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节 (一) 暮色渐落。 古老的都城缓缓沉入夜晚所带来的欢愉当中,漆黑的夜空里挂着一轮皎洁的圆月,光华稀稀疏疏地散落下来。 这里是北平城。 老旧的胡同里,新开了个院子。从外面看院子不大,可一走进去,就会让人立刻觉得其中别有洞天。 整个院子仿照了宫廷园林而建,雕花楼,红木阁,小桥流水假山奇石一应俱全。穿过回廊便是正厅,不依照惯例摆架大理石屏风,而是四边围桌,边角挂着精致的红色纺纱宫灯,只是都暗着,被风一吹,窗格上覆着的红色浣纱帘子飘飘荡荡,一众浓妆艳抹的女子穿行其间,个个都是笑靥如花的模样。 “张老板,您难得来一趟,让秋水姑娘亲手帮您沏杯龙井吧!” “李老板,您还是要上好的竹叶青一壶对吧?” “是,落霞姑娘已经在雅间等您了,您这边请!” 此起彼伏的迎来送往,招呼声络绎不绝,大厅里已经坐满了人,每个人脸上,看起来都是欢愉的表情。喝酒的,划拳的,谈笑的,调情的,各有所好,各有所得。 目光清亮的男子站在高处,安静地抬眼环视大厅里所发生的一切。比起这院子里的万紫千红,他只是一身淡漠的白色长袍,右手上戴一枚白色的玉扳指,左手中轻轻握着一把折扇,这身打扮,与这繁华场景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时辰已到,焚香,点灯!” 忽然有人朗声吩咐道,男子的眼皮一抬,挑起来又缓缓落下,折扇在手中翻了两下,便转身走到一张桌旁,将衣襟一抬,斯文优雅地落座。 “二少,饮茶。” 侍奉的丫环立刻恭敬地送上一杯冲好的新茶。被称为二少的人指尖一扬,指了指桌边的小几,丫环便赶紧将茶盏搁了上去,快步退开。 此时大厅里,人群已然安静了几分,因为有四位穿桃红色服饰的女子,看起来是侍女打扮,依次走到四个角落,将纺纱宫灯点亮,也许是又燃了什么熏香,清淡香雅的味道缓缓蔓延开来。 正有人被这沁香吸引,忍不住多吸了几下鼻子,冷不防,连大厅里的烛火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熄了。红纺纱宫灯将大厅中央照得透亮,又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温润的红光。 燃香的侍女袅娜离场,另有四位穿着桃红色衣裙的女子,抱着琵琶、筝、萧和弦琴依次走到一侧坐下,只听哗啦一声,忽然有数道红色纺纱幔帐从天而降,这次不是桃红,而是大红色,那颜色绚烂的如火一般。 “呀!” 众人忍不住发出低低的惊叹声,看这排场,就连焚香抚琴的女子都个个钟灵毓秀,可见待会儿要出场的人,必定是天姿国色。 一舞千金,并非虚名。 能在这院子里有一席位置的,都是能花得起千金的人。 因为这里是整个北平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方。数月之前,“夜来香”悄然而起,幕后老板正商界里鼎鼎有名的,人称“二少”的邱柏禹。 开业当天,“头牌”颜蝶依姑娘以舞助兴,竟然艳惊四座,更有位世家公子,为了请她多跳一支舞,不惜捧来千金相求。 于是,“夜来香里,一舞千金”的说法,便很快在上流社会流传开来。 然而颜蝶依颇有性格,不出外场,且只在逢五的日子才登台献艺,人人求而不得,便显得越发殷切。 而今天,正是腊月十五。 洞箫开场,伴以古筝的轻扬婉约,仿佛是年轻女子的如泣如诉中,纺纱幔飘动如幻影,一袭红衣无声无息之间,便跃入众人的视线。 红有很多种,有骄阳炽烈的红,有温柔低沉的红,有张扬不羁的红,而她身上的红,悠扬如盛开在黄泉彼岸的曼珠莎华,娇娆地盛开一路,有挡不住的惊才绝艳。 极长的拖地长裙,从腰间收住,再往下蔓延开轻纱裙摆,只一个回身亮相,大厅里顿时鸦雀无声,没有人能将红色穿的那么好看,亦或者是,其实是这华丽的颜色配她不起。 女子只画了淡妆,面覆红纱,露出一双眼睛,眼角畔以银粉涂开妆点,仿佛振翅欲飞的红蝶,温柔依依,人如其名 众人还未从这惊艳的画面中醒过来,那抚琵琶的女子已经出声唱起歌来。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红衣女子伴着这歌声,在轻纱帐幔里翩然穿行舞蹈,仿佛云间仙子,身形忽明忽暗,再加上宫灯的照耀,一时间众人纷纷觉得自己身处仙境,无不露出如痴如醉的神情。 只有楼上的白衣男子神色清明,望着大厅中央明亮的灯火,抬手,唇角轻轻沾了沾手中的茶盏。 茶已温。 他垂下眼眸,睫毛在高挺的鼻梁上投下长长的阴影。那是一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英挺傲然、整个人温润的仿佛一块上好的白玉。 “二少!” 忽然有人急匆匆奔上楼来,神色焦急,伏在邱柏禹的耳畔说了些什么。邱柏禹手中的折扇微微一转,啪嗒一声收在掌心里,从容起身,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我正找他呢!没想到这人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了!走,我们看看去!” 话音未落,人已经立在门口。 “二少, 您要出门?不是约了蝶依小姐品酒吗?” 大眼睛笑容甜美俏皮的丫环菁儿见他要走,于是捧来披风,邱柏禹淡淡一瞥,悠然道:“帮我跟蝶依说一声,酒留着,下次再品吧!” 说着接过披风披在身上,便匆忙出门上车。 天色漆黑,风呜呜地刮着,车子的踪迹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夜里,随后,天上便悠悠落下稀稀疏疏的雪花来。 红衣女子一舞完毕便悄然离场,一队舞姬登场表演,乐曲又欢快地响了起来,人们刚从颜蝶依的绝美舞姿里回过神来,还没来得及喝彩,便又很快沉浸在另一段声色皆美的表演里。 颜蝶依将脸上的面纱摘下来,递给早已经等在那儿的菁儿,又接过她递过来的茶盏,一口气喝了半盏茶。 虽然眼角的妆容未曾来得及卸去,但比起之前的风姿卓越,现在的颜蝶依看起来清秀明丽,更多了几分英气。 她抬头不见邱柏禹的身影,便开口问道:“二少呢?” “说是有急事,走了有一会儿了”,菁儿俏皮地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回答道,“二少说,对不住姑娘了,酒留着,下次再品。” “这样啊,那我就不待了,先回去了!” 颜蝶依点一点头,接过菁儿手中的梅红色披风披在身上,她虽然是夜来香当红的姑娘,并不住在这里,只是在登台的时候才会过来。 一出门就看到天空中飘着鹅毛大雪,四处白茫茫一片,颜蝶依出生在江南水乡,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雪景,于是心中异常欣喜,于是干脆拒绝了菁儿要叫车送她的提议,只撑着一把油纸伞,一路慢慢地踏雪而行。 颜蝶依住的地方距离夜来香并不算远,当初邱柏禹帮她租这个院子的时候,便是考虑到了她进出方便。 四下白雪皑皑,与古老的红砖青瓦交相辉映,街上寂静无人,空气中似乎都带着雪的清香。 这样的赏景自然是种愉悦享受,颜蝶依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却忽然脸色一变,顿时定睛四处张望! 大雪虽然能掩藏很多秘密,可是,有些味道,却是藏不住的。 比如,血。 雪地上的血痕已经被冻结成冰,蜿蜒流淌,借着依稀的光亮,能看到一个人影的轮廓,伏在她家门口的台阶上,一动不动。 如果换了别的女孩子早就吓得尖叫逃走了,可颜蝶依天生胆子大,又仗着自小习武,所以毫无畏惧地凑上前去查看。 从身形上看,那应该是个成年男人,左肩上有个血洞,地上已经积了一小滩血,看起来似乎伤得很重。 “喂……你还好吗?你怎么样,能听见我说话吗?” 颜蝶依边问边用力将男人翻过身来,一看到他那张被黑色面具挡住了大半的脸,她忽然心念一动,想起了坊间的某些传说来:戴黑色面具、深夜出没……似乎与传说中那位惩恶扬善的侠盗血影颇有几分相似。 她迅速地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于是用力将人搀扶了起来,直接拖进了客房里。 男人一直昏迷着没什么知觉,颜蝶依仔细检查了他的伤口,泛着青灰色,应该是枪伤。她知道枪伤应该要先消毒,再取子弹,于是想起了家里收着的那瓶陈年花雕,正打算起身去找,忽然手腕传来一阵剧痛,她低头一看,手腕竟然被人牢牢攥住了! 眼前顿时有一团黑影压下来,颜蝶依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推到了墙边,男人的五指已经扼在了她的喉咙上,毫不留情地收紧! “咳咳……你……”,颜蝶依被扼住了喉咙,只能发出些模糊的声音。 男人的眼睛闪着寒光,像是一头嗜血的狼看到了可口的猎物,下一秒仿佛就要把她撕碎。 颜蝶依并不慌张,以她的身手,此刻要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她屏住呼吸,一只手用力抓住对方的手腕,另外一只手突然握拳,用力朝着对方的小腹打下去! 男人闷哼了一声,扼住她喉咙的手一松,颜蝶依趁机一个擒拿,反手将男人按倒在床上! “我对你没有恶意,你的伤口需要处理,我能帮你!” 迎上男人不甘屈服的眼神,颜蝶依放柔了语调,带着安抚人心的温柔,男人迟疑了一下,双目微微合了合,似乎是默认了愿意接受她的帮助。 颜蝶依这才放开手,起身去找来了刀子和棉布,又依依不舍地把酒拿了出来。男人一手按着伤口,半睁着眼睛看着她动作敏捷地来去走动,一派沉稳从容的模样。 刀子被放在油灯上缓缓烤过,颜蝶依将酒壶拆了封,房间里顿时弥漫开一股浓重的酒香,掩盖了让人有些作呕的血腥味,她小心地凑过去,却恰好迎上男人冰冷桀骜的目光,顿时觉得有点手抖。 她深吸了一口气,避开他的目光,小心地帮他撕开衣襟。 因为衣襟浸透了血,指尖触碰觉得滑腻湿润,格外不好撕扯,可能是用的力道太大,碰到了伤口,颜蝶依听到男人在喉咙里发出的一声沉闷的呻吟声。 “对不住了,你忍着点……” 看到男人肩膀微微颤抖,看得出竭力隐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颜蝶依咬了咬牙,将酒壶拎起来,抬手毫不犹豫地将酒往伤口上浇下! 男人并没有出声,只是突如其来的剧痛还是让他的呼吸变得越发粗重起来,他的一只手紧紧握着床沿,青筋狰狞,几乎要爆出来。 颜蝶依咬着唇用刀尖缓缓划开他的肌肤,一点一点深入,立刻就有更多的血涌出来,她用棉布不断擦拭着,满手鲜血也仿佛没看见一样。 整个过程里男人一声不吭,只是额头上大颗的汗沿着额角滴落下来,身体也在不自觉的发抖。 刀尖终于碰到了嵌入身体里的子弹,颜蝶依心里一阵兴奋,手上用力,将子弹缓缓挑了出来! “啪嗒”一声,带着血的子弹终于掉落在地,颜蝶依顿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硬撑着把干净棉布撕成条,帮男人把伤口包扎起来。 她满手血又满头汗,终于松了一口气,抬起头与男人对望了一眼,那个原本还硬挺着的高大身影顷刻间忽然朝她倒了过来,颜蝶依毫无防备地接了个满怀,男人躺在她的肩膀上,双目紧闭,似乎是又昏过去了。 颜蝶依抬手试了试呼吸,虽然轻微,但是似乎均匀安慰。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和衣服,全都被染得血迹斑斑,而男人的衣服也已经被血染透了,她于是先去换了衣服,又找出邱柏禹留在这里的衣服帮他换上,抱出被子来帮他妥帖地盖好,这才匆匆把所有带血的衣物都拿到后院偷偷烧了。 她猜测这个受了枪伤的男人就是传说中的血影,所以不顾后果的出手救了他。 收拾好一切,靠在床边坐下,侧头就看到男人脸上的黑色面具,好奇心作祟,颜蝶依心里很想把那个面具摘下来,心念一动便伸手过去,不过却又不敢,僵在那儿,神色有些犹豫。 “为什么不摘?” 男人醇厚的声音忽然响起来,他仍然闭着眼睛,但仿佛对颜蝶依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我……”,颜蝶依一愣,有些尴尬地收了手回来。 “念在你帮我拿子弹出来,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男人睁开眼,冷冰冰地撑着身子坐起来,颜蝶依生怕他触动伤口,赶紧过去搀扶。 “你可能还不知道……”,男人忽然将头侧向她的耳畔,语气冷得骇人:“见过我这张脸的,只有,死人。” 颜蝶依顿时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男人森冷的语气让她觉得恐惧。她仿佛弹簧一般地退回到自己的位置,摇着手勉强笑道:“幸好我没看……没看。” 男人撑着身子下床,绷带上渗出细小的血痕,不管不顾地就往门口走去 “喂!你站住!” 颜蝶依忽然大叫了一声,刚刚她真的是被吓到了,这会儿才回过神来。 “你伤得很重,你……的伤……”,颜蝶依有点不敢直视男人的眼睛,别过头,指了指桌子,那上面放着一件她为他准备的棉披风。 男人看了颜蝶依一眼,一言不发地把披风披在了身上,然后转身大步走向门口,抬手去拉门。 “哎!” 颜蝶依想要留他,但是却找不到任何理由。 男人的手按在门上,竟然停了一下。 “谢谢你”,他动了动唇角,用低沉的语气对着空气说道。 颜蝶依一愣,立刻明白过来男人这句“谢谢”是对她说的,此时男人已经推开门走了出去。 “你……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她匆忙地转身追了上去,想要喊住已经大步走远的男人,一阵冷风迎面吹来,她顿时打了个寒颤。 “血影!终于找到你了!这次看你往哪里跑!” 颜蝶依的呼喊被一声凶狠的怒吼悉数掩盖,她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一个男人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他手上拿着枪,枪口正对准了她刚刚救回来的那个人。 他果然是血影! 劫富济贫、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的一代侠盗,在颜蝶依心里,他是个好人,是个英雄。 血影立在原地,敌 第 2 章节 人已经追上门,他已经无处可逃。 背后的伤口如同被火烧一般地痛,几乎让他快要站不住,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在对方面前落于下风,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 “快把东西交出来!” 男人举着枪,一直瞄准着血影的要害,一边缓缓走近。 “这东西果然对你很重要……”,血影故作平静地往前走了几步,停住,这才又缓缓开口:“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告诉我,这东西你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我便告诉你它在何处,你觉得如何?” “我怎知你是不是骗我?” 男人似乎被说的有些心动了,态度也变得不那么坚决了。 “要么你就一枪打死我,我保证,从此这世上,再也没有人知道把八宝吉祥锁在哪里了!” 血影趁机抛出他手中唯一的筹码,语气信誓旦旦,然而站在一旁的颜蝶依却顿时心中一惊,连脸色都变了。 八宝吉祥锁!血影竟然知道它的下落! 颜蝶依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据她所知,八宝吉祥锁已经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十八年,没想到,它竟然再一次重现江湖了! “好!我告诉你也无妨,上个月,我从一个叫雷九的土匪手里买了一批贼赃,八宝吉祥锁就是这其中的一样。” 男人的语气并不像在骗人,血影点了一下头,右手扶在腿上,接话道:“既然你如实相告,那么我……” 颜蝶依以为他要依照承诺,将八宝吉祥锁的下落告诉那人,心里一着急就想开口阻止! “不要!” “啪!” 颜蝶依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一道寒彻的光亮忽然在她面前掠过,刚刚还举着手枪的男人,此刻已经重重倒在地上,他的喉管已经被完全割断,此刻正在往外喷血,甚至连一句话、一声呼救都没有发出来,瞬间便断了气! 喷薄而出的血甚至飞溅到她的脸上,刀锋划过空气,发出铮铮的响声! 颜蝶依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好快的刀! 血影手握利刃,刀尖朝下,刀锋薄如纸,血一滴滴顺着刀刃淌落。此刻他的胸口一起一伏,呼吸急促,看起来应该是积蓄了好久的力气,才挥出这致命的一刀! 此情此状,仿佛身处修罗地狱,令人毛骨悚然。 颜蝶依记得血影刚刚他说话时右手伸到大腿一侧,恐怕刀子一直都隐藏在那里,这样拔刀时动作更迅速,让对方全无防备之力,一刀毙命。 她看着面前拎着刀仿佛嗜血修罗般的血影,他正转头看向她,颜蝶依脚下一软,险些摔倒,幸好后退扶住了门框,这才勉强站住。 如果他打算杀自己灭口的话,她也只好……颜蝶依看着血影步步逼近,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血影缓缓朝着颜蝶依走来,他的动作很慢,显然刚刚那一刀消耗了他太多的力气。颜蝶依看着森冷的刀尖倒影出自己的轮廓,勾起嘴角露出淡淡笑容:“杀了我,你会后悔的。