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1天空之城 文/彭湃 收到为这本书写序的邀请时我有些意外,同时也挺为难的。在此之前我从没给任何人写过序,倒不为别的,只是觉得一本书的序是神圣而严肃的存在,与其冒着误读了一部好作品的风险还不如小心谨慎不写为妙。但那天芸欣只说,你就随便说两句吧,便将该书的初稿发给了我。就像一个老友端着酒道:我举杯,你随意。 你看,往往就是这种信任,更让人难以拒绝。 我花了整整两天看完它,起初抱着一定要好好为大家解读和预热作品的心态却最终得到改变。我想,还是说说作者本人吧。 跟她的熟识始于一个好友的临时会话群中,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并没有太留意。后来我的热心读者为我准备了一场语音聊天活动,而芸欣便佯装成一个低调的小读者混迹其中,语音结束后她私Q我说:你声音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但是不坏。 我说:是吗? 很自然的开场白,从此相见恨晚。 芸欣现居上海,从事着一份与写作毫无关系的工作。关于兴趣可以不用沦为工作这一点一直让我羡慕不已。在我们的交谈中,她喜欢自称姐,并笑自己是大龄女青年,尽管她的声音和外表总是先出卖了她。 ——单亲家庭,小时候有过一段自卑、敏感的时光,后来在新加坡留学两年,现回国,谈过两场她所说的不靠谱儿的恋爱,现在一个人。 某次我们交谈甚欢并偶然问及彼此的经历时,她选择了用一句话来概括自己的二十多年。“一直一个人”是后来停顿了几秒后的补充,而我多少在这几个字中感觉到了苦涩和无奈。也是那之后我才发现,其实她并不快乐。至少,远没有表面示人的那般活泼。 我一直以为,比起那些故作悲伤的人,伪装快乐更加艰难。 我也一直以为,作家分很多种,但有一种是只能拿自己的经历去书写的。而芸欣,大概就是这样一个真诚而任性的作家。也因此,越是了解她的人,在看她的这本小说时越会感到是一种爱怜与沉沦的灾难。 故事的一小部分背景发生在上海,那无疑是她生活了多年的城市。女主人公的名字叫陆夜暖,这自然让我想到了酷爱熬夜的她本人。同为夜猫子,我经常在晚上遇见她。深夜的她相比白天木讷的女孩判若两人,幽默、睿智、深刻却又无比聪明,那是一种能洞悉你心间所想并将其引导出来分享的聪明。 对她而言,黑夜就是一杯香醇的美酒,越喝越暖。有时候我甚至怀疑,如果这个世界不再天黑,她一定会选择双目失明。 故事无疑是精彩的,随着它的发展,随着人物的逐一出场我却总忍不住停下,难过的同时脑海里则不断浮现出她曾不经意间对我说过的话。她说: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希望能有一个人来爱我。我会花上几个小时,甚至几天几夜去幻想这个人。然后在想象停止的下一秒感到莫名地害怕,害怕到全身颤抖,甚至要大哭。仿佛那个人真的存在。 大概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这种近乎病态的偏执。只有真正渴望却从不曾完整拥有爱的人,才会在明明还未到来便开始惧怕它的出现。 正因为如此,后来当我看着各种人和事像走马灯般晃过夜暖的身旁,以美好的姿态出现却终以残忍的幻灭离去时,当我看着一直努力追寻却始终孑然一身的夜暖默默哭泣时,我便更加了解了作者写下这本书的用意。 人们常说在这个时代,爱是奢侈品。可如果我们努力,奢侈品也会有能消费得起的一天。然而有一种东西,却是求而不得的。它是天分,更是上帝随意的恩宠。那便是像DNA一样刻在骨子里的安全感。 张芸欣,这个生活在冰冷城市的一角,默默敲打键盘和燃烧着自己想象和执念的姑娘,缺少的似乎正是这种天分。 其实很多人都如此。从出生那一刻起,并未理所当然地接受到该有的爱和慈祥。那些人中或许有你,也有我。后来我们长大了,便很难再次相信这个世界。我们就像是书中的陆夜暖,生存在寂寥的黑夜之中,幻想着冰冷也是有温度的,偏执地用双手去触摸每一张接近自己的面孔,不遗余力地去记住,却再任由他们凭空消失,像从不曾出现过。 我们追寻着一座天空之城,它从不曾有,所以不害怕。 序2 那些生命中给予的美好 文 张芸欣 并不知道你们看到这本书的时候,是2012年的什么时候,希望我们都还活着,希望我们都没有对这个世界失望。 《凉夜》是第一本从提纲到结束都在上海写完的书。 写完的时候,我回到上海已经整整一年半了。 其间我搬了三次家,带着我在宜家买的柜子和沙发,松下的LX5和越来越多的衣服。 我修改了无数次稿子,在写到八万的时候,开始重写,在半夜崩溃到大哭,觉得快要写不下去时,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开着小黑屋,对着Word。每天除了公司就是家里,我发觉生活就像一床厚重的棉被,越盖越冷,几乎看不到太阳,也挪不开身体。 写稿真是一件让人失语、残废、神经错乱并不得所归的生计。 感谢它终于完成了。 我企图呈现一个非常满意的作品给你们;我企图让你们在这个故事中看到豆蔻青春、甜蜜哀伤,人性的矛盾、阴暗、背叛、隐藏,还有那些错误的决定造成错过的一生;我企图让你们在这个故事中看到所有欢乐和悲伤,明媚和阴影,我总是感觉它不够完美。 我怕你们读不懂我想表达的内容,我觉得我的故事并没有我起初想象的那样精彩。 我很忐忑。 这个故事最大的主题是:等待。 如果你爱上一个人,你会愿意花多长时间去等他? 会不会倾尽一生,无论发生任何变迁都不会改变?哪怕他变了一个人,带着另一个人出现在你面前,你还是相信他永远只爱你,而从未对自己的等待而后悔? 这是一个傻姑娘的行为。 但是不是所有的傻姑娘,都会愿意用一生去等一个人。 十六岁的一见钟情,谁也不知道,在经历过背叛、消失、离别、重遇之后,他们还会不会如当初那样深爱着彼此。 这世间上的感情大都薄凉,所以我只好给他们的爱赋予天长地久的生命,以此来慰藉你们和我自己。 全书完整地分割成两个部分,高中时代和工作之后再次相遇,中间空掉了三年,他以为他们还有机会,谁知其实最初的离别,已是永远。 一段夹杂着灿烂、纯真、秘密、阴谋、期待的小半生。 我希望书是用来欢乐、用来疗伤、用来领悟的。尽管我做得不够好,但仍然希望能帮助你。 以上就是关于书的内容。 下面要感谢一些人,这是每次序里必做的功课。 感谢我的责编,猫。感谢你回到我的身边;感谢你没有放弃;感谢这三年你陪我成长。不论我们能不能达到我们最初期望的那个样子,只要努力地去做每一本书,无愧于看书的人,就足够了。 感谢木木,在猫猫之后你给予我的帮助和关心,让《凉夜》这本书纠结但最终顺利的和大家见面了。 感谢杜杜。感谢你在我每次崩溃的时候给我的鼓励,教我怎样应对卡壳的力不从心。那些温暖的句子,我一直记在脑海里。 感谢妈妈。感谢你在我数学考倒数第一的时候也没有扼杀过我写字的梦想;感谢你在我每次有一点点小成绩的时候比我还要高兴;感谢你的存在让我觉得无论未来有多苦多难都无须害怕。永远有一个人,在你转过身看得到的地方支持你。 感谢楠楠,陪我将这个故事理顺了,在我撑不下去的时候给了我新的希望。 感谢彭湃。虽然我们相识的时间不长,但是你是第一个在最短的时间内看到我内心所有矫情、偏执的人。并且觉得那是一种优点。 感谢爸爸。感谢我们相互容忍彼此的倔犟。要不是为了和你证明,绝对不会有今天的我。哪怕我一直都达不到你的期望。 感谢亲爱的云朵们,因为有你们的存在,才让我觉得能写字是一件太幸福的事情。 最后,要感谢我自己。在各种病痛、煎熬、困苦的年岁里,从没有惧怕过伤害、打击。从来没有和这个世界上任何的苦难妥协。并且一直没有放弃写字,好好地活到现在。 我永远都不是最出色的那一个。但我永远都是最想把故事说好的那一个。 如果一本书是一个人生,那每一本书都是不同的一生。希望这本书也给你体验不一样的人生。 这是我的第五本书,全书初稿18万字。很长,很磨人。我几乎写到精神崩溃。 为了写字,我曾经放弃了爱情,放弃了更好的生活,放弃了很多发展的机会,但是我从未后悔过。 把我想说的故事,写给你们看,这是我此生,唯一一件,即使再艰难,再痛苦,都会想做好的事情。 并且不后悔。 还是那句老话,希望你们喜欢。 祝愿你们都幸福。 2011年9月17日 于上海田林 楔子 自古多情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霓虹闪烁的黄浦江西侧,林立着风格迥异的欧洲建筑,高高的东方明珠电视塔巍峨耸立,外白渡桥似一条过江的龙,一路延伸至南浦大桥。翻滚的黄色江水上大艘的观光游船金光灿烂,偶有鸣笛的声响,像半夜的车鸣长长地回荡在空寂的夜空之中。 新外滩将浦东的风情、陆家嘴的新月之变尽收眼底。尤其在这夏季的入夜之际,应接碧天的光线灿烂夺目般耀眼,把这方圆数十里的景象,照得如金似霞般美丽。 夜暖和池宇坐在一艘巨大的观光游轮上。放眼望去,夜里绽放彩光灯的东方明珠,是永恒不变的标志。 夜风出奇的凉,游轮上宾客满席,以范家的家底,为庆祝公司股票上市,包下这一艘船,并不是多大的问题。 夜暖俯身朝下望去,长长的红裙被晚风吹出潋滟的弧线,池宇拿着单反顺势“咔嚓”了一声。待夜暖反应过来的时候,只看到池宇得意的笑容在金色的光线中荡着一丝孩童的天真。 “少爷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偷拍。”雷以朵难得轻松地揶揄。 池宇走到夜暖身边,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块栗子蛋糕,拽着夜暖的胳膊,用假装成熟的口吻说道:“姐姐,生日快乐。” 夜暖似乎有些吃惊,她不知道眼前这个调皮捣蛋的90后小孩怎么会知道她的生日。她的一袭红衣,珊瑚耳环,贝壳手链,以及脖子上那一枚银色的拨片,都只是为了纪念她的二十五岁生日。 蓝佳妮摇着酒杯走过来,半蓝半红的冰山火焰鸡尾酒印衬在她艳红的长指甲下,显得尤为诡异。 “不用吃惊,是我告诉这个小鬼你今天生日的。”蓝佳妮在夜暖身边站定,轻轻抿一口酒。 夜暖转过头去看蓝佳妮,她的侧脸在暗夜里依然有着华丽的线条,假睫毛贴在眼皮的上端,扫出一片阴影。似乎这么多年,她的寂寞依然无孔不入。 “难怪少爷今天偷偷跑出去,原来是去买蛋糕了。”雷以朵对池宇的细心感到微微吃惊。 夜暖捧着那块栗子蛋糕出神,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触碰过栗子味的任何东西了。她把蛋糕放在手心里,微微地转了个身。 “你还在想他吗?”蓝佳妮走过来,轻声问道。 “偶尔吧。”夜暖抬起头去看夜空,“上海的夜,难得有星星。” 蓝佳妮顺着夜暖的指向抬头去看天际,幽幽地说了一句:“这么多年了,夜暖,我没想到,你还在等他。” 一句话,让夜暖的心没来由地塌陷成一片。 其实,夜暖在撒谎,她想念他,等待他,用了整整三个夏天的时间。 而他,却像夜暖的一个梦境,泡沫般的化为尘埃,消失不见了。 许孟笙,许家有子,豆蔻年华,梦若星辰,别是笙歌。 夜暖伏在桅杆边,倾身低头,细细读着这一句词,念着许孟笙的名字,微微地闭起眼。 若梦,似醒。 第一章八年前·彼时豆蔻 你不是我的白马,却是我心中,最柔软的疼痛。 夜暖永远不会忘记,十七岁的那个初秋,枯黄的落叶铺满了葵远的街道,阳光中有着麦芽糖的温甜,从青蓝的天空中暖暖地洒在葵远外国语学校的小径上。 微暖的空气中,有一股清凉的气息,混杂在学校清新的草气里,像是生命的延展。 那时候的夜暖,刚刚进入葵远外国语学校读高一。 彼时豆蔻,青春正茂,和所有青春年岁的孩子一样,纯洁、干净、向往未来。 中考的分数离外国语学校还差一大截,她爸爸交了一大笔的赞助费,才让她入的学。 新入学的第一天,她坐在梳妆台前,将头发梳成清爽的马尾,然后静静地看着镜子里面的女孩子,瘦弱、单薄,常年养在深闺之中,又患有低血糖,让她看上去,有一种病态的柔弱。 她始终希望,自己的病态,只是暂时的。 整理好衣服,夜暖在楼下看到尹珊珊。 “新生入学,期待吗?”尹珊珊递过一份早点,“我妈让我带给你的。” “谢谢你妈。” 尹珊珊是夜暖在这个城市里相交的第一个好友,家里经营一间馄饨早餐店,馄饨肉馅都是她爸爸每天半夜起来手工打上几个小时做的,所以味道极其纯正,是夜暖每天必吃的早饭。 夜暖初中的时候由于身体差的缘故,常常不能来上课,因为校长和她爸爸关系密切,老师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此她变成学校里被孤立的角色,只有尹珊珊,抵挡了所有流言飞语,努力和她成为朋友。 车子开过尹珊珊家的小吃店时,尹珊珊拉着夜暖,和她妈妈挥手。 “好好上课,乖乖听话。”尹珊珊的妈妈远远叮嘱。 夜暖总是很羡慕尹珊珊的家庭,父母都是勤劳的小本生意人,本分,朴质,贫穷但幸福。夜暖的家境虽好,但是爸爸常年在外地做生意,她一直疏于亲人在旁照顾。自小对感情淡薄,对事物没有热情。 夜暖是一个有着充沛物质却总是缺乏疼爱的小孩,委屈而固执的坚韧。 因为得不到,干脆就不奢望。没有期望,失望就伤害不了自己。 熙熙攘攘的学生陆续走进学校,偌大的校园里,葱郁繁密的银杉树覆盖了地面,早晨的空气格外清新,每个人的笑脸都那样陌生而亲切。 这是夜暖要面临的新生活。 她努力地吸了一口气,校园中有一股清幽的草香,是充满希望的味道。 尹珊珊因为兴奋,早就跑到夜暖前面去自顾自的结交起新朋友来。 阳光透过枝丫落在夜暖的脸上,她的脑子有片刻的眩晕,腿一软,就要倒下。 有个人伸手扶住她。 那是一双非常温暖的手,大而有力,陌生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夜暖抬起眼睛,去看眼前的人。 先印入夜暖眼睛的,是对方一头黄灿灿的头发,因为太醒目。头发下面,一张漂亮而略带痞气的脸孔,但最生动的是一双墨黑的瞳孔,温润而含情。 “还没开始上课呢,就吓怕了?”男生笑起来,微弯的眼角,像是含着笑。 “嘁,谁怕啊?我家暖宝儿只是有低血糖。”尹珊珊赶紧跑回来,推开男生,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让夜暖吃下。 “真让人怜惜。”男生盯着夜暖,口气中有点调笑的意味。 夜暖刚才一瞬间的好感都消失了,拉起尹珊珊的手说:“我们走吧。” 走了两步,像是鬼使神差的,夜暖回头望了一眼那个男生。他并没有离开,只是环抱着手臂,站在银杉树下,光影稀疏地降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的白衬衫打出层叠的光线。 他调皮地冲夜暖眨了眨眼睛。 夜暖的心无端地漏了半拍。 那是夜暖和许孟笙的初见,在彼此最美的豆蔻年华,恰同学少年,满目都是对方的样子。 后来夜暖看很多小说,大家都喜欢一个句子:“人生若只如初见”。 若人生真只如初见,那又哪里来得后半生的痴缠和伤心呢? 新生典礼的时候,夜暖无聊地站在操场中央,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的影子发呆。 “现在我们有请我们这次全市第一的许孟笙同学上台讲话……”底下掌声雷动,大家都对全市第一的学生感到非常好奇。 只是没想到,上来的男生跌破所有人的眼镜,大家只看到一个染着黄头发,衣服扣子没扣好,手插在口袋里的男生,拖着拖鞋上台了。 “暖宝儿,是早上那个男生。”尹珊珊激动地拍拍夜暖的肩膀。 夜暖先看到他醒目的黄色头发,整个穿着和这个学校的风格十分不搭调。 谁能想到,他居然就是这次中考全市第一的人啊? 他拿过话筒,并没有害怕,先是向大家招招手,眼睛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同学们好,我是高一甲班的许孟笙。很有幸今天能站在这里,我想主要归功于校长在典礼前没有做足功课的原因……我的主业是摇滚乐,副业是学生。爱好重金属,弹吉他,欢迎大家有空来看我们表演……” 台下的学生被这个鬼马男生的开场白笑得东倒西歪,他话还没讲完,校长就赶紧将话筒抢过去了。只见校长的脸色发青,拿着话筒,结结巴巴地说:“许孟笙同学是在和大家开玩笑的。希望大家好好学习,共同进步,今天的典礼就到此结束。” 这是葵远外国语学校建校67年来,最兵荒马乱的一次开学典礼,用周星驰的台词说就是:我猜中这开头,没猜到这结局。 散场之后,所有同学都在欢快地讨论这个与众不同、敢挑战校长权威的男生到底是什么来头。 夜暖坐在教室靠窗的位子上,把各种营养药拿出来,倒到嘴里咀嚼。尹珊珊在她旁边,已经和好几个同学熟络地聊着天。 她静静地趴在自己的座位上,像一只沙漠里的鸵鸟,像是要把自己埋到世界的角落,不被任何人察觉。 这样她才觉得是安全的。 班主任老师在上课铃响的前两分钟才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旁边跟着的,是刚才在新生典礼上那个语无伦次的男生。看来是刚刚被叫去校长办公室训话了。不过他一脸无所谓的态度,嬉皮笑脸地站在讲台上。 “刚才吓到大家了,真不好意思。以后希望大家多多关照。”他站在讲台上,压根儿无视老师的存在。 夜暖才从这熟悉的声音中抬起头来,有些迷离的目光,下巴还搭在手肘上,两只大大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台上的男生。 许孟笙在夜暖抬头的一瞬间,一下子就被这个女孩儿迷茫的眼神吸引了,那种冰凉的不染尘埃的目光,直勾勾地能把人吸引过去。 “暖宝儿,他在看你呢。”尹珊珊拍拍夜暖的肩膀。 夜暖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脸微微一红,低下头,不敢去看许孟笙。 许孟笙下来,路过夜暖身边,在她身后空余的位子上坐下。 旁边的女生又一阵尖叫,夜暖把课本拿出来,将位子朝前面挪了挪,想离他远一点儿。 自小优越的家庭条件,让夜暖渐渐分不清周围的人和她接近是为了图她家的钱,还是真心要和她做朋友。在商场上有着老道经验的爸爸告诉她,与人保持距离,是最安全的生活方式。 尹珊珊说过,她是长满棱角的多面体,这句话一点都没错。 下课的时候,很多女生围着许孟笙唧唧喳喳问个不停。 “你玩乐队的?那我们可以去看表演吗?” “当然可以啦。” “你吉他一定弹得很好吧,可是怎么成绩也能这么好?” “……”吵闹的声音,搅得夜暖无法休息。 她愤怒地站起来,转过身去,怒目圆瞪地看着那些吵闹的人群。 “一群女生的存在大等于一天空的麻雀降临。”夜暖深刻体会到这句话的意境。 后面的女生目光都转向夜暖。 “你……”她指指许孟笙,“不要坐在我附近,吵死了。” 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看似柔弱的女生,没想到她有这么有气场的一面。 “你是谁啊你?凭什么这么说话!” “就是啊?你什么人啊你?” “奇怪了……” “……” 更多不满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许孟笙并没有生气,脸上始终挂着温暖的微笑,手上把玩着一支铅笔,转了两个来回之后,才站起来,对着旁边的女孩子们,灿烂地一笑,像哄着一般:“你们乖乖地回去,不要惹我家小美人生气。” 这一句话,像是一个重型炸弹,让刚才不满的众人瞬间瞠目结舌。 大家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所有人的心里都有一个疑问:他们是什么关系? “谁是你家……”夜暖停了停,觉得有点儿羞愤,“不要脸,变态,死黄毛。”夜暖拿起课本朝许孟笙砸去。 许孟笙一把接住那些丢过来的课本,动作利落得像是练过。他翻开课本的扉页,眯起眼睛,看了一下,随后笑眯眯地说:“陆夜暖,真是个好名字。” 和高手过招,倒霉的总是自己。 不自量力是很可怕的。 夜暖非常后悔那天自己怎么就那么不冷静,挑衅了许孟笙这个黄毛怪物。 黄毛怪物,弹吉他的黄毛怪物,狡猾得像狐狸一样的弹吉他的黄毛怪物。 这是夜暖对许孟笙冠予的头衔。 关于许孟笙的背景,他父母均是葵大附属医院的外科主任医师,爷爷是葵远大学环境科学院的教授。他初二开始玩乐队,尤其吉他弹得特别好,曾经在葵大飚琴的时候创下让几个比赛者羞愤得砸琴的记录。他除了成绩稳坐年级第一,头发永远金黄灿烂之外,还是出了名的有女人缘。 老师宠他,同学们喜欢他。他根本就是上帝派来拯救人民的天使。 对于这种唯心主义的叙述,夜暖觉得有待察证。 这年头天使太多了,随便从楼上砸一花盆能死好几个。 夜暖观察过许孟笙,当然是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喜欢穿夹脚拖鞋,头发必定染成黄色,白衬衫的头两颗扣子永远不喜欢扣,脖子上挂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饰物。笑的时候眼睛坏坏的但却充满了温暖,总喜欢背着一把吉他,放学后去琴房练琴。 夜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关注他,或许是因为之前的生活都过得太平淡了,现在终于发生了一点涟漪,所以想以此为理由,为自己找些事干。 下雨天的周末,夜暖和尹珊珊坐在小米家的奶茶店喝奶茶。 这是夜暖最喜欢的闲暇时光,坐在奶茶店里,逗逗乌龟,看看植物,闻着店里清幽的植物香气,时光太恬淡,像是这样就能平稳地度过一生。 这样的时光最适合用来想心事,心事可以让一个女孩纠结、复杂,却更美好。 小米是夜暖在开学一个月之后无意认识的。 那天放学她想自己在街上走走,但是却被几个人困在巷子内勒索。她当时无比惶恐,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个时候小米像是从天而降的天使,推倒了巷子里的一堆木棍,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拉起她就朝外面飞快地奔跑。 小米奔跑的速度非常快,头发飞扬起来,将她脸上的疤映衬得既突兀又明显。她紧紧地攥着夜暖的手,让夜暖觉得无比温暖。 也就从那天开始,小米成了夜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个角色。 后来小米带夜暖去她姑姑家的奶茶店喝奶茶,那是在城北一角的一间奶茶店,它夹杂在一条杂乱的街道中,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小米给夜暖泡奶茶,她惊魂未定地喝着她的奶茶。 “你叫什么名字?”夜暖问她。 “莫小米,你叫我小米就好了。”她的声音有些低低的,仿佛蕴藏了很多心事。 那是一间非常小巧但很精致的奶茶店,可以租借漫画,分楼上楼下。 小米告诉夜暖,她在城北的一所高职读书,这间奶茶店是她姑姑的,周末她会来帮忙。 认识之后,夜暖每周都会来这间奶茶店喝奶茶。夜暖很喜欢和小米待在一起,她没有尹珊珊的聒噪,也不像外国语学校的学生那样来得高傲。她喜欢仔细聆听,抿着嘴,头发遮住眼睛。 夜暖总觉得她的眼睛充满了疼痛,没来由的就想对她好。 夜暖也曾经问过小米,脸上的烧伤怎么来的,她只是很空洞地望着一个地方傻傻地笑着不语,仿佛这道疤是她甜蜜的回忆。小米不太爱笑,但是每次笑起来,都让她破相的脸变得尤为生动,夜暖想如果小米脸上没有这片烧伤,她该是一个多么好看的女孩子呢。 缺失父母疼爱的小孩,内心都是无比寂寞的,这种感觉夜暖懂。 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夜暖就觉得,小米会成为她生活中至关重要的角色,像是冥冥之中有某跟丝线的牵引,无法脱离。 不得不说,有时候,第六感,会像噩梦一样,哪怕你那么害怕,但依然会预示着你未来的生活。 尹珊珊把许孟笙和夜暖的故事说给小米听,小米正在往玻璃瓶子里装龙眼蜜、蒟蒻、珍珠,她抿着嘴,笑得淡而温和。 “小米,你不知道这个许孟笙多搞笑,染了个黄头发,老师怎么说都不染回来,成绩又一等一的好,让老师无话可说,真是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角色。” “不就是一个黄毛怪物。哪有珊珊说的那么好。”夜暖才不认同,只是静静地坐在旁边给合果芋浇水。 “你看,她变相炫耀,那么帅的帅哥和她闹绯闻,她还假装很苦恼。”尹珊珊吃着话梅糖,糖果触碰牙齿的声音,清晰地在夜暖耳边响起。 “谁炫耀了,你要你拿去好了。” “嘁,我又不喜欢他。还不如……”尹珊珊卡住。夜暖转头:“还不如谁?” “什么谁啊?”尹珊珊不承认,转移话题,“他们乐队下个月有表演,你们去不去看?” “小米你去吗?”夜暖问小米。 “我这哪儿走得开啊?”小米无奈。 “去吧去吧,他们的表演据说特别精彩。”尹珊珊拉着夜暖。 夜暖从尹珊珊的口中嗅出一丝不寻常的气味:“你是不是看上乐队里的谁了?这么积极主动撺掇我们去?” “没有,没有。”尹珊珊急着撇清。 “没有那我就不去了。”夜暖故意说。 “好吗好吗,你就当帮我去看看人靠谱儿不靠谱儿。” “不会吧?和那个黄毛怪物在一起的,估计也没什么好货。”夜暖主观判断。 “你这是主观判断,人家不知道多帅!”珊珊争辩。 “难怪我们珊珊最近寝食难安的,原来是要恋爱了。”夜暖对好朋友的时候,才会露出幽默的一面。 “尹珊珊的人生格言不就是:此生不弄一个帅哥来成婚,对不起自己如花似玉的青春。”小米接话。 “那当然,生活是需要帅哥滋润的,人这一生,除了读书,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谈恋爱,要不然学习失去了原动力,生活只有一片暗淡了。” “完了完了,我们珊珊真的春心荡漾了,恨嫁得不行了。”夜暖笑起来。 “你这个臭丫头。让你嘲笑我。”她冲过来开玩笑似的要打夜暖。夜暖像一条滑溜的鱼,一下子蹿到小米身后:“小米救命,珊珊要杀人灭口。” “你们这两个活宝啊。”小米只是笑,时光暖暖淡淡,是只属于三个人的小时光。 多年后,夜暖在夜里总是反复地在梦中想起她们三个人在一起的画面,带着奶香的小米和总喜欢吃话梅糖的珊珊,她们坐在奶茶店里,小米微笑着的样子,珊珊咬着话梅糖含混的说话声,夜暖低着头去闻合果芋的清香。 小米说过,合果芋、绿萝、蔓绿都属于天南星科的植物。但是合果芋的形态更加清雅优美,惹人喜爱。 而夜暖总觉得这三种植物,是她们三个人的象征。 时光里面她们三个人的剪影、暖融的画面,被拉长、放远,印在那些不灭的青春里,在后来的岁月中,反复地出现在夜暖的脑海里。 哪怕小米后来和她成为敌对,哪怕她多不想再提及她给予过她的伤害,但是在她失踪的三年里,夜暖还是会想起小米最初的样子,她泡的“玫瑰海洋”清香而恬淡。 “高一那个有钱人家的病小姐,是少年奇才许孟笙的女朋友。”这句话,迅速地在葵远外国语学校这所不大不小的学校蔓延开来。 这成为了葵远外国语学校开学以来最多人讨论的话题。 这完全要归功于许孟笙这个谣言传播者。 当很多人来和许孟笙若有若无地表达爱慕之情的时候,他总是特别受伤的说:“虽然你很好,但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随后就若有所指地望向夜暖。 “这是阴谋!”夜暖愤怒地想,回瞪给许孟笙一记狠毒的目光。 是人都看得出来夜暖不待见许孟笙,从不主动和他说话,前后位子搬得远远的,像是远离病毒。这种行径,特别不像以前那个对世事都无所谓的陆夜暖。 可许孟笙,就像看不到夜暖眼中的冰冷,每天早上来,定会和她打招呼:“Hi,小美人。” 每当这个时候,夜暖都感觉窗外有乌鸦飞过,不是一只,是一群! “这是一只非常非常非常狡猾又奸诈的黄毛狐狸!”夜暖对许孟笙的评价在短短的几个月之内,升级了两个层次。 也托他的福,夜暖的身体倒是没像以前那么柔弱了。 “暖宝儿,你有没有发现,你身体比以前好多了?”尹珊珊发现了夜暖的转变。 “有力气和别人生气,应该就没力气生病了吧。”许孟笙在后面插话。 夜暖始终不明白,许孟笙怎么像是有无限精力似的,总做着一些无聊的举动,却乐此不彼地重复。更让她不明白的是,这样的男生,居然还有那么多女生死乞白赖地要和他在一起。 人对皮囊的盲目,有时候超出人类最低的智商。 第一次期中考试成绩出来,夜暖的名字排在全年级倒数一百名,班级第四十名。 “真是一个可怕的数字。”尹珊珊望着自己二十名的成绩,对夜暖说。 “你这是变相讽刺。” 夜暖成绩不好,一直都是,爸爸也不是没有找过老师给夜暖补习,但是夜暖并没有心思在学习上,那些数字、曲线、暖流、历史,似乎都和她没有多大关系。她最大的爱好就是画画,尤其热衷素描。