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想让我为你准备接风宴?笑话 宣城的七月,酷热难当。 九里云松包间内,一袭浅蓝色裙装的女人第五次抬手看腕表,已是晚上八点半,距离约定的时间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包间内的空调早已将她浑身的热气吹散,她琥珀色的双眸上凝着一层寒霜。 他迟到了。 时璨点开手机,上面并无任何未接来电或者未读消息。 与傅渊渟的短信往来,也只停留在她约他见面上。对方,甚至连消息都没回。 在不确定他会不会来的情况下,时璨在这里等了一个半小时。 可,五年都等了,一个半小时又算什么? “咔嚓——” 包间门从外面被打开,时璨心一惊,下意识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目光凝视门口。 是姗姗来迟的傅渊渟了,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时璨的心仿佛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还是他,玉树临风,英姿飒爽。时光似乎越发厚爱地精雕细琢了他的容貌,立挺的五官,棱角分明的面部线条,微抿的唇角以及倨傲的下颚弧度让他比以前看着严肃多了。 他推门进来,西装外套堪堪搭在手臂上,身上简约的白衬衫没有一丝褶皱。 严谨到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看到这样的傅渊渟,时璨慌了。 喉间的那一声“渊渟”卡着,怎么都喊不出声。 倒是傅渊渟,气定神闲地拉开时璨对面的椅子,从容地坐下,掏出了烟盒,动作熟练地抽出一根烟来,叼在嘴里。 他微一侧头,打火机“蹭”地一声窜出淡蓝色的火苗,他动作利落地点燃了烟。 侧颜完美,姿态满分。 随即,男人将烟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一股子青烟从嘴边溢出。 青烟模糊了男人原本凌厉的轮廓,也一并模糊了他波澜不惊的目光,他顿了半秒,言简意赅地开口:“什么事?” 低醇的嗓音犹如大提琴音,重重地落入时璨的心间。 冷漠的开场白与她心中所设想的重逢相去甚远,她努力地让自己心情沉下来,故作镇定地坐在傅渊渟的对面。 “我回来了。” 她凝视傅渊渟那双深邃的眸子,却只看到了冷淡。 “怎么,还需要我列队欢迎时小姐回归?”傅渊渟眉角微挑,甚是嘲弄的表情,“五年前,是你一声不响离开,现在想让我为你准备接风宴,笑话。” 听着傅渊渟森冷的话,时璨彻底慌了,她以为他与叶知秋结婚,弄了一个盛世婚礼,只为了气她。 所以她挑了一个合适的时机回来,想和傅渊渟说清楚道明白。 可她发现,傅渊渟似乎并不想听她的解释。 “渊渟,我知道你气我五年前不告而别。但我是有苦衷的,我爸被诬陷贪污受贿,五千万的现金在我家地下室找到,我爸被带走的当天就认罪并且在检察院自杀,揽下所有罪名。当时还有人想暗杀我和我妈妈,所以我哥才带着我们离开。” 时璨一鼓作气地解释道,她希望傅渊渟能够像过去一样包容她所有的任性与胡闹。 傅渊渟看着指间燃着的烟,轻描淡写道:“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些事儿吗?” 残忍的真相击破了时璨心中最后一点幻想。 五年前时璨父亲的贪污案震惊全国,在权力中心的傅渊渟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经历的那些事? 他知道。 可他五年来非但没有去找过她,甚至还和她高中时最好的朋友结了婚! 第2章 时小姐不是自降身价的人 时璨面色惨白。 