因为他不知道的事情,我知道。” 血影一愣,刀锋一甩,纵身跟上,刃口便抵在了颜蝶依的脖颈上,冷冷逼问:“你知道些什么?” 颜蝶依感觉到利刃散发出的寒冽杀气,对方似乎完全没有怜香惜玉的打算。 脑海中迅速掠过种种五光十色的景象,很多人,很多事,她镇定地扬起下巴,勇敢直视血影的双眼,低声地,用唇形勾勒出四个字来。 “你说什么?” 血影的手顿时一抖,颜蝶依灵敏地捕捉到了这个微小的机会,五指扣在血影的手腕上,用力一扣,借力将他手中的刀刃卸去! 血影没想到对方还有这一招,当即伸手想要将她再度钳制住,然而颜蝶依不甘示弱地抬手还击,胳膊用力向外一挥,没留意竟然撞在了血影的面具上! “啪嗒!” 血影脸上的面具应声落地,男人的侧脸毫无掩饰地落在视线里,颜蝶依“呀”得一声惊呼,顿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那是一张根本用言语无法形容确切的脸。就好像再华美的词汇,都不足以描述出他长相的万一。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血影闪了神,他几乎是无意识地朝着面具落地的方向转头,又猛地转过头看着颜蝶依。 抬起头时,男人深邃的五官便毫无保留地落在初升的晨光里,高挺的鼻梁,闪闪发亮的桃花眼,秀气挺拔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 颜蝶依惊讶地用手掌捂住了嘴巴,才没有让自己发出更大的声响来。 她从来没有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而且,还是个男人! “你、你刚刚说什么?” 血影看着颜蝶依提高了语调问,此时在他心里,刚刚颜蝶依在挣扎时说出的那四个字,甚至比他被人打落了面具更重要。 颜蝶依顿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她所有神志仿佛都被血影的这张脸吸走了,整个人呆呆的,只是望着男人的脸出神。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你到底是谁?” 血影得不到回答,显得越发地激动起来,他用力抓住了颜蝶依的手腕,将她一把拖近自己,想要立刻问出个究竟! 颜蝶依只觉得脚下一个踉跄,这才回过神来,她飞快地用一只手撑在血影的肩膀上,勉强站住,抬头就看到男人极美的脸近在眼前,她低下头,脸颊飞快地染上两朵绯红。 竟然不敢直视他的那张脸,看一眼也许就会深深地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岭南……岭南江家”,颜蝶依轻声低语,当做是对血影的回答。 “你为何会知道?” 血影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浑身一颤,岭南江家,曾经盛极一时,繁华富饶天下第一,然而,却在十八年前,因为一场飞来横祸,从此成为他心中无法遗忘的噩梦。 颜蝶依咬着唇抬起头,她不敢去看血影的脸,因为那张脸太容易让人走神了,只是埋头小声回答道,“十八年前,岭南江家遭遇灭门之祸,一夜之间,全家惨死。” “你为何会知道……” 血影难以置信地看着颜蝶依,看她在自己面前缓缓抬起头,他的手渐渐松开……过去的一切仿佛梦魇,时隔多年,却再度被人提及,那种感觉仿佛早已经千疮百孔的心,忽然又被狠狠扎了一个洞,汩汩地流出血来。 “那你又为何在找八宝吉祥锁?” 颜蝶依反问,看血影的反应,她几乎可以确定,他一定知道十八年前那桩震惊岭南的江家灭门惨案,更有可能,他跟她一样,也是当事人之一。 “这与你无关,你只需要告诉我,你为何知道岭南江家的事情?” 血影分明不想回答颜蝶依的问题,他不确定这个看起来知道很多事情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历,是敌是友,他不得不防。 “江家灭门案惊动了朝廷,便派人前来调查事情的真相原委。被委派前来调查灭门案的官员姓颜,可是来了没多久,竟然也离奇落水身亡了。” 其实颜蝶依没打算隐瞒血影什么,看他连命都不要也要找到八宝吉祥锁的样子,就知道他一定与这事关系匪浅。也许他们是同一路人,颜蝶依想,说不准还能在血影身上找到这件案子的线索。 “是因为他发现了什么线索,所以才被人灭口?” 颜蝶依所说的事情,血影并不知道,也从未听人说起过。他顺着颜蝶依的话往下猜测,就见到面前的女子温婉一笑,点了点头道,“没错,虽然朝廷对外说只是意外,但是谁都知道,他必是被人灭口。可他到底发现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血影听了颜蝶依的话,心里便飞快地盘算着,知道此案的内情,颜蝶依显然是知情者,可以她的年纪,分明不是当事人。她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从头到尾说的都是这位官员如何如何,那么她必定是跟这位官员有关,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似乎已经理出了些端倪,于是直接开口问道,“你是那位颜大人的亲属?” “没错”,颜蝶依一愣,没想到这么快便被猜出了身份,好在她并没打算隐瞒,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是私生女,从小便不住在府里,我满月那天,我娘接到爹的信,说有人要对他不利,要我娘带我回无锡老家避一避,我娘虽然不放心,但还是去了。后来便接到传话,说我爹死了,而京城的颜家老小,也在一夜之间不见了踪影。” “他们也是被……灭口了?” 血影惊讶地问,他没想到,江家灭门案,竟然还牵扯了另外一家人! 颜蝶依摇了摇头,低声道,“此事我也不清楚,我一直随我娘住在无锡,直到上个月我娘临终前,才把一切都告诉了我。我答应了她,一定要查明真相,除了还我爹一个公道,也要还江家一个公道。” “公道?哈哈,什么是公道?一夜之间江家三十五口人死于非命,至今凶手仍旧逍遥法外,这就是公道?已经过了十八年了,你一个姑娘家,还能查出什么真相,还他们什么公道?!” 血影显得格外不冷静,他冷笑着看着颜蝶依,仿佛是在嘲笑她。 除了江家的人,不会再有人在提到这桩灭门案的时候,会如此激动。 看到他额角微微跳动,眼眸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颜蝶依脑海中迅速浮现出一个名字。 是了,她终于知道他到底是谁了! “我觉得我们携手,便能还江家和颜家的公道了……”,颜蝶依迎着血影森冷的笑容,挑起唇角来轻描淡写地一笑,继续说道,“你觉得如何?江文寒?” 血影绝美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颜蝶依说出的那个名字仿佛魔咒,顿时将他定在原地不能动弹。 “我不是……” 他失魂般地喃喃自语,那样子看了让人不由地心痛,颜蝶依便知道自己是猜中了。 “江家灭门案的档案中,誊写的全都是‘遇难者江氏族人三十六口’,但你却说‘江家三十五口人死于非命’,可见在你心里知道,这三十六口里,有一个其实并没有死。当年我爹遍寻不着江家的小少爷江文寒,断定他并未遇害,只是忧心凶手知道他未死而对他不利,所以才将档案中的三十五口,私自改成了三十六口。所以,你就是江文寒,是不是?” 颜蝶依看着血影有些失神的样子,缓缓解释着个中缘由。 她所知的一切,全都是从当年父亲写来的信函中看到的,但对于此案仍是所知甚少。她栖身“夜来香”,也是为了借助邱柏禹的势力,希望能找到破案的线索。 只是没想到事情如此巧合,竟然让她遇上了江家的幸存者。 “江文寒,早已经死了……” 许久,血影终于回过神来,轻叹了口气,神色却已经不似之前那么冷峻,而是透着些许伤感。 十八年前,江文寒便已经死在了那场灭门惨案里,如今活着的,不是他。 “我姓沐,与江家……无关。” 血影缓缓收刀,转身,颜蝶依知他只是不愿意承认,便柔声喊了句“沐先生”,道,“天寒地冻的,不如进屋喝杯热茶吧!” 她愿意本是想要约他聊聊,然而血影只是摇摇头,冷然道:“没有那个必要。” 说完迈步便要出门,颜蝶依见他态度极差,心中不岔,便不想就这么放他离开,于是提高了语气,抬手往地上一指,冷冷喝道,“沐先生要走我不拦着,只是人是你杀的,若你要走,也要先将他安置好了再说!” 她这一番话说得极有气势,血影望了一眼地上已经冰冷的尸体,这会儿雪又下了起来,落下的雪盖住了大半血迹,他想想对方说的话确有道理,这里毕竟是姑娘家的住处,不能留下具尸首跟她相对。 他正思索着,颜蝶依已经进屋取了麻袋出来,丢在他面前,显然是已经替他拿好了主意。 花了好一会儿工夫将尸体装进麻袋,又简单清理了地上的血迹,不断飘落的大雪帮了很大的忙。颜蝶依知道血影身上有伤,虽然嘴上说要他自己收拾,但还是忍不住帮了忙,一边提议,等天黑了把尸体扔到护城河里去。 血影见颜蝶依面对尸体依旧从容自若,竟是全然不曾害怕的模样,记起她帮他止血取子弹,手法雷厉风行,即使生死关头也能保持冷静,化险为夷,脸上虽然还是冷冷的全无表情,可心中已经清楚,她并非一般寻常女子。 “咚咚,咚……” 两人刚将尸体藏进柴火堆,门口便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 颜蝶依一愣,这敲门声她已经听得极为熟悉了,她忽然反应过来,来的是邱柏禹! “你先去卧房避一避!” 自己这院子不大,又没什么东西,唯一能躲人的柴火堆里还藏着尸首,如果现在让血影跃墙逃走,以邱柏禹的武功,想必是当场就会被发现。颜蝶依无奈之下推着血影进了自己的卧房,自己匆匆去开门。 “雪这么大,你怎么不披个披风?我送你的那条狐狸皮大氅呢?” 来得只是邱柏禹一人,他见颜蝶依只穿着褂袄,脸颊冻得通红,便立刻解开披风,抖开披在她的身上。 “无妨,只是一小段路而已。” 颜蝶依笑着任凭邱柏禹帮自己披上披风,心中却是有些慌乱的,生怕他发现自己院子里的血迹或者是七零八落的脚印。不过邱柏禹仿佛并没有注意这些,只是在她身边柔声说着话:“昨晚原本答应了陪你小酌的,只是临时有急事耽搁了,一直忙到现在。原本要回去的,结果忽然记着你这儿还存着一瓶上好的花雕,想着想着酒瘾就犯了,你应该不会埋怨我大清早跑来你这儿讨酒喝吧?” “当然不会。” 颜蝶依嫣然一笑,心中却暗暗埋怨,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这个时候来,况且,那瓶花雕昨晚已经用了个一干二净,这会儿去哪儿找什么陈年佳酿让邱柏禹过酒瘾呢? 两个人各有所想,一前一后进了大厅,颜蝶依忙活着烧热水泡茶招待客人,邱柏禹悠然坐在桌边,拿了折扇在手中轻轻晃着,目光闲不住地四处打量,一边问道:“你为何还是一个人住?我不是叫菁儿搬过来伺候你了么?” 邱柏禹的语气中明显有些不悦,颜蝶依只是笑道:“我没让菁儿来,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要什么丫头?” 话音未落,忽然听到内室传来咔嚓一声响动!颜蝶依正往青花白瓷茶盏里倒水,听到动静手一抖,险些把滚烫的热水溅了出来! 邱柏禹 第 3 章节 看到她的慌乱,眼底迅速抹过一丝疑惑的光亮,追问道:“你卧房里有人?” 颜蝶依故作冷静地盖上杯盖,将茶盏端给邱柏禹,道,“可能窗户没关好,风吹了进来吧!” 虽然她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的表情,但是目光却略有些迟疑闪烁,邱柏禹接过茶盏抿了一小口,随手将茶盏搁在小几上,抬头道:“天凉了,吹了风容易受凉,窗子定要关好。” 他说话的语气暖暖的,温和如玉一般,令人觉得十分舒适。 见他不再追问,颜蝶依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赶紧回了一句:“我知道的。” 邱柏禹斯文一笑,目光一瞥,道:“茶都喝了,那我的酒呢?” “你稍等,我去找来”,颜蝶依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起身装着去寻酒壶,心想一会儿就只能推说实在是找不到,除此之外恐怕是别无他法了。 “那我去帮你关窗……” 邱柏禹说着忽然起身转向卧房大步走去,颜蝶依听到他说话的时候,心中一惊,可想要跟上去阻拦已经来不及! “二少!” 大喊着想要阻止他,然而话音未落,邱柏禹的背影早已经消失在门口,颜蝶依跌跌撞撞地冲进房间,就看到邱柏禹站在床前立住不动,而血影正坐在床上,缓缓系着上衣的扣子。 两个人面对面,只是血影的目光很沉稳,低着头,下巴微微凸出一点儿,延展出清晰漂亮的弧线。 邱柏禹的脊背挺的很直,淡漠地望着对面的男人,他如同一株松柏,苍翠欲滴,迎风伫立。血影沉稳地系上最后一颗扣子,这才缓缓抬头,眼眸一挑。 两个人的目光在瞬间对视,触碰……一个冷傲,一个温润,却各自为战,互不相让。 颜蝶依站在门口忽然觉得身体僵硬,不知道该怎么打断他们之间这场无声的对峙。仿佛过了许久,邱柏禹忽然抬手拂了拂雪白的衣摆,极为礼貌地说道,“原来,颜蝶依姑娘这里有客人,真是对不住,打扰了。” 颜蝶依正心中讶异他的反应为何如此奇怪,就听到血影冷然道,“打扰了颜蝶依姑娘整晚,这会儿也正打算走了,只是没想到二少这么早就来了。” 听两个人的说话,竟似早就相识一般。 “若早知道沐少在这儿,我便带几壶好酒来,借机畅饮一番了!” 邱柏禹笑得自然真挚,但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任谁也听不出来。 颜蝶依被邱柏禹这一声“沐少”喊得极为震惊,站不稳便后退了半步。如今在北平城里,有资格被称为是沐少的仅有一人,便是青帮当家沐义天的养子沐辰秋。 沐义天白手起家,半生戎马打下青帮在北平的一方势力,富贵荣华享之不尽,唯一的遗憾便是娶了十几个姨太太都没能生个儿子。沐辰秋是他收养的,但是父子感情深厚,沐爷待他一直视如己出。 沐辰秋少时被送往德国留学,半年前归国,如今已经统领青帮十二堂,声势显赫,威名远播。 “二少你说昨晚有事,正好沐少邀约,我便……”,颜蝶依看向沐辰秋,见他的目光一闪,顿时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微微瘪了一下嘴,故意做出有些委屈的样子来。 “没想到,沐少也对颜蝶依姑娘如此亲睐。” 邱柏禹的心中极为不悦,语气也显得有些不客气,听起来酸溜溜的。 颜蝶依虽然是夜来香头牌,但向来洁身自好,就算是邱柏禹最多也只是约她小酌谈天,没想到沐辰秋刚回北平不久,竟然就能在她这里过夜了。 沐辰秋听出了他话中的不快,轻哼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一切都是蝶依她自愿的,我并未有任何勉强。” 邱柏禹一听这话更为愤怒,他苦苦求而不得的佳人,对方却不懂好好珍惜。他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看着沐辰秋,开口问道,“蝶依姑娘虽然出自夜来香,但向来洁身自好,不知今日之事,沐少要如何交待?” 语气淡然,但是话里却分明有弦外之音,显然是逼迫沐辰秋有所表示。 颜蝶依听懂了他的意思,心中觉得尴尬不已,明明只是为了不让邱柏禹起疑才说了谎,结果没想到事情竟然越描越黑。 沐辰秋腾地一声站起身来,他比邱柏禹略高少许,但两人身形相似,面对面站着,眉目冷峻,各自挟着气势而立,一时间让人感觉竟然不相上下。 果然是个好对手,沐辰秋心里想着,轻扬眉梢,冷冷一笑道,“我只需向蝶依交待,而无需向你交待。” 邱柏禹也跟着一笑,笑容温润明朗,道:“话虽如此,但我身为夜来香的老板,自然是要替颜蝶依姑娘,向沐少讨个交待了!” “够了!” 颜蝶依忍无可忍,大吼一声。 邱柏禹对她是极好的,她不想看到他与沐辰秋之间有丝毫的冲突。此事本就与邱家二少无关,若是这位沐少发了脾气,带人去找邱家的麻烦就不好了。 “沐少还是赶紧回府休息吧!” 颜蝶依把身子一侧,将手一抬,她仗着救命恩人的身份,料想沐辰秋也不敢将自己怎么样。她扬起一双美丽清澈的眼眸,毫不畏惧沐辰秋冷然的目光,从从容容地说道:“关于沐少的亲睐……改日,我会登门拜访,以作答谢!” 沐辰秋的目光一闪,从来没有见过女子敢于这么跟他说话,除了……他沉下眼眸,一个白色身影在眼前飘然而过,他眨了眨眼睛,便再没说什么,只是低下头,大步走了出去。 “二少……” 颜蝶依目光从沐辰秋的背影移到邱柏禹身上,轻轻唤了他一声。 邱柏禹穿的仍是昨晚在夜来香的那一身,白衣翩然,只是肩头落了雪又化成了水,湿漉漉一片。 颜蝶依转身拿了毛巾帮他擦拭,邱柏禹抿了抿唇,按住颜蝶依的手,自己接过毛巾擦了两下。虽然刚刚极为不悦,但他依旧是一脸温润平和的表情,仿佛没什么能影响得了他的情绪。 “我并不知你……”,邱柏禹轻轻笑了一笑,说了一半便摇了摇头,“算了,你好生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颜蝶依知道这一下与邱柏禹之间是生了隔阂,不过事已至此,再多的解释也是徒劳,她点了点头,嫣然一笑,“下次我备了好酒,等二少来尝。” 送走了邱柏禹,颜蝶依终于坚持不住,一个踉跄坐在了凳子上,扶着桌子大口喘气。脖子上带着的挂坠不知什么时候从领口滑了出来,只是用一根红绳系着,并不是什么做工精致的小物件儿,更像是什么物件的一部分。 “爹,娘,我已经找到他了……” 颜蝶依抬手紧紧将挂坠握在了手里,唇角轻轻抖着,喃喃低语。 原以为茫茫人海,找到江文寒是极难的,没想到天意弄人,机缘巧合之下,竟让她救了他,还得到了八宝吉祥锁的下落。 