一支铅笔,一张画纸,窸窸窣窣埋头几个小时,就能把一幅图画得生动微妙。 许孟笙曾经认真看过夜暖的画,某一个晚自习课上,夜暖在课本上面睡着了。尹珊珊在后面写黑板报,许孟笙走到夜暖旁边的座位,静静地坐下来,她的手肘下面压着一幅刚刚画完的素描。 一个大大的教室里,各种各样可爱的猫咪争先恐后地爬出来,有一只孤独的小猫站在角落里,看着眼前的猫群,眼里充满了惶恐和迷茫。 只是简单的一幅画,却透出无尽的孤单,许孟笙悄悄地把画放回去,伸出手,轻轻地掬起夜暖散落在肩膀上、长而柔软的发丝。 他在开学的第一天就注意到这个女孩子,完全因为她长到腰间的头发,乌黑亮泽,垂落在她纤细的腰上,像一把孤独的竖琴,静静地立在光线之中,让人挪不开视线。 她太孤独了,太寂寞了,她的世界里看不到温暖的颜色,多像……多像那个曾经缩在孤儿院角落的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爱失去希望,却依然奢望可以得到温暖,来支撑自己好好地活着。 在追许孟笙的女生里,隔壁班的文艺委员肖雪最为疯狂。 听说她是高干子弟的小孩,从小学习芭蕾舞,是很多男生喜欢的对象。夜暖在某天放学的傍晚见识了她高超的演技。 那天放学已经很晚了,人陆陆续续地散尽,尹珊珊在和许孟笙请教几道题,夜暖在旁边等着。后来习题做完的时候,教室里几乎没有人了。 他们三个人背着书包往外面走。 她看到一个女孩儿站在门口等许孟笙。 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高挑、白皙,就是眼神里有一种让人不喜欢的倨傲。 那天正好有一只老鼠从走廊那头蹿过来,夜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肖雪尖叫一声冲到许孟笙的怀里:“啊,好可怕,人家好害怕。” 速度极快,尖叫的速度和雷人的速度,快得时间都静止了。 夜暖和尹珊珊没被老鼠吓到,却被肖雪的声音震惊了。 “啊,暖宝儿,人家好害怕哦!”尹珊珊回过神的时候学着肖雪的声音说了一句。 夜暖扑嗤一下笑出来,许孟笙很难得看到夜暖真心的笑,是那种会微微捂住嘴,眼睛笑成一弯月牙,可爱而甜美的笑容。 他一时间忘了推开身上的肖雪。 “孟笙,你看她们,好没有教养哦。” 尹珊珊和夜暖忍不住身上打抖,互相递了一个眼神——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你说谁没有教养啊?”尹珊珊不乐意了,走过去直面肖雪。 “就是你们。”肖雪声音也大了。 “给你双翅膀,你还真给我飞到天上去了。”尹珊珊和肖雪顶嘴。 肖雪看着尹珊珊和夜暖,估计发现自己势单力薄,吵也吵不出个名堂,于是在一瞬间,眼眶一红,大颗的眼泪从眼中迸出。 夜暖当时觉得她将来一定可以争夺影后,不拍戏实在浪费了人才。 夜暖似乎预见到她下一秒一定会面带梨花地再次投入许孟笙的怀抱,于是她也迅速的,在肖雪要再度扑入的一瞬间走过去,一把搂住许孟笙的胳膊:“愣着干吗?不是说要送我回家吗?” 肖雪因为这句话,向前倾的身体停住了。 许孟笙被夜暖攥着,这是他第一次和夜暖这么近距离地接触,他发现,夜暖的身上有一股坚韧的气息。 “我家暖暖吃醋了,不好意思哦。”许孟笙反手过来一把握住夜暖的手,表现出两人极其亲昵的样子,嬉皮笑脸地和肖雪说道。 “你……你……你和她真的是男女朋友吗?”肖雪不甘心地问。 “你猜你猜,你猜猜猜。”尹珊珊接话,“又到了周六看我猜的时间了,今天我们来猜猜,他们究竟是不是男女朋友呢……”尹珊珊少不了贫两句。 “你……你们欺负人!”肖雪甩下一句话,显然被眼前的一幕刺激到了,看了一眼握住夜暖手的许孟笙,伤心地走了。 “唉!只见美人留下一伤心的背影,官人你怎么还不去追?”尹珊珊开口道。但是说话间已经笑得前俯后仰。 “在我们面前演琼瑶剧,姐姐看琼瑶的时候她还没出生呢。”夜暖和尹珊珊击掌。 “还是我妈说得对,千万不要卷入女人之间的战争,太容易头痛。”许孟笙揉揉自己的脑袋。 夜暖发现许孟笙的手还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她急着要松开,许孟笙攥得更紧了:“我又不是道具,拍完戏就扔了。” “快松开。”夜暖有些不好意思了,脸微微地红了。 “啊啊啊……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我压力好大,我先走了。许孟笙,暖宝儿就交给你了。”尹珊珊笑着风一般地跑掉了。 “喂……喂,跑什么……什么人嘛。”夜暖有点无奈。 “珊珊真逗。”许孟笙笑着,“有这样的朋友在身边,生活肯定不寂寞。” “太不寂寞了。”夜暖接话。 “那个……”夜暖看看他们还握着的手。 “哎哟,不好意思。”许孟笙把手松开。 夜暖手心里的温暖,瞬间就泯灭了。她心底浮出一种奇怪的失落。 这是夜暖第一次和许孟笙独处,显得特别不自然,平时对他强悍的态度,现在也不见了,倒是有些扭捏。 “你现在要回家吗?”许孟笙问夜暖。 她点了点头,朝校门口走去。 许孟笙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跟在夜暖身后。 空中开始微微下了一点儿小小的雨,葵远的晚上,总会下细小的雨,所以每当这样的夜晚,空气中都特别的寒冷。 学校的广播站在放许茹芸的歌,《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是首很老很老的歌曲,许茹芸温柔的声音,均匀地分布在整个校园,让刚才还闹腾的时光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夜暖打了个喷嚏。 许孟笙把外套披在夜暖身上:“天气转凉了,多穿点衣服。” “我不怕冷。”夜暖把衣服还给许孟笙,她不容思索的,脱了下来。 “需要我给你补课吗?”许孟笙好心提醒。 “不需要。”对于自己的成绩,夜暖感觉很羞愧。 “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 许孟笙停下脚步,夜暖也停住:“怎么了?”夜暖问他。 他笑着说:“你知道吗?你刚刚连说了三个‘不’。” “那又怎么样?” “经常说‘不’的女生,心里有极大的防备,所以会变得很不可爱哦。” “少自以为是。”夜暖像是被人看穿了,有点恼羞成怒。 “你这么漂亮、美好,为什么要用坚硬的刺把自己包裹起来?”许孟笙的目光,透着关切。 “和你有什么关系?”夜暖心里有些慌乱,不想和他解释。这是她自己的事情,她不需要和任何人交代。 “我知道,你是没有安全感。”许孟笙脸上没有了平日里玩世不恭的表情,有的只是认真的观望。 夜暖有些紧张得发愣。 许孟笙拨开夜暖贴在脸颊上的发丝:“如果孤独的时候,可以试着,把所有的灯都关掉,只留下一盏微弱的光。就仿佛心里有一处温暖,或许会好很多哦!” 门口司机的车已经等了多时,夜暖没有回答,转身上了车。 许孟笙站在原地,看着夜暖上车,手里还拿着刚才夜暖还给他的外套,目光是温柔而关切的。 夜暖想了想,还是探出头,对他说了句:“夜里凉,自己路上小心。” “不用担心我,我是黄巨人!!”许孟笙指指头发,不忘和夜暖开玩笑。 有那么一瞬间,夜暖有种错觉,觉得原来这个让她觉得讨厌的小子,突然成了她心里很柔软的一个部分,他的笑容他的话,都那样温暖地充斥着她的整个心房。 像是有什么,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了细微的改变。 “我懂,你是因为没有安全感。”这句话一直在夜暖的耳边响起,这个男生,似乎是真的懂她的,懂得她在惧怕什么,懂得她为什么身上有那么多棱角。 书上说,女孩子长大了,就会开始想很多以前都不会想的事,会无端的忧愁,没理由的害怕,还会为一个喜欢的人患得患失。 长大真麻烦,夜暖闭起眼睛,许孟笙的脸印入她的脑海。 夜暖把这种奇怪的思维告诉小米的时候,小米停顿了片刻,然后笑着说:“我亲爱的暖宝儿,你是喜欢他了吧?” “才没有。”夜暖不相信,快速地抵赖。 “想都不想就回答,看来是真的喜欢。”小米像是吃定她了。 “连你都不帮我,真没意思。”夜暖转着杯子里的奶茶。 奶茶有微微的玫瑰花的清香,是小米特制的玫瑰海洋。只为夜暖一个人准备。 “如果记挂一个人,为什么不试着去了解他呢?或许他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糟糕啊。”小米的懂事玲珑让夜暖自叹不如。 回家之后,夜暖将尹珊珊给她的海报从书包里拿出来。 那是一张看上去设计简单的海报,海报上有四个人,站在一片荒草丛生的地上,画着极重的眼线,微微抬头看天空。 “轮回”两个字,赫然明朗地印在海报上空。 尹珊珊告诉夜暖,许孟笙不是一个人,他有一个团队,主唱是葵远大学大二的学生,贝斯手和鼓手,是学校高二的学长,他们的乐队有个很文艺的名字,叫轮回。 夜暖不用问尹珊珊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因为尹珊珊一直都是夜暖身边的小八卦,只要她想打听的,没有打听不到的。 “轮回”是许孟笙乐队的名字。 夜暖从黑暗中,坐立起来,想去拉一盏灯,可惜她的床头没有小台灯,她只好摸索着把壁灯开启。那是一种玫瑰红的光线,从头顶照下来,仿佛黑暗中的指明灯,让人觉得有希望。 是不是就像有那么一个人,在你觉得人生充满了惶恐和不确定的时候,突然出现在你面前,哪怕你没办法确定他能不能给你足够的光,似乎只要他在那里,你就觉得安心和温暖。 夜暖决定和尹珊珊去看许孟笙的演出。 表演的场地在葵远大学的露天广场。有两排石墩的座位,由于之前在装修,地上有一钢筋水泥以及少量的玻璃碎片还来不及清理。 尹珊珊拿着横幅像个忠实粉丝一样挥着大旗,乐队的人在台上调音,夜暖一眼就看到了许孟笙。 他还是不修边幅地穿着一双拖鞋,身上穿一件很有范儿的黑色风衣,头发用发胶特意弄过,一根根像是有无限怒火随时会发射到天空去,旁边的四个人,造型也差不多,统一黄头发,朋克风。 尹珊珊指着其中一个抱着贝斯,戴副眼镜的男生问夜暖:“这个这个,帅不帅?” “这就是你喜欢的人啊?”夜暖撇撇嘴,“凑合吧。” “什么呀,有没有眼光……” 那个男生看到尹珊珊了,走过来和尹珊珊打招呼:“学妹,你来了!” “学长表演,我们肯定要来捧场吗。”尹珊珊很狗腿地说。 “感谢感谢。”陈暮虽然戴着眼镜,但是看得出还是很有气度的那种男生,不像一般死读书的学生,毫无生气。 尹珊珊一把拉过夜暖:“这是我好朋友陆夜暖。这是轮回的贝斯手陈暮。” “叫我木头就可以了。”陈暮看了夜暖一眼,像是想起什么,“这不会是许少的……” “对对对啦。” “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夜暖看到尹珊珊和陈暮挤眉弄眼的,大概猜出来他们欲言又止的内容是什么了。她只是微微地笑笑,并不想多解释。 当他们调音调得差不多的时候,突然台上蹿出来另一堆人:“谁允许你们在这里表演的?”带头的男生挑衅地对他们说。 陈暮发现不对劲,对尹珊珊和夜暖说:“你们稍等,我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ZORO乐队。”尹珊珊尖叫。 “很有名?”夜暖问。 “这是葵大最横行霸道的乐队,之前在一次乐队比赛中输给了许孟笙他们,但是却总是怀恨在心,处处打击他们。你看那个打头的,穿花衬衫一脸贱相的那个,是葵大校董的儿子,出了名的讨厌啊。” “不得不佩服你的消息都蔓延到大学里来了。” “我是谁啊?人称葵远小百度啊……” “我还葵远小谷歌呢……”夜暖讥笑她。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我们过去看看。” 尹珊珊拉着夜暖走近,两方的人已经站成对立了,看得出大家谁也不待见谁,根本就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凭什么使用我们的露天舞台?” “谁说不是,豪哥就是。”陈暮把豪哥拉出来。 那是乐队的主唱,长得比较粗狂的北方男人陆家豪,大家都叫他豪哥。 “就一个我们葵大的,也想用我们的露天舞台吗?” “凭什么不能用,校方说今天没人使用,我们就可以用。”拿着鼓棒的有些瘦弱的鼓手据理力争。 “校方搞错了。今天这个舞台我们定了。所以你们,立刻,马上,滚蛋。”Aaron的声音很拽,目光直直地盯着许孟笙。 “搞什么啊?摆明了就是来闹场的。”尹珊珊气极了。 许孟笙的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笑容:“‘滚’这个字眼多粗俗,亏你们还读了大学,多吃我们几年米饭。用词还和小学生一样。” “你小子,想打架还是怎么的。”KEN有点火了。 “打架?哥哥您太看得起你们自己了,趁我们没发火之前,请你们,团结地抱成一团,以最圆润的方式,离开我们的视线。谢谢!” 台下的人哗哗哗地笑成一片。 多厉害的一张嘴,夜暖暗暗想,心里不得不佩服他的气势和勇气。要是别人看到这个场面肯定灰溜溜地走了。 “你他妈的……”KEN一把抓住许孟笙,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拳打在许孟笙的脸上。 顿时整个乐队的人开始往上冲,两个乐队瞬间打成一片。 战局一发不可收拾,两个乐队打得你死我活,并且轮回里的人衣服都穿得差不多,夜暖一时间有点找不到许孟笙的方位。 台下的观众看这阵势,都开始做鸟兽状四处逃离,生怕殃及池鱼。 然后不知道谁,拿起台上许孟笙的吉他,就朝台下丢去。 夜暖认得那把吉他,许孟笙总会把他背在身上,细心爱护,仿佛那是他最心爱的人。 夜暖快速伸手去接那把吉他,在接住的瞬间,一个没站稳,连人带吉他摔倒在地上,头狠狠地撞在旁边一个巨大的石墩上。而手,由于紧紧地抱住吉他,整个手臂扎到地上的玻璃碎片中。一股钻心的疼让夜暖皱了皱眉。 “暖宝儿!”尹珊珊先是尖叫地喊了一声。 许孟笙听到这个声音,停止打斗,转头看到夜暖倒在地上。 “救命啊,有没有人来啊。”尹珊珊吓得失魂落魄,大家一看有人出事了,都停止了打架。 许孟笙顾不得台子高,直接从台上跳下来,一把抱起夜暖。 她头上的血染得许孟笙满手黏腻,一股很浓郁的血腥味道蔓延开来。 “吉……吉他……”夜暖用她微弱的声音说出了这两个字,手中紧紧地抱着吉他。 “你这个傻女人。”许孟笙看到夜暖的手臂被玻璃刺得血肉模糊。 他抱起夜暖,以最快的速度,朝葵大附属医院的方向跑过去,把整个表演会,把刚才打架的人,统统抛到脑后。 在看到夜暖倒地的那一刻,他心里像是有一个很珍贵的东西突然碎裂了,那么疼,那么疼。 那天在葵远大学的人,都能看到一个头发灿黄的帅气男生,穿着拖鞋,以奥运冠军的姿势抱着一个女生,奔跑在葵大的校园里,女生怀里抱着一把吉他,整个画面奇妙而诡异。 “怎么那么傻?”许孟笙懊恼地紧紧将夜暖搂在怀里。 她非常轻,像一只可人的小麋鹿,头发散开,因为疼痛紧闭着双目,额头上不停地流血冒汗,许孟笙不敢松手。他生怕一松手,这个平日里一直用冷漠假装坚强的女孩儿就不见了。 他第一次发现,他会害怕一个人消失,那种感觉万分微妙,仿佛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个人,其他的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起来。 包括自己。 第二章 花样年华 我不害怕孤独,是因为我知道,你总会在我的身边,不离不弃。 夜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的葵远,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在疼痛中沉睡了那么久。 她是一个睡眠很轻的人,晚上常常被窗外野猫的声音弄醒,可是她感觉这次却那么安全,像是有一个疼而温暖的梦,让她一直沉溺,不愿意清醒。 那是一间不算太大的办公室,只亮了一盏小小的台灯,许孟笙坐在靠墙的椅子上,紧紧地抱着她。 吉他已经放在旁边了,他们的身上,披着一条小小的毯子。 她微微地转过头去,看已经睡着了的许孟笙,光影下有着长长的睫毛,眉头是紧锁着,好看的脸有了一种特别温润的样子。 他将夜暖紧紧地搂在怀里,就像一个特别温暖的摇篮,脖子上的挂坠冰凉的贴在夜暖的脸上,像一个水滴状的物件。 她抬了抬手,想去摸一摸那个东西,没想到却有一股疼痛迎面而来。 “嘶……”她发出了微微的声音。 许孟笙醒了过来:“你醒了?”他笑着。 “我怎么了?” “你撞伤了头,手也割破了,下午真是吓死我了,又是包扎又是包头的……” 许孟笙的话还没说完,门吱呀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她一脸关心地对着夜暖说:“小姑娘醒了啊?” “这位是?” “这是我妈妈,葵大附院的医生。” “你说孟笙这臭小子,怎么把人家搞成这样了!伤口下午都清理过了,就是没有病房了,最近病人也实在多,只好委屈你在我这个办公室先休息了。” “几点了?”夜暖想起来没和家里打电话。 “珊珊给你家里去过电话了,用人明天会给你送些东西来。” “下午一直昏迷,孟笙吓得脸都青了,我还没见这小子这么关心过谁呢?”许孟笙的妈妈笑着说。 “妈,胡说什么你。我去楼下买点吃的。”许孟笙有些不好意思,把夜暖抱上休息室的小床。 “还害羞了!” 夜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许孟笙走出门口,他有些疲惫,看得出来他之前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现在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是孟笙的同学吧?”许孟笙的妈妈坐到夜暖身边,开始帮夜暖削苹果,“叫我王阿姨就行了。”夜暖看得出许孟笙的妈妈是一位非常热心亲切的好人。 “今天真是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孟笙刚把你抱过来的时候,我们都快吓死了,你同学在旁边哭得不得了,整个医院都是她的声音,生怕你怎么样了,后来还好,没什么大事,明天照个CT,住段时间,问题应该不大。” “嗯,谢谢你。” “谢什么?别和阿姨客气。今天这个事我知道是孟笙不对连累了你,他这个人你别看整天嘻嘻哈哈什么都无所谓,其实心是好的。” “我知道。” “妈,你又在说我什么坏话了?”许孟笙已经上来了,拿着一大袋的面包牛奶。 “你坏话还需要我说吗?全世界人都知道。” “我一根正苗红祖国小花骨朵啊我,我多积极向上有为小青年啊我,我有啥坏话可被你说的啊。” “贫嘴,你就贫嘴。” 夜暖轻轻地笑了。 “王主任,12床的病人有点问题,你过来看看。”有护士在门口敲了敲。 “哎,就来。”许孟笙的妈妈转向许孟笙,“多照看照看你同学。对了,这梨你给她分小块了喂啊,她手不方便。” “知道了,你去忙吧。” 许孟笙的妈妈走了之后,整个办公室又安静起来。是那种非常隐秘的安静,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一切都是纯洁而肃穆的。 “要面包还是牛奶?”许孟笙先开口。 “我要吃梨。”夜暖看着许孟笙的妈妈刚刚放在桌子上的梨。 “非要跟我反着干是吧?”许孟笙有些无奈。 “是又怎么样?”夜暖总喜欢和许孟笙斗嘴,仿佛这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趣的事。 “算了,看你伤员一个,不和你计较。”许孟笙拿过梨,削成一小片一小片的,喂给夜暖吃。 夜暖闪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许孟笙,看他动作轻轻,用关切的目光看着自己,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妈妈真好。”夜暖感叹。 “这话你应该当着她的面说,她肯定笑得像朵花似的。”许孟笙说。 “真羡慕你。” “别可怜巴巴的一脸羡慕嫉妒恨的模样,实在不行,就把我妈当你妈,我是不介意的。” “你这张嘴,真没一句话是靠谱儿的。”夜暖下结论。 “靠谱儿不靠谱儿不重要,只要能逗你笑,就够了。你应该多笑笑。你看你笑起来多好看啊。”许孟笙望着夜暖。 “哼,谁要和你笑。”夜暖发现自己和许孟笙说了好多话,立刻变了脸色,“累了,我要休息会儿。你也回去吧。” “又把我当道具呢?刚才死抱着不放,现在就立刻丢到垃圾场啦。真够没良心的。”许孟笙歪着头,有些不满意地说。 “谁死抱着你不放了。”夜暖嘴硬,躺下来,不敢看许孟笙。 “好啦好啦,你休息吧。我就坐在那个椅子上,有事你就喊我。” 许孟笙帮夜暖把被子拉好,把灯关了,走到刚刚那个椅子上,坐下来。 “忘了说,那个,下午的事情,谢谢你,那把吉他对我来说很重要。” 黑暗之中,许孟笙的声音隔着很远的距离,夜暖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许孟笙的方向发呆。她不知道自己下午从哪里来的一股勇气,不要命的勇气,去抱住那个东西。 仿佛这么多年来她身边拥有的一切,都不如那样东西来得重要,珍贵。 后来蓝佳妮告诉夜暖,这种奋不顾身的勇气叫做爱情。是每一个爱着的人,都会做的蠢事。 第二天夜暖家里的用人蒋妈就过来打点一切,在许孟笙妈妈的帮助下,终于排到了一个单独的病房,尹珊珊和许孟笙乐队的男生几乎要把医院给挤爆炸了。 乐队筹谋了几个月的演出没成功,大家依然很欢快地聊天。 “你没看那天孟笙的样子,和长跑冠军似的。眼睛都要喷出火了。”陈暮说。 “整天看他嘻嘻哈哈的,什么时候看他这么不淡定过。”主唱豪哥也接话。 “看来陆学妹的魅力真是太大了,之前的谣言都是真的。”鼓手蒋枫也在旁边开他们的玩笑。 “看到没有,狐朋狗友这个词语就是这么解释的!”许孟笙坐在病房的小沙发上,冲哥们几个翻白眼。 “只可惜这次乐队的表演没搞成,害得我还做了横幅……”尹珊珊在一旁叹息。 夜暖本来想继续问尹珊珊许孟笙和Aaron打架后发生了什么,但是被许孟笙一打断,来不及去想那么多了,她只是有些郁闷地冲到洗手间里看了看自己的模样,脑袋和手臂都被纱布缠绕,还真像半个木乃伊。 “毁了毁了……”夜暖欲哭无泪。 “不怕,你就是长期变成木乃伊,我还是不会嫌弃你的……”许孟笙靠在洗手间的门上,调笑地说。 “去你的……”夜暖抓起一把牙刷丢了过去,许孟笙敏捷地避过。 也就是在那一天,夜暖认识了整个轮回乐队的人,有些粗狂的是葵远大学大二的学生,豪哥;戴眼睛斯文的是尹珊珊之前就提过的贝斯手陈暮,外号木头;还有一个脸色白的几乎要透明的就是他们乐队的鼓手蒋枫,外号小卡车。 或许是兴趣相投,他们四个人,站在人群里就感觉是一路人,有思想有抱负的年轻人,很协调的一个组合。 他们待的时间并不长,过一会儿就散去了,走的时候约夜暖下次来看他们练习。 豪哥说:“救过孟笙的吉他,就是自己人了,以后有什么事只要说一声,我们义不容辞。” 陈暮说:“许少弹吉他可厉害了,等你好了让他弹给你听。” 夜暖只是静静地点点头,心里温暖无比,他们带给人的,是一种乐天知命的快乐,很温暖、踏实。 那天大家走了之后,许孟笙留在病房里把他们送的花逐一插入花瓶,放在窗台上,窗台上五颜六色的花朵争相绽放。 许孟笙像个唠叨的老人叮嘱夜暖:“无聊的时候可以听听我帮你带的MP3和画册,每天看书不要超过四个小时,晚上早点睡觉,油腻的东西不要吃,过两天我会整理好笔记来帮你补习……” 当许孟笙意识到自己像个老人一样在絮叨的时候,突然停下来,转头去看夜暖,夜暖正咬着吸管吸着早上多出来的豆浆,像是特聚精会神地看着他。 “是不是特像小老头?”许孟笙怕夜暖嫌他烦。 “不会。”夜暖摇摇头。 “你不用安慰我了……我都被我自己的啰唆震惊了……” “不啊。”夜暖露出真诚的目光,“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和我交代这么多。许孟笙,你是第一个。”夜暖宣布。 “可怜的娃。”许孟笙投以同情的目光,“以后可以上我家来,天天听到你烦!” 夜暖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住院和往次不同,以往总感觉冰冷、孤独、害怕,这次住院却感到温暖和幸福,多了一帮朋友,和许孟笙关系缓解。 这似乎是一个不错的开始。晚上睡觉前,夜暖看着空空的病房,第一次这样想。 葵远外国语学校校长办公室里,来了几个人,他们是来谈许孟笙和Aaron打架这件事的。 “校长,你也知道,蓝董的意思就是让许孟笙在大家面前给我们少爷道个歉。” “可是许孟笙这孩子很倔犟,我们也一直拿他没办法,关键是这孩子学习成绩特别优异,每年考试都稳坐第一。” “这次我们少爷是较真了,如果许孟笙不道歉,我想你们这边每年由蓝氏提供的助学奖金就会取消了,并且这事如果上报上去,对你们今年评估全国重点会有很大影响的。” “这……” “我们知道您一直想保留孩子们的梦想,对他们无限宽容,只不过就是道个歉而已,并不难。” “您好好考虑下吧。” 校长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挂了电话,当初他并不知道许孟笙这个考年级第一的学生居然喜欢玩乐队,他查过他以前在城北中学的资料,成绩永远第一,玩音乐痴狂,和葵远大学校董的儿子是死对头,因为成绩太优异,所以所有老师、领导都不管他,他本来也打算这样,没想到刚开学没多久就惹出麻烦事来。 无奈之下,他只好拨通了许孟笙家的电话。 “是王医生吗?你好,我是……” …… 希望一切都能顺利解决吧。 许孟笙每天都来给夜暖补课,他在夜暖病房里放了一个小黑板,把图解标得很清楚,讲解题目很仔细,比老师上的课有趣多了。 只是静下来的时候,夜暖发现许孟笙不停地在削铅笔,2B的蓝色铅笔,从长长的一根削成短短的一截。 许孟笙已经被校长和家里叫去谈过话了,如果他能顾全大局,和Aaron道个歉,以后不要和Aaron再起冲突,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乐队以后还能继续,学校一切都不受影响,但是如果他不道歉,学校就要终止他的乐队了。 他也不是不懂事的人,他知道自己组成这个乐队有多不容易,很多人都在包容他成全他,他自己不懂事,非要和Aaron有过结,Aaron无非是看自己不爽,现在却要赔上整个乐队,他觉得非常内疚。 夜暖看到有些烦闷的许孟笙,只是觉得奇怪,有天他妈妈来看夜暖的时候,夜暖顺便问了问许孟笙的妈妈。 “许孟笙为什么最近总是削铅笔?” “可能是有什么烦恼的事吧,他小时候一有心事就会削铅笔。” 夜暖想问许孟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可他每天还是照旧面对夜暖开开心心,却从不提任何的不好。 有一天许孟笙没有来看夜暖,但尹珊珊来了,尹珊珊看上去有点奇怪,闷闷的,不说话。 “到底怎么了,不像你啊?”夜暖问。 “没事。”尹珊珊什么都不说。 “什么没事啊,是姐妹就和我说实话。”夜暖有些生气了,她和许孟笙一样,都有事情瞒着自己。 “许孟笙不让我告诉你,他说你身体还没好,不要掺和这些事。” “到底什么事!”夜暖急了。 尹珊珊拗不过夜暖,只好全盘托出:“就是许孟笙和Aaron打架的事,Aaron找到学校要许孟笙道歉,说如果他不道歉,他就会把我们外国语学校打架的事情上报,让我们评不上全国重点,你也知道在学校现在这个关键的评估时段,Aaron家里又那么有势力,学校不得不牺牲许孟笙啊。” “太过分了,分明是他先打人,凭什么让许孟笙道歉!那么多同学,难道都瞎了吗?” “Aaron是谁啊,葵大校董唯一的宝贝儿子,以后大家毕业谁不知道是不是一脚就踏入葵大的土地了,难保山水有相逢是不是……” “许孟笙答应了吗?” “他能不答应吗?学校还特意搞了个隆重的道歉大会呢。Aaron摆明了就是要整许孟笙。” “道歉大会什么时候,在哪里?” “今天下午两点,就在上次那个露天广场……喂……夜暖,你去哪儿……”尹珊珊话刚说完,夜暖就跑出去了。她看了看表,已经一点半了,那就是说道歉大会还差半个小时就要开始了。 全医院的人就看到一个裹着纱布的半木乃伊体奔跑在医院,谁也拦不住她要冲出医院的决心。 “丫头,去哪里?”夜暖在门口看到许孟笙的妈妈。 “许孟笙下午要对那个什么人道歉,我要去阻止他这种无聊的行为。” “这是校方和我们家长一致商议的决定,孟笙不让你知道,就怕你冲动,你别去了,乖乖回病房去。”许孟笙的妈妈拉住夜暖。 “不,我一定要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别人欺负。”夜暖甩开许孟笙妈妈的手,拦过一辆的士。 车子到达葵远大学的时候夜暖才发现自己身上没带钱,但是她心急如焚,浑身摸了个遍,摸到一条去年她生日的时候她爸爸给她买的钻石项链,她想也没想就把项链扯下来递到司机面前:“司机叔叔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今天忘了带钱,我把这个链子给你当打车费行不行?” “有没有搞错,万一你是骗子怎么办?我怎么知道你这个链子值多少钱?” 夜暖看看表,还有五分钟,她急得不行,声音都要哭出来了:“请相信我,我是葵远外国语学校高一甲班的陆夜暖,如果你之后发现这个链子不值钱,你就来我班上找我,我不会骗您的。” 司机看看夜暖,觉得她也不像是撒谎的人,于是通融地说:“算了,你去吧。”他拿过夜暖的项链。 夜暖推开车门,往露天广场的方向跑去,那里早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有外国语学校的,也有葵远大学的,群众对凑热闹这件事,永远乐此不疲。 这次不同的是,连校长都来了,那个有着山羊胡子的老头拿着麦克风对着许孟笙说:“前面说了那么多,我想许孟笙同学应该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所以现在请许孟笙同学发表自己的致歉之词,以表示诚意。” 夜暖看到坐在旁边穿着花衬衫、短裤的Aaron,正望着许孟笙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许孟笙拿着话筒,看着下面的人群,夜暖很少看到许孟笙这样的神情,那么多的不情愿,似乎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话。他平日里的玩世不恭,让女生爱男生嫉妒,这会儿帮他的人真的没有。连乐队的人都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看来他们都已经向恶势力妥协了。 “同学们,我今天站在这里……” 夜暖开始朝台上走。她太醒目了,所有人都被她吸引了,人群开始哗然。 许孟笙也看到陆夜暖了,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他明明把消息封锁好了。 夜暖走上去,对校长深深鞠了个躬,一把拿过许孟笙的话筒,下午两点的阳光,毒辣而刺眼,将夜暖照得睁不开眼。 “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我作为受害者,我为什么不能来?” 夜暖看着台下,一字一句认真地说:“一周前,也就是上周六的时候,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时间,我们都在这里等待一场表演,这是一个乐队准备了好几个月的演出,所有人都为此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我们都不知道他们之前有过怎样的艰辛,才让乐队保持到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们加油打气。可是,也就在那个时候,这个人……”夜暖指着Aaron,“抱歉,我至今也不知道他叫什么,我只知道他横行霸道,那天我的确也见识了此人的卑鄙无耻……” “你在胡说什么!”校长气急败坏,想来拿夜暖的话筒,夜暖紧握着话筒不放,“打架的起因是他先赶人,后来恶语相向,最后他先动手,整个过程全是他主动,现在却被扭曲了事实。我们读书是来学习知识,明白事理,如果学校教导的只是怕强权,欺弱者,人人明哲保身,这样的学校就算评上全国重点,又有什么意义呢?” 全场突然变得极度肃静,因为夜暖的一席话,所有人都静默不语。 “我们所有人都曾经怀着一颗善良的心面对这个世界,我们都有自己的梦想,不管这个梦想最后会不会实现,我们都应该尊重别人为梦想所付出的努力。所以我不怕把事实说出来,我不怕承担后果,是我们的错,我们认,不是我们的错,咬着牙,忍着痛都不能妥协!委曲求全并不是我们面对事情的态度,希望那天目睹事情经过的人都能站出来,谢谢你们。” 夜暖对着台下深深鞠了个躬。 “反对道歉,反对强权!”尹珊珊已经跟来了,大声在下面喊。 “反对道歉,反对强权!”陈暮也跟着喊。 “反对……” “支持许孟笙不道歉……” …… 下面的声音开始稀疏,后面像海浪一样汹涌地响起,层层叠叠,夜暖远远望过去,就像一片望不到头的花海。 校长看着从头至尾都没发一言的Aaron,有些忐忑。 Aaron站起来,缓缓走到夜暖面前,许孟笙警觉地把夜暖拉到身后:“你要干什么?”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片绿箭:“这个请你吃!” “你想怎么样冲我来好了。”许孟笙紧紧地护着夜暖。 夜暖并不害怕,伸出手,拿过Aaron手上递过来的口香糖。 “我很欣赏你的勇气,所以,今天的事就算了。我们后会有期。”Aaron俊美的脸上露出邪恶的表情,从口袋里拿出墨镜,戴上。挥了挥手,对旁边的人说,“我们走吧。” 尹珊珊、陈暮、豪哥、小卡车都纷纷跑上台庆祝他们的胜利。 许孟笙看着夜暖,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你是想感动死我吗?” “只是木乃伊拯救黄毛怪而已!” “傻丫头啊……”许孟笙一把将夜暖紧紧地抱在怀里,也不管有多少人在看他们。他的眼睛里闪着一些亮晶晶的东西,夜暖并不确定那是不是眼泪,但那却是第一次,她感觉和许孟笙的心靠得那么近。 青春时的勇敢仿佛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器,可以抵挡任何风霜刀剑,只要心里怀揣着这个人,那么任何事情都不能取代他。 经历上次的露天广场一事,夜暖迅速变成轮回乐队的恩人。从此加深了彼此之间的感情。许孟笙更是在夜暖身边鞍前马后。 许孟笙的妈妈也把夜暖当亲生女儿般对待,全医院的医生护士看到夜暖都会开玩笑地说:“孟笙是个不错的好孩子,好好珍惜呀。” 许孟笙开始炖各种汤给夜暖喝,买一个小小的紫砂锅,放在医院里,炖上好几个小时,整个病房都弥漫一股浓郁的香气。 夜暖嘴馋,总是吃很多,许孟笙就笑她:“不仅是傻丫头,还是小馋猫。”夜暖也觉得很奇怪,家里的山珍海味她都味如嚼蜡,怎么许孟笙炖的汤就这么香甜可口。 后来许孟笙问她:“你脑袋里到底装的什么,平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语言,那天成辩论高手了!” 夜暖只是傻傻地笑着,没有回答。 其实她一直不敢和别人说,她事后想起来一直都心有余悸,特玄乎的一件事,当时怎么就想也没想就上去了。 在遇到许孟笙之后,她的人生就起了巨大的变化,她变得不像曾经那个娇柔、病态、与世隔绝的女孩儿,她渴望亲近,希望快乐健康地成长。 夜暖的爸爸一直没有回来看夜暖,哪怕知道夜暖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没有回来。 用人陈姐来送饭的时候,夜暖随口一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陈姐有些支吾地说:“老爷说尽快会回来的。” 夜暖只是“哦”了一声,就不再继续问了。 拆线的时候是许孟笙的妈妈亲自来做的,许孟笙对夜暖说:“马上要完成从木乃伊到人类的华丽蜕变了,激动吗?” “就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如果痛就抓着我的手,随便捏,随便掐,随便非礼……” 夜暖看着许孟笙伸过来的手,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夜暖问:“能随便咬吗?” “太狠了……”许孟笙嘴里这么说,却没有把手拿开。 夜暖张开嘴,许孟笙睁大了眼睛,夜暖似乎真的要咬下去,却在快接触到许孟笙皮肤的瞬间用力地拍拍他的手臂:“先留着,哪天想起来,哪天咬。” 拆线的过程夜暖只是闭着眼睛,紧紧地皱着眉头,她想起她小时候发烧的时候,总是自己一个人待在冰冷的床上,挂着点滴,看着天花板,迷迷糊糊地睡着。 那种孤独的感觉,比生病来得更让人害怕。 拆完线,夜暖在洗手间的门口听到许孟笙的妈妈对许孟笙说。 “多注意这丫头的情况,人家这可是为你受的伤。” “你都交代一千八百遍了!” “你看这丫头生病这么久,家里都是用人照顾,连个亲人也没有,怪可怜的。你得多照顾她点儿。” “妈,你放心吧,我知道的。” “我挺喜欢这小丫头的,你不许欺负人家知不知道?” “你咋这么偏心呢你,我才是你儿子!” 夜暖站在后面,几乎又哭又笑。 原来有人惦记,有人照顾的感觉这么好。刚刚不开心的她,却因为他们的对话,顿时心情舒畅起来。 小米是在夜暖住院一个礼拜后来的。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她带了夜暖最爱喝的“玫瑰海洋”。头发和身上都沾了雨水,衣服单薄,冷得发抖。 小米推门而入的时候,许孟笙正在喂夜暖喝鸡汤。 门“吱呀”一下开了。 许孟笙和夜暖同时转头,小米矗立在原地,目光阴郁,愣愣的。 “小米,你怎么来了?”夜暖很高兴,想站起来。 “你别动了,我就是来看看你。”小米走过来,浑身发抖。 “你看你冷得都在发抖。”夜暖伸手要拿床上的小毛毯,但是手一抬,伤口的地方就吃痛。 “你给我躺好。”许孟笙凶她,“你这个笨蛋。”许孟笙把碗放下,帮夜暖把那条小毛毯拿过来,披在小米身上。 小米抬起眼睛来看许孟笙,夜暖发现小米的眼中有一种很奇怪的光芒在闪动,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小米脸上的疤痕一下子扎入许孟笙的眼中,许孟笙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片段。 “这脸上……”许孟笙忍不住问道。 小米立刻低下头,恨不得有个地缝可以钻进去。 “许孟笙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夜暖觉得许孟笙的话让小米很尴尬,于是责备许孟笙。 “不好意思,我不是这意思……”许孟笙发现自己的话刺激到别人了,想解释。 “是我吓到你了。”小米不敢看许孟笙,似乎有些匆忙地对夜暖说,“暖宝儿,我先走了,有空再来看你。”几乎是很仓皇地,逃也似的离开。 “你的好朋友都是怪人吗?” “你这是间接讽刺珊珊吗?”夜暖说,“你看你多不会说话,人家不就是脸上有点疤痕吗?搞得她都不好意思了,本来她出门见人就需要极大的勇气,又被你吓跑了。” “什么叫被我吓跑了?我这么一个英俊少年,谁看到我不颠倒啊?不过我总感觉她好像有点眼熟……” “这么老套的开场白你也敢拿出来用。”夜暖啃着苹果,并没有多想,只是觉得小米不习惯面对生人而已。 “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一个人?我还以为你除了尹珊珊就没有朋友了。”许孟笙觉得很奇怪。 “你怎么能这么小看我!”夜暖想起她和小米的认识,简直就是一出精彩的电视剧情节。 …… 窗外的雨水哗啦啦地落下来,跑到楼下的小米,站在雨中望着夜暖病房的方向,她几乎不敢相信,那个人就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她看到许孟笙的一瞬间,一眼就认出他来了,可是许孟笙却不记得她了,不记得那个曾经在孤儿院和他共相患难的小女孩了。 虽然做好了的心理准备,可是在看到许孟笙那样温柔对待夜暖的时候还是心如刀割。 小米摸了摸脸上的疤痕,那一片可怕的肌肤,坑坑洼洼地在手中漫散开。 她想起那个大火弥漫的夜晚,在孤儿院的小角落里,她为了把这个少年从火海里救出来,被一块巨大的火棒砸到脸。 那样刻骨铭心的记忆,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住院期间,有一天夜暖闷得发慌,央求许孟笙带她出院。 “地点随你挑,只要不在医院就行。”夜暖可怜兮兮地看着许孟笙。 “好吧。”许孟笙对这样的夜暖无可奈何。 没想到许孟笙带她到葵大的一个家属大院里。 这是一个非常幽静的花园,三层楼的小洋房,虽然有些年份,却更增添了旧古的特色,花园里种了很多花草,远处还有一个小小的温室,培育了一些菌类的植物,门口处矗立着一株无花果,正颤颤巍巍地往下掉果子。花园的正中央摆了一套米白色的藤椅,阳光晒进来,像是铺上一层金色的光。 “这是我爷爷家,他是葵大植物科学的教授,最喜欢在院子里种瓜果蔬菜了。” “家里没别人吗?” “我奶奶三年前去世了,爷爷这个点钟应该在和他的老朋友们下棋。” “你平时住这里吗?” “小时候我父母在另一个城市的医院上班,我一直跟我爷爷住这里,不过后来我妈妈调回来了,我就和妈妈住到城北去了。这里就住得少了。” 许孟笙又从屋子里端出温热的茶水、糕点、小零食摆在夜暖的面前:“这个香果酥,是我爷爷做的,喝一口茶,再吃,能体验到它别样的味道。” 香果酥是葵远的名小吃之一,整个制作工序比较复杂,但是做出来的糕点,清甜可口,酥而不腻,百吃不厌,但是夜暖还是第一次知道香果酥有这种吃法。 夜暖捂住伤口,手有些不方便,许孟笙像是看出来了,自觉的他把茶放在夜暖的嘴边,夜暖迟疑了一下还是低头去喝。喝完之后再吃一口香果酥,果然味道比以前吃的清甜。 夜暖这才发现自己饿了,接连吃了好多块。许孟笙坐在一旁,给她削苹果:“最近都没吃什么好吃的,现在馋了吧?”声音那么温和,让夜暖差点恍惚。 “在医院都快憋死我了。”夜暖大口大口地吃着,也不顾什么好看不好看了。 “真是可怜。”许孟笙帮她倒茶,“难怪那么轻,我抱着跑了那么久,都感觉你要飞了似的。” “你才跑得快呢,我听珊珊说,你跑步的速度,只看到后面的尘埃。”夜暖吃饱了,坐在藤椅上晒太阳。那些细小暖融的温热让夜暖心情大好。 “跑得快,那是被人打的时候,逃生的必备技能之一,你不知道吗?”许孟笙笑着帮夜暖擦去嘴边残留的食物。 “看来你小时候经常被人打。”夜暖微微一笑,嘴角边有两个小小的梨涡。 许孟笙的脸色突然一沉,像是想到什么,但是很快就恢复正常。 “经过我这段时间优异的表现,你是不是不讨厌我了?”许孟笙问。 “我本来就不讨厌你,我只是……” “你只是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许孟笙帮她接话。 “你这个人,最讨厌的地方就是太聪明,和着什么事情都看透了,别人就感觉特没劲。” “你这是在夸我吗?” “夸你像只狐狸一样狡猾。” “还是只黄毛的对不对?”许孟笙笑。 “你对自己挺了解的吗!”夜暖也笑。 “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因为,我曾经也和你一样。”许孟笙不经意地说。 夜暖有些吃惊,她从来不觉得许孟笙曾经会是这样的人。 “在自己的是世界里待久了,就不太喜欢和陌生人接触。”许孟笙垂着头,夜暖看不出他的表情,“我们都会用厚厚的墙把它筑起来,别人触摸不到,看不到,只有我们自己一目了然。有时候会惶恐,不敢和外人说。” “所以你玩音乐、摇滚、重金属,还把自己染成了一个黄毛。” “你这是在嘲笑我吗?” “你可以这样理解。” “就如同你画画一样,只是想把内心最害怕的自己,放在最安全的地方,等到你有能力保护他再释放出来。” “你说话真深奥。” “可是我知道,你听得懂。” “为什么这么觉得?” “是一种直觉,信任的直觉。” 夜暖在那天,发现了许孟笙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他刻意掩藏的,包裹在阳光灿烂之下的另一个阴暗,他比任何人都小心翼翼,让所有人不为察觉。 其实他的内心,和夜暖有着同样的害怕。 那天夜暖和许孟笙聊了很久,他们并排坐着,从阳光普照聊到夕阳西下,夜暖喜欢听许孟笙和她讲一些他小时候发生的调皮捣蛋的事,还听他为了组织乐队所遭遇的艰难,以及他们第一次上台表演因为调音太差而被台下的人丢鸡蛋的尴尬。夜暖第一次感到和一个人在一起能这么快乐,那种和女孩子在一起的温暖所不同,它还夹杂着一些夜暖不为所知的兴奋和躁动。 她恨不得将这种快乐和全世界一起分享,所有人都笑她矫情都不要紧。 女孩子十几岁时的天真浪漫,永远都无法复制,无论你身上有着怎样的骄傲和自卑,你在遇到喜欢的人的时候,都会同样卑微到泥土里。 手臂愈合之后,夜暖的手臂上就有一道长得如蜈蚣一般吓人的疤痕。 尹珊珊拿着镜子站在夜暖面前,看着夜暖的脸从白到青,眼神从迷茫到崩溃,逐渐开始发抖。 “很丑吗?”夜暖问。 五个人集体摇头。 “撒谎都这么一致。”夜暖语言中没有一丝感情。 她用暗示的目光看着在一旁同样紧张的许孟笙,悄悄地说:“你命休矣!!!” “我的样子是不是很恐怖?”夜暖继续问。 五个人集体点头。 “该撒谎的时候又都诚实起来了。”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阴晴圆缺犹如气候非常复杂。 他们生怕夜暖一发怒,把尹珊珊手里的镜子当成泄愤的工具,到时候场面一定很难看。 还是陈暮先打破这个尴尬:“我觉得吧,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实的,镜子所反应的不一定就是世人所看到的……” “木头,你能不能不说废话!”豪哥打断陈暮的话。 “你们都紧张啥啊,大不了让许孟笙同学以身相许不就得了,我们操哪门子心啊。”平时不太爱说话的鼓手小卡车冷不丁来了一句。 这仿佛如同炸弹的声音,在这间不大不小的病房,炸开了锅。 “不是,你们这是在干吗啊?啥叫以身相许啊?我许孟笙能为一棵歪果子树放弃一片翠绿森林吗……啊,打我干吗……你还打,你……陆夜暖,怎么说我也是你的绯闻男友,不带这么狠的……” “谁是歪果子树,真不要命了你……” “干吗呀……还不让说实话了…… …… 四个人在不经意的瞬间看到夜暖迅速拿过尹珊珊手里的镜子满房间地追着许孟笙死拍。 “这是我认识的总爱生病的冰美人陆夜暖吗?我是不是眼花了?”尹珊珊吃惊地问道。 “你没有眼花,你只是看到了人的潜能是无限的这件事……”豪哥笑道。 “我感觉以后我们的生活一定会多姿多彩。”陈暮一屁股坐在医院的床上。 尹珊珊、豪哥和小卡车也坐过去,一排的人,坐在床上,看着许孟笙和夜暖上演“人类捕鼠记”,都乐得清闲。 夜暖的这一场伤,让她和“轮回”的四个人迅速成为哥们,这是夜暖意想不到的,最重要的是,她和许孟笙的关系发生了一些小小的改变,两个人还是斗嘴,却不再像以前那样从心眼里讨厌对方,她开始试着接受别人对她的好,开始融入集体生活。 没有什么,比这个来得更重要了。 夜暖足足在医院待了一个月整,期间在葵大发生的事件让她不仅在外国语学校名声鹊起,连葵远大学的人都传得沸沸扬扬。 最让大家觉得意外的是,Aaron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找许孟笙的麻烦,仿佛在夜暖的一席话之后,就真的放下了和许孟笙的个人恩怨。 夜暖后来才知道,许孟笙和Aaron的矛盾,持续了很久,在夜暖没有参与的过去,两支乐队也一直斗得你死我活。 她意外地发现,从她回来之后,对许孟笙献殷勤的女生明显没有以前多了。 就连隔壁班那个很做作的文艺委员肖雪都没有动静了。 许孟笙常常叹气地对夜暖说:“完蛋了,我再这样下去就没行情了,你要不要开个新闻发布会帮我澄清下啊。” “澄清个屁。”夜暖跟许孟笙说话渐渐也开始随便了。 许孟笙既没有对她表白,也没有和她矫情。她也不想自作多情地去关心别的。 小米也曾经问过夜暖:“你真的和许孟笙在一起了吗?” 夜暖迷茫地趴在小吧台上,对着绿萝喷水:“感情真是个特别复杂的事,许孟笙这个人一会儿一本正经,一会儿嬉皮笑脸,你真不知道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小米就不再问了,只是微微地低下头来,拨弄自己手里的奶茶。 不过托了许孟笙的福,夜暖开始接触到音乐。 那个世界和画画并不同,画画是无声的,所有的印象都在脑海中,用笔发泄出来。而音乐是磅礴的,行云流水的,通过肢体、节奏、声音,爆发出来。 夜暖常常和尹珊珊去许孟笙他们排练的地下室看他们排练。 那是只属于年轻人的东西,喧嚣、吵闹,那么活跃地跳动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上,所有人都跟着节奏摇摆自己的身体。 小米偶尔会来给他们送奶茶,乐队的人渐渐也认识到这个面容虽然不美,却温柔善良的女孩儿莫小米。 小米每次都只在乐队待一小会儿就走了,她很安静,无论是走路,还是说话,都静悄悄的,很容易让所有人都忽略她的存在。 夜暖的爸爸在中途回来过几次,多数是在半夜,他没有叫醒夜暖,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客厅抽烟喝酒。夜暖半夜起来,在幽幽的灯光下看到爸爸坐在沙发上,半眯着眼睛,仿佛满怀心事。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到了高一暑假前的考试,许孟笙终于成功地开了一场演奏会,在晚上的小广场,来的人非常多,他们摇着头,吼着歌,所有人跟着摆动自己的身体。 许孟笙在那个时候才是最投入的,夜暖看着许孟笙,觉得那个世界的许孟笙才是最真实的。许孟笙在台上冲她眨眼,她会心地笑笑,她知道她们之间,即使什么都没说,却都是彼此最亲的人。 夜暖突然不再害怕,不害怕这个世界会再次面临怎样的艰辛,因为她知道,哪怕前方的道路无比崎岖,只要有许孟笙的陪伴,她就不会再害怕任何孤独。 第三章 星光灿烂 你停留过的或许只是记忆,但对于我来说,却是我难以忘记的生命。 暑假快到的时候,夜暖的爸爸坐着班机从美国飞回来了。 她没想到,爸爸这次回来的主要目的,是参加一个朋友儿子的生日宴会。 她一直感觉,自己十几年的人生里,爸爸只是一个临时演员,他给予她好的物质生活,却连一点点时间都不愿意施舍给她。包括她上次住院,爸爸回来的时候也只是轻声地问了一句:“没什么大碍吧。” 夜暖从来不会像别的孩子那样依偎在爸爸身边撒娇,她只会安静地点点头说:“没事。” 所以一个生日宴会能让爸爸连夜坐飞机回来,这一定不简单。 “谁的生日这么大牌?” “蓝氏集团少东的生日,到时候你陪爸爸一块去。” “我可不去。”夜暖否决。 “必须去。”爸爸的语气不是恳求询问,而是命令。 “这次我们家必须借助蓝氏的财力。你到时候给我乖乖的,不要出丑。”夜暖最讨厌他这种态度,长期以来她面对这种态度的唯一方式就是无视。 当夜暖坐在地下室里,托着腮对尹珊珊说这事的时候,充满了嘲讽:“你说我家老头没事跑回来给别人过生日,有没有搞错?他亲女儿的生日他都已经N年没回来过了。” “看来这个人一定是你爸的大主顾。”尹珊珊一语道破真谛。 “估计又假借生日之名,上演巴结权贵的老套路。” “以你爸的实力,还需要巴结别人啊?不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尹珊珊分析。 “嘁,生意场上无朋友,只有利益。” “其实你家老头对你不错了,你不是要学画画吗?他立马把一间画室给你买下来,你有段时间想骑马,他把一马场给你买下来。他除了没有陪在你身边,他什么没做过呀。你就将就他一回怎么了?” “不是你爸你说得轻巧,你说我和许孟笙的事都闹得全校皆知了,他也没回来过,我病得都快成残废了他也没回来,这会儿要做买卖了,坐航空母舰似的回来了。” 许孟笙在旁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放下正在拨弄的琴弦问道:“你们在讨论的是夜暖亲爹吗?是吗?我怎么听着不太像啊。” “我十多年了,都还怀疑这事呢。”夜暖苦笑,“最烦参加这种傻得要命的活动了。” “可惜轮回乐队的妖蛾子们不能去,如果他们能去表演就好了,保准一首歌下来,全场上年纪的老人脑溢血突发……” “怎么说话的?我们是搞表演的,别说的好像我们是催命的。” “你们那音乐,听不懂的可不就觉得在催命。”尹珊珊说。 “催命你还天天来!”陈暮说。 “我不是为你……”尹珊珊说了一半突然脸红了。 一室的安静,接着笑声轰然响起。 这下陈暮红了脸。 生气归生气,夜暖还是不敢忤逆她爸爸的意思,只好乖乖地在那天穿上新买的连衣裙,打扮得美美的前往爸爸口中蓝氏集团公子的生日宴。 名门的生日宴,无非就是商贾聚集,觥筹交错,灯光旖旎。 夜暖挽着爸爸的手,看着来来往往的宾客。 开场音乐响起,有一个女孩子似一条漂亮的美人鱼般滑入舞池中央。 她穿了一条火红的长裙,非常白的脸上抹着无比艳丽的红唇,假睫毛,粉色眼影,站在舞池中间跳开场舞。 体态妙曼,目光潋滟,唇边只是挂着微微的笑,却能吸引无数人的眼球。 歌曲完毕,她微微地向大家鞠躬,径直朝夜暖的方向走来。 “你是陆夜暖吗?”她居然能一下子就报出夜暖的名字。 夜暖有些惊讶,下意识地点点头。 她从头到尾打量夜暖,目光锐利且不友善,夜暖也禁不住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只是一条巴黎定制的粉色裙子,荷叶边,裙身坠着一颗颗白色珍珠,并不招摇。 她不知道眼前这个妖艳的女生怎么会用一种敌视的目光看着她。 “挺普通的嘛。”女生下了结论,转过头,对着刚走进来的一个人说,“蓝希哥哥,她到底哪里好?” 夜暖转过头去,看这个女生喊着的蓝希哥哥,一个风度翩翩的英俊男人,头发整齐平整,穿蓝色的西装,绅士且有风度。 他的英俊和许孟笙不同,许孟笙是狡猾而温暖的,他是冰冷且阴鸷的。 等等,夜暖怎么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有点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蓝董,这位一定是蓝公子了,真是年轻有为啊。”夜暖的爸爸立刻上前和别人寒暄。夜暖这才知道,这就是今天生日宴的主角。 “佳妮,你这小机灵鬼,跑这来胡闹什么?”蓝希很宠溺地拍了拍刚才那个女孩子的头。 “我不过就是看看……”她望了夜暖一眼。 夜暖心中无数问号,她根本不认识这位蓝氏集团的少爷。这小姑娘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鬼灵精。”蓝希的目光一直没离开夜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到她了,她今天意外得让他觉得耀眼。 “我知道……”女生诡秘地笑了。 “夜暖,叫人。”爸爸在一旁催她。 她极不情愿地说了句:“幸会。” “好久不见。”蓝希对夜暖像是不陌生,从口袋里摸出一片口香糖,“请你吃。” 有一个熟悉的画面一下子闪入夜暖的脑海中——是他,那个总嚼着口香糖,穿花衬衫、四角裤的Aaron。 夜暖睁大了眼睛,蓝希笑起来:“你不会不知道Aaron就是蓝希这件事吧?” 夜暖用力地点点头。谁告诉过她了,究竟谁告诉过她了! “你们早就认识了吗?”夜暖爸爸问。 夜暖飞快地摇头:“不认识。”她不想和这个人有任何的关系。 音乐在此时响起来,佳妮挽着蓝希的手说:“蓝希哥哥,我们去跳舞吧。” “佳妮乖,哥哥一会儿陪你跳。” “好吧。”佳妮显得有点儿失望。 蓝希把手伸到夜暖面前:“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你跳支舞。” “当然,这是我们夜暖的荣幸。”爸爸把夜暖推过去。 夜暖没办法推辞,只好随他步入舞池。 灯光暗下来,彩色的光开始旋转,夜暖故意踩错步子,蓝希只是皱了皱眉头。 “那天没仔细看你,今天看你,才发现你真漂亮。” “你穿上西装,也挺人模狗样的。”夜暖扯扯嘴。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 “这是真情流露。”夜暖不甘示弱。 “你现在应该知道我的名字了吧?” “嗯。”夜暖答了一声。 “我上次给你的口香糖呢,吃了吗?”蓝希问。 “丢了啊。”夜暖早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就那么不重视我给的东西吗?” “又不是金银珠宝,又不能卖钱。” 蓝希的眉头锁紧了些,眼前这个小女孩,满不在乎的态度几乎要让他抓狂。 “你真是能惹怒我暴躁的神经。”蓝希的声音有些冰冷,他将夜暖的手轻轻地举到自己面前,夜暖手臂上的疤痕一览无遗。蓝希有些惋惜地说:“这么漂亮的手,被一道疤给毁了。” “不用你管。”夜暖想抽回手,可是蓝希却紧紧地钳制住,让夜暖动弹不得。 “别着急……”蓝希握住夜暖的手,俯下身,快速地将他的吻印在夜暖有疤的手臂上。 夜暖被蓝希这个动作吓得愣住了,下意识地抽回手,狠狠地在蓝希脸上打了一巴掌。 “啪”地一声和灯光开启的声音同时响起。所有人都看到夜暖狠狠地打了蓝希一个巴掌。 “你干吗你?”佳妮先扑过来,要打夜暖。 佳妮的手被一个人抓住。 ——是许孟笙。 夜暖真不知道他是不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怎么说出现就出现。 “啊,好痛……你是谁啊你……” “我是谁不重要。”许孟笙将佳妮的手甩开,目光有些沉着地把夜暖一把拉到自己旁边,另一只手握紧拳头朝蓝希走过去,整个人好像随时处于爆炸边缘。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啊,不过我如果没记错,我没请你来吧。” “暖暖,这是谁?”夜暖的爸爸也走过来了。 夜暖似乎感觉到许孟笙在下一秒就会爆炸出来,她很怕他又一时冲动,于是她不管爸爸在场,立刻握住许孟笙的手,希望这样能缓解下他此刻的愤怒。 然后她对蓝希和爸爸说:“蓝公子,这是我的男朋友许孟笙,他是来接我走的。谢谢你今晚的招待,我们先告辞了。” 夜暖几乎不敢看任何人,只是拉着许孟笙朝外面走去。许孟笙本来握紧的拳头缓缓地松开,只是一路上依然沉默不语。 夜暖的长裙拖了一路,许孟笙的脸黑成一条曲线似的,到了门口,走到他的摩托车面前,许孟笙丢给夜暖一个安全帽:“戴上。” “许孟笙……”夜暖想解释。 “你这个蠢女人,闭嘴!”夜暖从未见许孟笙这么凶过。 夜暖只好乖乖地戴上安全帽,坐在车后座。 “抱紧了。”许孟笙骑上车,把夜暖的手拉到自己腰间。夜暖瞬间羞红了脸,还好她只是坐在后排,许孟笙看不到。 许孟笙的车子呼啦啦地开,那个速度,夜暖只看到旁边的景物一闪而过,耳边风声骤然,她吓得只敢把耳朵贴在许孟笙的背上,手紧紧地抱着许孟笙的腰,一点都不敢松开。 车子开了很久很久,开进了葵大里面,门口的门卫都拦不住许孟笙的火力。 最后许孟笙把车子开到了葵大的操场,夜暖这才敢睁开眼睛,松开紧紧抱着的手。 整张脸已经被风吹得通红,头发散乱无章。她从车上跳下来,看着面色铁青的许孟笙。 许孟笙把车子往草坪上一推,整个人肆无忌惮地躺在草地上,然后开始对着天空喊:“陆夜暖,你这个笨蛋。” 夜暖有些手足无措,只好就着草地坐下,她推推许孟笙的肩膀:“你干吗生这么大的气!” “我为什么不能生气?”许孟笙一下子坐起来,对着夜暖,“我怕你被人欺负特意去塞纳河畔找你,正好看到蓝希那家伙正对你……我能不气吗?你是我的绯闻女友,你在那和别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啊。” “你自己平时那么多女生来找你,我也没说你不成体统,这会儿你倒说起我来了。”夜暖为自己抱不平。 “你这个蠢女人,你是要气死我吗?”许孟笙对于夜暖的反抗有些愤怒。 夜暖抬起头,看到许孟笙生气的样子,两道浓眉斜斜的,突然就笑起来。 “你也有生气的时候啊?”夜暖一直以为许孟笙从来不会生气的。 “你还笑。我英雄救美你懂不懂?” “你分明就是不放心我。还死不承认。”夜暖歪着头看许孟笙。 许孟笙像是被夜暖说中心事,一时有些语钝:“你……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顶嘴了?不管是不行了。” “你凭什么管我?你又不是我的谁……嗯……”许孟笙在夜暖说话的瞬间用力地吻住她。男生的唇非常柔软,夹杂着青涩的吻技,连舌头都不敢伸,只是一动不动地保持一个简单的姿势,像是某个神圣的仪式。时间在这一刻寂静异常,漆黑的夜晚,夜暖似乎感觉到葵远刺骨的风一直钻入自己燥热的体内。 夜暖“哇”地一下就哭了,似孩童被抢了玩具般不依不饶地哭。许孟笙吓坏了,伸手帮她擦去眼泪:“对不起,对不起。”许孟笙觉得是自己的举动吓到夜暖了,这也是他第一次情不自禁地吻一个女孩,所以无比慌张。 夜暖哭得更大声了,在操场上练习跑步的人,都忍不住回头看他们。 “你坏蛋,你浑蛋,你欺负人。”夜暖的小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许孟笙的身上。 “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只要你不哭,要我怎么样都可以。” “真的吗?”夜暖睁大了眼睛,水汪汪地看着许孟笙,经过刚才一哭,把先前在生日会上的委屈都发泄完了。她并不是气许孟笙吻了她,她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做怎样的反应。 “嗯,随便你怎么样。” “那你背着我,走操场一圈!” “什么呀?这么幼稚!”许孟笙非常排斥。 “你……你,你不肯……”夜暖的眼泪马上又要飙出来了。 “好好好。我的姑奶奶,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许孟笙半蹲着站起来,无奈地说,“来吧。” 夜暖擦掉眼泪,咧开嘴笑了起来,用力地跳到许孟笙的肩膀上:“黄巨人,出发!” 于是许孟笙驮着夜暖,在葵大的操场上一步一步地走着,夜暖把头伏在许孟笙的肩上,手臂紧紧地缠绕着许孟笙的脖颈。似乎这是一个非常安全的姿势。 夜暖又看到许孟笙脖子上那枚银色的冰冷挂坠,这是夜暖第二次近距离地看这个东西。 “这是什么?”夜暖问。 “拨片。” “干吗用的?” “弹吉他的拨片。” “从哪来的?” “这是一个秘密哦。”许孟笙并没有直接回答夜暖。“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揍蓝希!”许孟笙换了一个话题。 “我不想你再惹什么麻烦在身上!他那种人,我们惹不起,还躲不起了?” “所以你宁可自己心里憋着委屈,也要拉我走?”许孟笙停下来。 “和你相比,这并不算什么委屈。”夜暖想了想回答。 许孟笙停了很久,没有说话,夜暖看不到许孟笙的表情,只感觉许孟笙似乎陷入了一种思考中。 “你为什么要为我做那么多事?”良久之后许孟笙问了一句。 夜暖被许孟笙的问话噎住了,只好用开玩笑的口气说:“你别告诉我,伤遍葵远外国语学校的花花公子许孟笙正在感动啊?我会害怕的!” 许孟笙轻轻地笑了起来,没有接夜暖的话,只是把夜暖往身上推了推。 许孟笙知道,有夜暖在身边,心永远都是温暖的。 快要到的时候,夜暖从许孟笙的背上跳下来,谁料裙摆太长,一下子踩到裙摆,朝前倒去。 许孟笙一把抱住要跌倒的夜暖,常年手脚冰冷的身子一下子被温暖包围着。 夜暖有些错愕,她没想到自己会发生这种窘况。 “许孟笙……” “嘘,别说话。”许孟笙打断了夜暖的话,抱她的手臂紧了紧,“好熟悉的感觉。你上次生病,我就一直这样抱着你的。” 夜暖静下来,他靠在夜暖的耳边:“陆夜暖,你这个傻丫头,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都千万千万不要跟别人跑了。我会舍不得的,会伤心的,会拿着刀和他拼命的,知道吗?” 月光下,夜暖的心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下,像是身体某个角落里的冰冷,被生生地融化了。 她一度那样感激过上帝,感激上帝赐予她这样一个男生,在她觉得淡漠的岁月中,给了她光明和希望,也给了她始终不敢渴望的爱。 那时候她天真地以为,这就是全部,她和许孟笙会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 可惜人生的命运有各种无法预知的可能性,所有你以为陪伴你一生不离不弃的人,都有可能因为各自的秘密、仇恨、嫉妒、利益,狠狠地捅你一刀,离你而去。 夜暖以为她爸爸会因为她那天荒唐的举动,而气得暴跳如雷或者找许孟笙来痛骂一顿,但是爸爸却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葵远,去了香港。 陆宅没有掀起夜暖想象中的波澜,夜暖从开始的忐忑,变成有点儿失望。 尹珊珊安慰她:“这样也好,有足够的空间给自己,不用面对父母的唠叨和禁锢。” 期末考试结束之后,夜暖的成绩从班级四十名一下子跃入班级十八名。这让所有人都跌破眼镜,夜暖这才发现,她以前不是不会学习,是没有花心思在学习上。 连尹珊珊都大叹爱情的魔力是伟大的。 夜暖请所有人在葵大门口新开的烧烤店吃饭。那是一间自助烧烤的店,有别于小摊的烧烤,给你一个烤架,自己烤,可点饭点菜,应有尽有。 来的有乐队的四个人,加上尹珊珊和小米。 小米很少参加集体活动,夜暖邀请小米的时候,没想到小米爽快地答应了。 当天是陈暮的生日,尹珊珊想对陈暮来个最终告白:“能不能成就看今晚了。”尹珊珊决定孤注一掷。 小米那天难得打扮了一番,长长的蓝色波点长裙,将她高挑的身材一览无遗,腕间戴了一条草编的手饰,露出洁白的手。如果只看半张脸,真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生。 “你们好。”虽然和大家都见过面了,可是小米依然表现得很生疏。 “小米,你要坐哪儿?”尹珊珊问。 她在几个人里扫了扫,指了指许孟笙:“我坐许孟笙旁边吧,之前一直听夜暖和我说到他,都没来得及好好认识下。” “我哪有一直说到他?”夜暖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没想那么多,就让小米坐下了。 夜暖把刚烤好的鸡翅递给小米:“这是许孟笙刚刚烤的,你吃。” 小米接过来,并没有吃,她望着烤架下面的碳火发呆。 “怎么了?不爱吃吗?”夜暖推推小米。 “没有。”小米摇摇头。 夜暖总觉得这阵子小米心里藏了很多心事,是她不为所知的。 陈暮在帮尹珊珊烤秋刀鱼,夜暖想起来今天晚上尹珊珊是要来表白的,就拼命冲尹珊珊使眼色。 尹珊珊喝了一杯酒,借着酒胆,站起来,她说:“你们知道我此生的愿望是什么吗?” “找一个帅哥谈恋爱。”大家集体回答。 “怎么都知道?”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你都说了八百遍了,傻子都记住了。”豪哥说。 “那既然你们都知道了,你们是不是应该成全我这个心愿?”她看着陈暮,大眼睛炯炯有神。 陈暮佯装不知道地推推旁边的小卡车:“小卡车,珊珊说你呢,你快点帮她完成心愿吧。” 小卡车正在努力地和一只大章鱼斗争中,没想到吃着也能中枪。 “你装什么蒜呢你。”许孟笙站起来,“珊珊买蛋糕就是为了和你表白,你也早知道她喜欢你,你们俩赶紧在一起得了,别扭扭捏捏地演偶像剧似的。” 许孟笙的一席话让这个本来看似挺浪漫的情节,瞬间毁灭。两位当事人显得有些尴尬。 “沉默,沉默就是默认了。”夜暖也站起来,“不枉珊珊酝酿了那么久,筹谋了一个月,我们现在正式宣布你们成为男女朋友,好了,现在站起来切蛋糕,交杯,礼成!”夜暖也陪许孟笙发疯。 许孟笙那头已经开始把蛋糕拿上来,打开蛋糕盒子,夜暖在一旁打下手帮忙分盘子。 两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让陈暮和尹珊珊这两位当事人目瞪口呆。 “他们两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默契了?”大家面面相觑。 所有人哗然一笑。 只有小米没有笑,她似乎被刚才的画面刺激到了。她拿了一杯酒默默地喝起来。 分蛋糕的时候,夜暖给许孟笙端了一块,小米转头,突兀地说道:“他不能吃蛋糕。” 在场的人都停了下来,被小米这句话惊诧到了。 小米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刻解释道:“我是问他能不能吃蛋糕,我听说很多人不能吃蛋。” 别人不知道,许孟笙内心却是一惊,他由于身体的原因不能吃蛋,一吃就拉肚子。这件事除了家里人,没有人知道,就连乐队的成员也不知道。 “这么奇怪,还有人不能吃蛋?”夜暖的目光投向许孟笙。 “是啊,我是不能吃蛋的,一吃就拉肚子。”许孟笙回答。 “原来是这样啊!还好小米博学,否则我还真不知道呢。”夜暖并没有想许多,就把许孟笙面前的蛋糕挪掉了。 而许孟笙像是被人牵动了什么,不自觉地用余光去看隔壁的小米。她只是低着头喝汤,目光沉沉的看不见任何颜色,好像有些被许孟笙埋藏许久的记忆,从泥土里一点点地冒上来。 许孟笙突然感觉后脊背有些发凉。 这时,老板拿着话筒在小台上说:“今天本店新开张,为了答谢大家的捧场,今天本店举办一个许愿瓶的活动。一会儿我们会给大家发一个许愿瓶和一张纸,你们把你们的心愿写在上面,塞到许愿瓶里,投入我们店的大金鱼缸内,可求学业、事业、未来、爱情。祝福每个人,都能心想事成!” 老板看上去二十多岁,挺英俊的年轻人,台下的人开始鼓掌。夜暖她们很快就每个人都分到一个大拇指大小的许愿瓶。 大家都低着头,似乎很认真地写着自己的心事。 夜暖看着许孟笙,不知道他在写什么。 许孟笙却满怀心事,拿笔的手有点儿发抖。 巨大的金鱼缸注满了水,店里的人轮流上去将小许愿瓶丢入金鱼缸内,随着咚咚咚的声音响起,夜暖也将自己的许愿瓶丢入缸内。 小米望着金鱼缸里的鱼,欢快地游走,有些隐秘地抬头像询问,又像自言自语那般:“许过的愿望,真的会实现吗?”她冷漠地笑了笑,这个笑刺痛了许孟笙的眼。 夜暖的许愿瓶里,她只写了一句话:“祝愿我们所有人,永远都不分开。” 夜晚的光旖旎缱绻地打在这间名为“月色”的酒吧里。 小米换上一身低胸短裤的衣服,戴着面具,站在舞台上,抱着钢管尽情地扭动她的腰肢。她的身材高挑玲珑,看得下面的人热血沸腾,不断地喊着她的名字。 “蔷薇,蔷薇……” 她今天特别卖力,连着做了好几个高难度的动作,差点儿从上面摔下来。不远处的DJ阿强都察觉出她今晚的不妥,她似乎要用自己全部的力气,将自己累死在舞台上。 当然,她并没有累死,她像往常一样,音乐结束之后,给了大家一个飞吻,就离开了。 在后台,当她脱去假发,散下头发的时候,强子走了过来。 “你今天怎么了?表演得这么卖力。” “没什么。” “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强子问。 “我累了。”小米拒绝说话。 强子很识趣地走开了。 她摘下面具,在洗手间里卸妆,厚重的妆下,是她那张破碎的脸,她十三岁时不忍姑姑的毒打从家里逃出来,遇到了强子,强子让她认识了这里的老板白姐,白姐觉得她是一块不错的胚子,教她跳舞,让她帮着赚钱。她这才有钱拿回去给姑姑,骗说是她妈妈给的,她姑姑这才没有再对她拳脚相加。 在声色场所待久了,她已经渐渐地看透了太多事。 那个在台上靠着卖弄风骚吸引男人的自己,她从来不敢让别人知道,可是那却是最真实的她。 所以她在遇到夜暖的时候,才会那么珍惜,珍惜来之不易的友情。 可是她却将她最思念的人带回她身边,却是在拥有他的前提下。 这真是太讽刺了。 她脱了鞋,走在刺痛的石子地面上,或许这时候疼痛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良药。 她抬头望了望天空,那样熟悉的一轮月亮,那时候有两个人喜欢偷偷跑出来,坐在秋千上看月亮。 那个曾经说要永远和她在一起的人,现在却成了她好朋友的男朋友,命运真让人无奈。 她在这个城市里,只有陆夜暖一个朋友,她在她面前可以做那个柔弱、乖巧、性格柔顺的女孩,又有谁知道,她花了怎样的努力才做到这一切的吗?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想珍惜的人,都要这样残忍的背叛她、伤害她。 高一的整个暑假,夜暖除了每天窝在自己的画室,另一个常去的地方,就是许孟笙的爷爷家。 就是那一个小小的老式院落,种几盆花草、吊兰、胡姬花。摆上两座根雕、藤椅、矮凳,无花果树挺直生长,温室里的蘑菇长出了可爱的脑袋。 许孟笙给这里取了个名字叫“秘密花园”。 夜暖从许孟笙那里知道了很多有关乐队的知识,从早期的披头士,到德国战车,到AK47。她喜欢看许孟笙像疯子一样抱着吉他甩自己的头发,那时候的许孟笙才是最真实的他。他爷爷总说他,每次一拿起吉他,就像刚从疯人院放出来一样。 夜暖终于见到了许孟笙的爷爷,葵大的老教授,有白花花的胡子,喜欢下棋,喜欢培育各种奇怪的物种,喜欢和夜暖讲葵大的历史。 夜暖没有见过自己的外公外婆,爷爷奶奶长期在老人院住着,前几年也去世了。夜暖只记得小时候他们常常会来看她,给她带好吃的。 许孟笙的爸爸长期出差,但是妈妈和爷爷都待人极好,他们几个常常坐在一起吃饭、聊天,不断地给夜暖碗里夹菜。 没人在的时候,许孟笙总会开玩笑地对夜暖喊:“小媳妇儿,拿杯水来,小媳妇儿,来捏捏脚……” 夜暖也会撇开平时乖巧的性格,叉着腰回许孟笙:“去你个没正经的。” 许孟笙的妈妈偶尔过来,看到夜暖,总是愧疚地盯着她的手臂说:“唉,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有道疤多难看啊。” 夜暖也不难过,反过来安慰她:“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以后动手术就行了。” 他妈妈总喜欢搂着夜暖,说:“还是女儿贴心。”夜暖总会不好意思地笑,许孟笙端着鸡汤,站在他们面前,假装受不了地说:“老妈你也太偏心了,我要吃醋了。” 那样美好的时光,在无数个午夜梦回的时候夜暖总是无端地忆起,恬淡中泛着浓浓的蜜意,任谁都不能稀释一点点甜味,那样香醇,让人沉醉。 有很长一段时间夜暖都相信宿命的安排,这个人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礼物,给了她一个措手不及的幸福,她把许孟笙像宝贝一样收好,相信他在她未来的生活里,必定会占据重要的角色。 夜暖并不知道她和许孟笙算不算是在谈恋爱,除了那天那个近乎玩笑的吻和他矫情的语句,但这似乎不足以对他们两个之间的感情做任何的奠定。她和尹珊珊不同,喜欢了,就拼命地要去得到。她想得到,可是她更害怕失去。所以她觉得这样若即若离也没有什么不好。 未来很长,她一点都不着急。 尹珊珊和陈暮开始了一段她想象已久的爱情,每次都撒谎骗父母去夜暖家写功课而偷跑去约会。而夜暖长时间在画室里画画,静谧的画室里,许孟笙拨动着琴弦唱歌给夜暖听。 夜暖仔细听过许孟笙的声音,有一种忧郁游离在里面,总是泛着淡淡的感伤。 画室的门口有一株高大的影树,下面摆放了一个双杠。夜暖和许孟笙常常坐在双杠上面仰望星空。 许孟笙曾经问夜暖:“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你会怎么办?” 夜暖指了指天上的星星:“它会带我找到你。” 许孟笙只是用力地抬起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年少的时光太轻缓,谁都不容打扰片刻。谁都不知道谁的内心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 高二文理分班的时候,葵远外国语学校转来了两个特别的学生。 一个就是脸上有伤疤的女生莫小米,一个就是漂亮美丽的蓝佳妮。 她们成了两个鲜明的对比,学校最热门的话题。 对于小米转校来葵远外国语学校的事,夜暖和尹珊珊都觉得很奇怪,因为之前都没有听小米说过,也并不知道她们家有谁有这样的门路,可以帮她转学。 小米却表现出不以为意地态度说:“你们两个都找男朋友了,我不能让你们把我丢下呀。” 夜暖总觉得小米变了,却不知道哪里发生了改变,那个曾经恬淡、乖巧、文静的女生一下子变得有些阴郁起来。 但是她来不及思考小米改变的原因,因为她在开学的第一天,很快就被蓝佳妮吸引了。 准确的说,蓝佳妮是一个不让人注意都难的女生。 她把校服的衬衫下摆扎起来,裙子修改成到大腿的位置,跛跟鞋,头发不知道是烫卷还是自然卷,总是微微带着弧度,脸孔很白皙,眼波中有一种细腻的婉转,说不出来的吸引人。 最重要的一点,她姓蓝。 这个姓氏在葵远只有一个家族,那就是蓝氏集团。 但是据说她只是蓝氏家族管家的女儿,那位管家在蓝佳妮十岁的时候为了救主人而去世了,所以蓝家将蓝佳妮收为养女,长期送到外国生活。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突然转入外国语学校。 这个世界总会在你以为满不在乎的时候出现一个人,激发你的斗志。 这是夜暖趴在走廊上看到蓝佳妮的时候闪出的片段。 她和那天跳舞的样子完全不同,她褪去了一脸的妆,露出少女的童真,头发扎得很高,背着包站在人群里显得青春四射。她来的第一天,就在操场上拦住许孟笙,像是宣布地说道:“许孟笙,我一定要追到你。” 有些凉爽的九月,早上的光微醺,夜暖、尹珊珊、小米、陈暮、小卡车一行人都站在走廊上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 那是刚结束晨会的早晨,夜暖在新的文科甲班等老师分配位置。她报了文科,和小米在一个班,许孟笙选了理科和尹珊珊在一个班。 还好都在同一层,并不算远。 “有危险了!”尹珊珊嚼着话梅推推夜暖。 小米只是低头,陈暮却在一旁瞎起哄:“这么完美的小妞,我肯定会答应啊!” 话还没说完,尹珊珊就狠狠打了陈暮的脑袋:“完美,完美什么啊?许孟笙是夜暖的男朋友这是全校皆知的事情,这个狐狸精在搞什么东西啊?”她转过来安慰夜暖,“别担心,每年追许孟笙的女生都很多,他都屹立不动!这次肯定也没问题的。” 夜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操场上的两个人。 不知道是光线太美还是怎么样,夜暖觉得许孟笙和蓝佳妮两个人站在一起,那么相衬。 许孟笙在蓝佳妮表白完之后凑过去,在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蓝佳妮只是笑了笑。 他们的交流看上去非常和谐,所有人都看好戏似的望着他们。 “这不要脸的狐狸精,大庭广众还卿卿我我,夜暖你别生气,一会儿我帮你揍许孟笙!”尹珊珊很担心夜暖生气。 他们说完话,蓝佳妮特意朝夜暖的方向看了一眼,像是挑衅似的高挑了眉毛。许孟笙也看到夜暖了,他并没有觉得尴尬,反而很自然地向他们的方向挥了挥手。 “没见过出轨出得这么光明正大不知道羞耻的!是不是?你们倒是说句话啊!你们。” 铃声很适当的在这个时候响起,夜暖转过身,拉着小米的手:“戏散场了,我们该走了。” 蓝佳妮就在大家的注视之下,大大方方地进入了葵远外国语学校理科甲班就读。 许孟笙似乎并不讨厌她,虽说他和蓝希的关系不好,但是他对这个看似热情的女孩子却没一点讨厌的感觉。 夜暖总以为自己不在乎许孟笙和谁在一起,他曾经有过那么多和他表白的女生,她始终不以为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到许孟笙和蓝佳妮站在一起的时候,她居然非常非常不开心,像是心中有一团巨大的火,立刻要烧起来了。 夜暖在食堂吃中饭的时候,把碗里的鸡腿戳得四分五裂。 “鸡又没得罪你,干吗把它碎尸万段啊?”尹珊珊和小米坐在夜暖旁边,看着她发怒。 “你如果真气不过,就找许孟笙去问个清楚呀。”尹珊珊接着说,“小米,你说是不是?” “啊?什么……”小米也在思考着什么,没想到尹珊珊突然点到她的名字。 “你们又没有喜欢同一个人,干吗一起心不在焉的?”尹珊珊有点愤怒。 “珊珊,你乱说什么?”小米赶紧反驳,“我是在想蓝佳妮到底要做什么?” “她要做什么,显而易见,一进班级就坐在许孟笙前面,那不是夺我们暖宝儿的专属座位吗?然后下课就缠着许孟笙,说是讨论作业呢,其实眉来眼去,我们都看到了好吗?” “别说了,珊珊,别说了,夜暖都快把鸡腿捣成鸡泥了!”陈暮制止了尹珊珊的口无遮拦。 夜暖这才发现,陈暮和小卡车也坐在对面吃饭。 正说着,许孟笙就和蓝佳妮一起走入食堂,真是大白天不能说人,一说人就到。 他端着饭盒,欢快地走到夜暖跟前:“对不起,我刚才有点事,来晚了。” 许孟笙一屁股坐在陈暮旁边,和夜暖面对面。他正想和夜暖说话,谁知蓝佳妮也迅速地坐在许孟笙旁边,用力地把许孟笙往另一边挤了挤,于是变成蓝佳妮和夜暖面对面了。 “不介意我在这和你们吃饭吧?” “不介意。”夜暖撇撇嘴,“反正我们也快吃完了。” “是吗?刚才我和孟笙在做一个奥赛的题目,好难好难,我们解了好久才解开,就耽误了吃饭。” “傻丫头,你的鸡腿它遭遇了什么?怎么变成这样了?”许孟笙看到夜暖碗里的可怜鸡腿,忍不住问。 “可能是受刺激了,人有时候受刺激都有可能变得不寻常,更别说鸡了。”蓝佳妮还没等夜暖回答,就立刻接话。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不是来吃饭的,而是来吵架的。许孟笙更没理由不知道。 夜暖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去夹饭盒里的黄瓜。 “你这个黄瓜都变色了,肯定是放的时间长了,有的东西真的不宜看久,久了就容易嫌弃。” “你说话注意点你。”尹珊珊快要被这个女人的出言不逊给逼疯了。 夜暖也感觉到自己放在桌子下面的手紧紧地握住。 “你们怎么都不吃饭?吃啊……孟笙,我今天带的这个牛肉特好吃哦,我喂你吃……” 夜暖实在是忍不住了,准备站起身走人,没想到旁边的小米早夜暖一步站起来,端起桌子上的例汤就往蓝佳妮的头上扣去。 例汤里还有紫菜、虾米和少量的蛋花,瞬间顺着蓝佳妮的头缓缓地往下流。 “啊……你这个丑八怪你在干什么……”蓝佳妮瞬间跳起来,指着小米大骂。没有人会想到小米竟做出这种举动,夜暖都吓到了。 随后“啪”地一个巴掌,狠狠地掴在了蓝佳妮的脸上:“骂谁丑八怪呢?”她的声音里是冷而淡漠的。 食堂里的人瞬间沸腾了,这么精彩的画面已经很少出现了。 夜暖从来没有见过小米这个样子,阴冷得有些决绝。 “少在老娘面前装腔作势,还是回去看看谁是丑八怪吧。”小米撂完狠话,转头对愣在一旁的夜暖和尹珊珊说,“愣在这干吗?还打算帮她擦脸啊?”她一手拉着尹珊珊,一手拉着夜暖,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出食堂。 “莫小米,我不会让你好过的!”蓝佳妮的声音回荡得整个学校都听得见。 第四章 青春暗涌 弱小的动物在捍卫自己东西的时候随时都会变成猛兽。 “你太帅了,小米。”从食堂走出来,惊魂未定的尹珊珊忍不住为小米刚才的行为拍手叫好。 她们走到小卖部,夜暖买了三瓶盐汽水,小米拿过来,仰着面,把汽水灌入体内。 “咕咚咕咚……”夜暖可以听到小米喉咙口发出来的声音。她发现小米在生气,是非常非常生气。但是她不能确定小米的生气缘由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对方说她丑。 因为打人的事情,老师让小米出去罚站。 夜暖自动请罪对老师说:“这事我也有部分责任,我应该陪她一起罚站。” “不关你的事。”小米说。 “你们两个一起出去。” 在老师的训斥下,夜暖和小米一起站到门口的墙壁上。 小米微微垂着头对夜暖说:“你是傻子吗?哪有罚站还抢着去的。” “我们是好朋友啊,我不能坐视不理。” “傻瓜。”小米叹息,“陆夜暖,我今天才知道你真的很傻。” “是啊,许孟笙也总这么说我。我是傻,傻得无可救药,才会让别人指着我骂都不出声。” “你觉得许孟笙喜欢她吗?” “我不知道。”夜暖很无奈,“她那么优秀、漂亮、有才华。即便有大小姐脾气,也是明亮的、灿烂的。” “所以你退缩了?害怕了?准备把许孟笙让给她了?” “许孟笙根本不是谁的,包括我……”夜暖说得有些艰难,似乎在那样一个漂亮的女生面前,她所有的自信都被击败了。 “你真让我失望,暖宝儿。如果是我,我会用尽全力把他抢回来。”小米靠着墙,直直地眺望远方的一棵大树,“机会总是自己争取的,没有任何人会把你想要的端在你面前,跪着求你接受,你不去争取,就只能后悔。” 夜暖陷入深深的沉默之中,她从未想过会有人来和她争抢许孟笙,她一直觉得许孟笙是她的知己、好友,他在她身边,永远不会离开,就像小米和尹珊珊那样。 可是她现在才明白,男生和女生的感情是不同的,它会随时出现危机,随时需要解决。 夜暖就这样和小米并排站着,她想起刚刚小米的行为,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她认识小米两年,她对她居然一点都不了解,她除了每周去她家的奶茶店喝奶茶,知道她父母不在身边之外,她竟然不知道她到底有着怎样的生活,怎样的真性情。 