左胸下有微微的疼,心脏像是裂开了一道细细的缝,然后,缝隙骤然变大,疼痛伴随着傅渊渟的话渗入骨髓而变得蚀骨。 窗外夜色正浓,窗内灯光如昼,灯光将二人的身影都照在玻璃上。 一个冷漠倨傲,一个单薄苍凉。 她不信,不信那些残酷的话是从傅渊渟嘴里说出来的。 五岁那年冬天,她在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的游泳池上玩耍,不慎掉进池子里,是傅渊渟立刻脱了外套跳下去救她。 结果是他发烧到三十九度,差点烧成肺炎,而她安然无恙。 十五岁那年夏天,她被几个纨绔子弟堵在巷子里轻薄,他二话不说将那几个二世祖给揍了一顿。 结果是那几个二世祖的父母上傅家讨说法,他被傅爷爷罚跪在祠堂一天**,在流言蜚语猛于虎的时候,选择一力承担所有。 十八岁成人礼,她兴冲冲地告诉他,她成年了,最想要的成人礼就是他。 他笑着喊她“小屁孩儿”,说再等两年,她太小了,舍不得下手。 那样的傅渊渟,是时璨从记事起,就倾慕着的。 眼前这个傅渊渟,却是个眼见她家有难而置若罔闻,选择和别的女人结婚的男人。 “你走了,就不该回来。”傅渊渟冷声道,“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你一句‘我回来了’,所有人都得对你俯首称臣?” 傅渊渟的话像一把把刀一样地扎进时璨的心中,他用世间最好听的声音,说着最残酷的话。 而时璨,问了大概很多女人都会问的问题:“你爱叶知秋吗?你……爱过我吗?” 傅渊渟抽烟的动作顿了一下,也仅仅是一下,那张俊美的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到了极致。 而后,他淡然一笑。 明明是七月的天,时璨却感觉到了寒气,透过皮肤一个劲儿地往她骨子里面钻。 他说:“小孩子才谈情说爱,大人只谈合适。你二十三岁了,双商还停留在十三岁?” 时璨只感到自己肺里忽然像是被引爆了什么一样,空气在那一瞬间迅速被消耗殆尽。 傅渊渟抬手看了眼腕表的时间,动作流利地从椅子上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时璨,离开前给了她重重一击。 “你要真对我念念不忘,我准你无名无分地跟着我。” 这话听着,像是傅渊渟对时璨这么多年痴情的恩赐一般。 时璨的手在桌下紧紧地攥成拳头,指甲嵌入皮肉也丝毫不觉得痛。 而后,她的拳头松开,紧绷的唇线也释然了。 她说:“我是不是还得说声谢谢你?” “想来时小姐也不是自降身价的人,那么以后就不要做让你蒙羞的事情。” 说完,傅渊渟利落转身,迈着阔步,离开包间。 在关门声传来时,窗外传来一声惊雷,暴雨忽至。 时璨的心,犹如千军万马过境而寸草不生。 她得是多自取其辱,才会在明知傅渊渟与叶知秋结婚的情况下,还要约他见面。 换来……噬心蚀骨的屈辱? 第3章 年纪轻轻,这么记仇 时璨湿淋淋地回到宿舍,洗了个澡之后换上干净的衣服。 先前傅渊渟在包间毫不留情地羞辱她的画面,历历在目。 如果情况是这样,那么她五年的等待,和哥哥力争回国的机会,有什么意思? 她十八年的喜欢,又有什么意思? 她是不是该回英国去?留在这边只会颜面扫地,被傅渊渟一次又一次地羞辱? 她退缩了。 “咚咚咚——” 一阵粗鲁的敲门声从门口传来,时璨从糟糕的情绪中回过神,赶忙过去开了门。 这要不是宣城警察总部安排的宿舍,时璨得以为外面是什么坏人。 开门,外面站着江平野,刑警总队队长。 “收拾东西跟我出去,叶知恒老婆死了。”江平野用吩咐下属的口气跟时璨说道。 时璨是宣城警局从英国聘请回来协助调查一起连环杀人案的法医,叶知恒是其中一个受害者,现在他老婆死了,可能有什么联系。 “行,等我两分钟我换衣服。”时璨说完,关上了宿舍的门,以最快的速度换上衣服。 