想到这里,颜蝶依的眼前突然闪过一线光亮,刚刚太过忙乱,竟然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刚刚听到沐辰秋和那男人的对话,想必悦珍轩的掌柜一定知道些关于八宝吉祥锁的线索。既然如此,她要早些去问清楚才好,否则一旦生变,线索就断了。 想到这里,颜蝶依飞快地起身收拾打扮妥当,匆忙出门,直奔悦珍轩而去。 悦珍轩是天桥一带极有名的一家文物铺子,铺子并不大,也没什么客人。 颜蝶依一进店,便有店员迎上来招呼,她便嫣然一笑回答道,“我有件东西,想请掌柜帮我看上一看。” 店员见她衣着淡雅但气度不凡,心中猜想也许是落魄的名门闺秀,拿来的许是名贵的物件儿,不敢怠慢,奉上一杯香茶,匆匆进了内堂喊掌柜出来。 颜蝶依刚抿了口茶就听到脚步声,抬头便看到一位年近花甲的老者从内堂走了出来,刚刚招呼她的店员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心中已经猜到他就是掌柜桂叔了。 “不知道小姐带来的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双方略微寒暄,分别坐下,桂叔挥退了店员,又将颜蝶依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以为她会跟普通客人一样急着将东西估价出手。可等了半响见她只是淡淡微笑并不说话,只是不紧不慢地抿着手中的茶,心想这女子竟然如此沉得住气,不知到底是什么来头,于是不再客气,直接开口问道。 “八宝吉祥锁。” 颜蝶依放下茶盏,将唇角一弯,没想到桂叔顿时就变了脸色。见他竭力想掩饰那种慌张的感觉,颜蝶依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您说笑了,我从未听过有这么一件东西。” 桂叔低下头喝起茶来,颜蝶依目光一瞥,看到他的手都在不自觉地发抖。 “桂叔还未看见我带来的东西,怕是不该那么轻易下判断吧?” 颜蝶依笑盈盈地放缓了语气道,“还是说,您早就见过了真的八宝吉祥锁,有人拿了它来请您鉴别,对不对?” “没有,没有!” 桂叔显得有些沉不住气,慌乱起来,连着摆了几下手,又跟着摇头。 “您先不用急着回答我,桂叔您贵人事忘,有些事情不记得了也很正常。不过,我觉得您还是应该好好想想……” 语调悠扬地说着,颜蝶依一边缓缓抬手,将早在掌心里握着的一叠银元反扣在桌上,轻轻一拉将它们依次排开,笑道:“您不必紧张,我并不是衙门的人,不会抢您的东西,更不会抓人封店。我只是想问问您,拿八宝吉祥锁给您看的,那人叫什么名字?” 说着,将银元往桂叔的方向一推,秀眉微微一挑,露出一个清雅的微笑。 看着桌上一排亮晶晶的银元,闪得眼都花了,兵荒马乱生意难做,平白无故能进这么一大笔钱当然是极好了,桂叔犹豫了片刻,便把心一横道,“我只知道他姓梁,是德源洋行的一个伙计。” “一个洋行的伙计竟然买了土匪雷九的贼赃?您觉得可能吗?” 颜蝶依不紧不慢地说道,她看得出桂叔说的不是假话,只不过,他没把事情都说出来而已。 “这……” 桂叔欲言又止,颜蝶依将银元又往他的面前推了推,道,“您不必担心,我保证您今天对我说的话,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没有骗小姐您,确实是德源洋行的伙计拿了八宝吉祥锁过来,只是听他说,他是替人办事的,买雷九贼赃的人,并不是他。只是到底是谁,我实在是不知道了。” 见颜蝶依言之凿凿的模样不像是骗人的,桂叔便不再犹豫,将什么都说了出来。可惜,他知道的也并不多。 “那您可知道,雷九的贼赃又是怎么得来的?” 颜蝶依心中略有些失望,跟着又问。 “听说,是从沧州一个大户人家里抢的,那户人家姓……” 桂叔说了一半,停下来皱着眉头思索着,似乎是年纪大了记不住事情。颜蝶依安静地等在那儿,这些线索对于她来说都极为重要,如果知道八宝吉祥锁这些年来的去处,相信有很多事情便能顺藤摸瓜,一并查清楚了。 “啊,对了,是姓……啊!!!!!!!” 桂叔突然一拍桌子,到了嘴边的话突然停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惨叫! 颜蝶依感觉到刀锋锐利的气劲从眼前一闪而过,心中顿时警兆忽现!电光火石间便挥手将茶盏上的杯盖朝着短刀飞来的方向扔了过去!只可惜稍有偏差,杯盖当啷一声打在墙上块块碎裂,短刀却径直扎入了桂叔的喉咙! 杀人灭口! 桂叔重重地倒在地上,抽搐着鲜血满地,颜蝶依的脑海中骤然浮现出这四个字!她几乎毫不犹豫地朝着短刀飞来的方向追了出去! 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依稀是个清瘦的轮廓,瞬间便跃入人群中。颜蝶依循着踪迹追了半条街,终于还是追丢了人,这才想起应该先去看桂叔。 可等到她掉转头回悦珍轩时,京师警察厅已经来了人,将现场团团围住。 悦珍轩外挤满了围观的人。颜蝶依听到人们议论纷纷,说是桂叔已经当场毙命,见这条线索就这么没了,她愤愤地握紧了拳头凭空一挥。又怕被牵扯进去惹了不必要的麻烦,赶紧拉上披风的帽子遮住大半面容,掉头匆匆离开了。 回到家时,正好撞见菁儿领着两个家丁在门口徘徊。 “姑娘你可回来了,这么冷的天儿您去哪儿了啊?” 菁儿见到颜蝶依便迎上来,见她脸颊冻得通红,便忍不住问道。 “出去转了转,家里没吃的了。” 颜蝶依笑道,菁儿听了又气又恼,便忍不住数落了起来,“原本二少说了让我过来伺候您,可您偏不让,这么冷的天儿您自己上街,冻坏了可怎么办?赶紧进屋,幸好二少让我送了暖炉过来!” 说着就露出一对尖尖的小虎牙来,她自己穿得也略有些单薄,鼻子尖儿冻得通红,语气清脆的仿佛一串串珠子掉在盘子里,噼里啪啦不停。 颜蝶依被菁儿数落却只是安静地笑,指尖冰凉,可心是暖的。 两个暖炉烧着炭火,屋里瞬间便温暖了起来。颜蝶依脱了披风,捡了块豌豆黄吃了起来,她从早上到现在一直没有吃过东西,狼吞虎咽的样子让菁儿又气恼又心疼。 “对啦姑娘,二少让我问一声,明晚沐爷包下了夜来香宴客,想请您跳支舞……”,菁儿念叨了半天,忽然想到些什么,放下茶杯就问。 颜蝶依听见“沐爷”三个字,不知为什么,眼前竟然浮现出沐辰秋那张极为漂亮的脸来。她记得无意揭开他面具的那一刻,晨光下他美得倾国倾城。 “好啊!” 无意识地脱口就答应下来,话说完了颜蝶依这才回过神,见菁儿瞪大了眼睛愣愣地望着自己,这才反应过来,她竟然因为想到沐辰秋而破了例! “姑娘你怎么……” “沐爷毕竟还是青帮的当家人,我也想在他面前,帮二少挣些颜面的。” 颜蝶依知道菁儿想问什么,便提早想好了答话,将她搪塞回去。 其实她自己心里清楚,她想见的人并非什么沐爷,而是那个被她所救,却差点儿要了她性命的沐辰秋。 今晚的酒宴,他会来吗? (二) 为了晚宴的表演,颜蝶依特意吩咐菁儿置办了一套新的舞衣,天还没黑便赶到夜来香打点准备。新舞衣依旧是以红色为主,与之前的不同在于红中带黄,显得格外娇艳妩媚。 “姑娘似乎格外重视今晚的 第 4 章节 表演……” 菁儿一边帮颜蝶依梳头,一边看着铜镜中倒映出女子上了精致妆容的脸。从她侍候颜蝶依姑娘开始,就从未见她上过如此郑重华美的妆,最多也不过是在眼角用金粉银粉描出轮廓作为装点,而今天,她竟然循着眼角的弧度,贴着鬓角画成一只金色的蝴蝶,一闪一闪的极为华丽。 颜蝶依知道她心中有疑,便从容笑道,“沐爷的宴会,我自然不能丢了夜来香同二少的颜面。更何况,我也真的好久没有跳过这支《蝶恋花》了,日子久了一旦生疏了就不好了。” 《蝶恋花》是她来了“夜来香”之后,跳的第一支舞。当日她从无锡北上,到北平寻亲,却一无所获,眼看着盘缠就要用尽,原本想寻份工糊口,结果没想到一时大意,竟被人贩子骗了。 好在她遇上了邱柏禹,后来便在夜来香挂牌,没想到竟然一炮而红。 夜幕渐渐降临,沐爷邀约的客人陆陆续续地都到了。 沐爷只穿了青黑色长褂,外罩灰色大氅,整个人略微有些发福,但依旧威严肃穆,邱柏禹走在他身边,一身白色的长袍显得格外英挺俊秀,两个人边说边笑着走进来,并没有见到沐辰秋,颜蝶依的心里忽然觉得空了一块儿,听到菁儿在喊她,便掉头走了。 但颜蝶依刚走,一辆黑色的车子就停在了门口,从车上下来的男人一身挺拔的中山装,黑色长靴,外披黑色大氅,风姿气度都令人自叹不如。 “沐少!” 驻守在门口的众人见他下车,齐刷刷地挺直了脊梁,朝他问好。 沐辰秋在月光底下抬起头,望着大门上挂着的“夜来香”三个字,精致的侧面轮廓落在每个人的眼里,都因为这样的美丽而惊叹万分。 她就是这里的姑娘吗? 忍不住又想起那个救了他的蝶依姑娘,善良而倔强,懂武功,似乎天塌了也一样从容不迫,像极了他记忆中的那个影子。 原本是不想来的,枪伤虽然偷偷处理好了,但因为打了麻药,头脑昏昏沉沉的不太清醒,他只想躺在床上好好地睡一觉,而不是跑到八大胡同的某个地方与一群人喝酒闲扯。只是一听说干爹定了夜来香请客,他便忍不住还是来了。 是想要再见她一面吗?自己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 沐辰秋迈步进门,一股幽香扑鼻而来,燃的是上好的檀香,红纱宫灯亮了起来,将院子里映照的仿佛白昼一般。 “沐少,这边请!” 赶紧有人上来招呼,知道面前这人就是沐爷的干儿子,不敢怠慢,连忙将他引到了位置,又奉上一杯香茶。 沐辰秋先是上前跟沐义天问安,邱柏禹在一旁坐着,见到沐辰秋便起身问好。 “沐少,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邱柏禹拂了拂衣襟,微微欠身,然后朝着沐辰秋抱拳拱了拱手行礼,他的眼睛稍弯,里面盛满了温润明亮的光。 “二少客气了。” 沐辰秋略作客套还礼。沐爷便在一边儿兴致勃勃地插话道:“怎么,你们早就认识了啊!” “之前几次商会举办的酒会上,其实就曾见过沐少,不过沐少怕是未曾注意到我。直至今早,才算是认识了吧?” 邱柏禹悠然道,一边抬眼看向沐辰秋。沐辰秋只是将脸一沉,答道:“只是萍水相逢,恐怕算不得什么认识。” 他这话的语气里充满了敌意,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于邱柏禹没有一点儿好感。 “那今儿不就算是真正认识了!二少的买卖遍布平津,以后还要多多关照才是啊!” 沐爷哈哈一笑,洒脱之情溢于言表。 “哪里哪里,是我要请沐少多多关照才是。” 邱柏禹笑着答道,不过是互相恭维而已,怕是日后少不了麻烦呢! 沐爷听了他的话便哈哈大笑起来,沐辰秋也跟着一笑。 宾客到齐,酒宴便开始了。大厅里照惯例熄了灯,只留下红纺纱宫灯,散着淡红色的光晕。 四位黄衣女子鱼贯而出,分别拿了琵琶、阮琴、筝和笛子,坐定便开始吹奏起来。曲子是极为欢快的,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她们的长相,只见一袭红色身影不知从何处跃出,绯红色的水袖跟着挥出,顿时散开漫天华彩! “沐爷,这位就是蝶依姑娘了。” 邱柏禹看了沐辰秋一眼,见他的目光紧紧落在颜蝶依的身上,目光略沉,便转向沐爷主动介绍起来。 “哦?这就是‘一舞千金’的那位佳人吗?” 沐爷显然是看得十分欢喜,他对“夜来香”也早有耳闻,更听说过颜蝶依这个名字,只是百闻不如一见。台上倾城一舞的女子以轻纱蒙面,虽然看不清楚她的脸,但是仅凭举手投足间的淡雅气质,也能断定她并非一般青楼里的姑娘。 “原本蝶依姑娘只在逢五之日才登台表演,不过听说是沐爷设宴待客,便乐意这个月多加一场,今天她跳的这舞,就是当日祁公子花千金所求的那支舞,名叫《蝶恋花》。” “蝶恋花?好听!也好看!” 沐爷分明是不太懂这些文绉绉的字眼,只是听说颜蝶依专程为他破了例,又见她的舞蹈美轮美奂,极为好看,所以心中大悦,忍不住大声赞赏起来。 “是啊是啊,真是好啊!” “没错,沐爷真是懂舞之人啊!” 周围的恭维之声此起彼伏,沐辰秋轻哼了一声,此时曲调骤然婉转呜咽起来,忽然有一女子柔美的声音百转千回地唱了起来:“画阁归来春又晚,燕子双飞,柳软桃花浅。细雨满天风满院,愁眉敛尽无人见。独倚阑干心绪乱,芳草芊绵,尚忆江南岸。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如梦空肠断。” 这一首是欧阳修所作的《蝶恋花》,曲子是新谱的,词却是一字未改。 “燕子双飞,柳软桃花浅……” 沐辰秋轻轻随着女子的唱曲念道,这词分明是他年少时曾经念过的那一首,那时他身边还有那白衣女子的翩然身影,只可惜词依旧在,却已经物是人非。 左右环视,见众人全都紧盯着台上颜蝶依惊艳舞姿动也不动,沐辰秋便悄然起身,飞快地走了出去。 他出了大厅,沿着院子里的花园石子小路走着,刚刚的那首唱词听得他心隐隐作痛,虽然心里清楚,怀念之人已死,可仍是牵挂着放不下。 毕竟,馨儿是他曾经深爱过的女子。 馨儿死于战乱,一场混战当中她无辜地中了流弹丧命,那时他跟着沐爷在外打拼,回来只见到她的灵位,黄泉碧落深处,一抹青烟幽魂。 有时候他觉得颜蝶依很像馨儿,尤其是说话时的那股子执拗劲儿,看起来好像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不过颜蝶依比馨儿从容冷静的多,至少,在生死关头,她有能力自保。 天很冷,沐辰秋呆呆地站在寒风中,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冷一样。他只是觉得视线开始有些模糊,用力眨了眨眼睛,却突然见到馨儿欢笑着朝他走了过来! 他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仿佛在做一场美好的梦。 梦里有长大了的馨儿,不再是那个单纯而倔强的丫头,而是淡雅柔美的女子。 也许他真的是太思念她了,这么多年,总觉得她其实只是离开了自己,可从没有离开过这个世界。 沐辰秋张开双臂,紧紧地将颜蝶依抱在了怀里。 “沐少……你……” 颜蝶依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沐辰秋的拥抱炙热如火,她整个人是被拉到他怀里的,而且跌了进去就怎么挣扎都出不来。 “放手!放手啊!” 沐辰秋越抱越紧,颜蝶依被他勒得都要透不过气来,她无奈之下便反手在他肋骨下狠狠一戳,一边怒喝道:“我虽不是大家闺秀,但人言可畏,请你自重!” 沐辰秋只觉得身上一痛,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捂着肋骨挺直了身子。 这才看清那张脸并不是馨儿,而是一脸怒容的颜蝶依! 颜蝶依生气地望着沐辰秋,她不明白他为何会做出如此唐突的举动。毕竟她就算在“夜来香”挂牌,也只是卖艺而已,连邱柏禹都对她以礼相待,与成年男人有如此亲昵的接触,还是第一次。 只是愤怒之余,心中却有些许的期冀和不舍。沐辰秋不同于邱柏禹儒雅淡然,他的身上似乎笼罩着危险而神秘的气场,让她害怕却又很想靠近一探究竟。 或许是以为沐辰秋将她当成了烟花女子,她的心中才会如此不悦。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沐辰秋望见颜蝶依清冷明亮的眼神,心中又是一痛,越接近她,就会发现她有太多的地方像极了馨儿,他的眼前一黑,只觉得脚软站不住,便一个踉跄,扶住了一旁的树干才勉强站住。 “沐少?” 颜蝶依见沐辰秋险些跌倒,于是赶忙上前扶住他,握住他手掌的瞬间突然被滚烫的温度灼了一下,她忍不住惊讶地问道:“你在发热?” 不等沐辰秋回答,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是滚烫的。颜蝶依这才注意到,沐辰秋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淡淡红色,眼神也不如之前见到的冷峻,而是稍有些混沌。 怕是因为今早他受了枪伤,颜蝶依想到这里,刚刚的怒气立刻就烟消云散了,她挽了沐辰秋的胳膊,将他拉到路边的石阶上坐下,一边关切的问道:“要不要帮你找个大夫看一看?” “不必,我没事。” 沐辰秋在心里告诉自己,颜蝶依并非馨儿,一边挣开她的手,起身要走。 结果刚站起来又是眼前一黑,长时间的高热烧得他有些头昏,一步迈出去没站稳,身子直挺挺地就往地下栽! “小心!” 颜蝶依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沐辰秋硬撑着想要站起来,又推开她的手,颜蝶依忍无可忍,张口便吼了一句:“你再死撑,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敲昏过去!” 被她这么一吼,沐辰秋一愣,看着女子瞪得滚圆的一双眼眸,竟然透着别样的威严。他眨了眨眼睛,终究沉下眼眸,道,“我真的没事,伤口打了麻药,所以才有些头昏而已。” 虽然这么说,但是语气已经不如之前那么强硬。 “那么,我扶你到客房休息一会儿吧!” 颜蝶依见他态度缓和下来,自己的语气也柔软了下来。沐辰秋并未说话,看起来算是默认了。 这时候整个夜来香的下人都在大厅里忙活,自然也没有人留意到他们,颜蝶依将沐辰秋扶进邱柏禹给她安排休息的客房,扶他在软榻上躺下。见沐辰秋越发的昏沉,额头也越来越烫,颜蝶依抱了被子给他盖好,又拿了毛巾浸了冷水帮他敷在额头上。 “唉,真的不用找个大夫吗?” 看着沐辰秋昏昏沉沉地睡下,颜蝶依抬手帮他松开上衣的两颗扣子,指尖无意间触到他的脖颈,竟是滚烫,她忍不住担忧起来。 沐辰秋一开始还算安静,过了一阵子便开始睡得不安慰起来。他的脸颊透着绯红,额角渗出冷汗来,嘴唇因为高热而干裂,颜色也是不正常的青紫,颜蝶依守在他身边,一会儿帮他擦汗,一会儿又取了水来扶他起身喝一点儿。 “额娘……” 突然听到沐辰秋呢喃出声,颜蝶依将耳朵贴在他的唇边,这才辨别清楚他说的话。 江家被灭门的时候,他应该只是个两三岁的孩童吧?他当时在不在场,又是怎么逃出来的呢?