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念灭一念起 心底的沉重却因他的这一挥手，终于一扫而空。像是即将出狱的重刑犯人，在小小的四方天地苦等多年后，迎来了最后的曙光。激动，轻松，解脱……犹如陨石般狠狠砸了下来。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掩藏起即将来临的解脱，我微微弯腰，语气恭敬。 面前的男人这一次审视我的时间有点久，黑色的眼珠比往日更深沉了一些。他是个精明、冷酷无情的人。如今，他的眼神更像是在衡量一个物件的价值，又像是在考虑如何处置它。 而我的人生，却在他的一念之间。多年前的，一念起，多年后的，一念灭。 这几年里，我过得十分辛苦，永远在揣摩他的喜怒，小心提防，如履薄冰。 明明那个人可能已经非常恨我了。因为是我，放弃了我们两人一起当巨星的梦想。而我却还在……期待着什么。 苦笑。坐在高位上的这个男人，最终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仿佛确定不再感兴趣，的确可以扔掉般随意挥了挥手。 心底的沉重却因他的这一挥手，终于一扫而空。像是即将出狱的重刑犯人，在小小的四方天地苦等多年后，迎来了最后的曙光。激动，轻松，解脱……各种情绪犹如陨石般狠狠砸了下来。 第一章 物是人非 Chapter01 他在我记忆中的样子跟他现在的样子，又相似，又陌生，就如同他不经意扫过我的眼神，让人又怀念，又疏离。 执行制作人Benson找上我时，我有些意外。 《我爱大明星》这个娱乐聊天节目收视率已经很高了，尤其又有重量级A咖主持人董哥坐镇，很少有搞不定的明星和意外状况。 不过这次Benson却一脸为难。 “裘洛已经两年多没上过我们的节目了。这次他出新专辑，别的通告都上了，就是跳过我们的。打电话给他经纪人，和气倒是和气，总说会的会的。一问具体时间，却说还要再看看，呵呵。” 我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继续往下听着。 董哥手上有六档节目，吸金能力一流，平日跟周围的人打着哈哈就过了。而剩下的人，Benson又看不上眼。这样一来，跟我交流的次数倒是比其他人略多一些。但没个由头，Benson也不会无缘无故对我发这些牢骚。 我没什么特别明显的优势。容貌还行，不过已经不符合时下流行的审美；唱歌不错，但人气比不上偶像派，功底更比不上实力派；演技也OK，客串两把偶像剧过得去，但要是跟杜云修那几位派放在一起，简直就是自取屈辱。总之，综合实力平平。放在如今的演艺圈，真是没有一点能再次大红大紫的迹象。 唯独一点，现在的经纪人RAN说，我口才虽然不是最佳，话也不多，但每每提问，却精准老道，容易引出爆点。所以主持差不多两年，《我爱大明星》最高分段收视率都有进前十而在分钟收视率中，超过40%的收视最高记录也是我创下的。正因如此，所以在助理主持人换了一波又一波的情况下，我还能跟在主Key董哥身边，继续主持着这个节目。 而这也是我尚可在这个圈子里混口饭吃的缘故。 “阿永啊，你跟裘洛以前是一个组合……就真的没有再联系过？”Benson说得有些口干，在我面前坐了下来，他看了我两眼，多少有点试探的意味。 其实Benson提起这事时，我就有预感他会这样问。因为只要在娱乐圈混过数年的人，谁不知道裘洛最先开始就是以“Z-Boys”组合出道。当时唱片业大环境良好，这个如今名字看来十分平常的“Z-Boys”二人组合，人气不仅超高，还屡屡卖出白金奇迹，专辑销量井喷似的，一张高过一张。各大音乐排行榜，各个DJ、KTV点播排行榜，只要是出自Z-Boys的歌，绝对榜上有名。 对于任何一个亲身经历过这个时期的人来说，就像是见证了一场巨大而华丽的盛世美梦。 因为之后随着网络音乐的冲击，整个唱片业被彻底摧毁得一蹶不振。再也无法重现当年巅峰经典、万人空巷的辉煌…… 哦，对了。 当年的Z-Boys，裘洛是其中之一，而另外一个，是我。 “解散后就没联系过。到现在连他的手机号也不知道。”我笑着说。 这没什么隐瞒的必要。原本同一个组合的两个成员，在组合解散、唱片行业衰落之后，一个成功转型为天王巨星，事业更上一层楼，而另外一个因为过气，只能靠当综艺节目主持人的副手混混饭吃，这样的境地、落差还有联系的必要吗？ 我朝Benson笑了笑。 人在对比自己和他人的境遇时，最能感受到命运无常。有的成了感叹，有的成了反讽。 Benson微微一怔，老练如许，也多多少少感到了几分尴尬。何况，他在这个圈子比我更久，荣耀和低谷，他见得比我更多。但他还是继续问了下去：“跟裘洛处得不太好？”组合解散、单飞，大半的原因就是成员之间关系不融洽。 