不到那里去,陈池的第一拳就让他的眼变了色。 “关队,他先动手的。”周波指着陈池说。 关风看了一下陈池,皱了皱眉头说:“到底怎么回事?” “他问我你的去向,我说不知道,他不信,我说了两句,他就来打我。”周波愤愤地说。 陈池听见这话,二话不说转头就向外面走去。 “陈池,你去哪儿?”关风喊住了他。 “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上帝之手的下一个目标是苏雪娇,他行凶的时候应该就是明天苏雪娇参加舞蹈比赛的时候。”陈池说完径直向外面走去。 “哎,你先别走。”关风一听,慌忙追了过去。 陈池和周波打架的事像风一样,还没等他下楼就已经吹了下去。看到陈池出来,很多人都看着他。陈池有些羞涩地捂着脸上的伤痕向外面跑去,全然不顾后面喊他的关风。 跑出警察局,陈池停了下来,他从口袋拿出一张纸巾擦了擦脸上的血,然后深深地舒了口气。 “陈池,等等我,等等。”关风从后面跑了过来。 陈池没有再动,抬起头望着前面的车流,没有说话。 “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周波也真是的,可能是给他的案子破不了心急吧。不过就算他惹你了,你也不能这样对我啊!”关风气喘吁吁地说道。 “没,我谁也不怪。他不是怀疑我是上帝之手吗?这样,你们把我扣警察局,看看明天苏雪娇会不会被杀?”陈池气鼓鼓地说。 “胡说!陈池,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你要知道,你和周波的事情正是上帝之手造成的,你不会真中了他的圈套吧?再说,上帝之手的目标是谁,你不清楚吗?难道你忍心看着一个又一个人因为你而死去?” “我不愿意,可是我能做什么?他就是要杀苏雪娇。本来苏雪娇是六号,但是排在她前面的五号舒畅被杀了,那么她被提到了五号。之前在左明明的现场,他留给我们的提示是五,其实是指五号。知道为什么我们当时一点线索都找不到吗?因为他的意思还没表现出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布置好的,事情发展的每个细节都是他决定的,他是这场杀戮的导演,所有人都要听他的,否则就只能离开。我不过是个学生,一个喜欢推理的人,为什么我会被推到这个风口浪尖上?”陈池多日来的压抑终于爆发了。 “我们知道,我们知道。可是,陈池,你现在不是孩子,你是一个成年人,你是一个男人,你要担起责任。既然上帝之手把目标对上了你,你应该勇敢地接受挑战,打败他,不能让他再继续杀人。你要让他明白,邪恶是斗不过正义的。陈池,像一个男人一样接受上帝之手的挑衅,战斗吧。”关风用力按住了陈池的肩膀。 陈池抬起头,看到关风坚定的目光,如同利刃划破了他内心的纠结和不安。关风说得对,既然上帝之手选中自己当他的对手,那么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迎接对方的挑战! 上帝之手。陈池咬着牙齿,心里默默念了下这个名字。 他过去没有来过这里,迷宫般的十字路口一个接着一个,绕过三条街后,他终于看到了那个写有“林城剧场”字样的地方。 剧场门口贴着一张劣质演出海报,以前他也画过这种海报,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了。但是眼前的这张海报让他着实心惊,画报的背景是土黄色的荒漠,天空被涂成了铅灰色,笼罩着阴沉的乌云和闪电。在画面的正中有一个男人,穿着一件类似道袍的黑色大衣,两只手向上展开,做出飞翔的姿势。男人的脸很普通,如同是街上熙攘人流中的随便一个,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眼睛特别大,表情也显得有些可怕。在海报的右下角有几个字——死亡飞翔。 他掠过那幅海报径直向剧场里面走去。门口没有人,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来这里看演出了,随着网络、电视、3D影院等的兴起,剧场已经渐渐退出人们的视野。但是它却无法退出人们的记忆,尤其是他的记忆。 他现在还清晰地记得第一次来剧场的情景,那时候爸爸和妈妈的关系如同他们结婚照上面的一样,幸福甜蜜。爸爸给他买了麦芽糖,他坐在爸爸妈妈中间,看着剧场里面的演出,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是,所有这些都在一个夜晚被毁灭。爸爸变成了恶魔,他拿着刀冲向妈妈。所有的幸福从此消失,如同退出人们视野的剧场一样,只剩下回忆。 剧场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大,有些狭小逼仄,一个挨一个的凳子如同一具具棺材排在前面,空荡荡的舞台下面坐着几个人,不知道是剧场的工作人员还是和他一样来这里看排练的人。他选了一个最阴暗的角落坐了下来,整个剧场的情景被他尽收眼中。那几个坐着的人站了起来,他们拿着一个巨大的条幅走向舞台,几分钟后,那个条幅出现在舞台中央,上面写了一行字“XX省第五届舞蹈大赛”。不知道是因为挂得不对还是上面字体的问题,中间的那个“舞”字歪着,看起来很诡异。 他愣愣地看着这里的每个地方,明天这里要举行一次舞蹈大赛。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相机,然后对着舞台中央拍了一张照片。 这时候,几个身穿舞蹈服装的人从后台走了过来,悠扬的音乐也跟着响了起来,他们在利用最后的时间排练。 他坐在地下看着那几个在舞台上身形飞转的人,忽然有一种喜悦感。等到音乐声停下来,上面的人舞蹈结束的时候,他伸起手微微鼓了鼓掌。 离开林城剧场,他去了一趟超市,然后拎着东西来到一条偏僻的街道。街道的尽头有一扇大铁门,铁门里面是几间破损的民房,那里面亮着灯光。 推开门之前,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面具戴到了脸上,然后走了进去。 里面坐着的三个小孩看见他走进来,都站了起来,冲着他欢呼:“秦哥哥,你来了,太好了。” “秦哥哥,你来了。”里面的床上躺着一个女孩,大约二十岁,脸色苍白,但是她的眼睛却闪烁着光芒。 “以后叫我秦哥,别叫秦哥哥,听起来像是情哥哥一样。”他把从超市里买的东西放到桌子上。 “你就是婉姐姐的情哥哥,哈哈,我们都觉得是。”一个小男孩调皮地说。 “就是,就是。”另外两个小孩跟着取笑。 “我们先出去了,你们好好说话吧。”先取笑他们的小男孩笑嘻嘻地拉着另外两个小孩走了出去。 门被关上了,他拿起一个苹果坐到女孩身边,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水果刀,轻轻削了起来。 “最近还好吗?”女孩说话了,眼睛里面全是关爱。 “嗯。”他点头。 “你的眉头还是紧皱着,你这样我很难过,总觉得是我拖累了你。”女孩叹了口气。 “不,晓婉,别这么说。”他顿了顿,然后继续削苹果,“我前几天看书,上面说我们每个相遇的人都是前世欠了彼此的债。我想前世我一定是欠了你的债,所以今生我要还。” “不,是我欠了你的债,是我欠了你的。”女孩说着眼泪落了下来。 “别哭,晓婉,不要哭。”他慌忙放下手里的苹果和刀,一把捧住晓婉的脸。 “嗯,我不哭。”晓婉点着头,泪水从脸上滑了下来。 他看着晓婉细薄的嘴唇,忍不住拿手轻轻拨了拨,晓婉一口含住了他的手指,然后深深地吻了上去。他的内心升腾起一股火热,晓婉的舌头轻轻拨动着他的指头,如同一条毒蛇吞噬着他的灵魂。 “秦哥,抱抱我。”晓婉松开了他,轻声说。 他没有说话,俯身抱住了晓婉,然后他感觉晓婉的气息开始变得急促,胸口开始起伏不平。他闭上了眼睛,任凭晓婉把嘴唇贴过来,温热的吻如同一把打开记忆的钥匙,带他回到了第一次接吻的那个夜晚。 热吻中,他感觉到晓婉的手触摸到了他的脸上,就在她准备揭开他的面具时,他果断地推开晓婉,然后坐了起来。 “为什么?”晓婉问他。 “我是个幽灵,不属于人间。我是一个坏人,我不能让你看到我的样子。”他闭着眼睛,任凭眼泪落下来。 “不,你是好人,你是天下最好的人。秦哥,你不许我知道你的名字,难道连你的样子都不能让我看吗?我已经想好了,这辈子我只爱你一个。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做你的妻子,但是我爱你,谁也无法阻挡,即使我死了,我也不会改变。虽然我的腿残废了,但是我其他的一切都和正常女人一样,我可以为你生孩子。” “不要说了。”他吸了一口气,打断了晓婉,“我是个幽灵,如果你再这样,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为什么?难道我连爱你的资格都没有吗?”晓婉哭了起来,悲戚的声音如同针一样扎进他的心里。 他走了出去,夜风吹着他的身体,风干他的眼泪。他知道自己是谁,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他属于上帝。 他是上帝之手。 陈池穿着一件浅蓝色的上衣,缓慢走入一间破旧的石屋,他看到一个穿黑色外套的人,坐在一张涂满红漆的椅子上。那个人缩着肩膀,头颅躲在高耸的立领之后,手里鼓鼓囊囊的捧着什么东西。 看见陈池走进石屋,他说话了:“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他的声音低沉诡异,仿佛喉咙里塞了一颗滚珠一般。 然后他站了起来,转过身,面看着陈池。 这时候,陈池才发现他的脖子上竟然没有头颅,而他手里捧着的,正是一个满是血污的脑袋。跟着,男人把那个满是血污的头颅递了过来,陈池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抬起手,将冰凉的手指在自己同样冰凉的脖子上扭了扭。 眼前的景象开始发生了语言难以形容的转换,陈池先是看到了地板,再是看到了自己倒立的脚,最后他看到一个身穿浅蓝色上衣的没有头颅的身体。 “你这样舒服吗?” “你这样舒服吗?” “你这样舒服吗?” 对面的人连着问了三声,他的声音带着嘲笑与诡异,如同一个从地狱钻出来的幽灵。陈池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是他知道他是谁。 他是上帝之手。 “嗡嗡,嗡嗡……”,耳边传来一个沉闷的震动声,陈池一下睁开了眼,从那个恐怖血腥的噩梦里醒了过来。床头的手机正在嗡嗡地响个不停,是闹铃响了。 拉开窗帘,有阳光透进来,有些刺眼。 陈池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脑袋,站起来向卫生间走去。 今天上午十点,舞蹈大赛将要进行决赛,根据之前得到的线索,上帝之手也将在那个时候杀死苏雪娇。想到这里,陈池的心便有些紧张。虽然关风昨天晚上便在现场做了很多准备工作,但是陈池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收拾好一切,陈池走到门口,拉开门他竟然看到程小雅在门外。 “你出来了。”程小雅站了起来,她似乎在门外蹲了很久,身体微微有些麻木。 “你怎么不敲门?”陈池疑惑地看着她。 “我是怕打扰你。今天苏雪娇参加舞蹈大赛决赛,我们一起去吧,她也给了我邀请函。”程小雅扬了扬手里的邀请函。 “好啊。”陈池点点头。 陈池和程小雅赶到林城剧场的时候,关风已经守在门口了。看见陈池和程小雅一起来,他不禁有些意外。旁边的周波有些冷漠,显然昨天的事情他还没有释怀。 因为距离决赛还有一段时间,剧场里面人不多。关风把程小雅支开,带着陈池把整个剧场布置情况看了一遍。 林城剧场通往外面的出口一共有三个,除了大门和后门外,后台旁边还有一个小偏门。那个小偏门以前是用于通往外面公共厕所的,后来剧场便把它封了,只留下了一个通风口。 为了避免上帝之手进入,大门和后门都安排了五名警察进行看守,对每个出入的人的身份盘查都非常严格。并且规定,在舞蹈大赛没结束的时候,谁都不许出去。 在剧场内,关风安排了二十名警察进行巡逻,这些警察有的化妆成剧场的工作人员,有的化妆成观众。凡是有逃跑可能的地方都安排了人看守,只要上帝之手敢来,他就是变成苍蝇也飞不出去。 “那个偏门没有派人看守吗?”如此防守之下,陈池感觉那个小门是一个隐患。 “偏门正对着选手的更衣间,不太方便。”关风有些为难地说,“不过我看过了,那个偏门的通风口不大,以上帝之手的体型是进不来的。对了,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左明明死亡的那个网吧老板黄永对我们撒了谎,他说上帝之手的体形跟你差不多,其实是上帝之手多给了他几百块钱让他骗我们的。他这样做就是想让我们怀疑你,为了惩罚那个老板,我已经联系工商那边停他几天业。” 陈池没有说话,抬眼看了看前面的周波。他一直以为是周波在误解自己,现在看来并不是他的错,而是上帝之手的圈套。想起昨天和周波的误会,陈池不禁有些愧疚。 这时候,周波走了过来:“关队,我觉得我们这次是万无一失了,但是那个小门还是个隐患,不如我们还是找两个人看一下吧?” “我当然知道。这件事我和举办方说过好几次了,可是他们本来就对我们的监控有些不满意,加上那里是更衣室,所以死活不同意,我也实在没辙。”关风叹了口气说。 “我看不如这样,找个人去看,不一定是我们的人。”周波提出建议。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那里是唯一的隐患,万一出事了怎么办?既然他们不让警察过去,找两个学生过去应该没事的,毕竟今天参赛的大部分都是学生。”陈池说。 “可是让谁去呢?”关风摸了摸下巴说。 “我去。”陈池迟疑了几秒钟说。 “你?”周波叫了起来。 “当然是我,我相信再也没有比我合适的人了。虽然我没见过上帝之手,但是我能感觉到他,所以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好,我同意。不过你一定要小心。”关风点点头说。 “不如让陈池和程小雅一起去,至少也有个照应,省得他们互相担心。”周波看了看关风。 “也是啊,不过你们可不能为了儿女情长,忽略了任务啊!”关风呵呵一笑,然后和周波向前走去。 苏雪娇第五个出场,当她看到陈池和程小雅的时候,脸上露出讥笑:“真没想到,我们怪物楼竟然还能出一对情侣。” 陈池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坐在一边。他在思索,如此严密的防守之下,上帝之手会以怎样的方式杀死苏雪娇? “雪娇,你今天表演的舞蹈是什么呀?”程小雅对苏雪娇的嘲讽并没有生气,反而问起了她表演的内容。 “哦,兰若舞。”提到自己的舞蹈,苏雪娇收起了刚才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得意扬扬的笑容,“兰若舞取材自《聊斋志异》里面的兰若寺,除了要表现出聂小倩在兰若寺的空灵,更要表现出她和宁采臣的凄美爱情。好了,不多说了,我要去换衣服了,下一个就是我了。” 看着苏雪娇走进更衣室,程小雅坐到了陈池面前,她试着跟陈池说了几句话,但是陈池没有理她。 陈池的心思此刻正陷入一个空前的画面模拟中,他把自己当成上帝之手,思考这一次该如何下手。混进剧场轻而易举,关键是怎么下手。陈池在这之前已经看过了苏雪娇舞蹈的内容,跳舞的时候,苏雪娇要戴上一个白色的面具,头发要披散起来,并且她还要被绳子吊在半空中做几个轻灵的动作。 面具,吊起来。突然,陈池脸上的肉颤抖了几下,上帝之手会不会利用这两点做文章呢?如果上帝之手在绳子上做一些手脚,当苏雪娇飞起来的时候,绳子突然断开,那么苏雪娇一定会摔死。可是这样只是意外,怎么能证明苏雪娇是被上帝之手杀死的呢?显然,这一点不符合上帝之手的心理。按照上帝之手之前犯下的案子,他的表现形式应该更夸张,甚至站在舞台上当着观众的面亲手杀了苏雪娇,然后再从容离开,这才符合他的心理。 苏雪娇从更衣室走了出来,她穿着一件雪白的长裙,头发散了起来,看上去和《聊斋志异》里那个死了几百年的女鬼聂小倩倒真有几分相像。她坐在镜子前拿着一支眉笔在描眉,之前坐着的几个学生看见她的样子不禁开始窃窃私语。 “看什么看?一群垃圾。”苏雪娇转头瞪了她们一眼。他们人没有说话,低声骂了几句,就离开了。整个后台只剩下苏雪娇、程小雅和陈池。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苏雪娇马上就要出场了,她拿起镜子旁边一个白色的面具戴上,镜子里立刻出现一个鬼魅的头像。看起来她的舞蹈设计的确不错,光看形象就可以让人对她的舞蹈产生兴趣。 “啊。”突然旁边的程小雅叫了一声,还没有等陈池回过头,一个重物重重地敲在他的后脑勺,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主持人离开了舞台,舞台上一片暗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上面,关风站在舞台左边,周波站在右边,他们同样盯着舞台上的任何动静。 随着音乐缓缓响起,舞台上的灯光一点一点亮了起来。一个身着白色长裙的女孩从后台缓缓走了过来,她的脸上戴着一个白色面具,金黄色的灯光打在上面,形成诡异的影像。 哗哗,哗哗,观众的掌声潮水般响了起来,这个开场形象让人很意外。这时,音乐声缓缓淡了下去,接着变成了古筝独奏,如同一轴美丽的山水画缓缓展开。但是女孩并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好像在等待什么。 “怎么回事?”关风警惕地问旁边一位老师。 “不知道,可能还没有开始吧。” 突然,舞台中间的灯光一下熄灭了,跟着几秒后又亮了起来,只见先前站在舞台上的女孩被吊在了半空,她的身体如同被固定了一般寂寂不动。 关风感觉有些奇怪,他不禁往前走了几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舞台中央的女孩身上,如此诡异的开头,不知道接下来的舞蹈动作会是什么样子,所以人们都没有出声,整个剧场一片死寂。 直到距离舞台最近的一名警察喊出一句“出事了”,关风和其他人才确认自己的疑惑已经变成了事实。他和旁边的人慌忙冲上舞台,台下的观众开始骚乱,有胆小的女孩甚至发出了尖叫声。 “大家别慌,都别动,都别动。”周波站在一边大声喊,其他警察也开始维持秩序。 苏雪娇被缓缓地放了下来,面具下面是一张苍白的脸,她的嘴唇已经成了暗紫色,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在那个白色的面具后面写着一行字: 上帝之手。 是上帝之手的杰作,他成功地杀死了苏雪娇,并且当着那么多警察和观众的面吊起了她的尸体。 这个时候,陈池和程小雅从后台冲了出来,看到舞台上的尸体,陈池呆住了,然后无声地跪倒在地。他的身体开始颤抖,一股怒火从心底烧起,跟着蔓延到全身,一个巨大的声音从喉咙里面爆发出来,他冲着舞台下面哄乱的人群大声喊:“你给我出来,你出来,出来,出来啊!” 旁边的程小雅慌忙扶住了他,但是他却一把推开程小雅,连滚带爬地来到苏雪娇的尸体面前,低声哭道:“对不起,对不起……” 关风看着眼前这一幕,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挥挥手,旁边两名警察走过来扶起了陈池。 很快现场被控制起来,随后赶过来的法医开始对苏雪娇进行检查。周波没有像往常一样对现场做心理分析,他只是盯着那个上帝之手留下字的面具沉思,除了这个面具,在苏雪娇的身上还找到了一本柯南的书:《工藤新一的复活》。周波知道这是日本推理漫画柯南的一个故事,但是他并没有看过这类东西。所以一时不会也想不出上帝之手留下这本漫画的具体意义。 “情况怎么样?”关风走了过来。 周波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上帝之手。”关风的脑袋都要撑破了。这一次的抓捕行动,上面寄予了很大的希望,没想到他们却连上帝之手的影子都没抓到,他该怎么出去面对那些媒体和记者? 第七章 死亡交易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男人坐在她旁边。她看见自己的衣服被穿上了。男人只是抽着烟,脸上戴着一个铜色面具,如同一个冷酷的杀手。 程小雅不停地说谢谢,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你想他死吗?”男人忽然说话了。 “想,恨不得他死一万次,一百万次。”程小雅毫不犹豫地回答。 