颜蝶依想,沐辰秋身上的谜团太多了,她如果想要找出灭门案的真相,就必须从他身上着手。 只是,沐辰秋似乎并不想跟她合作。他乔装为血影,独来独往,想要成为他的合作伙伴,似乎并不容易。 “额娘,不要,不要死……” 沐辰秋的语调中带着哀求,仿佛惊慌失措的孩子。他紧闭的眼睛里,眼珠飞快地转动着,看起来应该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 颜蝶依顿时心生怜悯,此时的沐辰秋紧闭着眼睛,睫毛颤抖着,双唇一张一合低声呢喃,看起来像个孩子般脆弱无助,她于是抬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一边柔声道:“没事的,别怕,没事的……” 一切只是一场梦而已啊!如果真是一场梦,那该多好。 可惜江颜两家,那么多条人命无辜葬送,若真是为了隐藏起什么秘密,那么,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也许是她的安慰有些效用,沐辰秋渐渐又安静下来,不再反复说着梦话,呼吸也平缓了许多。 颜蝶依看着沐辰秋睡得安慰,便忍不住扬起嘴角露出笑容。 “馨儿……” 沐辰秋动了动身子,手一扬,抓住了颜蝶依的手,便不容分说地握紧。他轻声喊了那个名字,颜蝶依听了一愣,想要将手抽出来,却怕惊扰了他,最后还是没敢动弹。 馨儿是谁?他最爱的女子吗? 分明听出那句呼唤里的柔情和甜蜜,不知道为什么,颜蝶依觉得自己的心忽然抽痛了一下。 某一瞬间,她以为他们是一样的人,但是实际上,他是高高在上的沐少,而她却低到了尘埃里,他们唯一的共识,只是寻找真相而已。 任凭沐辰秋握着她的手,能感觉到他掌心灼热的温度,略有些湿润的汗水,厚实而值得依靠。 忍不住俯下身子,指尖掠过沐辰秋的脸颊和鼻尖,美好的事物人人都想拥有,她也不例外。 没来得及将手指撤开,沐辰秋突然睁开眼睛。 颜蝶依一愣,尴尬地将手从沐辰秋的手里抽走,挺直了身子坐好。 沐辰秋醒来的时候,眼眸里还有些许的迷蒙,他并没有记得颜蝶依将手抽走的动作,而是缓缓将头转向颜蝶依的方向,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这才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天已经全黑了,我看,酒宴应该快要结束了。” 颜蝶依往窗外看了一眼,风中依稀有乐声传来,想必是客人们还在玩乐饮酒。 “我该走了。” “能跟你聊聊吗?”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说话,颜蝶依的语调明显高过沐辰秋,他愣了一下,便道:“你想知道些什么?” 知道颜蝶依想要跟自己说些什么,只是他早就习惯了独来独往,并未打算多找一个合作伙伴。 “悦珍轩的桂叔被人杀了,你知道吗?” 颜蝶依问道,见沐辰秋的神情并没有想象中的惊讶。 “知道。还说有人在悦珍轩见到一个陌生女子出现,我就猜到了是你。” 沐辰秋从软榻上起身,他刚刚睡了一阵子,又出了一身汗 第 5 章节 ,热度已经退了不少。 “分明是有人要阻止桂叔说出真相来,他告诉我雷九的贼赃是从沧州一户人家抢来的,后来被德源洋行的人买了去。可惜,桂叔刚要说沧州那户人家姓甚名谁,就被人杀了!” 颜蝶依叹了口气,无限惋惜,但沐辰秋似乎对此并不以为然,他只是皱了皱眉毛,开口道:“你若执意要追查下去,恐怕你很快就会有跟桂叔一样的下场!” “我不怕!” 颜蝶依的执拗劲儿顿时就上来了,沐辰秋分明就是吓唬她,逼她收手,她才没有这么胆小! 沐辰秋见颜蝶依一脸坚定又不甘示弱的表情,心中清楚自己是阻止不了她了。 “那一切随你吧!” 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起身站直,拂了拂衣襟,抬手将上衣的两颗扣子系上。他的动作一气呵成,有种天生的贵族气度。 颜蝶依在他身后差点儿就气得跳脚,竭力忍住要吼他的冲动。 “沐辰秋!” 看着沐辰秋迈步往外走,颜蝶依深吸了一口气,将语气放低,开口道:“如果你就这么走了,我保证你会后悔,你信不信?” 她说得信誓旦旦,仿佛并不像是在骗人。 可是沐辰秋迈出的脚步仅仅是停了一秒,便再不停顿,飞快地走了出去。 颜蝶依终于忍无可忍,抬手从脖颈里将戴着的红绳一把扯掉,紧紧攥在手心里。原本是不想把这件东西拿出来的,但是此时此刻看起来,也只有这个,能让沐辰秋改变主意了。 颜蝶依追着沐辰秋的脚步跑出去,气呼呼地冲到他面前,将手掌摊开,朗声问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沐辰秋见到她手心里躺着的饰物,顿时就变了脸色:“你怎么会有这个!” “你怎么会有这个的?!” 沐辰秋认出颜蝶依手中的饰物,便毫不犹疑地抬手来夺,颜蝶依仿佛早有准备,在他指尖滑落的瞬间,将手一握,连同那饰物一起,收在了身后。 “沐少不是说,一切随我的便吗?” 对于沐辰秋森冷的目光,颜蝶依只当做看不到,缓缓抬头,悠然笑道。 “你若不说,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沐辰秋上前一步,眼神中骤然泛起猛兽般凶狠冷峻的光芒。 颜蝶依轻哼了一声,缓缓后退了一步,站定,抬头看他:“你拿到的八宝吉祥锁,其实是缺了一角的,是不是?” 这是当日她的父亲到江家调查,无意间在水井后的一堆草丛里发现的,想来是有人在抢走八宝吉祥锁时,不小心撞掉了一块儿。 “我知道了,是你爹……” 沐辰秋缓缓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便猜到了个中缘由。 “没错。” 颜蝶依笑道,语调悠扬从容,八宝吉祥锁是此案的关键线索,对于沐辰秋来说格外重要,因此,也成了她最好的筹码。 “你想怎么样?” 沐辰秋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几乎可以猜到颜蝶依会提什么样的要求。 “你该知道我想怎么样的。” 颜蝶依上前一步,抬头,沉稳地看着沐辰秋散发着危险光芒的双眼。面前的这位沐少看起来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她一直反复在心里告诉自己,不必害怕,不必害怕。 “你想怎么样,与我无关,我只想要你手里的东西。” 沐辰秋眼眸一扬,目光紧盯着颜蝶依。颜蝶依心中一紧,分明现在是她更有筹码跟沐辰秋谈条件,可是看对方的态度,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又落在下风了? “它本就是你的,我要它又没什么用。我只想跟你一起调查江家灭门案,我保证我不会闯祸,而且我又能帮得上你的忙……” 既然硬的不成,那就来软的吧。颜蝶依将语调放得柔和了许多,当中带着几分哀怨乞求。 沐辰秋似乎是对于颜蝶依态度的变化有些讶异,看了她一眼,见她的目光如水,清澈漂亮,心中忍不住也是一阵轻颤。 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没想到此时此刻,会遇上这样一个女子。 他暗地查探多年,好不容易才找到八宝吉祥锁的下落,其中的凶险,一言片语恐怕是难以说清。不想让她卷入其中,其实是怕……怕她会跟馨儿一样死去。 可是,依照颜蝶依执拗性子,她是绝对不会那么容易就放弃的。 心里百转千回,思索良久,沐辰秋终究还是不忍,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够冷够狠了,可惜,原来还是有些事情,是他放不下的。 “好。” 沐辰秋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关切来,只是冷冷应了一声,颜蝶依一愣,手中的红绳连同挂坠就被沐辰秋一把抓了过去! “还给我!” 颜蝶依扑上去抢,沐辰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拖到自己面前,冷漠地瞪着她,道:“我已经应了你,还想怎样?” 他果然答应了,颜蝶依此刻的感觉仿佛是狠狠一拳挥出,却砸在了一团软绵绵的棉花上,使不出一点儿力气来。 她愣愣地望着沐辰秋,男人的脸在月光底下蒙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仿佛是画中走出来的一样,显得那么不真实。 感觉他松开了自己的手,转身大步走了出去,颜蝶依只是侧头凝望,却不知还能对他说些什么。 “姑娘!” 菁儿迎面冲了进来,一脸惊慌,她原本就心急火燎的有事情要跟颜蝶依说,刚刚又跟沐辰秋撞了个正着,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 “沐少他怎么……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见到沐少从颜蝶依的房间里走出来,菁儿心中已经惊讶万分了,连正事也不顾先问了出口。颜蝶依只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什么事情。 菁儿这才松了一口气,骤然又想起更棘手的事情,便急匆匆道:“姑娘快出去看看吧!来了一群警察,说是姑娘跟一桩什么什么的命案有关,要带你回警察厅呢!” 颜蝶依立刻就想到,定是跟悦珍轩桂叔的命案有关。 “我出去看看!” 拿过一旁的披风,颜蝶依信步就要往外走,菁儿在她身后赶忙拉着,道:“姑娘先别,二少说此事他来解决就好,让我送你先回去。” “不必,我问心无愧,怕什么!” 颜蝶依知道如果不出去解释清楚,不但连警察厅,就算是邱柏禹也会心生疑惑。她朝着菁儿从容一笑,便披上披风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状况确实有些混乱,沐爷走的时候带走了大半的人,不过很多宾客还在饮酒听曲儿,邱柏禹将警察挡在了大厅之外,颜蝶依到门口时,看到他正在跟领头的警察说着什么。毕竟是商界名流,京师警察厅怕是不敢不给邱二少几分面子。 “二少”,颜蝶依走到邱柏禹身边,见他一脸温润淡雅,目光中却藏着几分愠色,知道这回她惹的乱子可不算小。 “这位就是颜蝶依姑娘了是吧?” 领头的警察已然一副不耐烦的嘴脸,但见到颜蝶依在月光底下盈盈而立,娇俏明丽,却也稍作收敛,态度和蔼了不少,“请跟我们去局子里一趟吧!” “你怎么……” 邱柏禹见颜蝶依出来了,语气中不由得透着几分责怪。颜蝶依朝他嫣然一笑,从容道:“无妨的,今儿早上我确实去过悦珍轩,桂叔遇害的时候我确实也在现场,于情于理,我都该把事情说清楚的。”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各位警官了。” 邱柏禹朝着身边的管家伸手,后者便恭敬地递上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邱柏禹将钱袋塞进领头警察的手中,那警察先是言辞坚决地拒绝,但架不住金钱的诱惑,在邱柏禹温润一笑间,便半推半就地将钱袋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邱柏禹知道警察既然收了钱,便不会为难颜蝶依,又从管家那里取了十几块大洋,让她带着以备打点之用。 “我没事的,二少放心吧!” 颜蝶依朝着邱柏禹温婉一笑,转头便随着警察走了。 邱柏禹看着她一袭红衣在夜色里渐渐淡去,垂下眼眸沉思了片刻,便对管家道:“去取一张我的帖子,明儿一早,送到方厅长府里去。” “可是二少……” 管家似乎有些难言之隐,邱柏禹的目光浅浅淡淡地扫了过来,他便不再问什么,而是低头道,“我知道了,二少。” 邱柏禹的手握在另一只手的指节上,用力一捏,目光中的冷峻转瞬即逝。 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会牵扯到颜蝶依。 因为打点得及时,所以颜蝶依在警察厅里住了一晚,一切还算安好。 牢房虽然有些简陋,但毕竟是单独一间,清晨还有人送了早饭过来,清粥馒头小菜,几个问话的警察也都和颜悦色。 “昨天早上为何要去悦珍轩?” 问询室里很暗,横着一张长条桌子,桌前坐着三个警察,有一个颜蝶依认得,是在夜来香领头的那一个,是个警长,另外两个倒是陌生。 她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对策,知道他们会这么问,拢了拢头发,便从容回答道:“我有件东西,想请悦珍轩的掌柜替我看一看。” “什么东西?” “是别人送的一挂银锁。” “谁送的?” 问话的警察很自然就往下问,颜蝶依心中得意,心想这回还不吓死你们,便道:“是沐少送的,如果你们不信,找他一问便知。” “沐少??” 三个警察大惊失色,怎么无端端竟然会牵扯到沐爷的公子? 颜蝶依早就料到他们的反应,心中颇为得意:“我听说悦珍轩的掌柜见多识广,尤其擅长鉴宝,就拿了沐少送的银锁,想请他看一看,顺便为这宝贝配个合适的盒子。” 三个警察互相对望了一眼,交换了下神色,牵扯到沐沐少确实是他们意想不到的,这么看起来,这位姑娘与沐少不但相识,而且关系匪浅。 有商界名流为她出钱疏通关系不说,没想到竟然连沐少也是她的旧识。 “咳咳……说了这么久了,嗓子有些干”,警长笑道,“我让他们送些茶水进来吧!蝶依姑娘您先歇一歇。” 态度分明就变了,颜蝶依轻瞥了他一眼,淡笑道:“让您挂心了,还好,我不累。” 一会儿便有人送上茶水,连颜蝶依面前也放了一杯。颜蝶依抿了口茶,齿间留香,竟然是上好的碧螺春。 她仔仔细细将当日的情形说了,不过很自然略去了有关八宝吉祥锁的部分。 不一会儿又有人进来,在警长耳畔说了些什么,警长听了之后便骤然起身,快步走到颜蝶依面前,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道:“您可以回去了,我们刚刚收到消息,凶手已经找到了!” 颜蝶依走出警察厅的大门时,菁儿已经候在门口,见颜蝶依出来了便是一脸兴奋,快步上前道:“姑娘你总算出来了,我担心死了!” “不是说了不会有事嘛!” 颜蝶依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臂,一手接过菁儿递过来的披风. 菁儿正要扶她上车,颜蝶依想起刚刚听那位警长说的,杀死桂叔的凶手已经找到了,于是心中禁不住又涌起一个大胆的念头。 “菁儿啊,我忽然想起我要去买些东西,你们不用送我了,我买完东西自己回去就好。” 还没等菁儿反应过来,颜蝶依已经飞快地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 她叫了辆车,一路直奔悦珍轩而去。 事情怎么看都蹊跷,听说凶手是个小混混,是自己跑来自首的,说是抢劫误杀,但一听就漏洞百出,但警察厅偏偏以此结案,肯定是背后有人动了手脚。 悦珍轩出了命案,警察厅的封条还在,颜蝶依偷偷走了后门,桂叔的尸体已经运去了殓房,不过当时的场景却没有一点儿变动,连撞倒的花瓶碎片都还在那儿,颜蝶依俯身仔细看了看,忽然觉得花瓶碎片底下有一道寒光闪过,她好奇地伸手拨开。 “咦?” 一柄小刀安静地躺在地上,颜蝶依略略思索了片刻,立刻就明白过来。当时,凶手扔出了两把刀,一把射中了桂叔,另一把掉在了地上,但恰好桂叔倒地时撞到了一边的花瓶,于是花瓶的碎片将刀子挡住了,这才没被别人发现。 她捡起刀子仔细看了看,从来没见过这种式样的飞刀。 “凶手留下的?” “嗯?” 身后传来问话声,颜蝶依便很自然地应了一声,但突然反应过来此刻她身边是不应该有人的! “谁?” 颜蝶依惊叫一声回过头,还不忘将飞刀收在衣袖里藏好,抬头就看到熟悉的面具和一身黑衣的男人,竟然是血影打扮的沐辰秋! “你……大白天的怎么……” 颜蝶依惊愕没想到白天沐辰秋竟然也敢乔装成血影出现,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正在被警察厅通缉吗? “那你呢?你来干什么?” 沐辰秋不理会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他其实昨晚就接到消息,今早得知已经结案,觉得其中蹊跷颇多,于是就打算亲自过来看看。 “警察厅说凶手已经抓到了,是个流氓混混。可我亲眼见到飞刀是从门外飞进来的,一刀毙命,凶手必定是身怀绝技,又怎么能是个普通流氓就能做到的?” 颜蝶依说着,一边往门口踱步,沐辰秋将她拦下,毫不客气地抓住她的手腕,从她手中拿了飞刀来看。颜蝶依不甘示弱地瞪了他一眼,但没敢做声。 “应该是他。” 过了一会儿,沐辰秋的声音这才冷冷响起,“我从悦珍轩拿回八宝吉祥锁的时候,曾经和他交过手,是个身形瘦削的年轻男人,蒙面,身手极好。” “对呀,我也看到他了!” 颜蝶依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她循着凶手的踪迹追了出去,从轮廓上看,确实是个男人,个子不高略显清瘦。 “桂叔最后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八宝吉祥锁原是在沧州的一家大户人家里收藏,后来被雷九抢了。” 颜蝶依一边回想,一边仔细思索,沐辰秋皱了皱眉,道:“德源洋行的伙计已经死了,不过他只不过是个跑腿的而已,正主还在。” “啊,尸体还在我家!” 说起德源洋行的伙计,颜蝶依忽然想起那天沐辰秋杀人的场景,忙乱间,两个人将尸体藏在了柴火堆里,好在天冷,否则这会儿怕是就要被人发现异样了。 “今晚我去你那儿。” 沐辰秋沉思片刻便开口道,颜蝶依顿时脸一红,“嗯”了一声。虽然知道他说的话并不是那个意思,但还是略微觉得有些害羞。 “我先走了。” 沐辰秋 第 6 章节 将飞刀揣了起来便要走,颜蝶依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道:“飞刀是我发现的,你不能拿走。” “快走!” 沐辰秋忽然听到什么动静,于是反手抓住颜蝶依的手,拖着她就往外跑。 颜蝶依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身不由己地跟着沐辰秋跑了出去! 沐辰秋将车子停在了不远的后巷里,拖着颜蝶依上车,这才往悦珍轩的方向一指,道:“你看!” “怎么会……着火了!” 颜蝶依这才注意到,悦珍轩的上方不断冒出浓黑的烟,火势很猛,熊熊燃烧着,已经惊扰了附近的街坊,惊叫声呼救声响成一片! “怕是有人不想让我们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沐辰秋匆匆脱下面具和外套,换上一件淡灰色长风衣,整个人立刻回复了青帮公子的仪态和做派。 颜蝶依坐在车上,惊魂未定地看着火场里的悦珍轩,如果不是沐辰秋及时反应,将她拖了出来,此时恐怕她也有可能会被困在火场里,跑也跑不出来了。 沐辰秋没再说话,而是将车开了出去。 开车在北平的街道上七拐八拐,走的路全是颜蝶依不认识的,知道拐入一个僻静的胡同,沐辰秋拿了面具和外套下车,问道:“你要进来坐坐,还是在车里等着?” 颜蝶依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便道,“我跟你进去。” 她可不想一个人坐在车里等着。 这院子是个地道的四合院,院子里搭了花架,还有张石桌,大厅里摆着八仙椅,分列两边,从装潢上看,这里只是普通人家而已。 “君叔,我回来了!” 沐辰秋走进大厅,朗声唤道,很快一个瘦小的男人便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颜蝶依见到他便吓了一跳,她向来自诩胆子大,可见到这男人还是被吓到了,男人脸上有一条很长的疤痕,几乎从嘴角一直蔓延到额头,整张脸看起来十分狰狞恐怖。 “少爷,怎么这么迟,到时辰换药了。” 被称为君叔的男人手上拿着纱布和药膏,声音也嘶哑得厉害。可沐辰秋并未有任何畏惧的意思,而是少有的露出温和的表情,从他手上接过东西,低声道:“不打紧的,我的伤都好了。” “那么重的枪伤,怎么能这么快就好了?” 君叔摇了摇头,转头看到站在沐辰秋背后的颜蝶依,略略有些惊讶:“这位是?” 颜蝶依给自己壮了壮胆子,这才敢从沐辰秋背后闪身出来,道:“见过君叔,我叫颜蝶依。” “原来是颜姑娘,我听少爷说过,昨天是你救了他!太谢谢您了!” 君叔的态度很温和,只是狰狞的脸上有如此笑意,让人看起来觉得有点毛骨悚然:“您先坐,我这就去倒茶!” “不用了君叔,我不渴的!” 颜蝶依急忙挽留,但是君叔还是一瘸一拐地拐进了内堂,沐辰秋看着他佝偻的背影,低声道:“十八年前,就是他救了我。他原本是江家的账房先生,那天恰好去乡下省亲,深夜才回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见到了被母亲藏在枯井里的孩童,并拼死摆脱了贼人的追杀,带着小少爷逃离险境。 沐辰秋低声述说着,颜蝶依便拿过纱布和药膏,想要帮他换药。沐辰秋看了她一眼,目光闪烁了片刻,这才抬手解开扣子,脱下外衣。 颜蝶依脸又是一红,虽然并不是没见过……可是上次是救人要紧,这次……这次也是换药,换药而已。 一层层拆下绷带,轻轻擦拭伤口,再上药,沐辰秋一直一声不吭,但粗重的呼吸声和额头的汗滴,依旧能看得出他的痛苦。 颜蝶依尽量将手上的动作放得轻柔,她永远记得当初为他取出子弹时,那满眼的缤纷血色。 君叔不知道什么时候端着两杯茶出来,见颜蝶依帮沐辰秋包扎伤口的动作,便露出会心的笑容,放下茶杯,去帮沐辰秋整理好衣物。 他曾经听沐辰秋提起过颜蝶依的名字,虽然他所说不多,但却能看出他对她的印象分明特别些。于是忍不住又将她从头到尾端详了一番,见她明眸皓齿,骨子里却透着藏不住的英气,心中一动,便明白了几分。 原来是因为那个叫馨儿的姑娘,她们在某些方面确实很像。 沐辰秋换过药重新换了衣服,湛蓝色长风衣搭配一双长靴,整个人显得格外笔挺英俊。 颜蝶依原本正与君叔闲谈,一抬头见到沐辰秋,顿时便呆住了。 从未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子了。就算是邱柏禹的温润尔雅,此时也及不上沐辰秋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神秘的气质。 “今晚父亲府里有个舞会,我们先去了。” 沐辰秋这话是对君叔说的,一边伸手握住了颜蝶依的手腕,将她从座位上拖起来。颜蝶依踉跄地跟在他身后一头雾水:“你要参加舞会,关我什么事啊!” “我晚上要去你那儿,总要有个理由。” 沐辰秋拖着她一路快步走出门口,将她干脆利落地推上车。 “你原本就该去我那儿啊!那明明就是你答应过的!可是我并没有答应你要去什么舞会嘛!” 原本沐辰秋打算完全不予理会她的愤愤不平,只是开车,但无奈颜蝶依一直喋喋不休地说了不停,她终于忍无可忍,动了动嘴角,道:“不去不行。” “真不讲理!” 见他态度这般强硬,惹不起,颜蝶依只能小声抱怨了一句。 低头看了看自己此刻穿的一身衣装,还是昨晚匆忙从夜来香离开时穿的一身旗袍,中间还进过一次警察厅,看起来也太不庄重大方了,完全不漂亮。 颜蝶依想说自己的衣着打扮实在是太不成样子了,可是话到嘴边,就被沐辰秋沉声打断:“我先送你去换衣服。” “去哪儿换?” “福瑞祥。” 沐辰秋的答话让颜蝶依莫名有种欣喜的感觉,她觉得,她终于接纳自己作为合作伙伴了,想到这里,颜蝶依忍不住红了脸,别过头,羞涩地笑了。 沐辰秋仿佛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只是沉稳地开车穿过北平的大街小巷,他其实是临时才决定带颜蝶依去参加沐府的舞会。一来是晚上要找个借口名正言顺的去她的院子,二来,既然他已经决定了要与她一起查灭门的案子,自然要借个适当场合,稍微表现出一点不寻常的关系来,省得惹人生疑。 另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他刚刚知道,小七那丫头回来了。 (三) 沐家大宅是个三进的四合院子,门口青砖红瓦,左右两边挂着大灯笼。 举办舞会的大厅灯火通明,装潢布置全部都是西式风格,留声机上放着唱片,依依呀呀播着悠扬的乐曲。 沐辰秋走到门口突然停下来,转头瞪了颜蝶依一眼,跟着把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臂上。颜蝶依连忙伸出手挽住他的手臂。今天,她是他的舞伴,如此亲昵的举动也是情理之中。 两人肩并肩进场,众人见纷纷停下来打招呼问候,沐辰秋没什么兴趣应酬,只是淡淡寒暄,颜蝶依则配合着在一旁得体地微笑。 “辰哥哥!” 突然从人群里蹦出来一个娇小的身影,穿着一身翠色洋装,径直朝着沐辰秋扑了过来。 沐辰秋颇为无奈,但还是放开颜蝶依,伸开双臂,任凭少女将他抱了个满怀。 颜蝶依在一旁莫名奇妙地看着沐辰秋和一个陌生少女拥抱,忽然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辰哥哥,想我了吧!” 沐辰秋放开怀里的少女,低头就看到少女亮晶晶的大眼睛闪着波光,他弯了弯唇角,应了一声,忍不住觉得有些头痛。 沐爷膝下无子,可女儿却生了不少,当中他最宠爱的小女儿排行老七,大家都喊她小七。小七大名叫韵荼,明明是极为文静的一个名字,可是这位七小姐偏偏喜欢上蹿下跳,每回都要把家里搞得翻天覆地才肯作罢。 她仗着沐爷宠着,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前一阵子送她去了法兰西留学,书倒是没怎么好好读,不过学了不少西洋玩意儿回来。刚回来就嚷着要开个西式舞会,让家里热闹热闹。 “辰哥哥你还没有舞伴吧?不如我当你今天的舞伴吧!” 沐韵荼抱着沐辰秋的胳膊摇晃着边撒娇边笑道,话音刚落抬头就见到一边站着的颜蝶依,便道:“她是谁?” “我叫颜蝶依。” 颜蝶依见她一脸天真明丽的样子,穿着华贵讲究,与沐辰秋又如此亲昵,想必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于是不敢怠慢,赶忙回答道。 “没听说过,哪户人家的小姐?……” 沐韵荼看她不顺眼,挥了挥手不耐烦道:“长得这么难看,怎么配做我辰哥哥的舞伴?赶紧走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是沐少请我来的”,颜蝶依被她一席话说的觉得有点儿气愤,挽了挽头发,不甘心落于下风,她隐忍不发,不等于她好欺负。 “都跟你说过了让你走了,你还赖在这里干什么?” “小七!” 沐韵荼提高了语调想要训斥人,沐辰秋及时开口唤了一声,语气中有阻止的意味。 “辰哥哥!” 沐韵荼拖长了语调,拎着裙摆跺了跺脚,竟然是一脸受了委屈的表情。 “看来你们需要聊聊”,颜蝶依见沐辰秋一脸冷漠,却是拿这个七小姐没什么办法的样子,便嫣然一笑,抬手指了个方向,对他道:“我去那边等你。” “不是说了让你走……” 沐韵荼转身过来正想发作,颜蝶依已经翩然转身走了,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你!” 沐韵荼在原地蹦跶着想发火却又找不到人发火,只能用手指朝着颜蝶依的背影一顿戳。沐辰秋看着沐韵荼又气又恼的模样,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心里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欢乐。 “小七,想跟你跳舞的人很多。” 沐辰秋在心里盘算着应该怎么跟她说才好,沐韵荼把嘴一撇,撒娇道:“可是我就想跟你跳啊!” “我不会跳的。” 沐辰秋将沐韵荼扯着他衣袖的手轻轻拉开,然后拍拍她的肩膀,道:“我去那边坐一下,你自己先玩吧!” “辰哥哥!” 沐韵荼正不依不饶地撒娇,忽然有有人从门外跑进来,一直跑到沐辰秋身边,敬了个礼,道:“沐少,有急事,沐爷请您到书房见他!” “我就来!” 沐辰秋见来人是沐爷身边的随从,于是正了正衣领,收敛了神色,问道:“知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刚刚送来一封加急电报,说是从临城开来的一辆火车,在沧州一带被土匪劫持了!” 沐辰秋一边问一边就往外走,随从跟在他身后回答,两个人脚步很快,立刻就把沐韵荼撇在了身后,沐韵荼一脸不高兴,转头看到颜蝶依正坐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别人跳舞,心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的辰哥哥身边,怎么可以有别的女人! 沐韵荼走到大厅的角落里,然后朝着一边挥了挥手,招呼了两个保镖过来,朝着他们勾了勾手指,低声吩咐了几句,又朝着颜蝶依的方向一指。 这两个人本就是沐爷派给她的,专门负责保护她的安全,而且任凭她差遣,听了她的话,便心领神会立刻去办了。 打发走一波又一波请她跳舞的人,颜蝶依自己坐了会儿,便起身四处闲逛。她刚刚看到沐辰秋跟随从一起离开了,而且离开时神色凝重,应该是有事情要办。 “颜小姐,沐少现在在外面,请您过去一下。” 一个人穿过人群走到颜蝶依面前,对她说道。 颜蝶依并不认识他,对他说的话半信半疑,不过想想这倒也像是沐辰秋做事的风格,也许他不想遇到沐韵荼才躲着不进来的。她于是点了点头,道:“好,有劳了!” 那人见她这么容易就相信了自己,便照着沐韵荼的安排,将她领到了后门。沐宅的后门正对着一条杳无人烟的小巷子,颜蝶依站定了左右看看,并未见到沐辰秋,眼眸一挑,便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此时见又有一个男人从街角转了出来,分明是早就等在那里的。两个人目光对视了一下,便朝着颜蝶依靠近。 “你们要干什么?” 颜蝶依后退了一步,她并没有惊慌,而是冷静地打量着他们,顺便也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总之这是沐少吩咐的。” “如果你聪明的话,就乖乖地别反抗,否则……哼哼!” 两个人一唱一和地说道,颜蝶依将嘴角一撇,冷笑一声,道:“你们俩说谎话的伎俩也未免差了些,若是沐少安排的,我此刻恐怕连渣子都不剩了。” 边说边后退了一步,迅速在心里想好对策。若是寻常女子独自面对两个高大的男人,必然会害怕,不过颜蝶依连沐辰秋都敢于跟他较劲,对付他们俩,她还是有自信的。 两个男人被识破了有些气恼,于是干脆什么也不说,直接朝她扑了上来! 其实沐韵荼吩咐的,不过是让他们把颜蝶依的衣服撕了、脸弄花了,然后把她随便扔到街上就完了。不过他们见颜蝶依长得娇俏漂亮,于是很自然动了歪心思。 颜蝶依见他们两个同时扑过来,用的只是力道,分明是没将她瞧在眼里,嘴角一勾,低头闪身,动作敏捷地从两个人之间的缝隙钻了出去,然后转身,抬手并掌,在一个男人的后颈重重劈落! 她用的是巧劲,虽然是女子,但能准确地打中一个人后颈最脆弱的地方,只听对方“啊”得惨叫一声,顿时头昏脑胀,身子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另一个男人转身见同伴倒地,立刻挥拳朝她打来!颜蝶依躲闪不及,抬手格挡,力气不济,被震得后退了几步才停下来。 此时另外那个被她打倒的男人也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两个人站在一起,对望了一下,不等她反应过来,两个人便同时朝她扑了上来! 颜蝶依听到拳风挥落,不敢硬碰,只能躲闪,她身形灵巧地闪到一人身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对不住了!” 那人被她气恼了反手一拳打过来,颜蝶依暗自得意,抬手拉住他的手腕,借力打力一扯一推,只听咔嚓一声,对方的胳膊顿时脱了臼! 颜蝶依放开他的手腕,快步后退几步,朗声说道:“如何,还要继续吗?” 被打到胳膊脱臼的男人望了望同伴,两个人交换了下眼神,知道很难将她制服,但是如 第 7 章节 果放她离开,自己又没办法交差。情急之下,一个男人抬手将腰间的手枪拔了出来,颜蝶依一愣,面对枪口她确实不敢放肆。 “别动!” 男人用枪口对着颜蝶依,命令道,“否则就一枪打死你!” 颜蝶依脑海中转了念头,便猜到他们在担心些什么了,于是尽量将声音放得轻柔:“在这里开枪,会惊动府里的人,如果传到沐少那儿去,你们恐怕也不好过吧?你们不过是帮人办事的,我知道你们为难,如果你们现在放了我,我可以替你们保密。” “这……” 有人有些犹豫,看到同伴有些动摇,另一个男人坚持道:“不行,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能保守秘密。而且这样回去,我们怎么交差?” “没错!” 举枪的男人显然被说服了,将手中的枪稳了稳,交待同伴道:“你快去把她绑起来,拖到巷子里边去!” 又朝向颜蝶依喝道:“别动!” 颜蝶依知道他们不敢开枪,不过是仗着手中有枪,想要恐吓她而已。于是便垂着双手站在原地不动。看着男人脱了身上的皮带,甩动着朝他走过来。 颜蝶依眼眸一闪,看准了他腰间的枪套,突然迈步闪身,鬼魅一般地从他身边掠过,电光火石间,便抬手将他的手枪拔了出来,冷笑一声,枪口对准了举枪的男人。 “现在,我们扯平了。” 颜蝶依扬起头,从容笑道:“我说过可以当这件事没发生过,所以,不要逼我开枪。” 说完,将手一翻,枪里的子弹已经被她无声无息间卸在了掌心里,她将枪和子弹随意地撇在地上,不再理会两个手下惊愕畏惧的神色,转身迈步进府,回了前厅。 一进大厅就见到沐辰秋正和沐韵荼说着什么,颜蝶依走得近了,沐辰秋便看到了她,径直丢下沐韵荼,大步朝她走过来,怒道:“你去哪儿了?” “闷了,就去四处走走了。” 颜蝶依嫣然一笑,她不打算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沐辰秋,如果她没猜错,无缘无故这么找她麻烦的人,应该是在场的某个人,既然她没吃亏,那就算了。 沐辰秋用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她脸有些涨红,额头有汗,发髻也有些乱,衣襟上沾了灰,怎么看都很奇怪。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沐辰秋知道她不愿意说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也就不再问,沐韵荼这时候跟了上来,见到颜蝶依安然无恙,顿时气得脸都白了,但是在沐辰秋面前又不能表示,只能默默咬着牙,刀子般的目光恨不得将颜蝶依给当场刺穿了。 “辰哥哥,你要去哪里啊?” 沐韵荼扯着他的衣袖问道:“我回来好几天了,你都没有陪我出去逛逛呢!” “今儿不成,改天吧!” 沐辰秋对沐韵荼的语调难得温柔,连颜蝶依都听得出来当中略带宠溺的语气。 “那你为什么要跟她回去!” 沐韵荼嘟着嘴,瞪大了眼睛,水汪汪的一脸受了委屈的表情。无辜的样子让人看了想哭。 颜蝶依无奈地叹了口气,沐韵荼看沐辰秋的神色,分明就不是兄妹之情啊,况且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兄妹而已,沐辰秋莫不是还对此一无所知吧? “我们有别的事情要办,小七乖,你先去玩,改天我陪你上街买东西。” 