不到两分钟,时璨就拉开了宿舍的门,江平野显然没想到时璨换衣服这么快。 “你是男人吧?换衣服这么快?”江平野上下扫了眼时璨,对A的身材,的确看起来像个男人。 时璨蹙眉,“你是女人吧?这么磨磨唧唧!” 她心情不好,自然要怼回去。 “……” 江平野用食指蹭了蹭鼻子,被怼了。 尴尬。 江平野跟上时璨的步子,道:“自从两个月前叶知恒被害之后,凶手一直没再行过凶。这次叶知恒老婆的死,不是凶手以前的行凶风格。据现场的同事说,可能是自杀。” “是自杀还是他杀,得尸检之后才能确定。江警官你要是再这么墨迹,凶手可能已经跑了。” “年纪轻轻,这么记仇!”江平野道,“你该不是每天对着尸体……” “是啊,我每天对着尸体,你想变成尸体躺在解剖台上?” 自知没趣,江平野没再拿话噎时璨。 只是在上车之后,跟同事说了句,不知道上头为什么将一个这么嫩的丫头请回来调查他们三年都没破的案子。 钱多没处花? …… 半个小时后,他们的车子开到景兰苑。 一行人低调进入叶知恒的别墅。 在知道连环杀人案其中一个受害者是叶知秋的哥哥叶知恒后,时璨就知道回来协助办案,肯定会遇上叶知秋。 没想到这么快。 时璨走进客厅的时候,看到女警正在给叶知秋录口供。 五年不见,叶知秋还是一如既往的优雅知性,此时的她沉浸在失去大嫂的悲伤之中,眼眶泛红。但却忍着,配合警方做口供。 温柔懂事?顾全大局? 呵,时璨看到的,只是一个趁她不在,和她从记事起就喜欢的男人结婚的女人。 而叶知秋在看到时璨的那瞬间,眼中闪过讶异,“时璨,你怎么在这儿?” “哦,她是我们外聘回来的法医……”江平野解释。 叶知秋情绪激动地指着时璨,“她爸就是五年前贪污受贿的时展风,她怎么可以进入司法机关?” 她的话一出,别墅里面的人,用审读的目光看着时璨。 第4章 她在,知秋会不高兴 五年前,时展风利用职务之便,贪污受贿多达五千万,家里地下室的墙壁里全是现金。 这一消息被曝光之后,电视台争相报道,时展风从两袖清风的市长沦为贪污腐败的头头。 从被捕到认罪再到自杀,发生在短短一天之内。 对旁观者来说,大概是目睹了一个贪官的落马。但对时璨来说,是家庭的覆没。 而只要父亲的罪名一天没有洗脱,她贪官之女的名号就要背一天。 时璨一边戴上医用手套,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不好意思,我不是你们体制内的,我是宣城警察总部外聘回来的科技人员。” 叶知秋显然不满时璨这套说法,她也不和时璨过多废话,直接对这边职务最高的江平野说道:“江警官,我要求换法医,我不相信这么大的宣城,还找不到第二个法医而非要让一个贪污犯的女儿来。” 时璨眼波微转,她清冷的眸子凝着叶知秋,对方对她的厌恶她一清二楚。 只因为她是“贪污犯”的女儿吗? 不,因为她和傅渊渟的关系,对叶知秋来说可能是心头刺儿。 “叶大小姐,咱宣城还真没有其他闲着的法医。”江平野开口,打断了时璨与叶知秋之间微妙的气氛,“您看这时间也不早了,您让我们的人先进去看看现场?” 江平野一边对叶知秋说,一边摆手让时璨他们进现场。 为什么江平野这么恭维叶知秋?一来叶知秋的父亲是宣城乃至全国最大物流公司的老板,而叶知秋的二哥叶知霖是现任宣城市长,她老公还是根正苗红的傅渊渟。 叶知秋她自己,则是宣城大学化学系博士。 能力出众,背景可怕的女人,江平野可不敢招惹。 这世上,唯小人与女人难养。 …… 盛庭苑。 傅渊渟的越野车稳稳当当地停在停车位上,他解开安全带下车。 暴雨已停,路上湿漉漉的。 别墅区内绿化多,暴雨过后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泥土与青草的气息。 苏如是的电话打来。 “怎么样,阿璨被你凌辱得一刻也不想留在宣城吧?” 傅渊渟蹙眉,不确定。 “她很难弄。” “是难弄还是心疼?”苏如是讥讽一声。 