她们站了足足一节课的时间,快下课的时候,许孟笙偷偷地从教室里跑出来。 “我这可是利用上洗手间的时间来看你的哦。”许孟笙站在夜暖面前,手插在口袋里。 “谁稀罕啊?”夜暖还在生气。 “别生气了嘛,现在是你们打了人家,你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你还在帮那个贱人说话,你走你走你走……”夜暖去推许孟笙,可谁知道突然头晕目眩,身子一软就晕倒了。 许孟笙吓坏了,赶紧抱起夜暖往医务室赶。 医务室的老师帮夜暖检查了一下:“她这是中暑了,真奇怪,9月份了还能中暑。” 许孟笙抱着夜暖,在医务室的门口坐着,她额头上冒了很多汗,人还没有苏醒,许孟笙温柔地拿出纸巾帮她擦去额头上的汗。 小米站在旁边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年少的许孟笙,有着好看漂亮的脸孔,笑起来时眼睛温暖如昔,可是他的笑容却只停在陆夜暖一个人的身上。这让她如何甘心。 而她刚才会那么冲动地打蓝佳妮一巴掌,真正的是被她说的那句“丑八怪”气到了。她这辈子,最恨这三个字,尤其还是在许孟笙的面前说出来。 许孟笙抬头看到站在一旁的小米,她的侧脸在光线下似乎有熟悉的神态。 “我们是不是认识?”许孟笙忍不住问道。 小米走过来,轻轻地蹲在他的腿边,看着他怀里的夜暖,用手摸了摸她的脸:“你说,如果暖宝儿知道,我们早就认识,她会有什么想法呢?”她轻轻地笑起来,歪着头看着许孟笙,那个笑容诡异而怵人。 “你到底是……” 夜暖微微地醒过来:“你们在说什么?” “没说什么。”小米很快就变回平日里那个恬淡温顺的表情,“许孟笙说你身体怎么那么差,随便就晕倒了。” “我又晕倒了吗?”夜暖觉得不好意思,她刚才才推开许孟笙,没想到最后还是要他送自己来这里。 “对啊,你身体就是这么差,我一天不看着你,你就给我出状况。”许孟笙责备地对夜暖说。 他转向小米的时候,她依旧是淡淡的笑着,谦逊而乖顺的。 仿佛刚才那个恐怖诡异的女生,是另一个人。 没几天,学校里对小米的处分就下来了,谁也没想到,处分居然是开除。 夜暖和尹珊珊在公告栏里看到这则消息的时候,顿时傻眼。 “怎么办啊,暖宝儿。” 夜暖开始往校长室跑去,还没到门口就听到小米的姑姑对小米说:“就知道你这个扫把星只会惹祸,你姑父给你花了多少关系才给你弄进这所学校,开学才几天,就被开除了,你是要气死我啊你!”说完抡起拳头就朝小米身上打去。 小米也不避闪,任她姑姑打。 夜暖推门而入:“校长,难道一定要开除莫小米吗?” “那有什么办法?蓝佳妮同学这几天都在家里静养,说我们如果不开除莫小米同学,她就不回学校来上课了。” “算了。”小米拉住夜暖,“不上就不上了。” “什么算了。”夜暖走到校长面前,“是不是如果蓝佳妮肯来上学,你们就不会开除小米了?” “我们会重新考虑这件事。”校长有些迟疑地说。 “那好。”夜暖转头对小米说,“你不用担心,我会让她回来上课的。” 夜暖从尹珊珊那里得知了蓝佳妮的家庭住址,放学后自己打了车就过去了。 没想到蓝家的别院在非常偏僻的地段,车子慢慢地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开到。 蓝家的房子非常的豪华壮观,夜暖以前还以为自己家算是非常好了,但是看到蓝家才知道什么叫奢华。 接近千亩的草地,园丁正在修剪花草,夜暖按了门铃说明了来意,在用人的带领下,来到蓝家的别墅里面。 蓝佳妮正坐在大厅里吃着曲奇饼喝着牛奶,面色红润,完全不像生病的人。 夜暖走过去问:“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小米?” “哇,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啊?”蓝佳妮讥讽道。 “好,蓝小姐,我现在非常诚恳地问你,你要我们怎么做,才肯放过小米。” 她拿起毛巾擦了擦嘴:“这个态度蛮好的。”她站起来,“这样吧,如果你肯离开许孟笙,我就回去上课,你看怎么样?” 夜暖咬着唇,对于蓝佳妮的条件不可置信。蓝佳妮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看着夜暖,似乎知道她要回答什么。 “对不起。”许久之后,夜暖说了这三个字,“我不能答应你。除了这个,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看来你们的友情也很脆弱嘛,她为了你上不成学,你居然还不愿意为了她放弃一个男生。我真是有点看不起你了。”蓝佳妮说。 “我不答应你,并不代表许孟笙在我心里比小米重要,而是许孟笙从来就不是任何人的。我喜欢他,但是我更尊重他,他从来都不是别人为了达到目的的筹码。” “陆夜暖,看来,我低估了你和许孟笙的感情。”蓝佳妮笑了起来,“要不现在你跪下来求我,我可能会考虑看看哦。” 夜暖咬着牙,缓缓地问:“是不是我跪下了,你就肯去上学?” “你跪一个,我看看诚意怎么样?” 夜暖紧紧地握住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之中。 “好,我跪。”夜暖闭起眼睛,准备跪下去。 有人在一瞬间,把夜暖拉起来:“佳妮,你又胡闹什么!”是蓝希的声音。 “哥,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和同学去打棒球了吗?”蓝佳妮对蓝希的回来感到很惊讶。 “是,我没回来我都不知道你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变成什么样子?我在替你报仇,谁让她上次打了你。” “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看看你到底在做什么?” “好啊,你们都骂我,我才是受害者好不好?你们都为陆夜暖骂我,她到底有什么好?你们个个都维护她!”蓝佳妮看到蓝希这么护着夜暖,既心碎又伤心,转身跑上楼去。 “喂喂喂,你不能就这么走了……喂……” “别喊了,佳妮现在在气头上,你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的。” 夜暖看着这画面,大概知道没什么希望了,有些气蓝希的出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沮丧地转头走出去。 走了两步,才发现蓝希一直跟在她身后。 “这里打不到车的。”他对夜暖解释,冰凉的身上散发出让人不易察觉的关心。 “谁要你假惺惺。”夜暖对蓝希还是没有好感。 “我开车送你回去吧?”蓝希提议。 夜暖摇了摇头。 “难不成你要自己走路回去吗?” “不要你管!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蓝家没一个好东西。”夜暖气疯了,只好随便找个人发火。 “你同学的事,我会帮你和佳妮说说的。”蓝希并不恼夜暖,只是抿着嘴,思考了一会儿说。 “我才不相信你。”夜暖心里很难受,没有帮到小米她非常沮丧。 “我给你的印象就这么糟糕吗?” “是的,糟糕透了!” “如果我肯改呢?”蓝希突然问。 “呃?”夜暖觉得蓝希这句话很突兀。 下一秒,许孟笙就不知道从哪个地方钻出来,一把拉过夜暖:“你这个傻丫头,又趁我不在和谁搭讪啊!” “你怎么在这里?” “我上天入地无处不在!”许孟笙摸摸夜暖的头。 事实上刚才许孟笙早夜暖一步来找蓝佳妮谈小米退学的事,他知道夜暖那个傻瓜肯定会跑到这里来,他就想自己提前来解决这个问题。没想到还没说几句,夜暖就出现了,他一直在楼上,并且目睹了她们刚刚的对话。 怎么说呢,夜暖的冷静让许孟笙出乎意料。 “蓝公子,谢谢你对我家傻妞的热情款待,我们先走了,下次再来拜会。” 从上次道歉大会之后,许孟笙就收敛了脾气,他意识到,他的一次意气用事,是会牵连太多人的,所以他在那之后就尽量避开蓝希的乐队,不再和他起任何冲突。 他用力拉着夜暖的手,十指相扣,在蓝希的注视下,走出了“蓝苑”。 坐在许孟笙的摩托车后面,抱着他的腰,风呼呼地吹过夜暖的耳际,夜暖都觉得这是一个梦。 许孟笙总是能在任何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就像童话里的王子,骑着白马来拯救公主一样。 现实太像梦境了,那样虚幻而华丽。 夜暖虽然没有和蓝佳妮谈判成功,但是蓝佳妮却在第二天乖乖地来学校上课了。并且也不追究小米打她的事了。只需要写个八百字的书面检讨交上去就可以了。 夜暖拉着小米的手高兴地用力地摇着:“你不用走了,不用走了哦!” “暖宝儿,你不会真去求那个小妖精了吧?”尹珊珊觉得不可思议。 夜暖笑了笑:“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小米不会被退学了。” “你真不需要为我做这么多的。”小米内心很复杂,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夜暖很吃惊蓝佳妮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了小米,因为她们那天的谈话是非常不成功的。她不知道这里面到底谁起了作用。 晚自习的时候,许孟笙拿着本书挡着自己的脑袋做掩护,偷偷的坐在夜暖旁边看她写检讨。 这是小米的检查,小米坚决不写,夜暖就想偷偷地帮她写完。 “你和莫小米关系真的这么好吗?”许孟笙忍不住问道。 “那当然。” “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我被人勒索,她救了我。”夜暖低着头写检讨。 “所以她为你打了蓝佳妮,你又为她跑去下跪!”许孟笙指了指蓝佳妮。 “谁让你和她眉来眼去,勾搭成奸!”夜暖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用笔戳了戳许孟笙,“等等,你怎么知道我下跪的事?难不成你在?”夜暖想起来,许孟笙之所以会出现在蓝苑,原来是他早就在了。那她和蓝佳妮的对话他岂不是都听见了? “你还听到了什么?” “我还听到了……”许孟笙靠近夜暖,“我听到你说无论海枯石烂地老天荒都不能分开我们……” 夜暖恼羞成怒地狠狠踩了许孟笙一脚。 “啊……”前排的同学转过头来,许孟笙把书本摊到最大,深深地埋进去,“你谋杀你亲夫啊。” …… 窗台上小米种的合果芋叶片正张开饱满的经络,显得幽静而深邃。 夜暖前前后后写了好几遍,最后由于太累,居然在桌子上睡着了。 许孟笙拿过夜暖写的检讨,认真地看了看:“这傻丫头,一看就不会写检讨,写得乱七八糟的。”他宠溺地笑了笑,从夜暖的手肘下面轻轻地抽出那本活页纸。 夜暖这一觉,睡了整整一节课,睡醒的时候看到许孟笙拿着她的课本在写什么。 许孟笙见她醒过来了,转过头对她说:“小懒猫啊,醒了啊?” “你干吗不叫醒我,我检讨还没写完呢。” “嗯,给你。”许孟笙像是早有准备,把早写完的检讨递了过去。 “这是……” “我帮你写的检讨啊,绝对声泪俱下,感人肺腑。” “你!你怎么会写检讨的!” “我这种三好学生,什么不会啊。”许孟笙从来都不忘自恋,“快下课了,收拾收拾书包,我们走吧。” 夜暖打开自己的课本,看到许孟笙在她的所有课本上的扉页上都写上他们两个的名字。 许孟笙的字迹非常端正,不像别的男生那样龙飞凤舞的,他写的是楷书,正规的字体,用蓝色的钢笔一字一顿地写上他们两个的名字。 “你神经病啊,干吗写你和我的名字啊,到底是你的课本还是我的课本啊?” “这你就不懂了,左边是我的名字,右边是你的名字,如果你课本丢了,找不到你还可以找我,多完美的想法!” “我干吗要你帮我写名字,我自己又不是不会写字。” “你写的和我写的能一样吗?现在我们不在一个班了,不能天天看到你了,你以后每天翻开课本,就会想起我了,这不是很好吗?” “我不觉得很好……” “我觉得好就行了。”许孟笙不容夜暖说完,就把课本塞回夜暖的抽屉,锁上,“明天你在我课本上也这么写,嗯,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把课本拿给你。” “谁和你说定了,喂,喂……许孟笙……” 晚自习后的校园里,许孟笙在前面走,夜暖背着书包在后面追,许孟笙高大的身影拖得很长,夜暖手里捏着许孟笙帮她写的检讨,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温暖。 许孟笙看到夜暖停在原地了,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他,他蓦然地停止了嬉笑,慢慢地踱回夜暖身边。 “怎么了?”他俯下身子,“是不是突然发现爱上我了,怎么看我都觉得帅啊。” 夜暖很想抱一下许孟笙,可是她踮了踮脚,还是没有勇气,只好绕过许孟笙跑掉了。 那时候,夜暖一直觉得,许孟笙会永远留在她的身边,那种坚定的信心像是与生俱来的。那时候他们的世界还很简单,所有的背叛伤害都还很遥远。她并不知道人生处处有转弯,世界比她想象得还要复杂。 后来夜暖才知道,蓝佳妮不追究小米这件事的原因是许孟笙答应教她弹吉他。 教学的时间定在每周五周六下午,音乐教室里。 由于蓝佳妮的关系,音乐教室在那两天的下午都会空出来,也就是说只有他们两个人。 尹珊珊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气味,拉着夜暖说:“你得当心点,这女的道行很深,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说完转头就和陈暮去郊外放风筝去了。 话说谈恋爱的女孩子容易重色轻友,果然是真理。 只留下夜暖和小米,坐在窗前守着两盆植物发呆。 最后还是小米憋不住了,拉起夜暖说:“走,去看看。” “还是不去了。”夜暖害怕看到什么不好的画面。 “怕什么啊,人家都骑到你头上来了,你还在这做缩头乌龟。”小米拽起夜暖就往外面走。 在路上的时候,夜暖说:“小米,有时候我觉得我好像从来都不认识你。” 小米停下来,看着她:“怎么这么说?” “我认识的那个你,总喜欢低着头,不爱说话,安静而乖巧,我现在发现你比珊珊还要勇敢。” 小米笑起来:“这不是勇敢,这是对自己东西的一种捍卫。弱小的动物在捍卫自己东西的时候都会变成猛兽。” 夜暖正在沉思小米说的这句话,就听到音乐教室里传来:“手好痛哦,许孟笙,你看看,都红了!”夜暖一听就知道是蓝佳妮的声音。 “来来,我看看,是有多红。”夜暖推开门,一把拽过蓝佳妮要伸过去的娇弱的手。 “陆夜暖,你怎么来了!”蓝佳妮抽回手。 “我怎么来了?”夜暖心里突然冒起一团火,“我来这里看你们弹琴说爱呀。”夜暖搬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下来,双手交叉,“你们弹,当我透明的就好了,你们弹呀,怎么不弹了?” 许孟笙走过来,站在夜暖旁边,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傻丫头,你这是在干吗?” “防火防盗防小三!”夜暖站起来,“你是我男朋友,我当然得盯着你,防止你出轨啊!”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害臊了?”许孟笙快要笑死了。 “许孟笙,你看你找的母老虎。”蓝佳妮说。 “是啊,我女朋友这么凶,我该怎么办呢?”许孟笙假装抚额。 “你有种,许孟笙!”夜暖狠狠地推了许孟笙一把,拉起小米,“走,我们走,让他们这对狗男女弹琴去吧!” 许孟笙这才看到小米也来了,只是刚才一直在门边望着他们。小米有一双黑洞洞的眼睛,让许孟笙不由自主地心里一抽。 许孟笙分明看到她嘴角边浮起的隐秘笑容,他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 “走远了,还不追!”蓝佳妮推推许孟笙。 “小女生都爱吃点小醋,没事,回头哄哄就好了。”许孟笙转过头来,恢复原来的自己。 “你不怕她不理你?”蓝佳妮问。 “她可舍不得!”许孟笙像是吃定了夜暖一样,“我家傻丫头对我可死心塌地着呢。” “你们男生是不是都喜欢傻的女生,越小白越好。” “我就是喜欢她傻,没办法。” “你发现没,她旁边现在还有军师给她出谋划策呢。”蓝佳妮也注意到小米的特别,“你觉不觉得那个莫小米看着就非善类。” 她抱起吉他:“别说因为她打了我,我对她有偏见,我真的觉得她那天并不是替夜暖出头,而是在替自己出气。” 许孟笙静静地坐下,想起小米那张恐怖而诡异的脸,一双黑色的眸子像是两个巨大的黑洞,能把人吸入万丈深渊一般。 夜暖拉着小米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得这么心烦意乱。 “是不是谈恋爱的女孩子都会变得愚蠢?”夜暖问。 “你没谈也不聪明……”小米回答。 夜暖有些无语,原来自己不聪明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了。 “你现在是不是心情很差?”小米问。 “是。”夜暖点了点头。 “想不想放松放松?” “怎么放松?”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到了你就知道了。” 小米带夜暖去了一间小酒馆,一坐下来,老板就过来和小米打招呼。 “今天要喝什么?” “啤酒吧。”小米说。 啤酒杯装在大容器的陶瓷杯子里端了上来,小米给夜暖端过去:“把它喝完了,就没事了。” “我不会喝酒!”夜暖从未喝过酒。 小米端起杯子,大口大口地喝下去,没一会儿一大杯的酒就没了。 夜暖看得目瞪口呆。 “是不是觉得喝酒是坏女孩的行为?” “没有。”夜暖摇摇头。 “人有时候需要放纵自己知道吗?尤其是心情差的时候,不能只是压抑自己。”小米把酒往夜暖面前推了推,“不要惊讶,人总要学着长大。” 夜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有些苦涩的味道刺激着她的味蕾,她又大口地喝了一口,似乎又没有那么难喝了。 一大杯的酒下肚,夜暖已经面红耳赤神志不清了。 “借酒消愁是这个意思吗?”夜暖问小米。 “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起,这种感觉是不是特别难受。”小米问。 夜暖有些苦涩地点点头:“疼,心里特别疼。” “来,为了我们一样的疼痛,干杯。”小米给夜暖倒上酒。夜暖又大口大口地喝着。 这是夜暖第一次喝酒,她恍恍惚惚地看到小米忧伤的脸,那个在疤痕下始终静谧的脸变得无比忧伤,她的瞳孔特别明亮,像是放在酒里面浸润过一般,醉而迷人,带着说不出来的忧伤。 小米看着已经醉得迷迷糊糊的夜暖,轻轻地拂开夜暖的头发,仔细地看着她的脸,这是一张并不出众却很精致的脸庞,细腻光滑的皮肤,有一双麋鹿一样纯洁的眼睛,笑的时候会露出两个小梨涡,十分动人。 这是许孟笙喜欢的一张脸,她轻轻地抚摸着夜暖的脸颊,尖细的手指微微划过她的脸,然后摸索着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刀。她想,如果她在这张脸上划上几刀,许孟笙还会这么喜欢她吗? “你在干什么?”有人一把推开小米。她手上的刀也掉到了地上。 蓝希刚刚和几个朋友来这里喝酒,一进来就看到坐在角落里的夜暖和小米。夜暖已经喝得东倒西歪了,而旁边的小米却从口袋里掏出了刀子。 他嗅到这个女孩儿身上散发着一股特别不寻常的味道,所以急忙走过去。 “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蓝公子。” “你认识我?” “葵远鼎鼎大名的蓝氏集团的继承人,我想没有人会不认得吧。” “我要带她走。”蓝希说道。 “请便。” “你不怕我对她不利?”蓝希虽然不知道她和夜暖是什么关系,但是他看得出来,这个女孩是个危险人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造化,是不是?” 蓝希抱起夜暖,朝酒馆外面走去。小米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对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拍了张照片。 夜暖微微露出的半张脸,以及一眼便能认出的无可挑剔的蓝希,这样的组合,只要是认识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这应该会成为明天的头号新闻。”小米嘴角微微扯了扯,拿起东西,走出了小酒馆。 夜暖迷迷糊糊地觉得有个人把她抱在怀里,她以为是许孟笙,于是开始不停地骂他:“许孟笙,你为什么对蓝佳妮那么好?你明明知道她对你不怀好意,你还对她那么好,你明明是喜欢我的,是不是,是不是……”夜暖开始奋力地哭,趴在蓝希的身上哭得死去活来。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为什么不理我……”她的拳头捶打着蓝希的胸膛。 “是是是,我是喜欢你的,别哭了,别哭了……”蓝希拿她没办法,只好哄她。 夜暖这才安静下来,手紧紧地搂住蓝希的脖子,把小脑袋紧紧地靠着他:“不许骗人,骗人就是小狗!” “傻瓜。”蓝希像抱着小动物一样抱着夜暖,她轻飘飘的仿佛没有一点重量,倒像是一只可人的动物,让人只想一直抱着。 蓝希把夜暖放在床上,给她盖上被子,自己则坐在旁边,拿着湿毛巾给夜暖擦脸。 她的小脸通红,迷迷蒙蒙的透着诱人的神情,蓝希忍不住俯下身去想亲吻她。 “哥,你在干吗?”蓝佳妮路过蓝希房间,见房门没关紧,想进来看看,没想到看到他哥的房间有别的女生。 蓝希只好抬起头来:“怎么进来不敲门的!” “你房门又没关。”蓝佳妮看到蓝希床上躺着的是夜暖,吓了一跳,“陆夜暖怎么会在你房间?还有,她怎么醉成这个样子?” “你别管这么多,你和我说说,你和许孟笙到底是什么关系?从你转学到外国语学校,就一直和他纠缠不清,你难道不知道哥哥不喜欢他吗?你非要追他。” “你为什么转移话题?你快点说,陆夜暖怎么会醉醺醺地出现在我们家?” “她在外面喝醉了,我也不知道她住在哪里,就把她带回来了。” “她一个人去喝酒的吗?” “好像还有一个同学。” “是不是脸上有疤的那个?” “对。” “是莫小米,她怎么会让你把陆夜暖带走的?” “这个女生很奇怪。” “你也发现了吗?” “你知道吗?她居然拿了一把刀,在陆夜暖的脸上比画。” “所以你就带她走了?” “如果她真划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哥,你是不是喜欢陆夜暖?” “不要乱说。” “我没乱说,你什么时候对一个女生这么上心过?我知道,你肯定是喜欢她了,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个问题,你快回房间睡觉去吧。” “你打算让她在你这过夜吗?” “我……” “好吵啊,你们让不让人睡觉了!”夜暖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在吵架,她也不知道这个声音从何而来,就是吵得她不能好好睡觉。 “嘘……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蓝希阻止了蓝佳妮的话,轻柔地帮夜暖掖了掖被子。 蓝佳妮气得转头就走。 酒精是个神奇的东西,让人放肆地发泄完之后,就能好好地睡觉。 夜暖一夜好眠。 夜暖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她是被楼下的狗吠声吵醒的。 醒来的时候看到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她对着门外喊:“蒋妈,我的衣服呢!” 喊了几声都没有人回答,她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了一大跳,黑白格局的房间,亚麻色的窗帘,浓烈的阳光毫无遮挡地照入她的眼中。 这根本不是她的房间。 “你醒了?”蓝希从卫生间走出来,脸上沾满了泡泡,正准备刮胡子。 “你是谁啊?”夜暖没认出来满脸泡泡的蓝希。 蓝希拿毛巾擦掉泡泡:“说了多少遍了,还记不住我的名字吗?” 早晨的阳光均匀地打在蓝希的身上,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背心,身上结实的肌肉清晰地展露在夜暖的眼前。 夜暖真的没法否认,眼前这个人的确是个帅哥,只是她突然恐慌地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立刻拉开被子往里面看了看,衣服完整无缺。 “还好,还好。”她拍拍胸口。 “你以为我是许孟笙那个小屁孩啊,那么容易饥不择食。”蓝希嘲讽道。 “谢谢你没有饥不择食。”夜暖从被窝里跳出来,“我走了。” “我们家可不是旅馆。”蓝希一把抓住夜暖,像拎小鸡一样,一把把她拎到窗户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你要多少钱?”夜暖急了。 “你还真当我家是旅馆了。”蓝希目光沉沉地看着夜暖。 “那你到底要怎样……” “我要……”蓝希有些促狭地笑了一下。夜暖有不祥的预感,急着要推开蓝希,没想到蓝希用力握紧夜暖的手,在她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窗户边这样一幅美丽的画面,正好落在正走在花园中的许孟笙的眼中。他在早上接到有人发来的彩信和蓝希家的地址,告诉他夜暖在这个地方,他起初不信,没想到刚走到花园中,就看到蓝希和夜暖亲昵地在一块。 夜暖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许孟笙站在楼下的花园里,看着这个方向,俊逸的脸上染上了一层黑色,两只眼珠都要爆出来了。 许孟笙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冷冷地转过头,拉起旁边的蓝佳妮,双双在夜暖的眼前消失了。 夜暖知道这下完蛋了,她在蓝希家过了一夜,还被许孟笙看到蓝希吻她,她现在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记得自己昨天明明和小米在喝酒,然后醒来她就睡在蓝希家了。 夜暖坐在镜子前梳头,却怎么也梳不好,后来干脆丢了梳子趴在桌子上号啕大哭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许孟笙肯定恨死我了,不会原谅我了!”夜暖边哭边说,仿佛天要塌了。 “为了个男生哭得好像死了爹妈一样,至于吗?”蓝希已经整理完毕,看到夜暖像个小孩子一样,披头散发地坐在镜子前哭得要死要活的。 “你懂什么啊?你什么都不懂,都是你,没事开什么玩笑,你分明就讨厌我,却要一直戏弄我,现在还让许孟笙误会我。我讨厌你,讨厌死你了。” 说归说,当蓝希看到夜暖趴在镜子前面哭泣,哭声那样悲伤时,他不禁有些难受。但事已至此,他只好走过去,拿起被夜暖丢弃的梳子,坐在她旁边:“你这个小丫头,真是拿你没办法。”他轻轻地掬起夜暖的头发,帮她把打结的头发梳开。 清幽的风从窗户外面透进来,花园里的花香,飘得满屋都是。夜暖没有看到蓝希的眼中,充满了对她的疼爱和无奈。 不知道为什么,蓝希对待任何人的凶狠、不在乎,在夜暖面前,就都全部沦陷了,只要她的一滴眼泪,就能让他全面投降。 第五章 善恶难分 狡猾的狐狸即使装得再像猫咪,也总会有露出尾巴的一天。 由于没得选择,夜暖只能坐着蓝希的车去上学。 她平日扎起的头发,此刻整个披散在脑后,她把车窗摇下来,任凭风把她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 她想让风把她吹得清醒一点,她努力地去想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可是她只记得她在酒馆里面喝醉了,后面的记忆一点都没有。 她一路上拒绝和蓝希说话,正眼也不瞧他一眼。 