死者,苏雪娇,女性,汉族,21周岁,系林城刑警学院特别班学生。根据尸检的结果,死亡时间是2008年5月21日上午十点四十七分,死亡原因为机械性窒息。 “怎么这次的报告这么简单?”关风看着手里的现场报告问。 “还要多详细?”这个时候,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是局长。 “局长。”关风慌忙站了起来。 “这次的案子是发生在你们眼皮底下的,难道这些资料还不够?你们看看,看看,今天早上几个遇害学生的家长一起找到了刑警学院的院长,他们在学校门口拉着条幅,向学校讨要公道。你们知道他们说什么吗?你们知道那些记者说什么吗?媒体说什么吗?刚才省公安厅打电话过来问需要不需要他们派人过来,难道我们林城公安局就这么差?你们出动了近百人,竟然连对方的影子都没看到!你们告诉我,对方是神还是鬼?还是你们在拍电影,看小说?”局长越说越急,用力地拍打着桌子。 “不是,局长,你听我解释……” “我不要你的解释,关风,你是老刑警了。一些简单的错误可不要犯,我听说你和特别班一个学生的关系不一般?听说那个学生还和局里的人打过架。”局长打断了他的话。 “是,他是陈指导员的儿子,叫陈池。这次上帝之手可能和他有关系,我也是想着能……” “陈指导员的儿子?”局长没等关风说话,就脸色一变,“以后别再让他来警队。我告诉你,关风,这个案子你要是破不了就给我放假,不要和乱七八糟的人搞到一起。” “局长,你这什么意思?”关风愣住了。 “你不知道吗?如果当年不是陈天保自作主张,警局里的老黄、老侯,还有徐副局长,会死吗?他是一个王八蛋,亏他还有脸让他的儿子上刑警学院。”局长大声怒骂,然后摔门走了。 关风愣了足足半分钟,最后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九年前,林城发生了一起特大绑架案。林城浩方房地产公司董事长董浩方的儿子被人绑架,对方要求董浩方在三天内筹集100万赎金来换人。当时正值国家严打,案子不但在省公安厅引起了轩然大波,还惊动了国家公安部,上级要求林城公安局限期破案。 林城公安局立刻成立专案组部署工作,任命林城警察局副局长徐明光为专案组组长,警局犯罪心理指导员陈天保为副组长,并且把警局最优秀的人员黄义军、侯锐一干老刑警配备到专案组。 经过一天一夜的侦查,他们终于发现了罪犯的踪影。根据之前专案组的部署,他们让董浩方拿着赎金去和对方交易,等到对方出现的时候进行抓捕。但是对方却在最关键的时候突然改变主意,他利用精密的反侦探手段把陈天保、徐明光、黄义军、侯锐四个人和其他警察分化开,然后带到了一个即将竣工的大楼十八层。 等到其他人找到他们的时候,专案组组长徐明光和组员黄义军、侯锐已经牺牲了,只有陈天保呆坐在原地,而那个绑匪却消失无踪。 这个案子一直以来都是林城刑警队的耻辱,关风并不知道陈天保是因为这个案子才离开警队的。局长的突然发话,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现在,上帝之手的案子接二连三地出现,这个压力不但关风有,上级领导更是坐不住。想到这里,他拿起电话,拨出了周波的电话。 五分钟后,周波走了进来。 “给我说说你的犯罪分析和现场推论。”关风拿起一根烟丢过去,然后自己塞进嘴里一根。 周波接过烟,并没有点着,只是夹到了耳朵上,然后清清嗓子开始了自己的分析推论:“整个剧场布满了我们的人,上帝之手虽然可以化装成观众混进来,我们无法阻挡,但是绝对可以防止他出去。从案发到后来观众离场,我们都做了仔细的检查,但是并没有发现上帝之手的影踪。虽然全场138名观众里面有四个和上帝之手年龄、身形相似的人,但是经过核查他们都不是。 “苏雪娇的死亡手法很简单,机械性窒息,凶器我们在现场没有找到,不过这并不重要。她脖子上的印痕显示那是一根长裙上的丝带,这种丝带在舞蹈大赛后台太多了,特别是一些舞蹈服装上。这个是上帝之手早就想到的,所以即使我们花费大把工夫找到凶器也不会有什么用。 “苏雪娇从出现到被发现死亡只有不到三十秒的工夫,根据对灯光师和那个负责吊起苏雪娇的工作人员的调查,他们并没有感觉到异常。根据我们所看到的一切,在苏雪娇从地上到空中的短短几十秒的功夫,根本没有人上去杀她,更不可能在杀死她后再把她吊起来。” “那是怎么回事?总不会是苏雪娇自己把自己吊死在上面吧?”关风脸上愁云满布,深深地吸了两口烟。 “不,苏雪娇当然不会把自己吊起来,除非有人冒充苏雪娇,然后在那短暂的几十秒时间把苏雪娇的尸体吊上去。” “你是说有人冒充苏雪娇?”关风一下愣住了。 “整个剧场大厅都在我们视线的范围内,如果出问题一定是在后台。我想也许从后台出现在舞台上的人根本就不是苏雪娇,因为戴着面具,所以人们根本不会注意到她是谁。等到灯光熄灭的时候,她把苏雪娇挂到绳子上,然后再回到后台。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也就完成了瞒天过海、诡异凶杀的过程。”周波冷冷说道。 “对呀。可是后台是陈池看管的,他那么谨慎,是不可能出问题的。再说那个冒充苏雪娇的人应该是个女孩,可上帝之手是个男的呀!”关风又提出了新的疑惑。 “不错,所以这些疑问,我想只有一个人能回答我们。”周波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关风没有说话,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陈池坐在床上已经有四个小时,他就那样呆呆地看着头顶上的天花板,眼前依然是林城剧场的命案现场。 在苏雪娇戴上面具的那一瞬间,他听到程小雅在身后尖叫,可惜还没有等他回过头,就有一个东西重重地敲在他头上。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他看见程小雅躺在旁边,他顾不得脑袋的疼痛便向舞台冲去,他看见苏雪娇躺在上面,关风和一帮警察围在一边无奈地摇着头。 那一刻,他感觉一股钻心的疼痛从心底涌上来,如同电流一样瞬间散布到全身各个角落,他几乎就要瘫痪。 这是第六个,上帝之手因为他而杀死的第六个人。他们从欢快的生命变成沉寂的尸体,从此再也不会醒过来。所有的一切都只因为自己的疏忽,只因为自己和上帝之手的对决。这样的事实让陈池再也无法接受,他的精神几乎要崩溃了。他瘫坐在舞台上痛哭起来,他低着头用力地把自己埋起来,他宁愿像一只鸵鸟一样,永远把头埋在沙子里,不见任何人,不听任何事。他在心里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上帝之手会选中自己?他不过是一个学生,虽然他参加了那个推理大赛,但也没有得罪任何人。现在他似乎明白了爸爸为什么不让他学习运用推理。他眼前闪过了爸爸的眼神,无奈之中带着惋惜。 有命案的地方才有推理,推理牵连着的必然是人命。善良的无辜受害者是需要侦探和警察利用推理找出凶手、揭开真相的。但是当这些受害者成为推理的砝码后,侦探和警察除了面对推理上的缜密,更要面对的是情感上的把握和精神上的承受能力。 陈池不知道是怎样回来的,走到宿舍楼的时候他遇到了方宇。这个体育天才生此刻终于爆发了,他们只是在之前的讨论会上见过一次,但是方宇却如同见到了杀父仇人一样揪着陈池,用力打了过去:“你不是自信能抓住他吗?你不是可以救我们吗?你不是推理高手吗?” 拳头击打过来,陈池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他只感觉有一些液体顺着鼻子流下来,滴到衣服上,染红了眼前的世界。 对于方宇的打骂,陈池一句话没有说,他默默地向宿舍楼走去。身后传来方宇和程小雅的争吵声。 “怎么,程小雅,你心疼了?等上帝之手来取你性命的时候你就知道后悔了。” “上帝之手杀人跟陈池有什么关系?他也是想救我们的。你这个不知道好歹的人,上帝之手真应该先杀了你。” 陈池长长地舒了口气,因为长时间的仰视,他的脖子有些酸。嘴唇和鼻子上的血已经凝固,死死地黏在皮肤上,如同心里那无法解开的死结。 “陈池,你能感觉到什么叫无能为力吗?你能明白什么叫生不逢时吗?”陈池想起了乔羽临死前说的话,曾经看起来最开朗的乔羽,心里却有着比任何人都脆弱的一面。那些让他无能为力的东西在被上帝之手利用、放大以后,最终变成了他死亡的推手。 陈池当然知道什么叫无能为力,现在他比谁都了解这种感觉。一生之中,我们要面对多少无能为力?无能为力的爱情,无能为力的死亡,无能为力的拒绝,更多的是我们要面对无能为力时的选择。 想到这里,陈池站起来向宿舍外面走去。走下楼,陈池停在走廊左侧一个房间的门边,然后他敲了敲门。 很快,门打开了,程小雅出现在眼前。 “我可以进去吗?”陈池问。 程小雅没有说话,拉开门把陈池请了进来。 这是陈池第一次来程小雅的宿舍,这个规格、设施和自己宿舍一样的地方,因为程小雅的一些特别布置,显得特别温馨。 程小雅倒了一杯水,放在陈池面前,然后又拿了一块毛巾想帮他擦脸,但是遭到了拒绝。 “小雅,你知道白潇潇吗?”陈池说话了,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 程小雅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白潇潇,整个林城的人都知道白潇潇,那个为了自己的姐姐不惜举办推理大赛杀人的女孩,虽然她的冲动是罪恶的,但是动机却是令人敬佩的。在林城刑警学院,有很多人知道她和陈池的关系。 “我爱她。”陈池毫不避讳地说,“她是我这辈子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她的清纯、执著、推理天赋全都是我喜欢的地方。不过我最喜欢她的一点是真实,虽然她设了一个局几乎让所有人都陷了进去,但是最后一刻她却坦然承认自己做的一切。如果她还活着,如果她不是活在仇恨的世界里,我想我一定会用我的生命去爱她。” 程小雅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陈池的话让她有些不舒服。 “我曾经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有别的女孩让我动心,可是我遇到了你。也许是因为你和白潇潇一样,你们背负着其他女孩没有的经历,所以我把对白潇潇的爱藏在心底,开始全心全意地对你。