沐辰秋的态度还是很温柔,换了别人他早就不耐烦了,不过这人是义父和他都极为宠爱的小七,就另当别论了。 沐韵荼狠狠瞪了颜蝶依一眼,转头便换了表情,朝着沐辰秋欢快地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哦,不能反悔的!” 这才转身兴高采烈地走了。沐辰秋无奈地叹了口气,颜蝶依倒是在一旁笑得颇有些别的意味,问道:“我们可以走了吗?” 沐辰秋看了她一眼,见她又是那般明媚俏丽的笑容,没说话,只是掉头走了出去。 颜蝶依摇了摇头,快步跟了上去。刚走到门口,突然听沐辰秋沉声说道:“三天之后,我会出发去沧州。” “沧州?”颜蝶依顿时一愣,沧州一带最大的土匪寨子不就是雷九的雷家寨吗? 雷家寨,是沧州一带最有名的土匪寨,当家人名叫雷九。原本他们与北平的青帮井水不犯河水,但偏偏雷九自己胆大包天,竟然带人劫了一辆火车,车上除了一些北平的商界名流,还有青帮的货。 雷九放了几个人回来通报消息,索要赎金,这事儿一传到沐爷的耳朵里,他立刻就被气炸了,沐辰秋早就想要找雷九查问八宝吉祥锁的事情,正巧没有机会,便主动提出要带人攻下雷家寨,把货抢回来。 “据说雷家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颜蝶依沉思了一阵子,略有些担忧地道:“不是我悲观,你此行怕是并不容易。” “不是我,而是我们。” 沐辰秋将车停在颜蝶依家门口,转头看向她,道:“你要跟我一起去沧州。” “需要我帮忙吗?好啊,要我做什么?” 颜蝶依有些喜出望外,刚刚还在想,怎么才能说服沐辰秋,让他带自己一起去雷家寨,没想到他竟然自己提出来了。 “等我活捉了雷九,我希望你假扮血影,去问他几句话。” 沐辰秋其实并不想要这么做,只是他身份特殊,那时候想要再扮作血影出现,真是难上加难。 偏偏只有用血影的身份逼问雷九才更容易逼他就范,无奈之下,他想到找人假扮血影的法子,君叔不便外出,也只有颜蝶依可以帮忙了。 “这个没问题!” 颜蝶依想也不想便一口答应下来,她本就个性爽朗,心肠又好,更何况要帮的人是沐辰秋。一想到能跟他并肩作战,颜蝶依顿时就觉得心情明媚起来了。 “那么,你就乔装一下,到时跟我一同出发吧!” 沐辰秋说完便推开车门下车,他今天本就是来运走当日那具尸体的,并没打算在颜蝶依家多做停留。 两个人趁着四下无人,便将尸体抬了上车藏好,颜蝶依想要跟沐辰秋一起去,却听到沐辰秋道:“你早点休息吧,这些我会处理。” 颜蝶依顿时觉得心里一阵温暖,这样微小的关切,对她来讲已经是极为幸福的感觉。 她此时才发现,自己是真的喜欢上这个男人了。 只不过他的心里,一定更在乎报仇这件事吧,就像她一样,有些事情,是永远没办法放下的。 颜蝶依想,现在就这样就好,她会一直留在沐辰秋的身边,陪他查出真相。等到有一天真相大白与天下,了却了十八年前的那桩恩怨,看到凶手伏法,他们便可真正自由地活着了。 真希望那一天可以早一点儿到。 颜蝶依叹着气,重又推门,走进院子里。天已经全黑了下来,只有一轮残月挂在枝头,忽明忽暗地,让人看了莫名觉得心里难过。刚想回屋,就听到有人“砰砰”敲门,她应了一声,开门一看竟然是邱柏禹。 “二少?” 颜蝶依匆忙上去扶他,邱柏禹一身白衣,身上酒气很浓。 “蝶依”,邱柏禹见到颜蝶依只是笑,断断续续唤着她的名字。 颜蝶依不知道他怎么了,见他醉意很浓,身子一直往下沉,只好半扶半推地将他拉进了屋里,扶他在软榻上躺下。 “怎么喝这么醉啊?” 见邱柏禹倒在软榻上便不动弹,仿佛是睡了,颜蝶依忍不住感叹,转身便要去拿毛巾来帮他擦拭。刚一转头,手上却突然一痛!低头一看,邱柏禹不知道什么时候牢牢攥住了她的手腕! “你跟他在一起,是吗?” 邱柏禹看了她一会儿,缓缓松了手,露出混沌而忧伤的表情:“你跟沐辰秋一起,那晚你让他在你房里过夜,你带他去了你在夜来香的房间,今天你又跟他上街,还一起去舞会,是吗?” 邱柏禹似乎对她的行踪知道的一清二楚,颜蝶依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但知道他误会他们的关系,赶忙解释:“二少,我跟沐少不是你想得那样的!” 颜蝶依知道邱柏禹是误会了,他对自己的心意其实她早就明白,只是她只把他当做知己,从未想过他们之间会产生男女之情。 然而颜蝶依越是解释,邱柏禹就越是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寻常,他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悲伤表情。 她在夜来香也有一阵子了,向来对一切都看的很淡,也无意结交任何达官贵人,可是沐辰秋出现之后,这一切都改变了。 尤其是她破例应允为沐爷的酒宴演出,他一开始还想不通,但是见到沐辰秋到场之后,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在你心里,他,真的就那么不同吗?” “我……” 颜蝶依发觉自己竟然没办法回答邱柏禹的问题,她没办法告诉他自己的身份,也没办法告诉他,自己一直以来所做的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 “蝶依……” 邱柏禹的眼神几乎要化成一潭春水:“你该知道,我对你,从来都是真心的。” 从第一次相见时,他便一眼就认定了她。虽然她不过是来历不明的漂泊女子,可是,对她的一切,他从来都未曾过问过。他一直很清楚,她就算藏着些秘密,可依旧是善良的。 富家公子手捧千金请她多跳一支舞,可她却当场扔了水袖,踏着一地的掌声和赞许,从从容容地离去,从头到尾,都没有看那堆黄澄澄的金子一眼。 他中意她的善良、她的执拗、她的坚持和洒脱。 曾经以为只要一直留在她身边,她便会慢慢感受到自己的呵护和关怀。可是没想到,她却离自己越来越远。邱柏禹知道他从不害怕与任何人竞争,但是,他害怕失去。 尤其是看到颜蝶依站在沐辰秋的身边时,他的心就好像是被狠狠划了一刀,然后不经意地撒上一把盐,痛得让人有种要将身边的一切都尽数摧毁的冲动。 “我……” 颜蝶依心里清楚他所说的那种真心,只是,她的心中对他,原本就只有崇敬和友情,到了此时,更不可能平添些许别的什么。 面对邱柏禹略带期许的目光,她只能轻轻合上眼睛,将头移开。 “罢了……”,看着颜蝶依的神色,沉默了许久,邱柏禹终于叹了口气,轻叹道:“我明日便会动身去沧州,这件事,等我回来再说吧。” “你去沧州?” 颜蝶依听到“沧州”二字,突然惊讶地睁开眼睛,急切地追问道,“你为何突然要去沧州?” 邱柏禹不知颜蝶依为何对此事反应如此之大,便解释道:“沧州的土匪雷九劫持了一列火车,火车上有几位老板都是商会的人,我是代表他们的家人,去向土匪交赎金的。” 果然也是为了这桩劫案,颜蝶依想,既然邱柏禹先动身,她便不用再烦恼要如何找个借口向他交代自己突然出城的事情了,只不过她一转念又担忧起邱柏禹的安危来。 “土匪不讲道理,你……要小心些。” “我知道的”,邱柏禹点点头,似乎是酒也醒了些。 邱柏禹第二天就打点行装,匆忙动身去了沧州,而几乎同时,沐辰秋也率领青帮精锐出发,颜蝶依借口去乡下寻亲,一直偷偷尾随着队伍。 雷家寨就在小马山上,山脚下只有一个极为衰败的小村落,沐辰秋命人在这里安顿下来,安排了人手警戒巡查,这才要了望远镜,仔细观望着山上的情况,一边问道:“听说,北平商会的人也已经到了。你现在就去一趟,把那个叫邱柏禹的给我带来。” 他早就收到消息,邱柏禹代表北平商会过来交赎金,不过雷九有恃无恐,仗着有人质在手,一直拖着不见,分明是想要再往上抬一抬赎金的价码。 看着山上连绵不断的岗哨,当中好像还藏着暗堡和哨兵,沐辰秋心中明白,雷九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对手。 没过一会儿,邱柏禹便被“请”到了沐辰秋面前。他一身得体的白色中山装,干干净净,斯斯文文。 沐辰秋则是一身蓝色劲装,足登黑色军靴,双手负在身后,见邱柏禹从不远处缓缓走来,便轻扬嘴角冷笑。 这两个男人,一个柔和如月光,一个明媚如阳光,只是邱柏禹的温柔之下藏着犀利,而沐辰秋却是丝毫不掩藏地锋芒毕露。两个人望向彼此的目光如炬,对视的瞬间火花四溅,那股强大的气势,让任何人都不敢轻易走近,生怕被当场掀翻出来。 “不知道沐少如此请我来,有何贵干?” 刻意将那个“请”字咬得重重的,邱柏禹温和地笑了笑,不忘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衣襟,抖落一身虚无的烟尘。 “想请二少帮个忙。” 沐辰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还是尽量将态度放到最好,只可惜邱柏禹并不领情,他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沐辰秋,道:“我人微言轻,恐怕帮不上沐少什么忙。” 咔嚓。 沐辰秋手上用劲,竟然将硬生生将掌中握着的望远镜捏碎了。他面无表情地将碎片扔在地上,看着邱柏禹,说话时甚至连嘴角都不动弹一下:“这件事,我相信二少定能做到。” 若是换了别的时候,沐辰秋早就一拳打下去了。只是碍着自己确实有求于邱柏禹,而且,这人还是“夜来香”的老板,他并不想让颜蝶依太过为难。 “我们交了赎金,雷九自然会放人。” 邱柏禹淡淡一笑,摊手道:“我此行来沧州,只为了救回北平商会的几位老板。至于其他的事,我怕是有心无力。” “二少只要与我合作,我敢保证,几位老板绝对可以平安无事的归来。”,沐辰秋试图说服他:“雷九是土匪,土匪并不会讲什么信用义气,你觉得他们拿了钱,真的会放人吗?” 邱柏禹想了想,其实沐辰秋说的他并不是没有考量过:“你想要我做些什么?” “很容易,我希望你让我的人假扮北平商会的人,上山向雷九交赎金。” 沐辰秋心中早已经有了主意,强攻太难,或许智取才是上上之策。小马山易守难攻,必须里应外合,才能一举攻下雷家寨。 邱柏禹见沐辰秋说得胸有成竹,仿佛已经有了周详的计划,心中也有几分佩服,朗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陪大家走上这一趟吧!” 他说这话时,挂着一脸柔和淡然的表情,但竟是要与众人一同上山,沐辰秋听了便一愣,素闻这位邱二少温文尔雅,尽管坊间传言他文武双全,可从未 第 8 章节 有人真的见过,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让他走一趟也好,至少,可以看清楚这位邱二少到底还藏着哪些本事。 “如此正好,二少请放心,上了山之后,我的人一定会保护二少周全。” 沐辰秋冷然的表情令人看了觉得遍体生寒。然而邱柏禹只是回给他一个淡淡的笑容,颔首道:“那么,我便回去等着沐少的消息了。” 说完,将衣襟一甩,转身缓步走了出去。 望着他的背影,沐辰秋握紧了拳头,可能因为太过用力,觉得掌心微微作痛,摊开才发现,一块碎片扎进了血肉里,一片模糊。 (四) 第二天一早,雷九便让人送来了消息给邱柏禹,要求他带人上山交赎金。 北平商会此番凑集的赎金共三万大洋,原本就雇了四个保镖一路护着,沐辰秋便挑选了三个手下假扮成保镖,连同他自己,一同随同邱柏禹上山。 邱柏禹并没想到沐辰秋会亲自上山。他原以为,这位青帮太子爷只会在山下坐镇,可看到沐辰秋换了一身保镖打扮的粗布外袍站在他面前时,他还是稍稍呆了一下,这才沉声道:“原来,沐少也要与我们同行。” “这种事情,如何少得了我呢?” 沐辰秋洒然一笑,笑容中有绝美的意味。他快步走来,一边的几个已经乔装完毕的手下便纷纷站直了身子朝他行礼,齐齐喊道:“沐少!” 沐辰秋在原地站定,将帽子往下拉了拉,挡住大半边脸,这才沉声喝道:“从此刻开始,这里没有什么沐少,明白了吗?!” “是!” 大伙儿齐声答道,声音极为嘹亮,连邱柏禹都忍不住挺直了脊背,看着他们。 “这位是邱老板,从现在开始,他就是你们的主子,你们可以喊他二少!” 沐辰秋转身,指了指邱柏禹,朗声介绍道。 “二少!” 众人又是齐刷刷地喊道,邱柏禹刚想说这几个人的举止行为似乎不太像是寻常保镖,就看到沐辰秋随意将手一抬,命令道:“好了,就从现在开始吧!” 他的话音刚落,这三个男人的神情忽然就起了变化,原本挺直的腰脊弯了下来,一个人将衣袖挽在小臂上,另一个将衣扣故意系错了一个,而第三个干脆弓着身子在邱柏禹面前,猫着腰问道:“二少,咱们准备什么时候出发呀?” 邱柏禹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小看了这群人,沐辰秋手下果然是能人众多。 “现在就走吧!” 邱柏禹让自己也跟着入了戏,此刻他的身边没有青帮中人,有的只是四个他带过来的保镖而已。 小马山易守难攻,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三面峭壁,唯有北面有一条山路直通寨子,雷九派人在半山腰接应他们,领头的人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腰间别着一支黑匣子驳壳枪,见他们来了,便嘿嘿一笑道:“可算是来了,看你们拖拖拉拉的成什么话,快走!我们寨主都等得不耐烦了!” 他大手一挥,便有一群人上前,将邱柏禹的马车拦了,顺便将他们从头到脚搜了个遍,沐辰秋等众人自然是不会带武器的,而邱柏禹的身上只带着把扇子,土匪们看了半天,最后断定,面前这位打扮斯文的男子是个喜欢附庸风雅的公子哥儿,于是哄堂大笑,将扇子扔回给他,抬了钱带他们进山了。 雷家寨座落在小马山的山顶,重重叠叠的茅屋当中围起了一片空地,地上立着一根旗杆,斜斜挑着一面旗子,上面绣着一个斗大的“雷”字。 沐辰秋抬眼看了一下四周,地势开阔,四周有岗哨,守卫森严,他默默朝着其他三人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把地形查看清楚。 大汉将他们领到了山寨的大厅里,这里布置地有模有样,有几分像是水泊梁山好汉聚义厅的架势。沐辰秋拉低了帽子,人也一直低着头,而邱柏禹一身明晃晃的白,顺利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他的身上。 “邱家二少?幸会幸会!” 说话的男人半卧在一张铺了虎皮的长椅上,是个瘦弱的中年人,脸色蜡黄,懒懒地扬起目光打量着他们。 邱柏禹抱了拳做了个问候的样子,淡淡道:“这位便是雷当家了吧?钱您已经收了,请问,我可以把人带走了么?” “哎哟,谁不知道邱家富甲一方,这区区三万大洋,我看,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吧!” 雷九坐起身来,呵呵一笑:“二少难得上山一趟,不如就在这里住上一阵子,如何?” 收了钱便翻脸不认人,甚至还想变本加厉,简直就是流氓地痞行径,邱柏禹在心中暗骂了一句,但表面上浅浅一笑,应道:“好啊。既然大当家盛情邀请,我当然却之不恭。不过住在这里,自然要有所表示,大当家觉得,十万大洋如何?” 他这一席话倒是把雷九给说愣了,一来是他竟然直接挑明了雷九企图软禁他的用意,二来,十万大洋并不是小数目,他却随随便便就说出了口,看起来完全一副不当回事的样子。 “当家不必担心,我既然来了,自然有所准备。” 邱柏禹说着将掌心一翻,将刚刚被众人取笑过的那柄折扇拿了出来,朗声道:“不知道现在下山,是否容易?” 听到他说这句话,沐辰秋心中一动,这是他们上山之前议定的暗语,若谁找到机会能制服雷九,便将这话说出来,其余四人便要全力配合他。 沐辰秋正疑心他是否真的有此能力,就见到邱柏禹优雅一笑,将手中的折扇一展,递向雷九,道:“当家派人拿了这扇子,便可到任何一家邱家的店铺,当场提上十万大洋。” “此话当真?” 雷九见他说的认真,半信半疑地抬手就要去接那折扇。 沐辰秋微微抬头,见邱柏禹眼中寒光一闪,他瞬间便明白了对方的用意所在!他立刻轻咳一声,身子骤然跃向一旁持枪的大汉! 与此同时,邱柏禹忽然如箭一般地窜出,手中折扇上直逼雷九的咽喉要害! 谁也没有想到,如此温文尔雅的男人,一出手竟然杀气四溢,令人不寒而栗。 雷九也并非泛泛之辈,瞬间警觉过来,可回过神时邱柏禹已经到了面前,细看才发现,扇面儿上泛着寒光,在纸糊的扇面之下,竟然嵌了一层薄薄的铁片,这铁片一看便是能于顷刻之间取人性命的利器。 他反应还算敏捷,一闪之下,身子已经退开数丈,邱柏禹似乎是料到了他会有此反应,只是反手将折扇一甩,刷刷两下,将雷九又往后逼退了几步。 无声无息间,沐辰秋率领手下三人已经将屋子里的几个人缴枪制服,毫不客气地一一打昏在地。他见邱柏禹未能当场擒获雷九,便身形一闪,迅速加入战圈。 雷九应付一个邱柏禹已经十分吃力了,突然从旁边闪出一个黑影,虽然赤手空拳,但招招凶狠,雷九被两人联手打得步步后退,毫无还手之力! 唰啦一声,邱柏禹的扇子抵在了雷九的脖颈上,雷九面色一白,便不敢再动了。沐辰秋冷冷一笑,从容地挥了挥手:“大当家,可还喜欢我送给你的见面礼?” “你是?” 雷九并未认出他来,他只知道邱柏禹,并未留意跟在他身边的男人,没想到竟然是个厉害角色! “你很快便会知道我是谁了”,沐辰秋抬手示意,手下领命,快步走了出去,将一枚烟花放上了天。 沐辰秋看也不看雷九,抬手将他腰间别着的一把手枪掏了出来,拿在手中把玩着,一边漫不经心地道:“这玩意儿是德国货,大当家好眼光啊!” 这时早已经有手下找来绳索,将雷九绑了起来,邱柏禹悠然收了扇子,拂了拂衣襟,垂手立在了一边。 “你到底是什么人?” 雷九又气又恼,竟然栽在了两个黄毛小子的手里,这时门外传来厮杀声,青帮的人已经从正面攻上山来了。 