蓝希把车子开到学校门口,那是一辆极其拉风的兰博基尼,在葵远这座城市并不多见,所以车子一停下来,就引来众多人围观。 蓝希先下车,帮夜暖拉开车门:“要我送你进去吗?” “没必要。” 蓝希从口袋里摸出一小袋的瑞士糖:“给你。” “我不……”蓝希已经把瑞士糖放到夜暖的衬衫口袋里了。 他戴上墨镜,拍拍夜暖的头说:“好好上课哦!” 夜暖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几乎是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逃进学校的。 蓝希这个人心机太重了,任何行动都能让人吓得半死。 夜暖想找许孟笙和他解释这件事,可是刚进校门,就发现气氛不对,同学们看她的目光有点躲躲闪闪,有的甚至议论纷纷。 好不容易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到自己班,尹珊珊和小米已经站在教室门口等着她了。 “暖宝儿,你怎么才来啊!”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夜暖觉得很奇怪。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在蓝希家过的夜?” “我……” “大家都知道了!有人昨天看到蓝希带你走了,还拍了照片发到学校论坛上去了,说你喝得醉醺醺的上了蓝少爷的车,你完蛋了,一会儿校主任就会找你去喝茶了啦!你做好心理准备。” “许孟笙呢?”夜暖并不关心自己一会儿会遭受什么样的待遇,她只是怕许孟笙误会他。 “许孟笙今天像吃了火药一样,大早上的一来就黑了一张脸,现在谁都不敢和他说话。” 夜暖看着站在旁边的小米,她刚想问她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会和蓝希在一起。可是她还没张嘴,就听到班主任在她身后说:“陆夜暖,你跟我到校主任办公室去一下。” 在校主任办公室里,夜暖看到了那张被打印出来的照片。 校长和主任同时站在她面前,问道:“陆夜暖同学,你到底是要给我出多少状况才满意,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你都快成学校名人了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认识你父亲,你现在就被学校退学了你懂吗?你才几岁?就学人家喝酒?大庭广众之下还被人抱着离开,你知道你这样多伤学校风气吗?我拜托你能不能安安分分地读书,不要搞出这么多事好不好?” 夜暖低着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了,她自己都没搞明白,就被人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现在把你父亲叫来,我们要和他商量下这件事。” “我不确定他会不会来……”夜暖有些无奈。 “你都要被开除了,他还不确定他会不会来!你现在就当着我们的面打电话给他。” 夜暖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什么事?”爸爸的口气非常不耐烦。 “老师说让您来一趟。” “你又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您能来一趟吗?” “我现在在印度,你觉得我能去一趟吗?” “可是,校长说要开除我!”夜暖终于鼓起勇气。 “开除?你是要气死你老爸是吧?你一会儿打陈律师的电话,他会帮你解决这个问题的。” “如果学校开除我怎么办?” “全世界又不是没学校了,如果你们学校开除你了,我再给你换所学校。好了我现在很忙,就这样。” “嘟嘟嘟……”夜暖的爸爸在众目睽睽之下挂掉了电话。 夜暖全程开着免提,校长也被夜暖爸爸的无所谓震惊到了。 “既然是这样,你看看你家还有没有别的亲人能来一趟的?” 夜暖果断地摇了摇头。 “咚咚咚……”门口有人轻轻地敲了敲门。 夜暖转过头,看到许孟笙的妈妈站在门口,她脱掉了白大褂,穿上正式的衣服,夜暖一下子没认出来。直到她开口说话,夜暖才听出是许孟笙妈妈的声音:“老师,我是陆夜暖的阿姨,方便进来吗?”她这么介绍自己。 夜暖非常吃惊,她不知道许孟笙的妈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许孟笙的妈妈似乎看出了夜暖的吃惊,走过来,一把握住夜暖的手:“夜暖不怕,阿姨在这,不会让你老师开除你的。” 许孟笙的妈妈转身对着校长,有些严肃地说道:“你们所说的照片,是指的这一张吧?”许孟笙的妈妈把照片拿出来摆在校长面前,“这张照片拍的那么模糊,男生只有背影,女生也只有半张脸,你们凭什么说就是我侄女陆夜暖呢?让大家想歪的主要还是网上那个帖子的内容吧,这个内容摆明了就是有人要故意陷害夜暖,你们校方连核实都没有核实就做出如此草率的决定,我会保留我们的起诉权。”许孟笙的妈妈说得在情在理,让校长顿时有些哑口无言。 “请你们校方仔细考虑了之后,再做出决定,如果有确凿的证据,我们愿意接受你们的处分。”许孟笙的妈妈拉起夜暖的手,“宝贝儿,我们走。” 夜暖第一次感觉,母亲的手如此温暖,让她还没走到门口就落下了眼泪。 “不哭不哭,傻孩子,哭什么?” “谢谢你阿姨。” “我们家那个臭小子,大清早的就给我打电话说了你的事,我来的路上就把那个照片和内容分析过了,他们根本没权利开除你。” 有那么一瞬间,夜暖觉得许孟笙的妈妈就像她自己的妈妈一样,给了她一直幻想的温暖。夜暖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妈妈,但是午夜梦回的时候,她无数次想象妈妈的怀抱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今天她才知道,原来在妈妈的怀抱里,可以卸下所有的外壳,放声地大哭,只做一个任性、爱哭的小孩子就可以了。 “别哭了,阿姨前段时间一直忙着手术,也没空问你们最近的情况,是阿姨疏忽了。” 夜暖拼命地摇头:“阿姨,你对我真好。” 许孟笙的妈妈笑着帮夜暖擦掉眼泪:“阿姨都把你当亲生女儿了,还这么见外。其实孟笙这个孩子,你别看他表面上嘻嘻哈哈的,对什么事情都无所谓,实际上他心事很多,非常孤独,是你的出现让他真正开朗起来了。” “我哪有那么好。” “我以前还担心孟笙他以后……”许孟笙的妈妈停了停,似乎有什么话没有说出口,“但是我现在不担心了,至少他认识你之后,每天都很快乐。” 上楼梯的时候夜暖看到许孟笙和蓝佳妮走下来,她想说点什么,蓝佳妮却拉着许孟笙走掉了。 这真是一个兵荒马乱的早晨,夜暖一整天都无精打采地趴在座位上。 小米主动和夜暖道歉,她说:“我不知道昨天蓝希什么时候来的,我只是去上了趟洗手间,回来就发现你不见了,我还以为你自己回家了呢,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夜暖并没有去想小米的谎言,她反而安慰小米说:“算了,发生都发生了,懊恼也没有用。” “那后来怎么解决的?”小米小心翼翼地问。 “许孟笙的妈妈来了。” “许孟笙的妈妈来了!”小米觉得不可思议。 “是啊,他妈妈真是个好人,帮我跟校长求情了,现在校方还在考虑要给予我什么样的处分。” “许孟笙不计较这件事吗?”小米忍不住追问。 “不知道。”夜暖老实回答,“他好像还在生气。” 小米似乎有些泄气,她以为许孟笙知道这件事后会大发雷霆,肯定不会再理夜暖了,可是他居然想得到把自己妈妈叫来帮夜暖解围,那就说明他从心底就没有真正放弃夜暖。 她做了这么多,为什么总是得不到想要的结局? 照片的事情沸沸扬扬了好一阵子,最后校方考虑多方因素,就没有追究这件事了。 但是夜暖却通过这件事,再度成为全校皆知的名人。 许孟笙已经有半个月没有理过夜暖了。 他开始频繁地躲在地下室里练吉他,那种勤奋让“轮回”的所有人都倍感恐怖。 夜暖几次三番地想找许孟笙说话,都被许孟笙冰冷的眼光给打回去了。 最要命的是,蓝希就像冤鬼缠身一样,天天开一辆跑车来接夜暖放学。 夜暖对蓝希冷言冷语,他却是不气不恼,定时侯在学校门口,惹得所有女生窃窃私语。 蓝希是所有女生的梦中情人,英俊,慷慨,有好的背景和前途。他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任何女生只要勾勾手指都会倒贴过来的,还从未为一个女生耗费这么长时间,他都惊讶自己这次能在夜暖身上花费这么久。 “你能不能不要来烦我?”夜暖终于有一天忍无可忍了。 “我喜欢你,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蓝希开门见山。 “这个玩笑不好笑!”夜暖根本不相信。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蓝希一本正经,“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可不喜欢大叔。”夜暖一句话没把蓝希噎死。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沦落到做大叔的地步,并且还被一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女生拒绝。这真是他人生中最受耻辱的一件事。 蓝希和夜暖对话的时候,许孟笙正好站在不远处的走廊处观看,虽然他听不到夜暖在说什么,可是看得出来他们在商谈一些事情。 许孟笙感到有些沮丧。 他一直以来,都以为他能给予夜暖最美好的一切,但是当他看到蓝希那样认真地喜欢夜暖的时候,他突然又不确定了。 他不确定这样看似完美的他,到底能不能给夜暖带来幸福。 他看得出蓝希是真的喜欢夜暖,他在看到夜暖的时候,眼睛里有一种挪不开的光芒。 那是喜欢一个人才会散发的光芒,他很熟悉。 “是不是很失落?”小米不声不响地站到许孟笙的旁边。 许孟笙对小米总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我知道,你还是很在乎她的。”小米转过头去,毫不避忌地看着许孟笙,“但是有时候并不是你喜欢,就能和她在一起的。即使你隐藏得再好,但总有一天,也会全部都暴露在阳光下。” “你想说什么?” “没有什么,只是想让你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猛烈的风吹到许孟笙的身上,有些刺骨的寒冷。冬天快要来到了,许孟笙把手放在栏杆上,紧紧地握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驱散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恐惧。 同样沮丧的人还有蓝佳妮。 她始终不明白蓝希到底是怎么的就喜欢上夜暖的,她花了那么多精力一直想拆散夜暖和许孟笙,就是要证明她比夜暖优秀。可是她做的那些事,虽然表面上看上去,顺利地离间了夜暖和许孟笙,却只是让蓝希更加地疼惜夜暖而已。 所有人都觉得照片和帖子是她捣的鬼,特别是尹珊珊,在班级里处处针对她,仿佛要替好姐妹打抱不平。 蓝佳妮也并不为自己解释。 她知道,有些事,既然有人有意陷害,解释也是没有用的。 不管那个人的目的是什么,她的对象一定只是陆夜暖而已。 蓝佳妮不知道有谁能比她更讨厌陆夜暖,甚至说,是恨,要置她于死地的恨。 周三上体育课的时候,夜暖她们班的体育老师临时有事,让许孟笙班级的体育老师代班。于是两个班的体育课排在一起上。 踢腿、压脚、拉韧带……夜暖目不转睛地盯着许孟笙和蓝佳妮。 到了自由活动的时间,尹珊珊和小米去小卖部买盐汽水,夜暖走到偏僻的沙地旁边,跳上双杠,坐在上面吊着脚。 她想起夏天的时候,许孟笙总会陪她坐在画室门口的双杠上聊天。 影树的叶片落在他们的脚下,所有的时光都变得漫长而美好。 “一个人坐着,这么孤单?”蓝佳妮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夜暖旁边。 她的眼睛微微地笑着,是那种招摇绚丽的美。 “你现在心里是不是特恨我?”蓝佳妮说道。 夜暖看着她,她似乎就是为了激怒夜暖才这么说的。 “不,我从来不恨你。”夜暖说。 “不要说违心的话了,我跟你抢许孟笙,总是羞辱你,还把你们的关系搞僵了。我不信你不恨我。” “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不恨你。” 蓝佳妮笑起来:“他们都说,那张有你照片的帖子是我发的。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夜暖摇摇头:“虽然你最具备作案的动机,但是我相信不是你。” “你凭什么相信我。你应该觉得我是个坏女人。” “能说自己坏的,都不是真的坏。你只是希望得到关注,希望更多人来爱你。” “少装出一副大人的口气来和我说话,真的很讨厌。” “这不是装的,这是生活教导我的。许孟笙说过,每个人心里都有别人不为所知的秘密和阴影,我们总喜欢用坚硬的壳将它们保护起来,我想或许有时候有的人壳太硬,很容易伤到旁边的人吧。但是绝对不是故意的。” “陆夜暖,像你这么笨的女人,就很容易被人陷害。”蓝佳妮看了看远方小米站着的位子,她一直站在那个角落,明明看到自己和夜暖在说话,却故意不走过来。 “你应该,多注意注意自己身边有没有坏人。哪天被人卖了还不知道。” “我身边的人不多,我相信他们都是好人。”夜暖说。 “你这么想就错了,有时候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真相有时候是可以造假的。”蓝佳妮轻轻地一笑,“现在,让我亲身做个试验,让你明白什么叫假象。” 夜暖还没有明白蓝佳妮这句话的意识,只见她一松手,人不自觉地朝下面摔了下去。 “啊……”她大叫了一声,夜暖听到一阵清晰的骨头断裂的声音。在远处的人都能依稀地听到,很快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态。 人群很快就聚集过来,夜暖赶忙从双杠上跳了下来。 许孟笙也在人群里,他蹲下来,问蓝佳妮:“你还好吗?” 蓝佳妮只是微微蹙眉,眼眶微红,让人有怜香惜玉的感觉,和刚才那个讲话铿锵的女生完全不同。 “骨头可能脱臼了……”然后目光哀怨地望了一眼夜暖。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意思有点明了,这肯定是夜暖弄的。 大家对夜暖投来疑惑的目光。 他们都以为是夜暖做的。 夜暖想解释什么,可是此刻的形势,她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是没用的,解释变得那样薄弱。 许孟笙对着蓝佳妮说:“我先送你去医院吧。”他抱起蓝佳妮,那个画面深深地刺痛了夜暖。 夜暖终于忍不住上去拉了一下许孟笙:“许孟笙……” “你先回去吧。”许孟笙打断了夜暖的话。 夜暖看到许孟笙怀里的蓝佳妮露出胜利的笑容。 夜暖望着他们两个人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说出话来。 许孟笙并没有把蓝佳妮送去葵大附中的医院,而是带她去了一间他爸爸朋友开的小诊所。 许孟笙清楚的知道,在自己的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只有陆夜暖。如果看到陆夜暖受伤,他会奋不顾身想也不想地抱起她往附院跑,那是一种本能的害怕失去,对任何人都不具备。 蓝佳妮在包扎手臂的时候,许孟笙坐在离她很远的地方,望着外面白色的墙壁。 “你和陆夜暖一样,都喜欢心不在焉的,没劲!”蓝佳妮打断了许孟笙的回想。 “是挺没劲的。”许孟笙苦笑,“你自编自导了一出戏,还搭上了半个胳膊,我想想也觉得挺没劲的。 “你……”蓝佳妮惊讶地看着许孟笙。 “如果我没猜错,是你自己故意从上面摔下来的,和夜暖一点关系也没有,对吧。” “你怎么知道?你刚刚明明没在。”蓝佳妮没想到许孟笙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把戏,还说得像是自己亲临了现场一般。 “不用惊讶,傻丫头那点道行,如果说被别人推下去,我还信,如果你说她推别人,她智商还没这么高。”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既然谎话被拆穿,蓝佳妮也不想再狡辩了。 “你既然要演戏,我当然要陪你演到底了。”许孟笙轻轻地笑起来,小时候在孤儿院里面,每天对着几百个小孩,争宠引人注意的手段实在是太稀松平常了。 “你可能不知道,我最擅长的,就是演戏了。难得你还搭上了胳膊,我必须要配合一下,否则你这胳膊不就白摔了!” “许孟笙,难怪我哥那么讨厌你,他可能没有遇到一个比他还狡猾的人吧。所以他那么想打败你。” “谢谢夸奖,夜暖也总说我像一只狐狸一样狡猾。” “看来还是她形容得贴切。” 许孟笙想起夜暖刚刚那委屈的模样:“那傻丫头现在肯定躲在哪里骂我。” “你和我哥哥一样,只要一提到陆夜暖,脸上就一副小男人的讨厌样子,看了真让人心烦。不过陆夜暖这个女人真是笨得要死,明明有人一直待在她身边想害她,她却一点察觉都没有。她如果有一天出了什么事,那肯定是被她自己的愚蠢给害的。”蓝佳妮忍不住替夜暖抱不平。 “佳妮,你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你坏,而我还是愿意和你做朋友吗?” 蓝佳妮摇摇头。 “因为他们都只看到你的表面,他们觉得你坏,你是来破坏别人幸福的。但是我知道其实你一点都不坏,你只是任性,但是你内心很善良,你什么道理都懂,只是不愿意承认,故意做一些让人讨厌的事来体现自己的重要。就比如今天,你想用这种行为告诉夜暖,有时候看到的未必就是真实的,阴谋和陷害无处不在。我看得出来,在未来,你会和夜暖成为朋友的。” “我和陆夜暖会成为朋友?不可能,我最讨厌她了。”蓝佳妮急着否认。 “你现在还会讨厌她,是你还不了解你自己。”许孟笙笑了起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其实你并没有你想象中那样喜欢我,就像你也没有你想象中那样讨厌夜暖。你只是有一些嫉妒她,而你又不愿意承认,你还有一点小小的不甘心,总想证明你自己。” “谢谢,你真是高看我了。我没你说得那么伟大,我只是一个要离间你们感情的坏女生。” “能大方说自己坏的人真正都坏不到哪里去,我和夜暖的感情没有任何人能离间得了。即使有一天我们分开了,也绝对不是因为不爱对方了,而是我们不能继续相爱了。” “你们说话都是在猜谜吗?那么深奥!还有,你们两个人要不要连说话都该死的一样啊。同样的话听两遍的感觉真的不怎么样。” “是吗?她也说过吗?”许孟笙笑了笑,“说一句不怕你笑的话,虽然我和夜暖只认识一年多,但是我第一次见到她时,我就有一种感觉,这个女孩儿会占据我一生。这种感觉很奇怪,你莫名其妙就认定了一个人,和时间无关,就是相信她,爱她,想守护她一辈子。仿佛这个世界上,你只想把自己交付给这个人,只有她能听得懂自己的内心。” “我终于明白我追了你这么久你都不为所动的原因了。原来你和陆夜暖一样,脑子都有病!两个神经病才能互相理解,我一个正常人是不会明白你们的境界的。” “看来我们说的话你都有听进去,真让人欣慰。” “你们不但脑子有问题,并且都同样喜欢扭曲别人话语的能力,实在是佩服。”蓝佳妮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过,我总觉得陆夜暖身边那个莫小米不简单,我哥说那天之所以会带夜暖回来,是看到莫小米拿着把刀,放在夜暖的脸上。” 从蓝佳妮的口中听到小米的名字,许孟笙的心又是一紧,小米那张诡异的脸孔近来不断出现在许孟笙的脑海中,似乎将他尘封的记忆一点一点地打开。 可是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记忆呢,许孟笙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这一年的冬天很快就来了。夜暖的生日也悄悄地来临了。 夜暖的生日在大年初七,巧的是那天是情人节,天气异常的寒冷,夜暖邀请了好朋友来家里过生日。 尽管许孟笙和夜暖还有些小别扭,但是尹珊珊和“轮回”乐队的人还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许孟笙和夜暖和好。 大厅里放着应和节日的音乐,尹珊珊把夜暖安排在许孟笙的旁边。 “过个生日就好好过生日,干吗还把蓝佳妮那个小妖精喊来?”尹珊珊觉得不可思议。 “你们都是同学,大家一起玩热闹。”夜暖说。 “人家一个千金大小姐,可没想要和我们一起玩。你看,现在自己跑顶楼去吹风了,多有格调。” “佳妮能来已经很不错了,你就别再挑人家毛病啦。”夜暖说。 “情敌见面不是分外眼红吗?你怎么好像要和她化干戈为玉帛啊?”尹珊珊使了一个眼色,附在夜暖耳边,“你不要许孟笙了?打算拱手让人?还是终于被蓝公子打动了,准备移情别恋?” “珊珊,乱说什么呢?”夜暖推推尹珊珊。 小米站在二楼看着大厅中的人群,她看到夜暖倚着许孟笙坐着,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又恢复到从前那般了。 她的心生疼生疼地难受。 她把手放进口袋里,摸着一包白色的药丸,这是她托强子帮她弄来的。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的脑海中出现。 她要陆夜暖从许孟笙的生活中消失。是的,她讨厌看到他们亲亲热热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许孟笙始终感觉楼上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们,那是一道冰冷的目光,盯得人脊背发冷。他抬起头,和小米的目光相接,小米微微扬了扬嘴唇,转头走进了夜暖的房间。 许孟笙,时至今日,或许你真的再也想不起我这个人了,但是没关系,未来还很长,我总会让你永远记得我的。 小米悄悄地走进夜暖的房间,把那个白色的袋子,放进夜暖的衣服口袋里。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悄悄地从房间走出来,拉上门。 蓝佳妮正从顶楼上下来,看到小米鬼鬼祟祟地从夜暖的房间走出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个女的一定有什么阴谋。 下面大厅中还是一片欢歌晏晏,谁都没有察觉到小米在洗手间拨打了一个三位数的电话。 挂完电话,小米知道,过不了一会儿,警察就会出现,陆夜暖,很快就会被带走。 她那被头发遮住的眼睛里,散发出一股恐怖的光芒。 “小米,干吗站在上面,快下来一起玩呀。” “来了!”小米应答了一声。 蓝佳妮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于是走到游泳池边翻着书看。 大约半个小时过后,外面突然传来喧闹声,像是有警察一样的人朝这边走来。蓝佳妮听到警察在对用人说:“我们接到举报,说是你们这里有人非法私藏违禁品。” 违禁品?蓝佳妮立刻跳起来,她想起小米刚刚从夜暖房间里走出来时那鬼鬼祟祟的样子,有一种特别强烈的感觉,驱使她匆忙地往里面走,大厅里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夜暖呢?”蓝佳妮问。 “上楼去拿东西了,外面怎么了啊?”尹珊珊问道。 蓝佳妮看了小米一眼,她显得有些慌张一直望着二楼的方向。蓝佳妮也顾不得想太多,朝楼上跑去。 夜暖正在翻箱倒柜地找她们前年夏天出去玩的相册,小米突然说她想看,于是她就上来找了。 蓝佳妮狠狠地推开门。 “怎么了佳妮?”夜暖不知道蓝佳妮怎么会这么慌张。 蓝佳妮一眼就看到了夜暖挂在门背后的那件外套。 她听到楼下已经有人走上来的声音,她不知道她想的对不对,只是试探地伸出手往里面掏了掏。 果然掏出了一个白色的袋子,里面放了不知道是什么的药丸。 “这是什么?”夜暖不明白蓝佳妮从她衣服口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蓝佳妮立马跑到洗手间,迅速将药丸倒入马桶里,按下冲马桶的开关,只听到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她跑出来,拉起夜暖说:“快点出去。” 蓝佳妮没有拉着夜暖往楼下跑,而是去了顶楼。顶楼平日里就只有烧烤的时候才会用到。但是用人还是会在顶楼放一个桌子和几把椅子。 “你现在什么都不要问,坐下来,假装和我聊天。” 夜暖只听到楼下有喧闹的声音,很快就有警察走到楼顶上来了。 “怎么会有警察?”蓝佳妮表现出不可思议的样子,“你难道还请警察叔叔来你家过生日吗?” “不知道啊。”夜暖也表现得很吃惊,“你们有什么事吗?” “我们接到举报,说你们这个屋里藏着违禁品,所以我们来搜查。” “违禁品?我们都只是学生,哪里有什么违禁品。会不会是有人恶作剧?”蓝佳妮说道。 “刚刚查过了,什么都没有,应该是恶作剧。” “那麻烦你们了。”夜暖起身,“我们家用人会送你们出去的。我就不亲自送了。” “是我们打扰了。” 警察退了出去,蓝佳妮和夜暖站在顶楼看着警车呼啸着离开,这才发现两个人都吓得身体一直在抖。 “你怎么知道那里有违禁品?”夜暖不可置信地问蓝佳妮。 “女人的直觉是个很可怕的东西。”蓝佳妮笑着说,“总之,从现在开始,你得多多小心你周围的人。” “你是说……”夜暖想起刚刚在二楼的只有一个人。不不不,不可能是她,夜暖不相信。 “我说过了,有时候看到的并不就是全部,害你的人不会写在脸上那么明显。别想太多了,今天你可是寿星,下楼去切蛋糕吧。” 拉开门的一瞬间,夜暖在蓝佳妮的身后说了一句:“谢谢你。”夜暖突然觉得蓝佳妮并没有之前想的那么难相处。 “为了答谢我,把许孟笙让给我怎么样?”夜暖一愣,蓝佳妮马上接着说,“逗你的啦!看把你吓的。” 真是惊险的一天,吃着蛋糕的时候,尹珊珊、木头、豪哥、小卡车都在问今天警察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怎么就突然来警察了,吓死我们了,还好我们是一等一的良民,也不怕他搜查。” “肯定是有人恶作剧,要么就是警察搞错地址了。”小卡车边吃边说。 夜暖和蓝佳妮对望了一眼,附和道:“可不是,肯定是搞错了。” 只有许孟笙和小米默默地低着头,看着面前的蛋糕想着什么。 一群人中几个人各怀心事。今天这场看似小小的风波,不知蕴含了多大的危机。 吃完蛋糕,小米帮忙把碗碟收进厨房。蓝佳妮也非要帮忙,夜暖他们还继续在客厅玩大富翁。 水声哗啦啦地响起,小米望着水龙头流出来的水发呆。 “是不是有点儿奇怪,还有点儿失望?”蓝佳妮站在小米身边。 小米这才回过神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们这里面,只有你才知道我在说什么?”蓝佳妮笑了笑,“搞小动作我是行家,你那点道行,瞒不过我。” “你有什么证据吗?没有证据就别血口喷人。” “这话你就严重了。有些事,死无对证,但是天知地知,当事人知,做的人知。这就够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小米转身想走。 “狐狸就是狐狸,即使装得再像猫咪,也依然还是一只狡猾的狐狸,骗得了陆夜暖那个傻瓜,可骗不了我,更骗不了许孟笙那只老狐狸。我劝你在没被人戳穿之前,还是老老实实夹紧你的尾巴,离开人类吧。” “你不是一直很讨厌陆夜暖的吗?为什么这会儿又要帮她?” “我是不喜欢她,但是也轮不到你来陷害她。我帮她,只是看不惯你的行为而已。” “看来蓝小姐突然转了性情,想做好人了。” “我一直都是坏人,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总好过有些人喜欢假装好人,其实才是真的包藏祸心。” “真是领教了!” “是我受教了才对。”蓝佳妮笑了笑,“不过,你的手机像素并不是太好,人的脸都模糊了,下次记得买个好点的手机。”蓝佳妮拍了拍小米的肩膀。 厨房的外面,亲耳听到这一番对话的许孟笙只是皱紧了眉头,任穿堂风从他身体中,呼啸而过。 