我相信真诚的爱可以让那些不愉快的过去被掩盖,我可以让你变成最幸福的女孩。 “每个男人都会用尽全力保护自己的女人。白潇潇是我错失的第一个女孩,我无能为力。你是第二个,本来我可以的,我完全可以的,可是我现在却依然感觉无能为力。为什么?我真的不明白这是为什么,难道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不,陈池,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程小雅的眼泪落了下来,她死死地咬着嘴唇。 陈池的眼泪也落了下来,他无声地哭泣着,任凭程小雅走到自己身边,抱住自己。这一刻,他的内心仿佛一段倒塌的城墙,再也无法撑起一座城市。 “能陪我去个地方吗?”不知道过了多久,程小雅说话了,仿佛一个孩子在请求母亲。 陈池点点头。 林城市第一人民医院。 他没想到,老师会主动找他。 他的心在颤抖,莫非老师的病情恶化了,还是出事了?他惴惴不安,甚至给出租车司机钱的时候都忘了要找回的零钱。 今天是周末,医院人很多。挂号窗口排了整整两排,其中不乏从乡下赶过来的农民,挂号窗口里面的女人除了大声训斥就是厌恶的目光。她看不到挂号窗口上面贴着的一条标语:以我真心、耐心、关心,换你放心、安心、舒心。 在这样的地方,一些标语不过是自我贴金罢了。他想起第一次带老师来这里的时候,因为正是午夜,那些护士互相推诿,就在他准备大声质问的时候,老师从口袋里拿出一千块钱递给了他。 那些钱被护士们塞进口袋,之前还推三阻四,现在马上就热情起来,她们帮着把老师推进了病房,并且满面春风。 老师说:与人相处,取其弱点。 贪婪,是很多人的弱点。 电梯在七楼停了下来,他走了出去。一个女人推着一个老人往电梯里面进,但推了几次都没有进去。他回过头帮忙推了一下,这个时候电梯门突然要合拢,他慌忙用身体顶住,两道电梯门生生地撞到他的肩膀,然后又回到了两边。 “大哥,谢谢你啊,你真是个好人。”女人感激地看着他。 他微微笑了笑,转身离开了。两边的肩膀有些疼痛,但是他没有去揉,他在思考一个问题。 我是好人吗? 不,我是一个坏人,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以前听妈妈说过,坏人要下十八层地狱,可能自己需要下三十八层地狱。 推开病房的门,他看到老师靠在床上看书。老师的精神看起来很好,脸色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苍白。 “老师。”他走过去恭敬地喊道。 老师放下了手里的书,然后冲他微微笑了一下。 这个时候,门外走进来一个人,他将一个热水瓶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然后拿起老师的杯子倒了一杯热水。 “这是?”他疑惑地看着进来的人。 “他是你的师弟。”老师轻声说。 “师弟?”他愣住了。 “不错,我想了很久,你们该见面了。虽然你这个师弟没有你厉害,但是他在关键时刻还是可以帮你的,你一个人的能力毕竟有限。以后我不在了,你们也互相照应一下。”老师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 “老师,你可以长命百岁的。”师弟把水递给老师,然后回头看了看他,“师兄,你好。” “你好,师弟。”孤独惯了,对于这种交际,他有点不习惯。 “最近我的身体恢复得不错,我想事情应该快点进行,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老师喝了口水润嗓子。 “是的,有师弟的帮忙,我想一切会顺利的。”他低着头说。 “不,你师弟还有自己的事情,事情还得你来做。”老师摆了摆手,停顿了一下,“如果我让你们选择两种职业,一个是警察,一个是罪犯,你们怎么选择?” “老师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他说。 老师笑了笑,看向旁边的师弟。 “我选择做罪犯。”师弟平静地说。 “为什么?”老师问。 “因为警察不一定是白,罪犯不一定是黑。只要可以得到自己追求的,我觉得罪犯要比警察活得更充实,至少没有那些条条框框的束缚。”师弟说。 “哈哈,哈哈,不错,不错。”老师笑了起来,赞许地说,“说得很对。可惜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注定要面对许多条条框框。不过你们记住,无论做什么,千万不要输给别人。” “老师,怎么忽然问起了这个问题?”他问。 “没什么,就是看了这本书,上面有这样的问题,就借机问问。”老师说着指了指床头的书。 他抬眼看了看那本书的封面,上面写着两个字:选择。 选择,很重要,他当然知道。 当年如果自己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也许现在早已经是一堆白骨。 他在七岁那年就做出了人生第一个重大选择。老师把他的爸爸按到地上,然后问他:“你让他生还是死?”看着被爸爸杀死的妈妈,他毫不犹豫地说:“死。”然后,爸爸瞬间被老师扭断了脖子。 这一幕,很多年后一直出现在他的梦里。他一直想知道,如果当初自己选择让爸爸生,结局会怎样。这个答案,后来老师告诉过他,如果他选择让爸爸生,那么他和爸爸都会死。 老师挑选自己的弟子,第一点就是绝情断义。 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的人吗?没有,至少他对老师一直保持着足够的尊敬。从七岁那年开始,老师教他学习格斗、美术、音乐、建筑,甚至还让他去最好的心理特训班进修。他承受了常人所不能忍受的苦与累,他不明白自己学习这么多东西是为了什么,但是老师说过,从七岁那年起,他的命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离开医院的时候,他和师弟一直沉默。电梯停到三楼的时候,那个之前推轮椅的女人进来了,看见他,女人一脸感激,还说要请他吃饭,但是他婉言拒绝了。 分手的时候,师弟喊住了他。 “师兄,老师说过,不要轻易向别人表露自己的爱心,这样容易失去自己的原则。” 他转过了头,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面孔,许久后说出了一句话:“虽然我们的人生已经死亡,但是我们的心应该活着。如果连心都死了,那还留在这个世界干什么?” “师兄,我知道你有个爱人,她叫宁晓婉,她会拖累你的。这些我没有和老师说,你最好自己处理好,不要影响了我们的事情。” “我的事不劳你操心,你安心做好自己的事吧!”他对这个师弟突然感到恐慌,这种恐慌转换成表情后变成了厌恶。 所有人对恐惧的东西无非是远离或者厌恶,这是最基本的心理反应,他相信师弟应该也看出来了。 巷子叫梅花巷,上次陈池是无意中来到这里的。如果不是跟着程小雅,这一次他怎么也不可能再找到入口。 如果说城市是一张华丽的画卷,那些巷子便是画卷背后的残皮破布。每个城市都有这样的巷子,如同一道道隐藏起来的伤疤,潜伏在城市华丽的背后,看到它们就会认识到城市的苍凉和悲哀。 这一路,陈池和程小雅一直沉默着,他们的内心都在纠结。陈池能够感觉到程小雅拉着他的手在微微颤抖,那是一种不安和惧怕。曾经,陈池以为他可以保护别人,尤其是他的女人,可是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那么无力,那么柔弱。 上帝之手的阴谋。 事情回到苏雪娇之死上来。她戴上面具,身后的程小雅突然发出一声尖叫,还没等陈池反应过来,她用一个重物击打在陈池的后脑勺上,让他失去意识。跟着,程小雅以最快的速度将苏雪娇解决,这一切都是早已经安排好的,所以发生得非常自然,根本不会出现意外。 苏雪娇死后,程小雅穿上另一套表演衣服,戴上另一个面具,在音乐声中走上舞台。当时苏雪娇的尸体就藏在舞台的幔布后面。当灯光师熄掉灯,负责吊威压的人把威压线放下来的时候,程小雅快速搭上苏雪娇的尸体,然后自己离开舞台,回到后台,换上自己的衣服,假装晕倒躺在陈池身边。 真相就是这样,一幕诡异的瞬间杀人事件上演在数千双眼睛面前,不是特异功能,不是神鬼杰作,不过是一个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环节出现了意外。这个环节是陈池的后方。 此刻疑问充满了陈池的脑子,为什么程小雅会成为上帝之手的武器? 威胁?诱惑?还是共犯? 程小雅并没有说,她只是默默地向前走,而她也知道所有的一切终将浮出水面。 有时候,人的选择注定了结局,明明知道是错的,可是却偏偏不得不那样做。 巷子的尽头是一所普通的民宅,门是木门,已经有些年头,上面贴着一副破损的对联。程小雅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打开门,然后拉着陈池走了进去。 这是林城典型的民宅,院子里堆了一些农具,两边长满了荒草,有的已经沿着墙壁向上攀爬。中间是堂屋,两边是侧房,厨房挨着左边的侧房。陈池知道,这是程小雅的奶奶的旧居。 一个从小父母离异的孩子,心疼她的人只有爷爷、奶奶、外公或者外婆。程小雅的外公、外婆和爷爷早已经离世,所以唯一心疼她的人只有奶奶。很多老人对儿女不是特别亲,但是对孙子孙女却很心疼,这就是人们说的隔代亲。 陈池相信,这里一定曾经是程小雅的天堂。自从父母离异后,她最喜欢的地方应该就是这里,虽然这里没有豪华的家具,没有昂贵的玩具,但是这里有奶奶的爱和安定的生活。正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奶奶离世后,她还是喜欢来这里。即使这里破败不堪,荒草满院,也依旧是她的游乐场,是她的伊甸园。 “进来看看吧,如果不介意的话。”程小雅看看站在堂屋门口发呆的陈池。 “当然不介意,我外婆家比这里还破。”陈池说完就有些后悔,他不是要说这里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说出了那样的话。 程小雅并没有介意陈池的话,只是默默地推开了堂屋的门。 让陈池没想到的是,屋子里面竟然非常干净,看来程小雅经常来收拾。堂屋的中间摆放着一张深灰色的桌子,上面放着一张老人的黑白照,应该就是程小雅的奶奶。除了桌子,整个堂屋再无其他东西,显得空荡荡的。 