沐辰秋扬了扬下巴,两个手下立刻拖着雷九出了门,沐辰秋跟在后面出门,在空地上站定,便将手中的枪一亮,朗声道:“雷九已经被擒,若是聪明的,便放下枪缴械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土匪见自己的当家被擒,心中顿时惊慌不已,有一半的当时就把枪放了下来,另一半则不知该如何是好,犹豫间,已经有人把山寨的大门打开了,青帮精锐很快占据了整个山寨。 双方的交火很快结束,手下们救出了被绑架的人质,旗杆上的雷字旗帜已经被人扯了下来,又被无意间踩了几脚。 杀戮过后,一切仿佛回归了原本的从容平静。 颜蝶依站在远处山间,眺望着雷家寨里发生的一切,她此时一身黑衣,带了面具,刻意打扮成血影的样子。 其实沐辰秋并未要她这个时候出现,可是颜蝶依心中着急向雷九询问实情,所以就提前来了。 只是没想到,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看到白衣身影没入黑暗,颜蝶依心中一惊,并没有当时赶上去揭穿他,而是小心地收敛心神,凑过去偷听起来。 “没想到堂堂雷家寨大当家,竟然会落得如此境地啊!” 邱柏禹在雷九面前停步,扇子握在掌心里,悠然一晃一晃的。 雷九被绑在一根柱子上,原本有两个人看守,可来没来得及看到进门的人长什么样,就被敲昏过去了。 “你还想干什么?” 雷九见他一派卓然气度,气势上便忍不住就弱了几分。 “我想跟你打听一件事儿,只要你说的是真的,我就放了你。” 邱柏禹将折扇一展,抵在雷九的脖颈上,悠然道:“我这扇子虽然不是特别锋利,但是划开你的喉咙,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我听说,你上个月曾在沧州韩家抢了一批珠宝,后来转手买了,是吗?”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雷九有些惊慌,只感觉寒气直逼喉咙,快要喘不过气了。 “总之,不是坏人。” 邱柏禹笑得温润淡雅,手却将折扇往前递抵了半分,雷九顿时一惊,赶忙答道:“罢了,我说,我说就是了!我卖给了德源洋行……” “谁!站住!”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清亮的呵斥,邱柏禹一愣,心中暗暗惊讶这声音听起来很像颜蝶依,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颜蝶依原本在门口偷听,听到德源洋行以及沧州韩家的时候,她心中也十分惊讶,没想到邱柏禹竟然也在调查八宝吉祥锁之事。 正惊讶的工夫,忽然感觉到耳边传来一阵劲风,转头就看到森冷的一道寒光由远及近,颜蝶依瞬间便反应过来,竟然又是上次那个神秘的飞刀杀手! 他要杀人灭口! 颜蝶依早就扣了石子在手中,当即立刻出手将飞刀当场打落在地,转身就看到一道黑影闪过眼前,她高喝一声,抬步追了上去! 邱柏禹冲出门口,只看到地上被打落的两柄飞刀,两个黑影一前一后地跃了出去,他也顾不得再向雷九问话,只是一门心思记挂着刚刚的那个肖似颜蝶依的声音,便也匆忙追了上去!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血影的打扮,邱柏禹惊讶之余,定睛一看,颜蝶依的身形轮廓越发地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颜蝶依怎么可能是血影? 邱柏禹当即一个晃神,顿时脚步就慢了几分,再回神过来,两个人已经跑得远了。 颜蝶依一直穷追不舍,眼看就要追上那使飞刀的人,突然看到那人身形骤停,转身果断抬手,迎面两道寒光刷得就飞了过来! 又是飞刀!颜蝶依当即闪身躲避,趁机弯腰从地上抄了几颗石子,反手挥出! 她使得是个巧劲儿,石子飞得极远,有一颗打中了那人的腿,只听对方呀的一声叫出声来! 颜蝶依顿时周身一震,顿时惊讶万分。听声音,那个杀死桂叔的飞刀杀手,竟然是个女的! 此前只匆匆看了一眼,一直以为是个瘦小的男人,原来其实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子。 见对方停了一停,颜蝶依便一个箭步冲上去,抬手去拉她的肩膀。那女子感觉到颜蝶依已经逼近了身后,便回头拍出一掌,想将颜蝶依逼退。 砰地一声,颜蝶依并未后退,而是也伸出拳头,结结实实地迎上去,与对方过了一招! 两个人一经接触,巨大的力道将两人瞬间震得止不住后退,电光火石间,颜蝶依与那女子打了个照面儿,对方以黑纱覆面,眼睛虽然露在外面,却也被黑纱一晃,看不清楚样子。 唯一特别的是,她的双眉之间,以朱砂点了一点红,绚丽似血。 颜蝶依想起曾经听过的一个传说,民国初年,上海梨园有位当红的角儿姓关,唱的是武生行当,登台钱,便要在双眉之间点上一抹红。 “你是谁,你为何要杀他们?” 颜蝶依站定便迈步上前,挥出一掌,沉声逼问道。 女子并没有答话,手腕一翻,一把飞刀从袖口跃入掌心,挥手朝着颜蝶依的方向狠狠掷出! 颜蝶依反应不及,只能踉跄着躲闪,飞刀擦着她的左肩飞了过去,当啷一声插入了泥土当中! 划破了衣衫和少许皮肉,有些锐利的疼痛,颜蝶依来不及去看自己的伤口,正打算拔脚去追,却觉得伤口一阵酸麻,忽然开始发起热来! 颜蝶依低头一看就知道不对,低头查看时,就看到从伤口涌出的血已经变成了暗紫色,胳膊又酸又麻,想抬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遭了,一定是中毒了! 颜蝶依知道刚刚那女子掷出的飞刀一定是啐了毒药,这会儿顺着血液游走,恐怕药力会很快发作。 伤口很痛,仿佛有人正用刀子一下一下地反复挖着,后来就觉得头晕目眩,视线模糊的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而在她的脑海里,一个人的模样却忽然浮现出来。 那是沐辰秋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深深印入她的心里,再也无法被岁月和时光抹去。 可是,他们不过萍水相逢,她又有什么资格奢求些什么? 颜蝶依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身子一晃,重重摔倒在地,在草丛中滚了几圈,便不动了。 面具从她的脸上掉落,露出女子娇俏却苍白的脸。 颜蝶依感觉身体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唯一清楚的只有视线里,那微小的一整片天空。 她眯着眼睛,仰躺在地,看着蔚蓝的天空里漂浮着丝丝白色的云朵, 她的唇颤抖着,却只能发出简单模糊的音节,只有 第 9 章节 仔细辨认,才能听得清楚,她喊的其实是一个人的名字。 沐辰秋。 尘世就这样缓缓沉稳安静,也许一切都要结束了。 “哎!快看!这里有个人!” 模糊之间,似乎听到有个人在高喊。声音很粗,是个男人。 “咦,竟然还是个女的?” 颜蝶依听得见他的声音,但觉得眼皮很重,怎么也睁不开,她只能用尽全力伸展自己的手指,使劲往前面一点,再往前一点…… 救命,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脚步声由远及近,领头那人一身戎装,身披大氅,显得格外苍翠挺拔,颜蝶依觉得伸出的手指触碰到了什么东西,便不顾一切用力握紧。 她的手冷得像冰一样,沐辰秋顿时一阵心痛,立刻脱下大氅弯腰盖在颜蝶依身上,一把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沐少!这人是……”,刚有人想问,没等他说完,沐辰秋便将头一抬,冷然的目光顿时落在了那人身上,毫不犹豫地道:“她是我的人。” 那人便缩了缩脖子,再也不敢多话了。 沐辰秋这才低头看了看颜蝶依,见她脸色如纸嘴唇发青,似乎是中了毒的样子,立刻吩咐道:“请宋大夫!” 宋大夫是随行的大夫,很快拎了药箱过来,帮颜蝶依检查伤势,又赶紧打了解毒针剂。虽然这样,但颜蝶依仍是高烧不退,伤势反复,沐辰秋将她安置在自己的房间里,衣不解带的守着。 “沐少,她到底是何人,您为何……” 宋大夫跟随沐爷已久,论辈分,沐辰秋喊他一声“宋叔叔”也并不为过。对于一个来历不明,却惊动了沐少,还要亲自照顾的女子,宋大夫自然心中有所疑虑。 “她是我的人。” 沐辰秋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说出这句话,之前有人问及,他也是如此回答的。 “不知她是沐少的心仪之人,还是沐少派出去的探子?” 宋大夫并未就此放弃,而是继续追问。沐辰秋一愣,他虽称颜蝶依是他的人,可他其实并未深想,他对于她应该有所界定,而这界定,他心里其实并不清楚。 “她是……”,沐辰秋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答道:“她是我派出去的探子。” 他也不知道要如何描述他们之间的关系,只好说了句谎话来搪塞宋大夫,宋大夫侧头望了躺在床上的颜蝶依一眼,又看了看沐辰秋,这才轻叹了口气,道:“若你觉得她信得过,那便行了。” 沐辰秋低头垂下眼眸,过了好一会儿,抬头看到宋大夫已经拎着药箱走到门口,才默默道:“我知道你关心我,宋叔叔。” 宋大夫的脚步一顿,这么多年,他看着沐辰秋从青涩的稚子成长为骄傲出众的男子,记得沐爷收养他时,他才只有七岁而已 机缘巧合,一切造化,各安天命。 沐爷膝下无子,多年来一心求子无果,某天得到高人指点,便去普陀山拜佛求签。结果抽中一支下下签,沐爷一怒之下,几乎叫人放火烧了院子,主持普照大师赶忙出来劝解,得知了沐爷发火的原因,看了签纸便会心一笑,道:“此签虽是下下之数,但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 普照大师乃是得道高僧,当时便随口指点一二,说他虽然命里无子,但可收一义子,这孩子会让他平步青云,一路扶摇直上。沐爷信以为真,潜心求教,普照大师便提了两个条件,一是这孩子必是江浙人,二是两人要有善缘。 回程路上,沐爷正巧撞见小混混偷他的钱包,刚要教训,却见那孩子虽然穿着破破烂烂,但眉目如画,身上有股藏不住的贵气。他心中一动,便问:“你可是江浙人?” “是又如何?” 男孩反问,抬高了头,一脸毫不畏惧的神色。 何为善缘?或许这就是了吧! 得知那男孩自小父母双亡,孑然一身,沐爷觉得,这可能就是他想要找的人了,他将男孩带回了北平,收他为义子,并为他取名为沐辰秋。说来也巧,收了义子之后,沐爷便真的一路平步青云,地盘越打越大,地位越来越高,后来跻身青帮当家之位,他便以为是普照大师的话应验了,对沐辰秋也格外关照,一直视他为己出。 “其实,她……”,沐辰秋犹豫了片刻,这才低声说道:“她很像馨儿。” 宋大夫一愣,忍不住去仔细打量颜蝶依,良久才叹了口气:“你这一提,我倒是也觉得了。” 他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些伤心的表情:“说起来,馨儿走了,也快五年了。” “对不住……我不该提的……” 沐辰秋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开始有些懊恼,自己不该在宋大夫的面前提起馨儿的。对于一个父亲来说,这太残忍了。 “没事的,馨儿虽然不在了,可我知道,你对她是真心的。” 宋大夫摇了摇头,当年馨儿丧命,对沐辰秋的打击很大。如今他终于从回忆中走了出来,这个女子能让他如此在乎,其实应该算是一件好事。 “若你觉得,她是值得你在乎的人,就好好照顾她,别再让馨儿那样的遗憾再次发生了。她的伤势很重,最好是立即送去医院。” 听了宋大夫的话,沐辰秋转头看向一边沉睡的颜蝶依,陷入沉默。 此刻她正安静地睡着,眉目如画,不说话的时候,其实并不像馨儿。 沐辰秋想,其实,颜蝶依和馨儿终究还是不同的,一直以来,他不过是努力在她的身上,找出馨儿影子的残破碎片而已。 “沐辰秋……” 颜蝶依悠悠转醒,脸色惨白,就如同很多年没有见过太阳一样。她一睁眼就看到沐辰秋在身边,冷淡如冰的表情底下,仿佛能察觉到一丝担忧和关切。 “我……是死了吗?” 颜蝶依看着他如画般漂亮的眉宇,高挺的鼻梁,总觉得这一切有些不真实。 “你没死,会没事的。” 沐辰秋不太会安慰人,只是语气淡淡,一边帮她盖好被子。 颜蝶依的眼眸扑闪着,一眨一眨,目光渐渐迷离,喃喃低语:“娘亲说,人死了,走过奈何桥的时候,会在黄泉碧落的倒影里,看见自己最爱的人的模样。……所以,沐辰秋,我现在看到的,就是你在水里的倒影吗?” “不是,不是,是我在这里,是我……” 沐辰秋握紧了颜蝶依的手,想将掌心的温度毫无保留地传给她。他不知道要怎么表达,但是颜蝶依说的那些话,一字字一句句,他都听得清楚分明。 “不管你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又看到你了,真好……” 颜蝶依躺在那儿,笑得软弱无力,只是那一瞬的笑容如此脆弱,仿佛顷刻间就要涣散消逝,如同午夜盛开又匆忙凋零的优昙花。 沐辰秋握紧了她的手,她曾经一身俏丽的红衣立于他的世界之外,绝代风姿,倾国倾城。偶然相遇,是她的好心救了他的性命。可此时此刻,她却奄奄一息,究其原因,是她假扮成了沐辰秋的影子。 “……锦……瑟……” 颜蝶依动了动唇,声音很轻,微弱到只有一丝气息,极为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身体猛然抽搐了两下,仿佛四肢百骸都在疼痛,火烧之后便被撕裂成碎片,紧咬的唇角无意识地溢出浅浅的呻吟,说的却仍是那两个字:“……锦……瑟……” “锦瑟?” 沐辰秋疑惑地跟着重复,颜蝶依的额头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身体也是疼得一波接一波的冒汗,她双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襟下摆,忍着刺骨的疼痛,缓缓说道:“颜、锦、瑟……” “锦……瑟?你叫锦瑟?” 沐辰秋终于明白过来,蝶依只是她的化名,她该是和自己一样,早已经换了身份,换了姓名,就仿佛早已经在这红尘乱世重生一般。 颜蝶依再也无力说出一个字,只能慢慢点头。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当年她的父亲,便是因为读了这首李商隐的《无题》,才为新生的幼女起名“锦瑟”。 眼前渐渐暗下来,仿佛谁挡住了光,一片漆黑。 颜蝶依只听见沐辰秋唤了一声“锦瑟”,心中释然,扯着嘴角艰难地一笑,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锦瑟!颜蝶依……” 沐辰秋焦急地喊了两声,见情况不好,便匆忙伸手去探她的鼻息,见她的呼吸虽然微弱,但仍旧还有气息,这才勉强放下心,想起宋大夫临走时说的话,于是立刻高喊道“来人,快去准备一辆车!” 天津距离此处更近,那里也恰好有一间教会医院,简单交代了善后事务,沐辰秋连夜开车出发,将颜蝶依送了过去。 教会医院里的汤马士医生帮她处理了伤口,又打了抗生素和退烧针,颜蝶依的情况才渐渐好起来。 眼看着天边露出鱼肚白,颜蝶依终于悠悠醒转,沐辰秋心里一阵欣喜,脸上仍是静如止水,附身过去将要挣扎起身的她按住。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颜蝶依的脑海里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七零八落的却不完整,想要动一动身子,却觉得半边身子都麻木了,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没事,你只是中了毒,医生帮你打了抗生素,药效过了就好了。” 他的语气格外柔和,颜蝶依挣扎了一下,便又躺了回去。 “伤你的是何人?” 沐辰秋摸了摸颜蝶依的额头,热度渐退,让他莫名安下心来。 颜蝶依忍不住双颊绯红,慢慢将事情说了,不过刻意略过了邱柏禹也参与其中的片段。 沐辰秋听到颜蝶依描述凶手竟然是女子的事,倒是十分惊讶:“那人必然也是冲着八宝吉祥锁来的,凡是知情的,她都要一一灭口。” 沐辰秋推断着,见颜蝶依皱了皱眉头,便道:“怎么了?” “我在想,这八宝吉祥锁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想得到它?” 沐辰秋其实也同样的疑惑,于是缓缓回忆道:“那是我额娘的珍爱之物,据说是家传的,我记得江家出事那晚,我藏在井里,曾经听到那些人说在找什么东西。” “这么说……咳咳……” 颜蝶依急着与沐辰秋说话,却一不小心呛了气息,连着咳嗽了半天,沐辰秋赶紧倒了杯水,小心地将她扶起来,喂了几口,颜蝶依这才缓过气来,脸却涨的通红,大口喘着气,身子软绵绵无力地靠在沐辰秋的怀里。 “行了,等你好些了再说吧!” 沐辰秋低头就看到颜蝶依满眼水雾的样子极为惹人怜爱,忍不住连语气也放低了几分,将她扶着躺下,吩咐道:“你先歇一会儿吧,我去给你找些吃的来。” 颜蝶依看着他笔挺宽阔的肩膀,心中被他这浅淡的温柔暖得极为舒适,暖流仿佛在四肢百骸游走着,她点了点头,却留恋地望着沐辰秋快步走出去的背影,久久地只是浅笑。 真喜欢这样的感觉,若一切都在这一刻停住了,该有多好。 沐辰秋走出门口,看着安静的走廊,忽然有种空洞的窒息感。一切如烟似尘,卑微的仿佛在这尘世上经过也不会留下痕迹。 生死关头,他记得颜蝶依对他说,一个人若是死了,走过奈何桥的时候,会在水中看到爱人的影子,而她看到的是他。 他曾为此感动,可是,如今一切恢复如常,他又要如何面对她的一片真心? 沐辰秋的心里有些混乱,干脆也就不再去细想,出门去帮颜蝶依买了些白粥和点心回来。 颜蝶依是天亮时分醒过来的,沐辰秋中途出去抽了根烟,回来就看到她笨拙地端着碗靠在床头喝粥,见了他于是柔弱地一笑。 