傅渊渟进别墅的腿,停了下来。夜色下,男人的目光比月色还凉,冷厉的面部轮廓在昏暗的路灯照拂下,增添了几分萧瑟的气息。 “她在,知秋会不高兴。” “所以你就要把阿璨赶走?傅渊渟,你老婆也不喜欢我,你怎么就不把我弄走呢?”苏如是似乎就是要给傅渊渟添堵。 傅渊渟揉揉太阳穴,“你下次孕检什么时候?把时间发我手机上。我到家先挂了。” 苏如是在电话那头嘀咕一声,说他到家就挂电话是不是怕叶知秋不高兴? 傅渊渟没回,将手机揣进口袋里,走进别墅。 今天家里很安静,客厅里也没有叶知秋等待的身影。 佣人走过来接下傅渊渟的西装外套,“太太呢?” “太太的大嫂好像自杀了,太太过去看看。” 听到这个消息,傅渊渟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拿起刚刚放下的车钥匙,转身出门。 第5章 他把老婆搂在怀中,低语安抚 初步检查后,时璨和同事一起出了案发现场。 卧室内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头柜上放着已经空了的安眠药瓶和喝了一半的水杯。死者丈夫两个月前被杀,她心情抑郁,一直有吃抗抑郁的药物…… 种种迹象表明,死者是自杀。 时璨将口罩和手套摘了下来,对江平野说道:“测过肝温,死亡时间在今天凌晨一点到三点之间,身上没有任何外伤,可以排除她杀。至于她为什么自杀,这就是你们警方要做的。回去后我会写一份详细的报告给你。” 江平野若有所思,时璨以为他在想这件案子。 没想到他开口,却是说道:“上头把你请回来,不可能没做过档案调查,怎么……” “怎么就请了一个‘贪污犯’的女儿?”时璨将江平野没有说完的话补充下去,“这个,恐怕还得问你们的上司究竟在想什么。” 时璨斜睨了江平野一眼,兀自往楼下走去。 五年前,父亲的案子被曝光时,哥哥已经带着她和母亲去了国外。虽然没有亲身经历在舆论的重压,但那些**的字眼,她都知道。 五年后再度听到这些词,犹如撕开她已经结痂的伤疤,瞬间鲜血淋漓。 下楼后,时璨经受今天晚上的又一次打击。 傅渊渟身姿绰约地立于客厅,堪堪搂着娇弱的叶知秋,他轻抚她的后背,似在安慰。 两个多小时前,这个男人在九里云松对她冷嘲热讽,现在将他所有的温柔给了叶知秋。 时璨想起以前,她受委屈或者伤心难过时,粗糙的傅渊渟只会带着她去跑步,还说什么发泄出来心情就好了。 呵,现在倒是会安慰人了?把老婆搂在怀中,低语安抚。 所以,不是男人不会安慰女人,是他不会安慰他不在乎的女人。 时璨别开眼,下楼的脚步声也重了几分。 每往下走一步,她都感觉走在玻璃上,扎得人难受。 客厅内的两人听到脚步声,似乎才有了羞耻心,松了开来。 傅渊渟松开叶知秋,转身,瞧见从楼梯上下来的时璨。 在看到时璨时,傅渊渟眼中有一抹惊讶一闪而过,随即,深邃漆黑的眸子染上一层愠怒。 “你怎么在这儿?”傅渊渟开口,低沉的嗓音中带着不怒自威的震慑力。 男人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质问,质疑她出现在这儿的动机。 他小心谨慎呵护叶知秋的模样,无异于往时璨心中扎刀子。 “渊渟,江警官说她是警局外聘回来的法医。”叶知秋挽着傅渊渟的手,解释道。 傅渊渟收回他落在时璨身上森冷的目光,再看向叶知秋的时候,那抹冷淡被柔和所取代,“简直是胡闹。” 男人的话对时璨来说,带着浓浓的羞辱,好似她出现在这儿根本就不是因为工作,而是为了过来膈应叶知秋! 她看了傅渊渟和叶知秋一眼,什么都没说,下楼之后径直往大门外走去。 窒息的感觉。 她要快点离开这里,才不至于被他们两给恶心死。 可偏偏,他不放过她。 时璨再度落荒而逃时,傅渊渟叫住了她。 “时璨。” 男人冷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第6章 阿璨,你会后悔 时璨素来对傅渊渟的声音没什么抵抗力,被他这么一喊,脚步生生地停了下来。 