程小雅跪在奶奶的遗照前,默默地低着头。片刻后,她开始抽泣,跟着声音越来越大。 “小雅,别哭。”陈池蹲到她面前,轻轻抱住了她。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程小雅的声音颤抖,“原谅我的自私,原谅我,我没有办法。” “告诉我,上帝之手做了什么?告诉我。”陈池说话了,他感觉自己的愤怒已经无法遏制。 程小雅的哭泣声渐渐小了,肩膀微微抖动,然后缓缓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事情从三天前说起。那天晚上,程小雅接到了母亲的电话。等她回到家里,发现母亲全身是伤,家里一片狼藉。 母亲泪落不止,她告诉程小雅继父在一个朋友家打牌,他回家拿钱,遭到母亲的阻拦,于是便打了母亲,取走了家里最后的存款。看着家里的凌乱和母亲的眼泪,她内心的怒火升腾而起,拿着一把菜刀冲了出去。 她的出现只是一场闹剧,继父不但把她的刀扔到了一边,并且把她推进了旁边一个房间。继父本来就是一个流氓,此刻他看着发育成熟的程小雅,丑陋的脸孔再一次扭曲,程小雅用力挣扎,但是却无济于事。她眼睁睁地看着继父再一次撕开她的衣服,带着兽性的喘息扑上来。那一刻,她绝望了,她想起了陈池,想起了死亡,甚至想起了左明明。她多么盼望有人能来救她,可是她知道那是做梦。 这个时候,门开了,一个男人冲了进来,他一把拉起继父,一拳便把他打晕在地。然后那个男人抱起程小雅,大步离开了房间。 程小雅在离开房间的时候就已经快晕倒了,恍惚中看到继父的那些朋友全部倒在外面,那个男人如同一个天神把她从地狱拉回了人间。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男人坐在她旁边。她看见自己的衣服被穿上了。男人只是抽着烟,脸上戴着一个铜色面具,如同一个冷酷的杀手。 程小雅不停地说谢谢,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你想他死吗?”男人忽然说话了。 “想,恨不得他死一万次,一百万次。”程小雅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可以帮你杀死他,帮你和你的母亲解脱。”男人点点头。 “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程小雅的理智瞬间回到了脑子里。 “因为我需要你帮忙。”男人说。 男人说出了他需要程小雅做什么,并告诉小雅他就是上帝之手,虽然小雅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犯罪,但是他救了她,他可以帮他杀死继父。 “如果你帮我完成事情,我答应你,你的继父将会死得很惨。”这是他给程小雅的承诺。 程小雅答应了他的请求,即使他的要求是让他杀死一个和她无怨无仇的苏雪娇。 她也犹豫过,她也害怕过,不过上帝之手对她说:“从我救出你的那一刻起,你的生命已经结束。如果我没救你,你该怎么宽恕自己的第二次受辱,你将如何面对你爱的人,你将如何面对这个世界?” 所以,程小雅答应了,她发誓要让继父死去,即使搭上她的生命,她也在所不惜。 陈池听着程小雅的述说,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无法想象程小雅在绝望时候的恐惧,更让他无法想象的是上帝之手对这一切,对程小雅的性格,对人性的把握竟然如此精准。 当一个人绝望的时候,任何一点希望都会是他的全部。单从这一点来看,上帝之手就已经足够让人害怕,他简直是一个魔鬼。难道他真的属于上帝?一方面释放着摧毁世界的恶魔,却又给世界以光明。 想到这里,陈池的内心一片混乱,他感觉自己如同一艘行驶在茫茫大海里的帆船,在海风肆虐、暴雨来袭的海面上摇摇欲坠,濒临散架。 关风刚走出警察局,他的电话响了起来。 “半个小时后我将到胜利街口5号楼2单元201杀死里面的男人,如果有兴趣,可以来。”电话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他用了电话变声器,听上去怪怪的。不过,关风可以确定,他是上帝之手。 没有多想,他回身往警察局冲过去,正好迎面碰上周波。 “快,组织人员,跟我去胜利街口。” 周波愣了一下,然后回头冲着里面的人喊:“出现场了。” 在车上,关风和周波说了一下刚才的电话。那个电话来自一个网络IP,根本无从查看他的位置。 胜利街口有一个回民菜市场,终年飘散着一股浓重的羊肉味,车子走到街口便无法再前进,因为这个时候正是买菜做饭的时间,到处都是人。关风和周波下车,穿过人群向前面走去。 看着一脸戒备、神情紧张的警察,街上的人纷纷让路。几分钟后,关风带着人来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栋20世纪80年代建造的楼房,整栋楼的墙面都已经破损,楼梯里面黑糊糊的,窗户也破旧不堪。关风敲了敲面前的防盗门,防盗门竟然自己开了。 “不好。”关风一惊,慌忙用力撞开了防盗门里面的木门。 “啊”,与此同时,里面传来一声惨叫。关风看见一个男人被绑在一张椅子上,他的脖子上插着一把尖刀,血正往外冒。 “快,看一下屋子里有没有其他人,别让凶手跑了。”周波对后面的警察说。 “不用搜了,凶手不在里面。”关风摆了摆手,目光落在门把上的一根断绳上,绳子的另一半拴在男人脖子上的那把刀上。 这是一个机关,确切地说是上帝之手的一个阴谋。 上帝之手在几个小时前把这个男人绑在椅子上,然后在门上拴住一根绳子,等到外面的人把门打开,门上的绳子就会挣断,那么绑在绳子上的刀便会飞过去,插到男人的脖子上。 这是一个完美的不在现场案件,更是假借警察的手杀人。 “快,查一下这个男人的身份,看看他有没有什么不良记录,想想怎么写报告。”关风瞪了其他警察一眼。 十分钟后,一名警察找到了所有资料:“死者赵三强,无业,2007年曾经因为酗酒闹事被刑拘三天,后来一直参与赌博,打架滋事。他的妻子目前在医院,他还有个女儿,在林城刑警学院特别班,名叫程小雅。” “他是程小雅的父亲?那他怎么姓赵?”关风愣住了。 “他是程小雅的继父。”那个警察说。 “我明白了。”突然,旁边的周波说话了,“我知道这一切的原因了。” “什么?”关风不明白地看着他。 “程小雅之所以在林城剧场帮助上帝之手杀死苏雪娇,是因为上帝之手答应帮她杀死自己的继父,这是一个交换。上帝之手成功地利用程小雅杀死苏雪娇,并且不费吹灰之力,借助警察的手杀死程小雅的继父,真是一个完美的圈套。”周波说。 “可是,为什么程小雅要杀死自己的继父呢?”关风提出疑惑。 “因为程小雅的继父在她的少女时代强暴过她,不过也许有更多的原因。看来我们现在必须马上找到陈池和程小雅。按照程小雅的心态,当她得知自己的继父已经被杀死,那么她唯一的选择就是自杀。”周波分析道。 “陈池的电话还是关机吗?立刻寻找陈池和程小雅。”关风迅速布置了一下任务,然后对周波说,“对于赵三强的死,你想一下报告该怎么写。这也算是他的报应吧。” 程小雅挣脱陈池的怀抱,脸上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容:“陈池,我去房里梳妆一下,然后和你一起去自首。” 陈池没有动,那颗如同飘荡在漆黑海面上的心,依然没有找到靠岸的方向。 房间不大,收拾得很整洁。以前,程小雅经常会一个人来这里居住。房间的味道是她熟悉的味道,弥漫着奶奶的爱。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有条短信发了过来。 程小雅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一条彩信,里面是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男人痛苦的表情,他的脖子上插着一把锋利的尖刀。下面写着一句话:你的继父已经成功被杀,我们的交易到此结束。 她盯着那张照片,眼泪落了下来。这一刻,她梦想了十几年,每个夜晚从噩梦里惊醒过来,她都是战战兢兢,哆哆嗦嗦,那个如同野兽般的恶魔仿佛就在她的身上,向她露着狰狞的笑容,伸着血红的舌头。她曾经无数次对着观音菩萨、耶稣基督祈求,祈求让那个男人死去。现在,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 程小雅坐到床边一个梳妆台前,拿起一把木梳,轻轻地梳理头发,镜子里的她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阴霾,取而代之的是轻松、欢快,如同一个天真活泼的孩子。 梳妆完毕后,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刀用力插进心口。她抽泣起来,喃喃地说:“陈池,我爱你,我爱你啊!” 外面的陈池也落下了眼泪,程小雅的哭泣和喃喃自语,一下一下敲进他的心底。我该怎么做?即使自己假装不知道这一切,可是关风和周波是不可能想不到的。 屋里的程小雅不再说话,伏在梳妆台上,只剩下呜咽和喘息。 陈池拿出了手机,也许他应该和关风说一下事情的经过,毕竟这是上帝之手的阴谋。他甚至想向关风求情。 手机开机了,几条短信铺天盖地发了过来,内容全部一样:看好程小雅,她可能要自杀。 陈池一惊,慌忙站起来向屋子里面冲过去,他看见程小雅身上正向下滴着殷红的血,触目惊心。 “不要,不要,小雅!”陈池冲了过去,一下抱住程小雅。 “对不起,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赎罪。”程小雅微笑地看着陈池,血正从她的心口往外渗。 “不是这样的,你没有错。我们去医院,去医院!”陈池疯了一样向外面跑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脚下一软,一下跪倒在地,上半身却直直的,抱着程小雅。 这个时候,手机响了,上面显示来电人是关风。 “快,快来救她,来救她!呜呜呜呜……”陈池接通电话,大声哭了起来。 第八章 1+1≠2 关风刚准备出去,旁边的陈池一下拉住了他。虽然他们的动作很轻,但还是惊动了那两个小孩,他们慌忙向小门跑去。陈池和关风冲过去,把他们拖了过来。 人,只有在死后才是平等的。 叶真不得不相信这句话。