第六章 似敌亦友 青春最难忘的并不是快乐,也不是伤痛,而是那个永远都找不回的最真实的自己。 似乎没有人想去提及那个看似乌龙的事件,但是却有四个人,在这个事件中对周围的人产生了奇怪的变化。 夜暖开始去想小米这个人,她分明就是看似低眉顺眼的一个普通女生,只穿校服,喜欢低头,乖巧且懂事。她没有蓝佳妮那种让人讨厌的招摇,她静静的并不出众,很容易让人卸下心房。 这是她认识的小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之后,她真正地意识到,自己从未真正地了解过她。 她喜欢什么,她有过怎样的过去,她为什么转学,这些她都一无所知。 她只是被她当时的见义勇为感动了,认定了她们的关系,就一头扎进去,对她好。 夜暖就是这样一种人,当她卸下心房接纳一个人的时候,她就会付出自己全部的真心。 多年以后蓝佳妮曾经问过她,是否后悔过,她想都没想地摇了摇头,如果生命能重来一遍,她还是会那样义无反顾地对小米掏心掏肺的好。 周五的傍午,夜暖在帮小米收拾桌子的时候,看到了一张许孟笙的照片。 照片夹在一本自然课本里,并不是常用到的一个课本,那是一张许孟笙的侧脸,他在操场上奔跑,看得出像素不是很清楚,应该是偷拍的。 夜暖突然看到窗台上那两盆绿萝。小米总喜欢站在这个位置上浇水。 夜暖走过去,站在她平时站着的方向望去。 原来这个位置可以看到许孟笙他们教室的窗户。 许孟笙坐的那一排,他微微的侧脸映在窗户上,像一出画一样美丽。 照片的背后,是小米的铅笔字,写着:你知不知道,我爱了你,这样这样久。 这句话让夜暖吃惊不已,她赶紧把照片放回小米的课本里,静静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她回忆起每一个过去,小米第一次看到许孟笙时的惊讶,每一次看到许孟笙时的欣喜,包括陈暮生日那天小米说许孟笙不能吃蛋糕这件事。 太多事串联在一起之后,夜暖突然有些瑟瑟发抖。 她突然看到一个事实,那就是,小米喜欢许孟笙,而且不比她晚,也不比她少,她转学,她做那么多事,她无非就是想离许孟笙近一些。 而这些事,许孟笙知道吗? 人的内心到底装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呢?夜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太可怕了。她背起书包,沿着宽阔的马路行走。没有人来告诉她答案,她很怕揭穿了这一切,又无法接受。 在“月色”酒吧里,刚跳完舞的小米,坐在角落里喝一杯玛格丽特。 鲜红的液体灌入体内,像一把熊熊的火,随时都会将人燃烧起来。 蓝希坐在她的旁边。 “没想到月色最出名的蔷薇,居然是你。”蓝希通过私家侦探查到莫小米在这间酒吧上班,当然他也查到了莫小米和许孟笙之间的关系。 “你没想到的事情多着呢。”小米一点儿也不意外蓝希的到来。 “离开陆夜暖,我可以给你一笔钱。” “多少钱都可以吗?” “对,随便你开。” 小米掏出一支烟,点燃:“我真没想到,喜欢陆夜暖的人这么多。但是,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进入这所学校的吗?” “这,我不需要知道,我只要你离开她。” 小米笑了笑,掐灭烟头,靠近蓝希:“你明明知道陆夜暖不喜欢你,你为她做这些,她未必会领情。你就算做得再多,都比不过许孟笙在她心中的地位。” “不要说了。”蓝希打断她,他知道小米说得没错,在夜暖的心里只有许孟笙一个人。 “你说你堂堂蓝家大少爷,许孟笙不过是一个被领养的孤儿,他拿什么和你比,他凭什么得到你千方百计都得不到的东西呢?” “我叫你不要说了。”蓝希有点愤怒。 “女生嘛,都是死脑筋,用一些办法,还是会让她就范的。”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我可以帮你得到陆夜暖,你再给我一笔钱,你觉得怎么样?” “你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帮你,蓝少爷。与其你自己默默地伤心等待,而她永远都不知道,还不如直接把她占为己有。手段是卑鄙了点儿,但是的确很好用,不是吗?再说,你那么讨厌许孟笙,这样也可以间接打击他。” “这……”蓝希有些迟疑。 “其实你和我的目的是一样的,你要陆夜暖,我要许孟笙。我们一起合作,就这么简单。事成之后我会离开她身边,这你可以放心。” “你打算怎么做?” “夜暖每周都会去我家的奶茶店喝茶,到时候,我会在奶茶里做点手脚,你记得来把人带走就行了。等差不多之后我会带许孟笙过去,到时候,就算玉皇大帝,也挽救不了他们了。” “你真卑鄙。” “至少我真实。我想要什么我就去得到,我不会让自己有遗憾。这周六,我等你来。”小米把面具调正,袅娜着从蓝希身边走开。 蓝希从酒吧出来,小米的话不停的在他耳边响起。他的确很喜欢陆夜暖,二十多年来从来没有像喜欢别人一样喜欢过这个小女孩儿,他那么珍惜她,生怕她受到一点的伤害,可是她却从来不正眼瞧自己一下,他每次想起她那双冷漠的眼睛,心就无比疼痛。 蓝希坐在车子上,不停的抽着烟,在街角尾处的,是跟着蓝希一起出门的蓝佳妮。 她听到了他们所有的对白,她根本不相信,蓝希会跟小米这个女魔头合作。 这个计谋真是太可怕了,她要告诉夜暖吗?可是当她看到蓝希痛苦的脸庞,她突然又迟疑了,她知道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什么感觉,如果她把这一切都告诉夜暖,蓝希怎么办?他除了更加痛苦,他什么也得不到。 在爱情面前,总有那么多自私的人,蒙蔽了理智,变成了魔鬼。 蓝希在葵大里看到许孟笙和夜暖在荡秋千,高高的秋千架上,她欢乐的笑着,蓝希就站在高楼上,看着他们的欢乐,不知道怎么的,心疼得厉害。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喜欢上这个小丫头了,比自己想象得还要深。 “就让我做一次坏人吧。丫头,我发誓,我会用下半生做补偿的。”蓝希在心里微微的念叨。 周六的时候小米热情的约夜暖去奶茶店里。 尹珊珊和陈暮有约会,所以只剩下夜暖一个人。 夜暖根本没想那么多,于是就去了。 店里没有人,小米挂上了“今天休业”的牌子。 “怎么休业了?”夜暖有些好奇。 “今天只想你和我待一个下午,不好吗?”小米在煮奶茶,阵阵奶茶香浸透得满屋子都是。 “我好久没有和你单独待一下午了。”夜暖总有些话想问小米。 小米把煮好的玫瑰海洋端上来给夜暖,这里面她放了少量的迷幻药。她看着夜暖将那些奶茶喝了进去。 “我们认识有多久了?”夜暖问, “两年了吧。”小米回答。 “以前我们总喜欢看同一本漫画,喜欢同一条裙子,喜欢同一种花纹的杯子。那时候我觉得这些东西我们都可以买两个,没有什么是独一无二的。” “对啊,珊珊还总说我们像双胞胎一样有默契。” “可是我后来才知道,有一样东西,真的是独一无二的。我们永远无法共同拥有。”夜暖看着小米,像是有很多话要和她说。 “是什么?” “是……”药效似乎发作了,夜暖感到自己脑子昏昏沉沉,“我感觉……有点……困……”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趴在桌子上了。 小米把夜暖扶到楼上的房间,她似乎已经睡了,有些昏昏沉沉。 “睡吧,等你醒来,以后就再也没有许孟笙,没有莫小米,我们再也不需要共同拥有一样东西了。”小米看了看表,想想蓝希应该已经到了。楼下的风铃响了起来,她听到有人缓缓地走上楼的声音,她知道是有客人到了。 小米并没有看身后的人,只是看着夜暖说:“多可人的一个女生,她很快就归你了,你应该感谢我,蓝少爷。” 她回过头去,渐渐地瞳孔变大,脸上蔓延开不可置信的表情:“怎么是你?” 许孟笙一身白衣,正靠在门边,目光严肃地看着她。 “来的人不是蓝希,很失望吧?” “蓝希呢?”小米不敢置信来的人怎么变成了许孟笙。 “他不会来了。”许孟笙说,“小蔓,如果不是蓝希告诉我,我真的不相信,当年那个天真善良的小蔓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小米站起来,这是她第一次面朝着许孟笙,她微微拂开自己的脸孔:“你看,这么明显的一个印记,你却到了今天才将我想起来。” “当年你被你妈妈带走,我以为她会给你很好的照顾。” “那个贱女人不是我妈妈!”小米提到她妈妈就咬牙切齿,“她是在偷偷跑来看我的时候知道我脸烧伤了在医院住院的事,谁知道她怎么突然良心发现准备带我走,我好了之后,她又接受不了我的样子,随便把我丢在一个亲戚家自己就跑了。我宁可她当年就这样一直把我丢在孤儿院,让我当他们已经死了。”小米非常恨她妈妈,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恨,怎样都无法泯灭的。 连自己的妈妈都讨厌自己的样子,那是多伤人的回忆。 “不过我一点都不难过。我每次只要一想到你,我什么难过就都没有了,包括脸上的这个伤疤。”小米摸摸自己的脸。 许孟笙想起小米的脸被烧伤的那个夜晚,大红的火势蔓延了宿舍,小米冲进来摇醒还在睡觉的许孟笙,拉着他往外跑。 后来有根很大的火柱掉了下来,小米推开许孟笙,自己却被那根火柱砸到,火柱生生地砸在小米的脸上。 虽然后来他们都得救了,可是小米的脸上却留下了难看的疤痕。 在许孟笙的心里,一直对小米有着愧疚。 哪怕这么多年,他为了报答许氏夫妇对他的恩情,努力地读书,孝顺他们。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出生,知道自己曾经带给别人怎样的伤害,他的内心充满了害怕和惶恐,却不能告诉任何人。 直到遇到了夜暖,他才感觉他的人生,真正有了一个灵魂。 “你在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就认出我来了,那你为什么不说?” “我在初中毕业的时候才打听到你原来也在葵远上学,我不知道怎么去找你,后来我听说你和陆夜暖传绯闻,我就故意结识她,来到你身边……” “可是夜暖是真心把你当成朋友的你知道吗?” “朋友?她把我当成朋友,那是因为她同情我?我从来不信任什么朋友,她会和我做朋友,完全是因为我卑微、渺小,她出于泛滥的同情心所以才和我做了朋友。” “你怎么会这样想?” “难道不是吗?人性有多丑陋,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早看到。” “所以你处心积虑地待在夜暖身边,就是为了伤害她?” “我是为了抢回你。”小米望着许孟笙,“可是我知道,我脸上这道疤让我不能像蓝佳妮那样大大方方地去争取你,我只能待在陆夜暖的身边,让你失去她。” “这么多年来,我没想到你变得这么堕落。”许孟笙根本不敢置信。 如果不是蓝希拿着她曾经的资料来给他看,他真的不会知道这个女生是他曾经在孤儿院的伙伴。 “堕落?”小米大笑起来,“如果你发现你仍有亲人活着,而他们却把你丢到孤儿院;如果你的亲人对你像对待狗一样又打又骂还不给饭吃;如果你的妈妈知道你活得这么糟糕却还总在外面和男人鬼混;如果你天天出门都会被所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盯着;如果你上学被老师和同学排挤……你就不会说,我这样是堕落了。”小米很激动,特别是在她见到了许孟笙之后,她无时无刻不在挣扎,“你怎么会知道呢?这样一个没有尊严的我,要不是靠着堕落,根本活不到现在。对于一个活着都很艰难的世界,我没的选择。” 许孟笙不知道小米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生活,当他听完之后他非常震惊。他只记得他们一起在孤儿院长大,小时候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别人欺负他们时,他们都会拼了命地保护对方。 那时候他们虽然过得很苦,但是因为有对方存在,却并不觉得孤单。 “你太可怕了。”许孟笙看着她,“我宁可,从未认识过你。” “我可怕?我堕落?”小米笑起来,“如果陆夜暖不是生在这么好的家庭里,还有一张楚楚可怜的脸,她说不定还不如我。” “每个人的艰难和环境都是无法选择的,但是做人的正直和骨气完全是可以由自己掌控的。”许孟笙走过去,一把将夜暖从床上抱起来,“你知道吗?我喜欢她,不是因为她长得多漂亮,也不是因为她们家有怎样的条件,而是她比任何人都来得纯粹干净,这是你永远都不具备的。” 许孟笙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如果让我重新想起的你是这样的不堪,我宁可一辈子都把你忘记。再见。” 许孟笙说完抱着夜暖就走了,小米狠狠地咬住嘴唇,咸腥的味道一点点地蔓延到自己的嘴里,杏眼圆睁,拼命地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她比任何人都来得纯粹干净,这是你永远都不具备的……”许孟笙的话仿佛在她的耳边响起。 “如果她比任何人都肮脏,你还会喜欢她吗?”小米冷冷地一笑,眼中透出锐利而复杂的光芒。 许孟笙抱着夜暖下楼,蓝希的车子已经停在楼下恭候了,他在挣扎了一个礼拜之后,还是决定把事情告诉许孟笙。自己的事情还是要自己做个了结,他希望许孟笙和小米好好谈完,不要再伤害到夜暖了。 “谈完了?”蓝希叼着烟。 “谈完了。”许孟笙抱着夜暖坐在车后座。 “许孟笙,我一直很嫉妒你。”蓝希开着车,对许孟笙说,“你有个看似很完美的家庭,又有优异的成绩,音乐又玩得好。我刚认识你的时候,我就非常嫉妒你。” “想你蓝少爷全城首富之子,羡慕你的人岂不是更多。” “我们都知道我们其实过得一点都不开心,所以我们热爱摇滚,因为那里可以放纵自己。” “但是现在你不必再羡慕我了,我只是一个从小被人抛弃的孤儿,看似完美的家庭,其实都是假象。” “我还是羡慕你。” “是因为傻丫头吗?” “对,陆夜暖身上有一种奇怪的特质,因为自己缺乏温暖,所以很愿意带给人温暖。” “你不用嫉妒我,其实你身边不是也有一个一直想给你温暖的人吗?只是你没有给人家机会而已。” “你是指……”蓝希迟疑了一下。 “对,就是蓝佳妮那个小妞,说什么追我,搞得满城风雨的,实际上就是想为你争取到夜暖。最傻的爱情就是成全自己所爱的人和别人在一起,留着自己一个人伤心流泪。不是吗?” “所以佳妮和夜暖都说你狡猾,是只老狐狸。” “我一直觉得这是夸奖。不过,今天要谢谢你,谢谢你没有自私地和小米同流合污。” “虽然我很喜欢这丫头,但是我可不想她恨我一辈子。现在我把夜暖交给你,希望你以后能善待她。否则我还是不会饶了你的。” “我会对她好的,你放心吧。” 车子平稳地开着,两个男生都没有注意到,在许孟笙怀里的夜暖微微地睁开了一下眼睛,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被迷晕,她根本没有喝下那杯奶茶。蓝佳妮早在她要去的前一天就已经告诉过她,是她想看看小米要玩什么把戏。她没有想到,她听到了这么多她一直不知道的事,她的内心非常复杂,真相真的很可怕。原来许孟笙和小米从小就认识,小米的改变都是因为许孟笙,那么在别墅的事也是她做的没错。可是她周围所有人都在保护她,她又觉得非常温暖。 不平静的高三,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过去,有时候,时光像藏了一个巨大的黑洞,随时都可能伸出一只细长的手臂把你的幸福抓走。可是不管怎么样,只要她在许孟笙的身边,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自己喜欢的人,也这样深深地喜欢着自己,她觉得她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蓝希回到家中,蓝佳妮已经等在客厅了。 “哥,你去了吗?” “什么?” “别和我装了,我都知道了,你和小米达成了肮脏的协议,你们要对夜暖不利。” “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她的吗?” “你快说,你有没有对她怎么样?”蓝佳妮很着急,虽然她昨天和夜暖说过让她今天别去,但是那个傻丫头好像不相信,万一她傻乎乎地跑去了怎么办? “早知道我就应该跟她一起去,阻止你们的。”蓝佳妮有些后悔。 “佳妮。”蓝希看着她,“我希望你记住,你永远都是我的妹妹。不要再为我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好吗?”蓝希想起许孟笙的话,他隐约地感觉到蓝佳妮是真的喜欢他,但是他之前一直觉得那是妹妹对哥哥的喜欢,他从来没有多想。 “你想要强调什么?你是想说,我不配喜欢你对吗?你只喜欢陆夜暖一个人对吗?让我别痴心妄想对吗?” “佳妮,你冷静点儿。” “你是不是和陆夜暖已经……”蓝佳妮非常害怕。 “没有,我们什么都没发生。”蓝希坐了下来,“我不会伤害她的。” “对啊,你那么喜欢她,你怎么舍得伤害她,从我回国第一天我看到你在看她的视频,我就知道,你喜欢这个女孩。” “所以后来你转学到外国语学校,故意要追许孟笙,都是为了我吗?” “虽然蓝家从来都把我当女儿对待,但是我知道,我只是一个管家的女儿,我没有资格喜欢你,当我知道你喜欢陆夜暖的时候,我就想为你做点什么……”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因为你无论做什么,都改变不了我们是兄妹的事实,我不会喜欢你,你知道吗?” “可是我不要做你的妹妹!”蓝佳妮大声地吼道,她对蓝希的感情压抑了太久,让她快要崩溃了。 “佳妮,你听我说……” “我不听!”蓝佳妮捂住耳朵,飞快地跑上楼去。 她不想听蓝希多说一个字,他的每一个字都那么伤人。 夜暖开始和小米有了芥蒂。 像是隐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一个秘密,不能对任何人说,自己埋在心里等它烂掉。 怀揣着秘密生活的人原来这么辛苦。 夜暖不再像以前那样什么事情都对小米说,小米依然默默地每天对着绿萝浇水,给夜暖带她最喜欢喝的玫瑰海洋,安静地待在夜暖身旁。看上去和原来无二,可是夜暖觉得她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她了。 大家每次聚在一起时,夜暖刻意和许孟笙保持距离,生怕被小米看到,她并不知道自己在避讳什么。 陈暮和小卡车一起考上了浙江的一所传媒学院,乐队不得不暂时做停摆。 因为分隔两地的关系,尹珊珊和陈暮的关系并不像从前那样热络了。 过完了热恋期的男女,就渐渐开始对彼此相互挑剔起来。 “他不想以前那样关心我了……一个礼拜才打一个电话……”诸如此类,尹珊珊的抱怨渐渐开始多了。 她们三个人还是会聚在小卖部门口的石凳上面,买一瓶盐汽水喝,讨论周末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哪个班的男孩子很帅这样的话题。 蓝佳妮还是和许孟笙有着良好的关系,他们走在学校里,到哪里都像一出美丽的风景。 但是夜暖却不会再吃醋了。 她知道蓝佳妮的心里装着另一个人,她做这么多事,无非是为了成全他。 可是感情是没办法成全的,只会让大家都更加不愉快而已。 许孟笙和夜暖约定,两个人要一起考上海的大学,许孟笙在画室贴了一张中国地图,把“上海”两个字用红色的笔圈起来。 他们坐在画室里,许孟笙说,以后我们去到这里,开开心心地过下半生。 许孟笙说,中学时代是我们的小半生,每一个人一生只有一个小半生,无论是单纯的、伤痛的、仓皇的还是迷茫的,都是最青春的光景,那时候的我们都有一颗自己都想不到的真心,和努力爱一个人的勇气。 那样透着单纯的天空,在后来呼啸而过的年华里,夜暖再也不曾遇到。 青春最难忘的并不是快乐,也不是伤痛,而是那个永远都找不到的最真实的自己。 蓝希在一个周五的晚上,开车来到外国语学校的门口。 佳妮已经和他冷战了好久,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想想是不是该让夜暖帮他去说个情。虽然佳妮表现出极其讨厌夜暖的样子,但是他看得出来,佳妮并不是真的讨厌她,反而很想和她做朋友。 尹珊珊顺利地和隔壁班的体育委员眉来眼去,在操场上看人家打球。 夜暖背着书包刚走到门口,就看到蓝希的车停在那里。 “丫头,陪大叔去吃顿饭。” “大叔真是好兴致。” “上车。” “看在你也见不到我几次的份上,我就勉强上车吧。”夜暖也不像从前那样排斥蓝希了。 “你不想看到大叔吗?” “我过几个月就高考了,到时候就不在葵远啦。”夜暖想起她和许孟笙很快就有新的生活,觉得人生充满了希望。 “唉,大叔以后只能看着你的照片想你了。” “说不定大叔很快就找到合适的女朋友,把我忘了哦!” 蓝希把车开到葵大门口的烧烤店。 刚走进去,夜暖就看到许孟笙和蓝佳妮并肩坐着,两个好看的人并排而坐,那样的醒目。蓝佳妮正对着许孟笙一杯又一杯地下肚,许孟笙在有些无奈地劝说。 “你到底怎么了?干吗喝成这样。” “是佳妮。”夜暖对蓝希说。 蓝希只是抿着嘴,半天没有说话。 蓝佳妮转头的时候,夜暖看到她的目光在蓝希身上停留了片刻,露出了深深的失望。 蓝希也没有说话,仿佛他们之间有了一道很深的屏障。 两个同样心情不好的人……夜暖嗅出一丝不寻常的气味。 夜暖走过去说:“请问,我们可以拼桌吗?” “欢迎欢迎。不过你可不能揍许孟笙哦,是我拉他出来陪我喝酒的。”蓝佳妮笑着说,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 夜暖哪还有吃醋的心,她看得出蓝佳妮心情很糟糕,否则不可能喝这么多酒。 “佳妮,你喝多了。” “谁说我喝多了,我根本没事!再喝,来,你们一起坐下来陪我喝。”蓝佳妮拉着夜暖。 “你闹够了没有?谁允许你喝这么多酒的!”蓝希一把拽过蓝佳妮吼道。 “你凶什么凶啊!你以为你真是我哥啊!”蓝佳妮和蓝希对吼,“我和你又没有血缘关系,你凭什么管我啊!” “佳妮,你……” “快跟我回去,少在这里丢人现眼。”蓝希说着要来拽蓝佳妮。 蓝佳妮一把搂住许孟笙的脖子:“我就丢人现眼怎么样?你喜欢的不是陆夜暖吗?不需要你来管我。” 许孟笙对着夜暖摊手,表示和他没关系。 “你真的要气死我,我才懒得管你。”蓝希掉头就走。 夜暖本来想追,许孟笙一把抓住她:“你可不能走,你走了我可没办法照顾这个疯女人。” “谁是疯女人了,许孟笙连你也没良心,你们都没良心你们!”蓝佳妮推开许孟笙,坐下来,继续给自己倒酒喝。 夜暖赶紧去抢蓝佳妮手里的酒:“别喝了佳妮,喝多了伤身。” “我不要你关心我,陆夜暖,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你,最讨厌你了。”蓝佳妮拿起酒杯,“你又笨又蠢还没我好看,可是蓝希喜欢你,许孟笙也喜欢你,我做了那么多,还是没办法把他们任何一个人从你身边抢走,我越来越讨厌我自己,我讨厌我自己居然恨不起来你……呜呜呜……”最后只剩下蓝佳妮放纵的哭泣声。 夜暖望着许孟笙,内心非常复杂,许孟笙环抱着手臂,显得无可奈何。 夜暖突然觉得蓝佳妮并没有大家所看到的那样讨厌,她只是一个一直在努力、渴望得到爱的普通女孩。 夜暖靠近蓝佳妮,伸手抱着她,她第一次离这个耀眼的女孩子这么近。她身上有那么多的光芒,常常让夜暖自卑、挣扎、纠结,她没想到她和自己一样,也那么挣扎纠结地活着。 “对不起,是我不好。”夜暖拍拍她的头,“我不知道我的出现给你带来了这么多的困扰。” 蓝佳妮在夜暖怀里哭得更歇斯底里,仿佛要把她长久以来的委屈一次性都哭完。 夜暖内心非常复杂,她抱着蓝佳妮,她此刻就如同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动物,那么需要呵护。 很快蓝佳妮就睡着了,夜暖望着在旁边继续吃烤肉的许孟笙说:“这边都快火烧房子了,你还有闲情逸致吃烧烤?” “你们女生多麻烦啊,搞那么多小动作,最后还不是伤害自己,唉……” “别说废话了,现在怎么办?”夜暖指指蓝佳妮。 “什么怎么办啊?送她回家去呀。” “她现在站都站不稳了。怎么送?并且现在公交车都没有了,打车要走两个站才能有。”夜暖看着许孟笙,“不如,你……“ “别看我,我是不会背她的!”许孟笙像是意识到夜暖的企图。 “你带来的人你不搞定吗?” “我背她你不吃醋啊?” “我干吗吃醋,她又不喜欢你。你少自作多情了。” “不知道是谁前阵子还跑来,防火防盗防小三呢。” “背不背你到底!” …… “同样是人,她怎么那么重,你怎么那么轻?” 走在去合川路的半途中,许孟笙不满地念叨。蓝佳妮此刻正安稳地趴在他的背上,夜暖微微地跟在他们的身旁。 “哇……”蓝佳妮吐了许孟笙一身。 许孟笙站在原地,闻到一股巨大的臭味。 “我要疯了!”许孟笙无语地看着夜暖,“她到底是不是装醉啊?吐得这么是时候?” “这说明什么?背后不能说别人坏话。”夜暖从包里拿出湿纸巾,帮许孟笙擦去身上的污秽。 “你今天怎么会跟蓝希在一起?”许孟笙问。 “那你怎么会和蓝佳妮在一起?” “她心情不好。” “我这边也一样。” “你说他们两个闹了半天,到底在玩什么游戏?” “许孟笙,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知道蓝佳妮喜欢的是蓝希。” “这个很明显的好吗?就你这种EQ低的人才会傻傻地以为她喜欢的是我。”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狡猾啊?”夜暖气死了,“你分明知道蓝佳妮喜欢的是蓝希,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故意和她走那么近,你到底安得什么心?” “我安什么心?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重不重视我嘛。谁让你以前看到那么多女生来找我,都不为所动,只有像蓝佳妮这样的女生,才能引起你的恐慌。” “你这只狡猾的大狐狸!” “是你太笨了。”许孟笙笑道。 “许孟笙,你说,爱而不得,是不是特别痛苦的事。”夜暖想起了小米。 “你以为人人都像我们这样,你喜欢我,我也正好喜欢你啊。傻丫头。” “你喜欢我吗?许孟笙。”夜暖有些不确定。 “你非要在我背着一个人的时候问这么严肃的问题吗?” “你回答我好不好?” “你过来让我亲下,我就回答你。” “你又无聊了你。”夜暖没有理许孟笙的口没遮拦,她只看到他们身后的感应灯,随着时间,一盏盏地熄灭了。 快走到街道尽头的时候,她问许孟笙:“怎么样才能让它们全部亮起来呢?” “这是一个魔法哦。”许孟笙笑着回答,“像这样……陆……夜……暖……我……喜欢……你……” 整条街的灯全都亮了起来,似乎是一瞬间,整条街像一条银河一般闪耀了夜暖的眼睛。 “这样就亮了。”许孟笙笑起来,目光中有温柔的水波。 如果不是他身上还背着蓝佳妮,夜暖真想过去用力地拥抱一下许孟笙,确定这不是一个梦。 冷嗖嗖的风在他们中间穿过,许孟笙说:“赶紧走吧,葵远的夜晚,总是这么冷。” 可是每每这个时候,夜暖总是会伸出手去,感受细腻的风从自己的指尖穿流而过,因为这是属于他们的夜晚,她要一一将这些记下来,盛放在脑海的深处,记住并深深怀念。 第七章 往昔曾经 每当四下无人的时候,每每回忆往事的时候,你总会成为记忆中,最凛冽的风景。 高三是一个耐人寻味的季节,夜暖从两段可怕的经历中逃脱出来,渐渐地拉远了和小米的距离。 当一个朋友辜负了你的信任而被你发现的时候,内心的失望并不只是用两个字就能形容的。 夜暖将周末的时间,都用来和许孟笙的爷爷学种植物。 院子里的那一大片温室,许孟笙的爷爷每天都要去调节温度,洒水,观看它们的成长。 老人的心思比任何人都来得细腻,因为他度过了人生中所有的美好和痛苦,他回归了平静。夜暖喜欢陪在他的身边,听他说葵大的历史。 夜暖的妈妈也是葵大毕业的,那个照片上漂亮美丽的女子,那个让父亲常常看一眼就叹息的女子,夜暖不知道她有过怎样的曾经。 许孟笙的爷爷喜欢下棋,他有好多棋友。夜暖来了之后,许孟笙的爷爷就在家里教夜暖下棋。 他说:“下棋可以锻炼一个人的心性,很多人都太浮躁,总是耐不下性子来做某件事。” 夜暖也曾经问过他:“对于内心的疑问和惶恐是否能通过下棋来抒发。” 许孟笙的爷爷总是会望着学校远处高高的水塔对夜暖说:“你看,每个人的内心都装着那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些凌驾在秘密之上的,就是我们惶恐而忐忑的内心。