她回国也有小半个月,但一直没有鼓起勇气和傅渊渟见面。今天她终于下了决定约他见面,结果却换来一顿羞辱。 短暂的调整之后,时璨的表情恢复如常,转身看着踏着夜色追出来的傅渊渟。 他淡漠的脸上挂着一抹担心。 哦,那份担心是给他老婆叶知秋的。 “这件案子你不准插手。”他带着命令式的口吻说道,“我不管你是警局外聘回来的法医还是什么东西,叶家的事情,你别碰。” 因为那是他妻子娘家的事情,所以她连碰都没资格碰,是吗? 先前在九里云松,时璨见识了傅渊渟对她的不留情面,现在又见识了他对妻子的用情至深。 一个晚上,双重打击。 “案子结束了就走。”时璨答,声音毫无波澜,继而补充道,“放心,不会影响你们伉俪情深。” 如果说时璨之前还抱着一丝侥幸,觉得傅渊渟对叶知秋并无感情。那么现在,她觉得自己被打脸了。 所以,等查清楚父亲五年前的贪污案,她会马上回去。 “你在,也影响不了。”男人淡然说道,“只是知秋不太喜欢你,你考虑一下,这是五百万,我安排明天的飞机送你走。” 白花花的支票被递到时璨面前,上面傅渊渟的签名龙飞凤舞。 时璨犹如被遏住了喉咙,又觉得一股子血气涌上心头,难受极了。 拿钱打发她? “区区五百万就想打发我?” “那五千万够不够?” “为了叶知秋,傅公子真是大手笔。” “嗯。”傅渊渟应了一声,“剩下的钱,明天我让沈惕给你。走了,就别再回来。” 时璨目光紧紧地盯着看似心不在焉的傅渊渟,他连打发人都那么没有耐心。 “你以为我要的是钱吗?等我查清楚我爸的案子,我自然会离开。你放心,我说过不会打扰你们,就不会再舔着脸。” 她总得为自己找回一点尊严,就像傅渊渟先前说的那样,她不是个自降身价的人。父母兄长将她抚养长大,也不是为了受人凌辱的。 时璨说这话的时候,看到站在大门口的叶知秋,她幽幽地站在那儿,嘴角似噙着笑,以胜利者的姿态睥睨着时璨。 时间静止,唯有晚风轻轻吹起。 “哎,时璨,你报告能不能明天早上给我?” 忽的,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江平野从别墅里面出来,高声问着时璨,并无打破他们之间沉默的尴尬。 时璨的目光越过傅渊渟,落在一身痞气的江平野身上,道:“好。” 收回目光,时璨看到傅渊渟越发沉冷的面容,他生气的时候总喜欢抿着唇。 他生气什么?生气她不听话不拿着钱立刻滚出宣城? 可是,她时璨听话的话,就不叫时璨了。 他让她滚出宣城,她偏不! 凭什么他们高兴了,就要她难受? 不行,她难过的话,他们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阿璨,你会后悔。”傅渊渟低声说道。 而落入时璨耳中的,是那两个字—— 阿璨。 第7章 初恋都不会有好下场 时璨不知道怎么来形容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兵荒马乱? 大概再贴切不过。 而傅渊渟喊的那两个字——阿璨,也在随后的几天里面时常出现在她的梦中。午夜梦回时,那一声声低沉而又隽永的声线萦绕在她耳边,久久不能散去。 好在,感情的波折并未影响时璨的专业知识。 她对叶知恒老婆的尸体进行了专业的检查,证明死者是服用过量安眠药致死,而她胃里还有抗抑郁药的成分,不排除死者是因为抑郁症发作而自杀。 但听江平野说,死者在自杀前曾报过警,报警电话录音显示,她说只是打错了电话。 有谁会没事打错报警电话?这其中肯定另有原因。 当然,这些查案的事情时璨并不参与,她只参与连环杀人案的尸检环节。 她还记得半个月前回国,在停尸间看到的那七具尸体时的震撼。 他们身上除了胸口有一道伤口之外,没有别的外伤。而心脏,并不在身体内。 而从案发到现在,将近三年的时间都没找到他们的心脏—— “小姐,到了,一共五十块。”