现在,父亲就躺在她面前,全身赤裸,皮肤苍白,四肢上有一些紫红色的尸斑。尽管如此,依旧可以看出他生前是一个体格健壮的男人。 在法医实验室里的灯光下,叶真可以清楚地看到父亲身上的几处伤痕,右胸有一处明显的利刃切伤的伤口,左腹部也有条类似的伤口。 这些伤口牵连着回忆瞬间涌到叶真的脑子里,让她禁不住浑身哆嗦,那个令人胆战心惊的下午如同一个噩梦一样,再次浮现在她眼前。 争论只是因为叶真的父亲把拖把上的水洒到了隔壁衣服店门前的地上,对方就开始谩骂,多年来的积怨顿时被激发,谩骂变成了动手。最初是几个女人的殴打,然后对方竟然找来几十个人,拿着钢管、刀子、铁锹冲过来,叶真的父亲和两名店员瞬间被打倒在地。 等到叶真和男朋友赶过来的时候,父亲已经奄奄一息。旁边的警察正在勘察现场,所谓的勘察现场不过是随意拍几张照片,找一辆救护车把受伤的人抬到车上。 父亲当天就不行了,另外两名店员也是重伤。 现场一名记者用随身带的DV拍摄了整个殴打经过。可是让叶真没想到的是,如此铁证如山的犯罪,五个小时以后竟然完全变了样。 警察以治安犯罪开始调查,父亲和两名伤员被带走。那名记者的DV也被警察收走。为了还父亲一个清白,叶真跑了无数次警察局,但是对方总以鉴定结果没有出来,治安事件无法转成刑事案件为由拒绝调查处理。 直到今天,她才有机会来到这里看到父亲的尸体。 古人说:死者为大,入土为安。 可是父亲就这样坦露着身体,躺在这里,他感觉不到冷,但是他的灵魂却可以感觉到冤。他是一具尸体,但是他的死亡却隐藏着一起丑陋的犯罪。 “小姑娘,我劝你还是撤了案子吧,要不然你父亲的尸体恐怕回不去了,得一直躺在这里。”旁边的法医摇了摇头说。 “为什么?为什么?”叶真问。 “你不知道吗?那家上头有人,他们实在是无法无天啊!”法医无奈地说。 原来如此。叶真感觉浑身一片冰凉,她呆呆地走出了法医实验室。 这次探视是她费了很大劲才争取来的,虽然只是为了看看父亲,但是她却得到了一个重大消息,警察怪异的行为,事情的难有进展,原来根源在这里。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对方如此嚣张,同时,她也感觉到自己是那么柔弱无力。男朋友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却选择了离开,她觉得现在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悲剧的人。坐在警察局门口,她抱着双腿,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走到她面前,递给她一块手帕。 她接过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抬起了头。 这是一个年轻的男孩,大约二十岁,他的眼睛很漂亮,闪烁着敏锐的光芒,让她有一种信任感。 “谢谢。”叶真说。 “为什么要哭呢?是向这个世界屈服吗?”男孩问她。 “不,我不会屈服的。”叶真内心的怒火似乎被男孩的话点着了,瞬间坚定起来。 “好。上帝只会把最好的结果给强者,如果是弱者,你得到的将是更多的不幸。”男孩微笑着说。 “可是,我能怎么做?上帝都是这样护强凌弱吗?” “当然不会,上帝会派天使来到人间,我就是你的天使。”男孩脸上依然带着微笑,“相信我。” 叶真似乎真的看到了天使,阳光打在男孩身上,映出淡淡的光泽,让他如同一个王子降临到她面前。 “跟我走,我会让你看见光明。”男孩牵起了她的手,然后一步步向前走去。 叶真跟着他穿过人群,穿过街道,一直走到天黑,他们来到了一条偏僻的小巷。男孩推开了其中一个大门,这是一家普通的四合院,院子里面很安静,如同坟墓一般,让人恐惧。 “在这里等我。”男孩指了指院子里面的房间,然后把一把钥匙塞给了她。 叶真没有说话,默默接过男孩的钥匙。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信任男孩,她更不知道男孩要做什么。她只记得男孩的话,他是她的天使,上帝派给她的天使。 “你叫什么名字?”男孩快要走出院子的时候,叶真突然问道。 男孩告诉了她,然后走了出去。 叶真走进了房间,这是一个温暖的房间,打开灯后,叶真看到了很多书,并且全部是教材,语文、数学、政治、生物、化学、物理,几乎所有的教材都堆在这里。 叶真看着眼前这些书本,感到有些头晕,书本散发着陈墨的味道,让她有一种想要离开的冲动。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了,叶真有些困了。在这个陌生的房间,她如同一个外星人一样,不敢有丝毫的动作。她不知道男孩什么时候回来,但是她感觉男孩一定会回来。 砰,终于,大门响了。叶真立刻站了起来,打开了房门。 男孩回来了,他的手里还拖着一个大行李包,里面似乎装着很重的东西。男孩走得很慢,他来到了房间里面,然后把那个行李包重重地扔到地上,行李包里发出一声惨叫。 叶真的心突然猛跳了一下,她猜测,行李包里是一个人。 男孩关上了门,然后蹲到行李包面前拉开了拉链。 “呜呜,呜呜。”里面探出一个男人的头来,他全身被绑着,嘴里塞着一块抹布。 叶真认识他,他是害死父亲的人,正是他的嚣张跋扈导致了后来的惨剧。 男孩抽掉了男人嘴里的抹布。 “你他妈的敢动我?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男人铺天盖地地骂了起来。 “不要骂,如果你不希望自己的脑袋上出现一个大洞。”男孩温和地看着男人。 仿佛一按就停的闹钟,男人立即不再说话,只是用凶狠的目光看着旁边的叶真,恨不得一口吃掉她。 特别班第五个受害者。 看到医生无奈的表情,陈池一下瘫到了地上,旁边的关风慌忙托住他。陈池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片巨大的乌云中间,他看不见出路,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上帝之手的第七次杰作。 陈池突然挣脱开,踉跄地向抢救室冲去,在抢救室的病床上,程小雅静静地躺着,此刻她是如此安详,如此宁静,如此美丽。 其他人纷纷退了出去,抢救室里只剩下陈池。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程小雅,她呆坐在会议室的一角,如同一个提防猎人的小动物。那时候,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左明明身上,陈池也没有注意她。但是后来程小雅告诉他,那个时候,她便喜欢上了他。 乔羽自杀后,陈池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他一个人离开校园,最后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可是竟然遇到了程小雅。他们之间是一个劫,注定了纠缠在一起,也注定了毁灭。 短暂的欢喜,却注定了绵延的伤痛。 上帝之手一定是知道我和小雅的关系,所以特意安排了这样的阴谋。想到这里,陈池的满腹怒火几乎烧红了眼,但是他知道自己应该冷静。他应该找到和上帝之手对决的平台,他不能再这样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而自己除了事后的推测却毫无作为。 思绪回到苏雪娇死亡的现场,上帝之手利用程小雅杀死苏雪娇,然后把苏雪娇的尸体吊起来,最后假装晕倒。这一切似乎程小雅一个人无法完成,她需要一个帮手,可是整个现场没有可疑之人,即使有,命案发生后也无法离开。 问题出在哪里? 陈池的脑子快速思索着,他把整个现场过了一遍,终于画面停在了一个地方,那个仅能容下小孩子的后门。 也许这是一条线索,虽然大人进不来,小孩或者侏儒却可以来去自如,也许程小雅帮手的身份之谜在那里可以破解。想到这里,陈池站了起来,他看着程小雅的尸体,深情地说:“除了战斗,我实在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我对你的爱。” 关风没有想到,陈池可以这么快从情感里面挣脱出来,并且向他请命要亲手抓住上帝之手。 “怎么样?可以吗?”陈池又问了一遍。 “当然可以,求之不得。” “好,从这一刻开始,我要全面掌握上帝之手留在现场的一举一动,包括整个上帝之手案的卷宗。当然我希望你能对其他人保密。” “可以。” “苏雪娇的现场,上帝之手留下了什么提示?” “一个面具,后面写着‘上帝之手’。还有一本书。” “书?什么书?我怎么没看到?”陈池愣住了。 “是后来在苏雪娇身上发现的,当时你和程小雅已经走了。那本书是日本推理漫画柯南系列的《工藤新一的复活》。” “《工藤新一的复活》”?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整个特别班现在只剩下他和方宇两个人? 按照之前的分析,上帝之手的目标毫无疑问就是方宇,然后才是陈池。但是,他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对方宇下手呢? “也许,我该告诉你个消息。”关风迟疑了一下,说话了。 “什么?” “方宇已经离开特别班,去了林城体育学院。如此一来,上帝之手的目标就剩你一个人了。”关风说。 “他怎么离开了?这不是瞎胡闹吗?”陈池叫了起来,“如此一来,上帝之手的行动我们更加难以掌握,而方宇离开了并不代表上帝之手会放过他。” “我知道,但是方宇执意离开,我们也没办法。之前苏雪娇也是准备离开的,她打算在舞蹈大赛结束后就离开,可是没想到出事了。”关风说。 “看来我和上帝之手真的到了对决的时候了。” 离开医院,陈池和关风径直去了林城剧场。因为发生了命案,林城剧场门口一个人也没有,前几天贴的海报也被人撕了下来。一个看门的老头缩在旁边的售票口内,看见陈池和关风过来,他探出头喊:“没演出,没票卖。” “我们是公安局的,来这里调查一下。”关风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哎哟,警察吗?”老头一听立刻叫了起来,“你们快点破了这个案子吧,自从出了命案,这里所有演出都被取消了,我们这些人可是全指望着演出发工资啊!” 关风一边应承着,一边和陈池向里面走去,老头在前面带路。