那样高而不达,想企及却无法触碰。所以我们才会焦虑、忧郁、不知如何是好。但这真的只是一个过程,总有一天,所有你觉得不能跨过的艰难,都会跟着时间散去,在你没有意识到的时候,默默完结。” 夜暖觉得许孟笙的爷爷更像一个学者,并不像一个植物学的教授,他所说的那些句子,在他过世后,夜暖总是会无数次地想起,领悟,却不得要领。 许孟笙的爷爷在五月的那个初夏过世的。 谁也不知道他的肺癌已经到了晚期,他却还如平常那样上课、下棋、种植花草。 可是他那天一昏倒,就再也没有起来。 夜暖并没有看到他最后一面,她去的时候,许孟笙的爷爷已经被放在水晶棺里面了。 一屋子的人聚集一堂,许孟笙的爸爸也来了。 夜暖第一次看到许孟笙的爸爸,一个看似严谨的人,只听说他常年在外地出差,夜暖从来没有见过。 夜暖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见到他。 在灵堂外面,夜暖先看到他和另一个女人在说话,那是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女人,三十多岁的模样,尽管只穿了一件素蓝的裙子,可是一双招摇的凤眼高高地挑起,说话的时候嘴唇边若有似无地笑着,看得出有些阅历。 夜暖并不知道那是许孟笙的爸爸,只是在转过头的时候,看到许孟笙的妈妈站在她身后,目光有些凄凉地望着他们。 目光里是满满的恨与不甘。 那时候的夜暖并不知道那种目光是什么,只知道这个男人和这个女人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 进到灵堂里面,夜暖才听到许孟笙喊那个男的为:“爸爸。” 刚才那个有着一双凤眼的女人不见了,许孟笙的妈妈走过去说:“你回来了。” 声音是平静而从容的,没有争执没有吵闹,极具大家闺秀的素养。仿佛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 灵堂里的人哭哭闹闹了一整天,才终于送去火葬。 夜暖心里非常难过,却也不知道如何安慰许孟笙,只能陪他静坐一旁。 风悄悄的,说不出的苍凉,夜暖摘了一片树叶,将它们弄成一点点的小碎末。 许孟笙始终没有哭。 夜暖却伏在许孟笙的肩头“嘤嘤”地哭了起来。 许孟笙用力地抱着她,有些悲伤地说:“总会过去的。” 多年后夜暖想起这一幕来,总会和蓝佳妮说,许孟笙有着一颗谁也无法超越的坚硬内心,即使面对死亡都能压抑巨大的悲伤,默默隐忍。 蓝佳妮说,并不是这样的,在看惯了世间百态生离死别之后,他所拥有的是一颗麻木不会流泪的内心,我们应该同情这样的许孟笙,而不是夸赞他。 关于许孟笙真实的内心,夜暖用了整整三年的时间都无法回忆清楚。 她记忆中的许孟笙是永远阳光灿烂的,会哄人开心,有着音乐的梦想。她永远都不知道在那些阳光灿烂,看似美丽的华衣背后,有着一颗怎样阴霾恐慌的内心。 夜暖又看到了那个女人。 那个出现在许孟笙爷爷灵堂外面的女人。夜暖清楚地记得她那双勾人的凤眼。 她在操场上和小米拉拉扯扯。 那个女的要来抱小米,被小米一把狠狠地推开了。 夜暖很想找小米谈谈,放学后她独自一个人去小米姑姑的奶茶店找她。 在快到奶茶店的地方,夜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广告牌。 是一个名为月色酒吧的广告牌,里面有一个戴着面具的美丽女郎伏在一根钢管上,女郎性感的身材、喷火的打扮并没有吸引到夜暖,夜暖只是注意到她那一双微微向上的凤眼。妆后明显的凤眼让夜暖感觉似曾相识。 夜暖走近这间酒吧询问:“这个蔷薇什么时候表演?” “每周的三、五、日。” 她想了想时间,今天正好是星期五,她突然想看看这个女人的表演。 但是她一个人又有些害怕,所以找了蓝佳妮陪她去。 蓝佳妮有些狐疑地说:“你为什么想去月色看表演,那都是男人去的地方。” “不知道,我想去,你陪我去吧。”夜暖央求着。 蓝佳妮没有办法,只好陪同她一起前往。 酒吧里面的人吵吵嚷嚷,夜暖拉着蓝佳妮坐在角落里,谁也看不到她们,大家的目光都盯着台上正在跳舞的蔷薇。 蔷薇曼妙的身姿,动作的利落,都让夜暖惊叹。 蓝佳妮吸着橙汁,突然在人群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许孟笙,是许孟笙。” 许孟笙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目光阴郁地盯着台上的女生。 “他怎么来这里了?”蓝佳妮不能明白。 夜暖何尝不觉得奇怪呢,但是她没有上前,她想看看后面有什么发展。 在一个高难度动作之后,钢管女郎完美落地,她的面具在脸上像一朵盛开的蔷薇,她款款地走向许孟笙,一把抱住许孟笙的腰,夜暖的心一惊。 许孟笙并没有动,只是看着她,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们笑着窃窃私语,场面极其暧昧。 接着她似乎要吻许孟笙,鲜红的唇几乎要碰到许孟笙的唇。 夜暖冲上前去,一把将对方的面具摘了下来。 一张烧伤的脸孔瞬间曝露在众人面前,尽管灯光灰暗,但还是难掩她脸上的恐怖和她铁青的脸孔。 夜暖也吓得倒退了几步。 许孟笙一把扶住夜暖问道:“你怎么来了?” “直觉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东西。有人说过,人在捍卫自己东西的时候都会变成凶猛的野兽。道理一点都没错。”夜暖静静地望着小米。 “你来了。”小米并不觉得吃惊。 “我是不是早就应该来了。” “对,你来得太晚了,并且局势很混乱。”小米看看周围。 看表演的人完全被小米恐怖的脸震惊到了,一时间整个酒吧乱成一片。 “所以你们,有什么要说的吗?”夜暖指的是小米和许孟笙。 许孟笙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来。 “好。”夜暖转过身去,拉起蓝佳妮的手,“我们走。” 许孟笙想追出去,可小米在他耳边说:“难道你不想和我继续谈你父亲的事情了吗?” 一句话说得许孟笙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看到了,陆夜暖总能在不经意间毁掉我的生活。”小米在后台卸妆的时候对着许孟笙说。 酒吧局势混乱,她不管不顾,任老板在门外敲破了门也不开。 “让你妈妈离开我爸爸。”许孟笙耐着性子,摆清楚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他唯一期望的就是小米妈妈能离开他爸爸。 “那个女人的事情,我可管不了。”小米摘下耳环,“也不知道你那个养父是她第几个恩客。” “那我们没什么可说的了。”许孟笙要走。 “如果我做到了呢?”小米叫住许孟笙,“你会离开陆夜暖吗?” “不可能。”许孟笙想都没想,“她不是任何交换的条件。” “看来我们真的无话可谈。”小米摊摊手。 许孟笙拉开门,强子和白姐立刻冲进来:“我的姑奶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怎么就把面具给摘了,这不是要断你后路吗?” “陆夜暖,我要你们帮我毁了这个人。” “你真搞笑,大家都知道你毁容了,谁以后还会要来看你表演。”白姐的脸立刻变了。 “你放心,我会去整容,整容完我就不再是毁容的蔷薇,我绝对不会让你做亏本生意的。”小米回答道。 “你是说真的?” “是,我想通了。” “好,我会让这个人生不如死地活着。”白姐冲强子递了个眼色,“强子,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是的,白姐。” 小米默默地摸上自己的脸颊,那半张扭曲可怖的脸孔她终于要和它道别了。她一直留着这张脸来纪念许孟笙,可是现在她明白了,这张脸根本唤不起许孟笙的任何记忆和怜惜,只会遭来更多人的唾弃和谩骂。 她要变成另外一个人,谁也不认识的人。 发现真相真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夜暖和蓝佳妮咬着吸管坐在双杠上望着天。 学校里对这对突然从敌人变成友人的姐妹感到非常好奇,她们两个都渐渐地远离了许孟笙,显得默契十足。 尹珊珊说:“你们这个好的速度之快,让人有点承受不了。” 夜暖和蓝佳妮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夜暖带蓝佳妮去尹珊珊家的早点店吃早点,看到尹珊珊的爸爸在狭窄的厨房里拿着斧头打肉馅。夏季的天特别炎热,头顶的风扇呼啦啦地转着,白色的汗衫完全湿透了,她爸爸就这样重复机械地运动着。 夜暖的嘴里嚼着香果酥,她觉得时间过得非常的快,她们马上就要面临高考,面临分别,谁也不知道谁会去哪里,谁的梦又能实现。而她们却坐在这里,化敌为友,怀着巨大的心事。 夜暖开始怀念曾经那个冷漠无所求的自己,虽然不以物喜,没有快乐,至少也不会有这么多纷杂的思绪。 许孟笙来找过夜暖几次,夜暖总是避而不见。尹珊珊说他非常郁郁寡欢,不再微笑。 蓝佳妮和夜暖说:“许孟笙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否则怎么会去那里找小米呢?” 夜暖知道自己并不是不想见他,而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她对许孟笙有一肚子的问题,可是她太害怕面对答案。 她现在要承受的事情已经让她无法承受,她害怕更剧烈地冲击。 小米在一个傍晚,约夜暖见面。 她说:“我要走了,想见你最后一面。” 蓝佳妮劝夜暖不要去,可是夜暖还是坚持要去。 她很想知道,在她们相识的这几年里,小米究竟有没有真正把她当过朋友。 夜暖从来都不知道,那会成为她人生中最刻骨铭心的回忆,在许孟笙消失后的几年里,夜暖总是会不断地想起小米的所作所为,她一直不明白,到底是怎样一种情感让她如此地恨她,恨不得让她消失在这个地球上。 见面的地方,要穿过一条狭窄的小巷,那是夜暖结识小米的地方。 很幽静的小巷,静到感觉不到周围事物的存在。 夜暖刚走进巷子,就被几个男人围住了,他们有着同样猥琐的脸,他们用力地抓住夜暖,夜暖拼命地挣扎却无济于事。 黑暗,到处都是一片黑暗。她似乎能听到小米隐隐约约的笑声。 后来有一个人的头被人打破了,蓝佳妮不知道从哪里跑了过来,拿起地上的空酒瓶就朝某个人的头上砸去。 她把夜暖拉起来,往巷子外面推:“快跑,快点。” 夜暖拼命拼命地跑,像脱离了魔窟的小羔羊,她几乎要忘记身后的蓝佳妮并没有跟着。 等她停下来的时候,她似乎意识到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蓝佳妮怎么不见了? 她颤抖着给蓝希打电话,声音是颤抖的。 “大叔……你快点来,光华路……佳妮……”夜暖好不容易才把一句完整的话说完。 天空中轰隆隆地下起了很大的雨,她像一只落水狗一样站在雨中,世界一片漆黑,雨点像石头一样砸得夜暖生疼。 她开始往回跑,却滑倒在雨中,腿软得爬不起来。 她不敢去想,佳妮会遭遇什么,她知道那一定是所有人都无法承受的事情。 夜暖再看到蓝佳妮的时候,已经是在附院的病床上。 蓝佳妮的脸就像一张苍白的纸,浑身淤青,脸上有被打的痕迹,蓝希紧紧地抓住床单,眼中像是能喷出火来:“那群浑蛋,我一定要杀了他们。” 夜暖趴在蓝佳妮的床边,紧紧地握住她冰冷的手,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蓝佳妮开始拒绝进食,拒绝说话,像一个活死人那样。夜暖日日夜夜地守着她,生怕她做傻事。许孟笙的妈妈总会来给他们送食物,每次都是叹一声气,然后走开。 十天之后的一个傍晚,蓝佳妮突然坐起来,夜暖问道:“你要干吗?” “我要开灯。” 夜暖帮她打开了灯。 “我现在是不是变得很难看?” 夜暖用力地摇摇头。 “夜暖,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特别特别嫉妒你。”她遥遥地看着她,像是想了很久很久才说道,“我从小就喜欢蓝希,可是他那么优秀,我非常努力地改变自己,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学习、外貌、谈吐、修养无一不注重。我一直都觉得我只是不够好而已,我只想让自己变得更好,更好。” “你一直都很好,比任何人都优秀。” “是,我是比很多人都优秀,甚至和你相比,我都觉得你根本不及我千分之一。当我知道蓝希喜欢你的时候,我感觉我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我非常非常生气,所以我不甘心蓝希那么喜欢你,我追许孟笙,想从你身边抢走他,让你难过伤心失落。可是我没有料到,许孟笙对你的爱那么坚定,坚定到哪怕他藏了那么多秘密,爱你的心却一直都保存着。” “佳妮……”夜暖不知道说什么。 “我曾经也以为,我会像小米一样,费尽我所有的力气来讨厌你,剥夺你的幸福,可是你和许孟笙让我深刻地明白,爱一个人,并不是自私地占为己有,而是要尽全力去保护他的所爱不被伤害。相信他,守护他,为他的快乐而快乐,为他的忧伤而分担。所以,我才会竭尽全力保护他的所爱不受伤害。夜暖不要恨任何人,仇恨会使你不再美好,更不要因为我和许孟笙分开,我希望你获得的是幸福,连我的那份一起的幸福。” “谢谢你,佳妮。”夜暖忍住眼中的泪水,努力不让她流下来,“你饿了吗?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夜暖关上门的那一瞬间,他看到许孟笙就坐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孤独而落寞地靠在那里。他显得疲惫,没精神,眼中有了深深的血丝。 夜暖陪了蓝佳妮十天,许孟笙就坐在病房门口守了十天,他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这样静静地陪着夜暖。 有时候最苍白的就是语言,太难懂得叙述。可是夜暖突然意识到,她和许孟笙的幸福,是那么多人的舍弃所获得的,太来之不易。而他们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寻到彼此,互相信任,彼此爱护,根本就是一个奇迹。 夜暖终于忍不住,伏在许孟笙的肩膀上低声痛哭起来。 夜暖从来不知道,人必须在经历许多伤痛,看清很多面目之后才会真正的成长,才会真正拥有丰厚的羽翼去抵挡可怕的伤害,才具有顽强的内心去面对伤害的来临。 她觉得这一切都太可怕,她不过想好好地和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为什么会遭受这么多可怕的经历,牺牲这么多人的幸福。 夜暖再也没有见过小米,当她回到学校的时候,她已经辍学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包括那间叫月色的酒吧,也很快被封掉了。 夜暖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蓝希做了手脚,但是这些伤痛的始作俑者,就像刮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旋风,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面目全非的景色。 同样的人,不同的世界,天空中带着青青的蓝色。夜暖知道,属于蓝佳妮的蓝天已经灰掉了,没有人提及那件事情,蓝家也把事情封锁得很好,仿佛除了夜暖,就没有任何人知道在蓝佳妮身上发生过什么。 但是夜暖知道,蓝佳妮已经不再是从前的蓝佳妮了,她不爱笑,不爱说话,没有了曾经的明媚和光芒。夜暖总想起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操场上那么多人里面,一眼就能看到她的笑容,和许孟笙的笑容一样明亮、扎眼,让人印象深刻。 夜暖没有跟许孟笙寻求任何答案,因为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了。她知道她和许孟笙在一起有多不容易,那是牺牲了别人的幸福才得来的,她没有理由去计较曾经发生了什么。 真正的爱一个人,就是要无条件地去相信他,相信彼此的未来。 高考之后,许孟笙和夜暖都去了上海。许孟笙放弃了非常好的大学,偷偷地把志愿填到夜暖的学校,尹珊珊去了浙江,蓝佳妮也去了上海。 她们全部都留在了南方,都是离葵远并不远的地方,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留在葵远。 她们都要离开葵远了,毕业的时候,她们在葵大门口的烧烤店吃散伙饭。 蓝希、夜暖、许孟笙、尹珊珊和蓝佳妮,五个人,围着一个小桌子。 许孟笙在帮夜暖烤鸡翅,蓝希举着酒杯:“你们都要离开我了,我提前祝你们前途光明。” 大家多少有些意兴阑珊。 夜暖走到当初他们放许愿瓶的地方,老板已经在那个鱼缸里放进了很多热带鱼,小小的许愿瓶漂浮在上面。 那些美好的愿望,真的都只是人的愿望而已。 恐难成真。 那日蓝希喝得有些小醉,喝到一半的时候跑到门口吐了起来。夜暖看得出他很痛苦,昔日那个快意恩仇的蓝希变成了愁肠百结的样子。 蓝佳妮并没有去理会他,只是坐在台上拿着麦克风唱歌,唱邓丽君的老歌:“不知道为了什么,忧愁它围绕着我,我每天都在祈祷,快带走爱的寂寞……”声音是永恒的清丽婉转,带着说不出的叹惋。 夜暖走出去看到蓝希蹲在路边。 夜暖也蹲下来,拍着蓝希的肩膀:“大叔,你还好吗?” 月光下,夜暖看到蓝希满脸的泪。 “小丫头,我知道,佳妮她恨我,真的,我知道。我每天看她这个样子,我心里特别难受,可是我不知道能做什么来弥补,我知道无论我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事实。” “大叔,佳妮她不恨你,她是爱你的。” 蓝希转过头,看着夜暖的脸映在月光中,那是一张略带倦怠的脸孔,并不是特别漂亮,却让人无法移开视线。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深深地映入蓝希的眼中。 “小丫头,你知道,大叔很喜欢很喜欢你吗?” “大叔……”夜暖有些无措。 “可是我知道,你是不会喜欢我的。我也知道,佳妮为我做了很多很多。”他伸出手去,手指触碰到夜暖的脸,“因为你,我不再讨厌许孟笙了,因为你,我发现人生有更多有意义的事情要去做。” 蓝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夜暖看着他痛苦的脸不知道说什么好。 突然,有一辆轿车,朝夜暖的方向开过来,横冲直撞的仿佛不要命了一般。 “小心……”蓝希一把推开夜暖,车子直直地撞向了蓝希的身体。 夜暖只听到一声巨响,还来不及看这辆肇事车是从哪个地方撞过来的,就看到蓝希的身体腾空飞了起来。 蓝希的身体重重地掉在了地上,在烧烤店里吃饭的人通通都跑了出来。 蓝佳妮吓得面无血色,她冲上去紧紧地抱住蓝希的身体。 “哥,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蓝希的血沾满了蓝佳妮的衣裙。 肇事车扬长而去,夜暖蹲在地上,看着蓝希睁大了眼睛。 “对……对……不起……佳妮……”蓝希缓缓地对佳妮说了句。 “哥,你别离开我哥……”蓝佳妮哭得几乎快不省人事。 夜暖的眼泪拼命地掉:“大叔,你不会有事的,医生很快就来了。” “丫……丫头……和……许孟笙……要……幸福……”蓝希深邃的眼睛望着许孟笙,像是有无数没说出口的话。 “你别说话了,救护车很快就来了。”许孟笙有些艰难地对蓝希说。 蓝希抬起头看了看天空,葵远的天空有无数的星星闪耀,他的脸色煞白,用手指了指,深深地望了夜暖一眼。 救护车来了,将蓝希抬走了,蓝佳妮跟着蓝希上了救护车。 蓝希始终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夜暖,似乎有很多很多话没有说,他英俊的脸像纸一样白。夜暖伏在许孟笙的肩膀上,哭得有些背过气。 几年之后,夜暖第一次在上海看到范池宇,他抬起头来用闪着一双冷漠而忧郁的眼睛看着她的时候,夜暖陡然想起这个静谧的夜空下,蓝希始终不忍心闭起的那双眼睛。 眷恋,不舍,含着淡淡的忧伤。 蓝希在车祸的当晚就停止了呼吸。 蓝佳妮哭晕了好几次,谁也没想到平日里那个嚣张跋扈、英俊潇洒的蓝希就这么走了。 全葵远玩乐队的人都来悼念他。 他出殡的那天,夜暖、许孟笙、尹珊珊、蓝佳妮,正坐在考场里。 他死前将自己的遗体捐赠给了有需要的人,灵堂前面是他穿着蓝色西装,淡淡微笑的样子。 夜暖想起他第一次穿着花衬衫、小短裤,嚼着口香糖的样子;想起他低下头来触碰她的脸颊喊他丫头的样子;想起他拿着梳子帮她梳头的叹息。 夜暖哭得像是死去了亲人那般。 蓝佳妮哭了几日之后却没有再哭了,她收拾了行李,独自坐上了去上海的列车。 夜暖想拦她,可是蓝佳妮像疯了一样推开夜暖的手:“让我走吧,我不相信这是真的,我觉得我哥只是去别的地方玩了,等我回来,他又会来接我,又会出现的。” “佳妮,蓝希死了,他不会回来了。”夜暖拉住她。 “不,你骗我,你们都骗我,我哥怎么会死!他说他要看着我考上大学,看着我出嫁,他怎么会死!” 尹珊珊在旁边直掉眼泪:“夜暖,怎么会这样?” “夜暖,让佳妮走吧。现实太残忍了,我们为什么要逼她接受。”许孟笙有些无奈。 佳妮跳上了火车,头都没有回一下。 夜暖知道,她不想面对这些突如其来的变故,假得就像是一个梦。我们都以为梦醒了之后,你爱的那个人又会回来了,可是在无数个梦之后,你醒过来,看到的还是残酷的事实。 那时候夜暖并不理解这种逃避的心情,在许孟笙失踪的三年里,夜暖才深深地体会到当初蓝佳妮所受的那种痛苦。那是一种无尽的煎熬,在岁月的车轮里,一寸寸地碾破你的心脏,让你疼痛却喊不出声音。 那年的夏天似乎发生了太多事,蓝希的离去似乎给高三画上了一个巨大的终结。那是一道蓝色悲哀的符号,尹珊珊去了浙江,许孟笙并没有去复旦,而是和夜暖一样,考取了上海大学。 拿到通知书的那天,夜暖去许孟笙家吃饭。 刚走到小院门口,就看到许孟笙站在外面,看着屋里的人。他示意夜暖不要出声,夜暖往屋子里瞧了瞧,许孟笙的妈妈正在和他爸爸说话。 “你想和我离婚?然后和那个狐狸精结婚?我告诉你,不可能,就是为了孟笙我也不可能和你离婚。” “我们的婚姻早就已经名存实亡了,从你决定把孟笙领养回来的那一天开始。” 夜暖像是听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转过头去看着许孟笙,许孟笙只是抿着嘴。 “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就容不下孟笙,这么多年,孟笙努力上进,学习永远第一,他哪里不好?” “他是一个不祥的孩子,当年院长也劝我们要考虑清楚,孤儿院那么多小孩你不领养,你偏偏要领养这个煞星,他的身上不知道留着谁的肮脏的血,我绝对不会承认他是我的小孩。” “他只是一个孩子,就算他父母不要他,这也不是他的错啊。你为什么要把责任都怪到他的头上。” “你不要说了,你到底离不离?” “你究竟是因为孟笙还是因为那个女人?”许孟笙的妈妈有些激动。她口中的女人,夜暖大概猜到了几分。 “不管为了什么,这个婚我是离定了。” “我告诉你,不可能!” “你不离婚是不是?” “不离。” “好,那你也休想我再回这个家了。”说完,许孟笙的爸爸就摔门而出。许孟笙拉着夜暖躲到一旁的草丛里。 许孟笙的妈妈在里面呜呜地哭泣。许孟笙的面色发白,但是并不惊讶,可见这些他很早就已经知晓了。 他拉起夜暖朝葵大的操场走去。夜暖第一次感觉到许孟笙的手那么凉,像是有冷气将他周身冻住了一样。 所有人的家庭都有着不为人知的不幸,有的被你所见,有的包裹妥当。而许孟笙那么长时间所维护的美好世界,那么轻易就被父亲的决绝给摧毁了。 许孟笙躺在操场的草坪上,夜暖和他并排躺着,他们俩都没有说话。 后来还是许孟笙先开的口:“小时候我和十几个小孩一起住在一间很暗的房子里,那个房子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每天晚上月亮的光会透过窗户照到我睡觉的床边,我常常以为那就是我生命的全部。后来妈妈来了,她的笑容那样温暖,她说她要带我走,给我温暖。我就牵着她的手,跟她走了。我知道爸爸一直很不喜欢我,从来没有当我是他的儿子,我刚进这个家的时候他们天天吵架,爸爸一直让妈妈把我送走,妈妈却死都不肯,为此,妈妈特意从上海申请调回葵远。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做最优秀的人,不让妈妈丢脸和失望。所以我尽管胡闹、任性、玩音乐,可是我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永远都是人群里最耀眼的那一个。我想让妈妈放心,想让她看到我的开心。我不想让她失望。” “你做到了。”夜暖说。 “是的,我做到了,哪怕我知道我的亲身父亲是谁,哪怕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我都不想离开妈妈,不想离开葵远……”许孟笙转过头,“我更不想离开你,暖宝儿。”许孟笙看着夜暖,眼中溢满了悲伤和无奈。 “你不会离开我的。”夜暖看着他,“我也不许你离开我。” “暖宝儿,你说人活着怎么总是这么累呢?你一直小心翼翼维护的东西,却总会那么轻易就被人亲手打破。” “因为你视如珍宝的东西在对方的眼里却只是草芥。” “我一直都只想简简单单地活着。” “可是我们总是遇到太多复杂的事。”夜暖想想这三年,像做梦一样。例如蓝希,例如小米,例如和许孟笙这么多开心而夹杂着悲伤的回忆。 “你是不是觉得我身上有太多瞒着你的事?” “嗯。” “可是你为什么,从来都不问我?” “问什么呢?”夜暖眨着眼睛,“问你为什么认识小米却不告诉我,问你有过怎样的过去,问你的家庭是怎么样子的?”夜暖笑了笑,“是的,曾经我想过要问你这些问题,我为你吃醋过、彷徨过、忧伤过,那么多复杂的情绪搅得自己无比辛苦。可是我后来发现,不如选择相信你来得简单。我们的在一起,是那么多人的放弃和成全,和他们一比,我还有什么需要问需要知道的呢?现在所有人都散了,你还在我身边,这就够了。” 丝丝的凉风从他们中间穿过,夜暖看着许孟笙:“他们总说葵远的夜,有着刺骨的冷风,可是我遇到你之后,我感觉再也不害怕寒冷了,因为我知道,我无论遇到怎样的寒冷、背叛、伤害,永远都有你在我身边保护我、照顾我,我就再也不害怕了。许孟笙,你,不会离开我吧?” 许孟笙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暖宝儿,是我害怕你离开我。” 小时候孤儿的阴影,长大后害怕被人戳穿的幸福,努力地想要缔造幸福的假象,却在父亲回来的一瞬间被撕开,他所拥有的那么少,能给予的更少。他不知道他能给夜暖什么,他的出现已经让周围的人伤痕累累,他害怕最后会伤了夜暖。 那天晚上许孟笙和夜暖在爷爷的小阁楼住了一晚。 妈妈已经走了,屋子里面静悄悄的。夜暖和着衣服躺在许孟笙的旁边,她突然感到很冷很冷。 她对许孟笙说:“在认识你之前,我只有尹珊珊和小米两个朋友,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得到爱情,后来我认识了你、佳妮和蓝希。爱情来得这样兵荒马乱措手不及,可是还好,我们都坚持到了最后。所以许孟笙,我要和你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 许孟笙轻轻地吻着她的唇,灵巧的小舌在相互缠绕,他慢慢地褪去她的衣服。她的肌肤洁白似雪,唇齿间泛着淡淡的香气,他们两个像是两只同样害怕孤独的小兽,牢牢地纠缠在一起。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彼此相依相惜、不离不弃。柔软的月光照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照在这对小小的刚满十八岁的小情侣的身上。 他们真正的属于了彼此,再也不愿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