时璨从离奇的连环杀人案中回过神来,从钱包里抽了一张纸币出来递给出租车师傅。 她提着纸袋下车,有些恍然地看着面前这栋中式建筑物。 青瓦白墙,杏花微雨。 宣城市中心寸土寸金,开发商恨不得将每寸土地都用来建房子。唯独傅宅闹中取静,在市中心占据七十多亩的土地,造了个中式园林。 这已经不是金钱的象征,而更是权力的证明。 但小时候的时璨不管那么多,总是跑来傅宅玩儿,说这里比公园还有意思。 有意思的从来都不是傅渊渟的家,而是因为家里有傅渊渟,有他在的地方总是能吸引她心神向往。 只是以前来去自如的地方,现在再站在门口,怎么都迈不动步子。 似乎是少了一个可以名正言顺走进去的理由。 前两天,她收到傅家老爷子寿宴的请柬,一时间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便只能前来。 她不知道老爷子是怎么知道她已经回宣城,也不知道老爷子为什么要请她来他的寿宴。按理说,五年前傅家没有插手管他们家的贪污案,五年后同样也应该避嫌。 但她知道的是,来这个宴会,对她来说是另外一场浩劫。是比先前在九里云松见傅渊渟,更难度过的劫。 这不,她刚刚走进西边专门用来宴请宾客的院子,那些衣着华贵的男男女女,便将视线落在时璨身上。 他们的眼神无一不在传递着一个意思——贪污犯时展风的女儿时璨消失五年后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傅家老爷子的寿宴上! 荒唐!震惊! 她想,不用半个小时,整个宣城权贵圈子都会知道昔日神采飞扬的市长千金,孑然一身亮相于傅家老爷子寿宴上。 哦,可能还会加一句——昔日恋人傅渊渟视若无睹地从她身侧走过,初恋都不会有好下场。 时璨看着傅渊渟优雅矜贵地与她陌路而过,亏她还想着如何打招呼化解尴尬。 直接当不认识不就得了? 彼时,老管家穿过骚动的人群,走到时璨面前,道:“时小姐,老爷请您进去。” 时璨点点头,想的倒是,为什么叶知秋没有跟傅渊渟一起来? 第8章 有些人的胡言乱语,您听过算过 时璨跟着老管家穿过长廊,到了南苑偏厅。比起西苑的人声鼎沸,南苑就安静多了。时璨知道老爷子素来喜清净,不太明白傅家这么大动干戈地办这个寿宴是几个意思。 而且,以傅家的身份,似乎也不适合办这么高调的寿宴。 只是那么不巧,时璨发现偏厅内,傅渊渟也在。 时璨怔然,视线很快从傅渊渟身上收回,落在坐在檀木椅子上老态龙钟的傅老爷子身上。 老爷子瞅见时璨来,原本浮在脸上的愠怒收了起来,露出和善的笑来。 不难想象,傅渊渟和老爷子在她来之前,起了冲突。 “傅爷爷。”时璨权当不知道,提着给老爷子的寿礼走进了偏厅,“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爷子满脸堆笑,“是璨丫头啊,我们这都多少年没见了?你要是再不回来,老头子就见不到你了!” “爷爷哪儿的话,您身体这么棒,一定会长寿。” “还是你嘴甜,不像某些人,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偏厅内就他们三个人,那个“某些人”指的是谁,浅显易懂。 但是被说成是石头的人,倒是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 他一身墨黑的纯手工西装,藏青色细条纹领带,不到三十的年纪,却透露着一股子久经世事的成熟老道。 还真的挺像块石头的。 “傅爷爷,这是给您的寿礼。我刚刚回国,也没时间去准备什么。” “人来就好了,别准备这些礼物。”老爷子摆摆手,“璨丫头这次回来,打算待多长时间?” 听到老爷子这么问,时璨隐约觉得他下一句话就是——差不多就回英国去吧。 时璨定定神,道:“我手头上有个连环杀人案要处理,结案了就会回去。