沐辰秋沉默了片刻,忽然大步上前,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碗,拿了汤匙,盛了一勺粥,送到她嘴边。 颜蝶依顿时呆住了,抬头迎上沐辰秋清冷的目光,她眨了眨眼睛,眼眸里闪着如水般的波光。在那一刻心是温暖的,仿佛沐浴在日光下,止不住的幸福快乐,甚至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 沐辰秋看到颜蝶依脸颊微微涨红,目光闪烁,唇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娇羞,美丽地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蔷薇。 他沉默地把勺子往前递了递,颜蝶依回过神来,乖乖张嘴,将沐辰秋送来的粥吃了。 看着沐辰秋在月光底下极为漂亮的一张脸,因为表情略有缓和,更显得温柔了几分。一时间,仿佛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只是看着,也觉得怎么都看不够。 “怎么了?” 一碗粥见了底,沐辰秋收了勺子,抬头却见颜蝶依依旧是呆呆望着自己,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他的心微微一动,便柔声问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 颜蝶依一愣,看着沐辰秋的双眼,他的眼眸闪着波光,里面藏着少有的温柔,她的心微微一痛,心里的话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你。” “嗯?” 沐辰秋一愣,颜蝶依意识到自己真情流露,有些害羞地咬着唇别过脸。 沐辰秋看到颜蝶依抿着唇,半低着头,落在初升晨光下的容颜却是格外漂亮。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什么用力戳了一下,骤然涌起想要吻她的冲动。 想要沿着她俏丽的鼻尖,一路吻上她如樱花瓣娇柔的唇。 沐辰秋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颜蝶依听不到他说话,于是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眼前却顿时黑影压下来,将她完完全全的笼罩其中! 男人捧着她的脸,火热的吻落在她的唇瓣上,辗转反侧,温柔缠绵。 颜蝶依被迫落入沐辰秋的掌控,男人仿佛是要将她口中的每一寸气息都夺走,甚至带着一丝掠夺的意味。她愣了一下,却无法抵抗内心升腾出的甜蜜和喜悦,于是主动伸出双手,抱着沐辰秋的脖子,唇舌与对方纠缠着作出回应。 这一吻悠远漫长,直到两个人都快要喘不过气来,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颜蝶依的双颊泛起一抹绯红,看向沐辰秋的眼眸蒙着一层浅浅的水雾,唇瓣有些肿了,双唇微张,急促地呼吸着。 沐辰秋也大口喘着气,看着颜蝶依如此娇媚可爱的样子,便张开双臂,将她拥在怀里,低头轻轻亲吻她的发梢。 他是喜欢自己的,颜蝶依的心里无比喜悦,她感觉得到。 沐辰秋感觉颜蝶依的手环抱着自己的腰,忍不住抬了抬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柔声道:“我会,负责的。” 也许宋大夫 第 10 章节 说的话是对的,馨儿已经离去,再多的留恋也是徒劳。珍惜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 颜蝶依靠在他的怀中,无声无息地笑着,一面语气羞涩地“嗯”了一声。 沐辰秋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轻轻拍了拍,低头小心地一吻,道:“再休息一会儿吧,下午我们回北平。” 颜蝶依依依不舍地从沐辰秋的怀里离开,沐辰秋扶着她躺下,帮她盖好被子,这才坐在一旁,看着她睡下。 从天津到北平的路程其实不远,但颜蝶依的身体还很弱,一开始还撑着说不累,后来还是忍不住,靠在后座上睡得很熟。 沐辰秋把她送回家抱上床时,她才悠悠转醒,一脸慵懒地看了看四周,便笑道:“啊,到家了呀!” “你先休息,我去父亲那里一趟。” 关于雷九的事情,他还需要向沐爷报告,沐辰秋轻轻吻了吻颜蝶依的额头,起身要走。颜蝶依依依不舍地拉着他的手,露出甜蜜的笑容,道:“嗯,你路上小心。” 沐辰秋点点头便转身走了,颜蝶依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心中骤然升腾出一种莫名的伤感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仿佛他离开了之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撑着起身洗澡换衣服,等把自己收拾妥当,倒了半杯冷茶,坐在桌旁,手刚扶在桌沿上,忽然一顿,随即握拳。 她一路颠簸,觉得极为疲乏,可还是挺直了背,朗声道:“各位朋友,既然来了,何必鬼鬼祟祟的,出来一见吧!” 话音未落,几个黑衣身影便不知道从何处窜出,分别立于房间的角落,将她围在了中间。 “你们想干什么?” 颜蝶依撑着站起来,如果换了以前,她并不惧怕这几个人。可是现在,她中毒未愈,连站久了都有些吃力,虽然如此,她仍然还是坚持着,让自己的气势不落于下风。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一个黑衣人开口道,声音刻意压低了,让人辨别不出。 “那就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颜蝶依将手抬起来握拳,做出一个迎敌的架势,脑海里迅速地思索着对策,想了半天觉得真是没什么好主意。 算了,能拖就拖,见机行事吧! 不过若是他们所有人群起而攻之,她便真的死定了。 (五) 沐辰秋知道自己在沧州擅离职守,所以急于面见沐爷解释,匆忙赶回沐府,一进书房就看到沐爷端坐在桌前,韵荼亲昵地趴在他身边,靠在他耳畔说着话。见沐辰秋来了,韵荼笑盈盈地迎上来,道:“辰哥哥你回来了啊!” “小七。” 沐辰秋亲昵地拍了拍韵荼的肩膀,当做是打招呼,韵荼笑盈盈地走到一边儿沙发上坐了下来,悠然端了杯子品起茶来。 “父亲,我回来了。” 走到沐爷面前,沐辰秋恭敬地垂首行礼问安,他对于这个义父还是相当尊敬的,而沐爷也确实对他极好,连两人之间的称呼都并非是“义父”而是“父亲”。 “听说你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平了雷家寨,活捉了雷九?” 沐爷忍不住露出赞许的神色,雷家寨曾让好几拨剿匪的部队都吃了大亏,可沐辰秋却一举攻破小马山,顺利救出了所有人质,这也为青帮挣回了很大面子。 “父亲过奖了,是弟兄们够拼命。” 沐辰秋从不居功,只是淡淡答话,便将功劳都推给了青帮众人,他向来如此,也因此在青帮极有威望,深得手下们的拥戴。 “除了雷九这个祸患,又在北平商会那边儿赢足了面子,你做的很好。” 沐爷起身拍了拍沐辰秋的肩膀,赞许之情溢于言表,沐辰秋垂下眼眸,一如既往的平静沉稳。 “不过我也听说,你在小马山上救了个受了重伤的女人,还带她去天津救治?” 沐爷哈哈一笑,话锋一转,沐辰秋合了眼又睁开,藏起了眼中的情绪变化,韵荼听了“女人”二字便气不打一处来,暗自跺了跺脚没发作,可脸色却十分难看。 “是的,她是我派出去的探子。” 沐辰秋没抬头,依旧是那副低顺眉眼的样子,完全敛起了平日里的骄傲锋芒。 他早就想到事情会传到沐爷这儿来,也想好了说辞,只是将颜蝶依当成了自己派出去的探子,一个探子而已,想来依照沐爷的性子,不会深究下去。 “哦,原来是个探子……” 沐爷在桌边踱着步子,依旧还是笑呵呵的模样,仿佛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这般办事不利的探子,下次,还是不要再用了吧!” “是,父亲。” 沐辰秋听得出沐爷话里其实别有含义,但却不反驳,而是点了点头。 “爹!” 韵荼在一旁忍不住,一声爹喊得语调百转千回,尾音拖了好长。 “行了小七,既然辰儿都说了只是个探子,不成气候,你何必那么斤斤计较。” 沐爷朝着韵荼摆了摆手,沐辰秋听得出父女俩显然另有所指,也不挑明,只是安静地垂手立在一边。 “辰儿你辛苦了,先去休息吧,明天晚上,陪我去见个重要的客人。” 沐爷笑道,沐辰秋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父亲,那我先回去了。” 他自两年前起就搬离了沐宅,目前住在东四十条的一处宅子里。 “辰哥哥,你明天白天陪我出去玩儿吧!你答应人家好久了!” 韵荼欢快地跳过来挽着沐辰秋的胳膊,一个劲儿往他怀里蹭。沐辰秋看着俏丽精灵的韵荼眨巴着眼睛,脸上满是期待,也不忍心一再拒绝,便抬头亲昵地拍了拍韵荼的头,笑道:“好,明儿我带你去南锣鼓巷。” “好呀!” 韵荼欢喜地拍了拍手,笑得脸上仿佛开了花儿,她咬着唇,扭捏地看着沐辰秋,道:“那明天我等你!” 说完顿时脸一红,跺了跺脚转头飞快地跑走了。 “这孩子……唉……” 沐爷看着韵荼,又看了看沐辰秋收敛了一脸宠溺的表情,便道:“辰儿啊,我真是拿这个女儿没办法了,她谁的话都不听,就听你的,你就帮我多照看她吧!” “我知道了父亲,小七是我的妹妹,我自然会好好照顾她的。我先回去了。” 沐辰秋似乎是完全没有察觉沐爷这话的本意,彬彬有礼地点了点头,朝着沐爷行礼道别。 沐爷无奈地挥了挥手,韵荼偏偏看上了自己的义兄,他也想过亲上加亲,可是沐辰秋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 沐辰秋离开沐宅,先去处理了一些围剿雷九的善后事宜,这才去找颜蝶依,想把她接到自己那儿去。但到了门口便发觉事情不对,院门大开着,颜蝶依的房间里更是凌乱一片,显然是经过一番激烈打斗。 “蝶依!蝶依!” 沐辰秋连着喊了几声,却不见有人回答,顿时又急又恼。 他心中十分担心,因为颜蝶依中毒未愈,身体极弱,怕是根本受不起什么折腾。 在院子里前前后后寻找了一番,都不见人影,也没什么线索,于是沐辰秋干脆回了青帮的堂口,简单形容了一下颜蝶依的样子,吩咐了一队人出去找人。 但北平的大街小巷依旧安然如常,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也没有人找到颜蝶依的踪迹。 那个曾经一舞倾城的女子,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 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颜蝶依终于悠悠转醒。她觉得后颈一阵酸痛,抬手揉了揉脖子,缓缓睁开眼睛,便迎上邱柏禹温柔清亮的目光。 “二少?” 颜蝶依的目光渐渐清晰,邱柏禹温润如玉的面孔映入视线,她顿时觉得脑袋里有些混乱,她最后只记得自己被人打晕了,然后…… “没事了,那些想对你不利的人,我都已经解决了。” 邱柏禹温柔一笑,平静说出的话,却让颜蝶依心中一沉。 基本上来说,邱柏禹那样平静笑着说出来的话,都是很可怕的,她小心地问:“你……怎么解决的?” “问明白了,就让人将他们丢进护城河里去了。” 邱柏禹轻描淡写地回答道,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对于他来说,那几条性命,根本不值一提。 颜蝶依缩了缩脖子,没敢接话。 “他们收了别人的钱,要取你的命。他们说,给他们钱的人是沐府的一个管事。” 邱柏禹温柔地笑道:“可他并不是主谋。” “沐府的人要杀我?” 邱柏禹侧头看着颜蝶依,她的眼中分明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大大的眼睛瞪着,眼波流转,显得格外美丽。 只是她的脸色并不好,带着几分大病未愈的苍白无措,看起来令人心痛。 “我还在追查那个人,若是被我查到了,倒是想请他过来喝杯茶,好好聊聊。” 邱柏禹一番话说的极为斯文,可颜蝶依听在心里,总觉得冷冰冰的,她揉了揉脖子,又问:“是你救了我?” “是菁儿。” 邱柏禹抬手指了指门口,菁儿正巧端着托盘走进来,见到颜蝶依醒了,便露出喜悦的笑容,清脆地唤道:“姑娘,你醒了呀!” 说着快步走进来,将手中托盘搁在一边的桌上,端起汤碗,笑道:“正好,快把这碗鸡汤喝了吧!还热着呢!” “嗯,谢谢你菁儿。” 颜蝶依见了菁儿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跟着露出笑容,将汤碗接过来,抿了一口,温暖直到心里。 “菁儿,你先出去吧!我有些事情要跟蝶依谈一谈。” 邱柏禹温柔一笑,朝着菁儿挥了挥手,菁儿会意地取了托盘,转身盈盈去了。 颜蝶依埋头喝了两口汤,抬头就见菁儿又走了,邱柏禹显然是有话要对她说,便放下碗,转向他,笑道:“二少想跟我谈些什么?” “那天我和雷九的对话,你都听见了吧?” 颜蝶依正想摇头,邱柏禹抬手取了杯茶,优雅地抿了一口,放下茶盏缓缓道,“别急着否认,我认得出,在外面躲着偷听那人是你。” 他说的语气言之凿凿,不容反驳,颜蝶依也知道瞒不了他多久,便点了点头,道:“是,我听见了。” “你就不想问我些什么吗?” 邱柏禹连笑容也是一贯的优雅,轻轻抬了抬眼眸,“我记得,你的好奇心向来是很重的。” “二少若是不想告诉我,怕是我怎么问,都问不出来的。” 颜蝶依无奈地弯了弯嘴角,她知道,今天势必是要跟邱柏禹摊牌了。只是说话间不想落了下风,便回了句。 “你的这张嘴啊,真是,快比得上菁儿了。” 邱柏禹笑笑,看向她的目光里透着欣赏。颜蝶依也跟着一笑,道:“二少过奖了,既然二少想让我问,那我问问也无妨,那么,你为什么也会知道八宝吉祥锁的事情?” “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瞒着你了,我受人之托,一直在暗中调查此事。” 邱柏禹一笑,目光闪烁间不再收敛,带着不可名状的威严,竟与之前那个温润的他判若两人。 “受人之托?” 颜蝶依不解地想,到底还有多少人在寻找八宝吉祥锁? “托我办事的人在南方。他们不便出手,所以,就委托我帮忙调查。” 邱柏禹见颜蝶依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于是又道:“我虽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也与这件事情有关。当年的江家灭门案影响确实很大……” 颜蝶依很快回复冷静,接话道:“是的,若不是当时朝廷局势有所变动,相信事情还会继续调查下去。据我所知,八宝吉祥锁是江夫人的陪嫁之物,它到底有何意义,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要争夺它?” “因为只有拿到八宝吉祥锁,才能知道前清皇室宝藏的下落。” 邱柏禹说的风轻云淡,但是说的事情却让颜蝶依听了大惊失色。 “当时朝廷局势不稳,有位皇亲担心自己的巨额财富有危险,就把它们藏匿起来,同时绘制了一份地图,标明宝藏位置。” “所以,八宝吉祥锁就是宝藏的位置图,或者是与藏宝图有关的线索?” 邱柏禹只是说说了寥寥几句,颜蝶依便心领神会,做出了判断。邱柏禹颇为爽快地表示认同:“没错,江夫人出身显贵,据说就是那位皇亲的后人。原本是没人知道这件事的,但是当时参与此事有个仆人把这件事偷偷告诉了他的儿子,那小子有一次赌输了钱,被人追债,无意中说漏了嘴。” 后来事情便从坊间传开,为江家引来了杀身之祸。 邱柏禹温和一笑,便又成了那个温文尔雅的邱家二少,看向颜蝶依:“我要说的都说玩了,现在,轮到你了。你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 邱柏禹摊手一笑,他自然不能那么白白地就将什么都说了,来而不往非君子也。 颜蝶依这才明白过来,邱柏禹这么坦诚,其实是有代价的,她叹了口气,便将自己的身世也都一五一十说了。 “那沐辰秋呢?” “沐辰秋?” 没想到邱柏禹也在怀疑沐辰秋,颜蝶依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把沐辰秋的真正身份告诉邱柏禹,就算他们只要宝藏,但是还不保证他们不会派人找沐辰秋的麻烦,想到这里,她便装出疑惑的表情,道:“沐辰秋也与此事有关吗?” “不瞒你说,我这阵子派人把沐府上上下下,包括青帮都调查了个遍,倒是也没查出什么端倪来,我以为你跟他走的近,会知道些什么呢!” 邱柏禹又饮了一口茶,放下杯子,颜蝶依有些紧张,故作平静地拿过茶杯低头喝茶,一边努力掩饰好自己脸上的表情,生怕邱柏禹看出些什么来。 “我……确实不知道,我与他只是……” 颜蝶依说到这里,不禁又想起那天那个火热的吻来,双颊迅速地就飞过一抹缤纷的红霞。 邱柏禹见她抿着唇,脸颊绯红,一副小儿女的娇媚姿态,心里顿时就明白过来,她与沐辰秋的感情竟是真的。 “你有没有想过,到底是什么人想取你的性命?” 邱柏禹深深吸了口气,望着颜蝶依的双眼,一字一顿地问道:“你难道就从来没有怀疑过沐辰秋?” “不可能!是他把我从小马山救回来,他明明对我说……” “你们……”,邱柏禹很不想问这样的问题,但是,却又忍不住不问,“你真的认定了他吗?” 虽然说的不明白,但是对于颜蝶依来说,已经很明白这样的意思了,她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