此刻的林城剧场一片惨淡,几百把椅子如同一具具排列整齐的棺材静静地摆在那里,空荡荡的舞台上仿佛还留着昨天血案的影像,那根吊过苏雪娇的绳子依然悬在半空。 看门老头喋喋不休地说着命案发生后剧场的损失,他甚至说昨天晚上这里闹鬼,本来只是敷衍的关风愣住了,细问之下,老头战战兢兢地把事情说了出来。 发生命案后,剧场的工作人员都请假离开了,偌大的剧场只剩下老头一个人。他本来也准备走的,但是领导再三挽留,并且提前给了他两百块钱工资才留了下来。老头在这里待到天黑,然后对剧场做了一次巡查。因为舞台上刚刚死了人,他的心里有一些惧怕,所以并没有做太多的查看,只是简单走了一圈,然后便走向后台。可是,等他走到后台的时候,他听见里面竟然有动静。 “什么动静?”听到这里,陈池不禁回过了头。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见鬼了。”老头依然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听见动静的老头不禁四下看了看,最后他的目光落到服装区,那里挂满了戏服,平常有专门的人负责打理,因为命案发生得太过突然,那些服装也没有收拾,就那么随意地挂在里面。 老头不禁有些害怕就在他快要走到那些衣服前的时候,其中一件衣服突然动了一下。那是一件白色的戏服,脖子上面竟然露出一张鬼魅般的脸,跟着发出瘆人的笑声。 老头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那件衣服动了几下便停了下来,过了几分钟,老头壮着胆子走过去动了一下,竟然发现那件衣服里面根本什么也没有,仿佛刚才的一幕是他的幻觉。 “你确定你看到了?”关风问。 “当然确定,我不但看到了,还听到了。可是转眼的工夫就消失了,你说不是鬼是什么?”老头战战兢兢地说。 “那个声音是什么样子的,你能给我描述一下吗?”陈池问。 “跟猫头鹰的的叫声差不多,反正不像正常人发出的声音。”老头回想着,脸上又浮现出恐惧。 陈池没有再说话,只是盯着那个挂衣服的铁架,然后他往旁边看了看,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有什么发现吗?”关风看着他的样子问。 “晚上我们在这里抓鬼。”陈池说。 天使和魔鬼只是一线之隔。 他是叶真的天使。此刻他穿着一件黑风衣,整个人都包在黑色里面。 “吉文军,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自己答题;第二,联系你一个朋友来这里答题。请问你怎么选择?”他坐在男人面前。 “狗屁,什么答题?你们想干什么?你们知道我是谁?叶真,你是不是想让你父亲死无全尸?” 听到吉文军的咒骂,叶真哆嗦了一下,她想起了浑身赤裸地躺在冰冷的法医实验室里的父亲。 “咚”,他拿起一块砖头砸到吉文军的头上,立刻鲜血淋漓。 “回答我的问题。”他依然微笑,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白色的手帕,轻轻地帮吉文军擦头上的血。 “我找人答,我找人答。”吉文军痛苦地叫了起来。 “好,给你三个人选择:第一,你的母亲;第二,你的妻子;第三,你的儿子。” “为什么是他们?我能找别人吗?”吉文军呆住了,他本来希望通过这个选择找人帮忙,没想到对方给出的选择竟然是自己的家人,他怎么能让家人来这里,这个男人分明就是个恶魔。 “这是选择,你只能选。”X说。 “我答,我来答。”吉文军放弃了选择。 “第一道选择题,晋朝哪个皇帝活得最久?答案有三个:A,晋元帝;B,晋武帝;C,晋康帝。” “我选……我选A。”吉文军显然不知道答案。 “你确定?”X追问。 “那我选……我选B吧?” “最终答案,到底是什么?”他似乎有些生气。 “A,选A。”吉文军似乎认定了答案是A。 “回答错误,正确答案是B,你历史水平很差,这么差的历史水平,你是怎么考进检察院的?行贿?走后门?现在你需要为你的错误付出代价。同样是一道选择题,你是要保留自己的左手还是右手?” “什么?”吉文军呆住了。 这个选择,就连旁边的叶真也惊呆了。她恨眼前这个男人,她曾经幻想自己亲手打死他,为父亲报仇,但是她没想到此刻梦想竟然真的实现了。男人就要遭受惩罚,而这个惩罚他的人是自己的天使,她内心激动不已。 “如果你觉得不太好选,我找人来帮你。”他说着转身走到吉文军的对面,那里有一台笔记本电脑,摄像头正发着明亮的光,旁边还有音响。他打开了音响,对着笔记本的喇叭问:“各位网友,你们觉得应该是左手还是右手?” “左手,因为右手是惯性手,我们应该给他一点人性化的惩罚。” “不,右手,他当初打人的时候用的就是右手。” “不如两只手都砍了!这种害人精,利用自己的势力,光天化日下打死人,两只手都该废了。” “我选,我选,左手,左手。”听着那些人的争论,吉文军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恐慌,他做出了选择。 “好的。”他关掉了音响,走到吉文军面前。 此刻,旁边的叶真忽然明白了过来,他现在对吉文军的惩罚竟然是现场直播。以前她在一本惊悚小说里面看过这样的情节,为了惩罚一些有钱人,一个自称为神谕的杀手把他们绑到一个地方,通过自己的审判将他们杀死,并且将整个过程直播,为的是告诉恶人,他们即使逃过法律的制裁,也无法躲避命运的审判。 就在叶真恍惚的瞬间,他已经切断了吉文军的左手,不过他在切断后迅速为吉文军做了消毒包扎,在消毒液的刺激下,吉文军的脑门上全都是汗,他大声地叫着,如同一只即将被宰杀的羔羊。 “嘘——”他把手指放到嘴边轻轻吹了一下,“现在我们来做第二道选择题。” “不,我不要做,求求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吧,我不做了,我不做了。”吉文军满眼的哀求。 “那当初你有没有想过要放过别人呢?”他问。 “我错了,我不该找人帮忙。我错了,我请求政府惩罚我,我请求法律惩罚我。”吉文军歇斯底里地喊。 “这里有一封举报信,信里面的内容是你对林城民主路派出所所长的行贿情况,现在需要你在上面签字。这一次也是选择题,如果你选择签字,我便放你走;如果你不同意签字,我们继续做题。”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支笔和一封打印好的文件放到吉文军面前。 “我签,我签。在哪里?”吉文军急不可待地接过信,用仅有的右手快速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没有动,一直看着他。 吉文军愣了几秒,明白了过来,慌忙伸手蘸了一下左手上的血,在上面按了一个手印。 “很好,现在你自由了。”他做出一个请离开的姿势。 “真的,真的吗?”吉文军颤抖地看着他。 “是真的。”他点点头,收起了那张签好字的信。 吉文军如同一只听见发令枪的运动员,拼命向外面跑去。 他走到电脑前,重新打开音响,然后对着喇叭说:“现在审判正式结束。” “这就结束了,没劲。” “我怀疑一切都是在做戏,指不定是演员呢。” “对啊,怎么把那个人放走了?扫兴。” 对于网友们的争论,他没有说话,只是把摄像头关了,接着把电脑关了,最后他走到叶真面前。 “你……”叶真有些害怕,愣愣地看着他。 “现在我需要你做一个选择题。”他微笑着说。 天早就黑了,整个剧场一片死寂。 关风看了看陈池,他依然闭着眼睛坐在那些戏服旁边。从天黑到现在,关风和陈池已经在这里坐了将近两个小时,他实在搞不清楚陈池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下午的调查陈池似乎发现了什么,但是无论关风怎么问他,他都只是摇头不语。 关风能够理解陈池的心情,上帝之手带给他的冲击绝对大于其他人。虽然关风对心理没有多少研究,但是之前和陆明的聊天,让他明白了上帝之手的目的以及心态。他的最终目标就是陈池,虽然不知道上帝之手和陈池究竟有什么恩怨。整个案情从最开始陈池的好奇,到后来的介入,到真正的对决,仿佛是一个人从孩童到成年的成长,此刻陈池身上少了之前的单纯,多了一份成熟和睿智。 沙沙,沙沙,后台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陈池一下睁开了眼睛,转头看了看关风,示意他走过来。 关风走到陈池身边,然后顺着那个声音望了过去,那里是那个小门。那里现在放着一块木板,木板在轻微地移动,很快一个小男孩的头伸了进来,跟着整个身体爬了进来,小男孩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女孩。 陈池和关风都没有说话,他们看着那两个小孩从外面爬进来,然后笑嘻嘻地钻进旁边的戏服里面玩耍。 关风明白了,昨天晚上出现的闹鬼事件就是这两个小鬼的杰作。 关风刚准备出去,旁边的陈池一下拉住了他。不过他们的动作虽然很轻,但还是惊动了那两个小孩,他们慌忙向小门跑去。陈池和关风冲过去,把他们拖了过来。 两个小孩似乎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无论陈池怎么和关风怎么问,总是一言不发。那个小女孩似乎受到了惊吓,紧绷着脸,两只眼睛滴溜转。 关风对这两个小孩有些无奈了,审小孩他还是第一次,他甚至想是不是需要去买一些糖给他们,然后哄着他们说出为什么会来这里? “你们是无意中来这里玩的吧,以后不要来这里玩了。现在你们从大门走吧。”陈池说话了。 两个小孩一听,眼睛放出了光,那个小男孩似乎有些不相信:“真的让我们走?” “是的,你们走吧,这么晚了,别让家里人担心。以后不要再来这里玩了。”陈池点点头,说着拉起那个小女孩向外面走。 守了一晚上,没想到竟然是两个小孩子的恶作剧。有句话说得好,人越大,害怕的事情越多,可能现在这个时候也只有小孩子可以毫不惧怕地来这里玩乐吧。 从剧院出来,陈池和关风一直没有说话,他们的心情显得很低落。此时的街道灯火通明,旁边有不少商贩在兜售自己的商品。两个人沿着前面的街道默默地向前走去,刚走过一个路口便看见一个卖肉夹馍的男人在追打两个小孩,因为跑得太急,前面一个小孩一下栽到了地上。 “你干什么?”关风和陈池冲了过去。 “他们偷我东西,我替他父母教育他们。”男人振振有词地说。 陈池这才发现这两个小孩竟然是刚才偷偷溜进去剧院的小孩,此刻他们委屈地站在一边,那个小女孩惊恐地躲在小男孩的后面。 “他们拿了你什么东西?多少钱?我给你。”陈池心里一动,拿出来自己的钱包。 男人拿到钱没有再说话,悻悻地离开了。 这个时候,关风蹲到两个小孩身边说话了:“你们家在哪?为什么要拿别人的东西啊!” 两个小孩都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关风。 “你们是不是住在老城区?”陈池忽然说话了。 “你怎么知道?”小男孩看了陈池一眼,说话了,同时证明陈池的猜测是对的。 “我们是警察,现在送你们回家。”关风说着抱起那个小男孩,陈池拉着小女孩,然后向老城区走去。 “警察叔叔,你们真厉害,以后我也要当警察。”小男孩的话开始多起来。 “是吗?那可要好好学习,否则当不了警察的。”关风笑了起来,他的话本来是鼓励小男孩,但是小男孩却沉默了,脸上有些失落。 “他们恐怕并没有机会上学。”陈池示意关风看一下他们的衣服,两个小孩的衣服有些破,并且似乎有些日子没有洗了。刚才陈池就是根据这些端倪猜测他们可能是住在老城区的。 十分钟后,陈池和关风带着两个小孩来到了老城区的居民区,这里大都是一些废弃的楼房,因为规划或者其他原因耽搁下来,所以被一些外来务工的人当成了居住地。在两个小孩的指引下,陈池和关风走进了一个铁门的院子里,铁门里面是几间破损的民房。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有一个小男孩从里面走出来,三个小孩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往里面走去。 “他们是谁?”从里面走进来的小孩警惕地看着陈池和关风。 “他们是警察。”关风怀里的小男孩说。 陈池和关风没有理会那个小男孩,而是径直向里面走去。 走进那间亮着灯的民房,一股浓重的药味从里面蹿出来,陈池的眉头紧皱着,民房里面的情景一点一点进入眼帘。首先是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年轻女孩,脸色非常苍白。她正在看一本书,听到脚步声,不禁抬起了头。 “你们是谁?”女孩看着他们。 关风把小男孩放到地上,解释着事情的经过。 陈池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到了女孩的枕头旁边,那里放着一个开心猪在接吻的饰品,在开心猪的下面还挂着两个字,一个是郑,一个是龙。 看到这个东西,陈池顿时心里一颤,他粗鲁地走到桌子上,一下拿起了那个开心猪的饰品。 “不准你动这个东西,这是秦哥哥给姐姐的。”旁边那个小男孩看见陈池拿起那个开心猪饰品,不禁走过去拉住了他。 陈池没有说话,死死地盯着手里的东西,然后疯了一样冲了过去,一把揪住床上的女孩,大声问:“告诉我,这个东西从哪来的?” “陈池,你干什么?”关风慌忙上前拉住他。 陈池如同一只暴怒的狮子,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他在哪里?告诉我!” 旁边的三个小孩被陈池吓住了,小女孩哭了起来,整个场面一片混乱。关风用尽力气才把陈池和那个女孩拉开,他这才发现那个女孩竟然没有双腿。 “不要吓到小孩。”女孩轻声说道。 陈池的情绪似乎被这句话感染了,慢慢平复下来。他转过头看着三个受到惊吓的孩子,脸上不禁浮现出愧疚的表情。 律师事务所的名字只有一个字:一。 不但它的名字很奇怪,更奇怪的是它的位置,既不是生意兴隆的闹市区,也不是高档写字楼集中的豪华办公区,而是林城的偏远郊区,两边全部是工业厂房。 陈天保就是这家律师事务所的老板。他的律师事务所一共有五个人,两个负责接待的女助理和两名律师。这里很少有人光顾,但是生意并不差,因为陈天保以前的名声,他曾经是这个城市警察局的犯罪心理指导员。 此刻,陈天保坐在办公室,他在看一封电子邮件,它描述了一个案例,还附了几张照片和一段网络视频。 这封电子邮件现在正在网络上疯传,很多人在上网的第一时间就会看到。电子邮件里清晰地写着前些日子在林城发生的一起案件,一名姓叶的男人和一名姓吉的邻居发生纠纷,但是姓吉的依仗自己家里在检察院的势力,对叶施以疯狂的殴打,最后致其死亡,为了躲避调查,他们将尸体扣在法医实验室。 为了还世界一个公道,一位神秘网友,在一个论坛里面通过视频对吉家的男人吉文军进行了审判。他残酷对待吉文军,因为回答错一个问题,竟然将他的一只手砍了下来。 现在,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有人把那个神秘的网友奉为偶像,也有的人认为吉文军既然犯了法,那么他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而不是被某个人这样处置。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一个网友发了个回复,他是警察的代表,对于网络视频的内容,警察已经在第一时间确认属实,并且已经立案,现在需要网友们配合警察,希望尽早找出这个X的真实身份。 见到有警察介入,帖子顿时冷清了下来。 陈天保看着视频里的画面,内心一点一点发生变化,他感觉到有一股冷气把他包围。他的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个声音低沉、阴冷,带着说不出的诡谲与恐怖。 “三道题,你选哪个?” 他闭上眼睛,记忆回到了九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是他一生的转折点,他眼睁睁看着三名同事因为自己的问题而牺牲。他们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他们都是为了正义而战的勇士,可是却无法逃脱厄运。 “你们不选,我选。”那个声音在继续,“哦,是法律题,这是你们警察的专业呀!我来看一下题面,A杀死了B,但是为什么A却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如果一个已经死了十年的人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感到怎样的震惊?他不是鬼,却比鬼更可怕,确切地说他是幽灵。他十年来像鬼一样潜伏在黑夜里,也许他就跟着你,你结婚的时候,他躲在人群中偷看你,你买菜的时候,他站在旁边盯着你,你上班的时候,他尾随着你。 那一刻,魔鬼出现在他面前,从坟墓里面爬出来,带着死亡的气息。 “我来选,A是因为正当防卫杀死了B,所以不用承担任何责任。”黄义军听不下去了,说出了问题的答案。 “这个是官方的答案,是你们正义者的答案,很圆满的答案。可惜,却是错的,真正的答案是A是公安局局长的儿子,他的父亲用尽一切办法买通了所有关系,所以A不用承担任何责任。你回答错误,这个错误的回答会让你失去生命,所以,你是第一个离开我们的人。”魔鬼狞笑着,夺走了黄义军的性命。 “还说什么答案?即使他说出你说的答案,你依然会杀死他,因为你会说警察怎么可以这样想,警察应该说A是正当防卫杀死了B。你存心要杀人,任何答案都是错误的。”他看着黄义军死去,大声叫了起来。 “你越来越成熟了,怪不得老师那么喜欢你。我真是开心,这辈子有你这样的对手。”魔鬼狞笑着,开始念下一个问题…… 砰,砰,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回忆。他吸了口气,把思绪拉回到现实中,然后冲着门说了句“进来”。 “陈所长,有人要见你,是个年轻女孩。”女助理走进来说。 “哦,你让她进来。”陈天保点点头。 很快,一个女孩走了进来,她大约二十岁,头发很长,她的眼神有些闪躲,面容有些憔悴。看见陈天保,她显得胆怯。 “我是陈天保,找我什么事?”陈天保示意女孩坐下来。 女孩小心翼翼地坐到了沙发上,她的身体有些僵硬,眼神里带着一丝惧怕,同时又带着一些疑惑。 “小姑娘,不要紧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不过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是谁介绍你来这里的?”陈天保说着把一杯水放在她面前。 女孩没有动,她似乎在调整情绪,不过她依然很恐惧,甚至开始微微颤抖。片刻后,她说话了,“你真的是陈天保?以前在林城警察局担任犯罪心理指导员的陈天保?” “是,你到底是谁?”陈天保疑惑了,在他的印象中,他似乎并没有见过这个女孩。 “我左边的口袋有封信,你可以拿出来看一下。”女孩说。 陈天保有些疑惑,女孩为什么自己不拿出信来?不过他并没有说出来,而是按照女孩说的话把手伸到了她的口袋里,里面的确有一封信。 陈天保打开那封信,脸上登时变成了土灰色。上面只有一句话: “老朋友,好久不见,给你一个见面礼。选择题,红线,还是蓝线?” 红线,还是蓝线?看到这句话,陈天保顿时盯住了眼前的女孩,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女孩会如此胆怯,身体会僵硬,走路会小心翼翼。 陈天保立刻站起来,向门外走去。几分钟后,他重新回到了办公室,万分小心地坐到女孩身边,然后问道:“在哪里?” 女孩吸了口气,缓缓撩开肚皮上的衣服,只见那里绑着一个黑色的物体,上面有一个正在走动的计时器,旁边接满了密密麻麻的线,不过在计时器下面只有两根线,一根是红线,一根是蓝线。 谁都看得出来,那是一个炸弹。 陈天保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脑子里出现以前选修的排弹课程,但是显然这些知识无法给予他正确的思路。红线和蓝线纠缠在一起,线头则隐藏在密封的控制盒内,陈天保根本不知道哪条是伪线,哪条是计时线。计时器正在一分一秒地走着,距离爆炸的时间只剩下三分钟。 “陈叔叔,你走吧,让炸弹爆炸吧。反正我父亲的仇已经报了,我也没什么牵挂的了。”女孩突然说话了。 “你是叶真?”陈天保突然想起了一个名字。 “是的,他帮我父亲找回了公道,这是他要求我为他做的。但是我不想害人,这个炸弹就让它爆炸吧。”叶真说。 “不,我不会让它爆炸。”陈天保从办公桌里拿出剪刀,朝着其中一根线,用力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