但更想在这段时间里面,帮我爸上诉。” 她并未隐瞒要帮父亲翻案的事情,只是在说出这番话后,她看到老爷子脸上的笑慢慢凝住,苍老的脸上露着丝丝严肃。 时璨觉得老爷子似乎要说什么,可没等老爷子开口,傅渊渟倒是放下手中的茶杯,慢条斯理地说道:“有些人,就是喜欢不自量力。以为读了几年书,就想一步登天。” 男人话中的讥讽,时璨听得一清二楚。 老爷子也跟着说道:“璨丫头,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你要是想上诉……” 老爷子的表情告诉时璨,要帮她父亲翻案,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年纪轻轻的,正是享受人生的大好时光,找个小伙子谈恋爱结婚多好。” 谈恋爱?爷爷您不知道我的初恋被您孙子亲手给扼杀了吗? “好的,我听傅爷爷的话。” 时璨的话刚一出口,一声嗤笑就传到她的耳中。 这声笑,自然是从傅渊渟那边传来的,他从椅子上起来,理了理西装,道:“爷爷,我先替您去招呼宾客。有些人的胡言乱语,您听过算过。” 时璨憋红了脸,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傅渊渟离开。 回头,就见老爷子微微摇头,似是对傅渊渟的无可奈何。 第9章 你去守护祖国,我守护你 但是,现在无可奈何的是时璨。 本来想着,老爷子可能会看在以前两家的情分上,提供她一些线索。 结果老爷子四两拨千斤地将她打发了,还让她快点去找对象。 她要是真能放下一切找对象,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时璨从南苑出来,瞥见站在树下抽烟的一抹身影,男人挺拔的身姿被院子里暗黄色的灯光拉得长长的。 只瞧见一个轮廓,时璨便知道那人是傅渊渟。无论过去多久,她总能一眼认出傅渊渟。 他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却并没有到西苑招呼宾客,显然是在这边等她。 想起叶知恒老婆死的第二天,傅渊渟还真的让沈惕拿了五千万的支票给她,让她立刻收拾东西离开宣城。 她没收支票,还把沈惕给怼走了。 只是,就算她再没办法接受傅渊渟与叶知秋已婚的事实,那都是事实。她现在只想快点帮父亲翻案,然后彻底离开宣城。 时璨走到傅渊渟跟前,道:“傅公子该不是又想拿钱打发我吧?” 离得进了,时璨才看清楚傅渊渟脸上那一抹疏离与冷淡。 也没等傅渊渟开口,时璨继续说道:“我回来是查连环杀人案的,傅公子拿钱打发我,让我有理由相信,你可能就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我得告诉江警官,傅公子不当警察,改做杀人狂魔了。” 这倒是……合情合理的。 傅渊渟冷眼凝着时璨胡言乱语,当真应验了先前跟苏如是说的话。 ——时璨很难弄。 “不当医生改当法医?胆子挺大。” 时璨耸耸肩,道:“我以前是想学医,想着我对象要是受伤了我还能救他。现在想想,他要是躺在解剖台上,那画面也挺美的。” “……” 时璨以前的确是因为傅渊渟才想当医生的。 那时候傅渊渟是警察,整天刀里来枪里去的,小到擦伤碰撞,大到枪伤骨折。时璨特别怕他哪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了重伤抢救不过来。 劝他放弃当警察是不可能的,于是时璨跟他说:你去守护祖国,我守护你。 后来,他不守护祖国,她也就不守护他。 “傅渊渟,你不是想让我离开宣城吗?只要我查清楚我爸的案子,只要翻案,我就离开宣城,再也不回来。” 再也不回来的意思是,再也不会打扰他和叶知秋的郎情妾意。 傅渊渟沉思,仿佛在思考这件事的合理性。 “爷爷刚才拒绝了你,就把矛头对准我?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他吐了一口烟圈,本就模糊的轮廓,现在更让人看不清楚面部表情。 “因为……因为我是你太太的心头刺儿,你总得把我这根刺儿给拔掉,她才会舒心。你看她那天一见到我,就情绪激动,恨不得立刻把我赶走,说明……”说明时璨在傅渊渟心中有分量,所以她才看她不顺眼,“说明你太太眼里容不得沙子。你帮我翻案,举手之劳。我离开宣城,送你和你太太一世安宁。” 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和五年前如出一辙。 也亏得是清楚地知道她是怎样的一个人,才不会上当受骗。 时璨没等到傅渊渟回答,他的手机先响了起来,男人看了眼来电,也没看时璨一眼,便转身离开。 独留时璨一人在树下凌乱。 看来哥哥说的没错,傅家要是想帮他们一把,五年前就出手了。 也就她单纯,觉得他们肯定是有原因的。 哪有什么原因,就是不愿意。 第10章 只有被在乎的人,才值得被保护 傅渊渟接了萧策的电话。 “老大,陈凯出狱了,秘密召集了以前几个手下,估计要搞事情。” 傅渊渟蹙眉,这个陈凯他并不陌生,七年前他还是警察的时候,在一次抓捕行动中逮捕运毒的陈凯及其老婆。结果他老婆在押解回警局的途中,体内的毒品外包装破损,不治身亡。 而当时他老婆怀有五个月的身孕。 一尸两命。 所以陈凯一直对傅渊渟怀恨在心,觉得一切都是因为他,他才会被抓,才会同时失去儿子和老婆。 “盯着点,派人保护叶知秋和苏如是。” 电话那头的人没有立刻应下,而是问道:“那……阿璨呢?” “她?”傅渊渟语气中似是浓浓的嘲弄,“不需要。” 一个现在和他没有半点关系的人,需要派人力物力去保护吗? 只有被在乎的人,才值得被保护。 傅渊渟正准备挂电话,一个女人匆匆从他身边跑过,撞了他一下,结果自己倒先摔倒,嘴上喃喃道:“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傅渊渟伸手去扶跌倒的女人。 只听着她说:“是时璨自己掉到水池里的,和我没关系……” 男人的神色在夜色中忽地沉了下来,原本扶着女人胳膊的手瞬间抽了回来。女人失了助力,重新跌坐在地上。 再一抬头时,眼前只余一道黑影闪过。 刚才,是有人扶她吧? …… 傅渊渟跑到花园里,看到正在荷花池里扑腾的人影。 “救……救命……救……” 时璨怕水,五岁掉进游泳池差点被冻死之后,她对水就有种莫名的恐惧。 傅渊渟脱下西装外套,扑通一声跳进了荷花池,朝着时璨那边游去。 被一并丢在地上的,还有傅渊渟的手机。 萧策的电话并未被挂断,但他刚才听到有个女人说时璨掉进水池了,然后又听到扑通一声入水声。 萧策很头疼,明明是老大自己说时璨不需要保护,任由她自生自灭。 结果这话才出口几秒钟,自己倒是先跳水池救人去了。 那么问题来了,萧策要不要派人保护时璨? …… 时璨踩不到池底,下面都是泥,一脚下去反而会陷得更深。 池水像洪水猛兽一样地灌进她口鼻之中,胸腔里呛了好多水。她想吐掉,结果一张口又喝进更多。 她觉得自己可能要淹死在傅家的荷花池里。 好不甘心! 她扑腾着,喊着! 而后,她恍然间看到有个身影跳了下来! 救命稻草! “救命……救我……” 夜色之下,时璨并看不清楚来救自己的人是谁,只知道有人来了,她不会淹死在这荷花池。 但她拼命扑腾的样子,实在妨碍营救。 也不怪她,落水的人求生欲格外强烈,何况还是时璨这样极其怕水的人。 所以等待时璨的,是男人一记毫不留情的肘子,击在时璨的后颈上。 于是乎瞬间,她就失去了折腾的能力。 迷迷糊糊间,时璨感觉到自己被救上了岸,似乎还听到许多脚步声。 再然后,她好像被人抱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