不融洽？当年公司有高层提议换掉我，年轻气盛的裘洛拍着桌子放狠话：“没秦永就没我。”高层对我连连道歉，裘洛几乎大半年都没给她好脸色。有前辈当着我的面挑拨 ，“裘洛啊，你事事挡在秦永前。秦永他是不是男人，有够没脸。”裘洛紧张地偷窥着我的脸色，生怕我不高兴。那时的我当着前辈的面，狠狠地戳了戳裘洛胸口。他这样护着我，你说我有脸还是没脸……而如今……我想了想，回答道：“一般吧。” 物是人非，何必往自己脸上贴金。 Benson往我肩膀上安慰状拍了一记：“那行啊。只要不是决裂，一切都有余地。人情人情，有人就有情，有情便有人。秦永啊，你也不能老这么低调。这个娱乐圈谁不炒作？主持节目都还 需要噱头！该消费以前的名气时还是要消费，绯闻什么的，让经纪人帮你炒炒。你能力不错，台里也有心想要捧你。这年头，只要时运一到，咸鱼大翻身的自有人在。” “这是裘洛的手机号，跟他联系联系。既然不是闹崩，其他的都好办。你跟他曾是红极一时的人气组合，彼此之间的感情肯定在！” Benson的优点之一就是特别懂得抓住时机，手脚该快的时候一点都不含糊。所以他立刻就从手机里翻出裘洛的手机号，再次强调命令：“联系联系。” 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朝他笑。 以前认识不久，裘洛说我长了一张淡色的脸，尤其是微笑起来，最让人感觉不到危险性、攻击性，所以人人都愿意信我。 那时我看着裘洛漆黑的眼睛，脸上温淡地笑着。心里就一句话：这小子，有够傻。 一边听Benson报着手机号，一边输入。整个号码输入完毕，我低头看了一眼，熟悉的数字，熟悉的排列，心头狠狠一震，这个号码……然而，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那就这样定了！阿永你去搞定裘洛，一定要上我们节目！昔日Z-boys组合再现《我爱大明星》——这样的噱头、爆点收视率绝对‘噌噌噌’地长，破你去年最高收视率纪录说都有可能！只要裘洛来，你的地位一定水涨船高！说不定台里还会专门给你开辟新节目，阿永啊，我一直最看好的就是你。” 没有主持人不在意自己的身价、地位、收视率。Benson从人心、欲望入手，老练地说着十分煽动的话语，一般人听了，简直心情激动，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希望，节目收视率大增指日可待。用尽办法都要把裘洛请来。 我面上也点点头，让Benson感到他的话我有在听。 只不过，如今我求的是稳，不是风头、噱头。稳中求进就是最好的状态。 “只要收视率破4，就再加一百万的奖金。”Benson见我不怎么动心，再次开出诱人的条件。有些人要实的，不要虚的。对名气没太大兴趣的，对钱却说不定有需要。这个圈子的人，永远不会嫌钱少。 “分段最高收视率？”我故意问了一句，让他感觉我对他的提议有些兴趣。毕竟平均收视率跟分段收视率差很大，《我爱大明星》的平均收视率好一点的才接近2，除非是拼拼分段收视率，否则要过4根本没可能。 “分段就分段！”看样子，他为了裘洛真的是豁出去了。 “尽力。”我看着Benson的眼睛笑了笑。 做一档节目，破4就有一百万的奖金的确是大手笔。 不过Benson也并不亏，恐怕他心底也清楚。当初我和裘洛作为新人刚刚出道，曾被董哥仗着资历深，在节目上弄得我们很难堪。 本来新人受点欺负是常有的事，不少前辈也故意整过我们。只是如今我低眉顺眼，成为董哥的搭档。裘洛却成为亚洲最有人气的小天王。当初的小新人如今成了天王巨星，更不需要去抱董哥的大腿。而董哥……大概是巴不得裘洛不要来，免得他要伏低做小吧。 所以《我爱大明星》这几年都没有请到裘洛，很难说没有董哥的缘故。 Benson是一定要裘洛来参加节目的，可是又不能为了一期节目开罪整档节目的主持人董哥。 于是，这个难题就丢给了我。 人，我得帮他们请到；节目，也一定要顺顺利利的。既不能让裘洛和董哥翻脸，也不能让董哥觉得面上无光。本不想搅进这种事。因为这些年来，我最擅长的就是趋吉避凶、避免卷入这些麻烦之中。只是……我低头，再次看了眼裘洛的手机号码。好像看着那些小小的数字，就能看到过去裘洛那张年轻而俊美的脸。对其他人总是一脸的不耐烦，对着我却从来无可奈何；对其他人耍大牌、摆臭脸，却追问为什么对其他人好脾气的我，唯独对他不理不睬，熟视无睹…… 那样的眉眼，那样赌气又无奈的眼神……真像是年少时期一个令人不想醒来的梦。 这些年，我都换过好几个手机号。 裘洛，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的手机号却从没换过？ 你，还在执著些什么呢？ “不好意思，阿洛的schedule已经满档，恐怕无法参加贵节目。”手机那边的女声和和气气，正是裘洛的经纪人Rebecca，即使说着拒绝的话语，也让人无法生气。 软硬不吃的人才最棘手。想必这也是Benson搞不定她的缘故。 “我了解。”我顺着对方的台阶下。 裘洛现在红到了极点。这样的人气恐怕只有现在在国内外大放异彩的新生代影帝顾羽才能拼一拼。沉寂了好几年的娱乐圈强势出现这样的一个天王巨星，粉丝的忠心程度更是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自然有无数节目无数制作抢着要他。 曾有电视台制作人说，就算裘洛拍的片子再烂，光凭他的人气都可以保证两亿票房！所以，经纪人一旦说出schedule满档的话，其潜台词其实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这种情况下，也不好再缠着对方。不过……我却并没当场挂断手机。 “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裘洛现在是否方便接电话？”顿了顿，我还是开口道，“我是秦永，以前跟他在同一个 组合……” “噢噢，Z-boys是吧！”Rebecca语气轻快了起来，很显然是记起了我，不再是之前那种公事公办的口吻。看来当年我们的组合在娱乐圈的影响力还有一些，她显然对我亲近了一些，“我去问问阿洛，你等等啊。” 手机另外一端沉寂了几分钟。我在这边拿着手机静静听着。不知道是对方那边太安静，还是我的房间太空旷。一时之间，我明明冷静得好像连自己的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但是脑海却又不受控制冒出很多念头：我这是在干什么？怎么突然偏离计划之外问这句？根本就没想好要说什么，万一他接电话，我应该说些什么？……他会开心、诧异，还是…… 太久没联系，我竟一下子有些慌乱起来。做着主持行业的我，突然对待会儿要讲些什么完全一片空白。我不应该是能言善道的人吗？ 看了看办公室窗户上自己的倒影，明明心底如此慌乱、期待、忐忑，脸上的神情却仿佛镇定得只是即将喝一杯咖啡而已。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那边远远地传来一道男声：“阿永……？”又静止了很长时间，好像那人重重冷哼了一声，“不、接！” 简短的几个字让心底刚刚升起来的一些东西好像瞬间又落下去了。那些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说的话，现在又整整齐齐地出现在脑海里。 待Rebecca说完之后，礼貌地表示感谢，阐述一下节目的想法，以后再先约她，建立私交之后，再见缝插针…… “裘洛现在拍戏正忙……”Rebecca语气里带着些歉意，看来她对我的印象还可以。 “没事……拍戏辛苦，让他多注意休息。”突然和Rebecca之间有点相顾无言。 正准备挂断电话，这时有人在电话那头对Rebecca紧促地催了一句：“等等——问问他到底想说什么！八成是见我红了，才来跟我联系吧！” 很磁性的男声，却说着这种刻薄讽刺的话语。 “还有什么口讯想留给阿洛的吗？”Rebecca明显对裘洛的情绪化有些无奈，却还是尽职尽责地问道。 我快速思考着。一瞬间几乎将这几年的心情都过了一遍。然而，一个口讯根本说不完…… “没什么其他的。就是董哥让我问问他上不上他的节目。哦，我现在在跟董哥搭档，对方挺照顾我。” “好的。”Rebecca语气依旧温和。 那边却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大力砸在了地上，声音主人似乎非常恼火，“竟跟董哥搞在一起！——不！上！凡是他们的节目通通给我拒掉！通通！” “以后我们再聊。”裘洛的火气太大，声音盖都盖不住，Rebecca非常不好意思地结束了谈话。我说了声好，也挂断了电话。 对着手机上的“洛”字，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内心不知道为什么略轻快了一些。 又忙了一周，Benson旁敲侧击过一次，还告诉我裘洛最近回国，可能去哪家酒吧，让我去碰碰运气。 我口头应着，跟Rebecca联络了几次后，周末晚上终于找了个时间，换了件比较夸张一点的夜店装。最近我都没找裘洛，反而跟Rebecca联系多些。每天聊个两三分钟，双方都很愉快。而她见我从不问裘洛的事，也不强求他们上节目，也有点拿我当朋友了。 我坐在吧台边点了杯酒。吧台对面的镜式装饰折射出人的影像。里面的人非常白，眼眸的颜色有些浅，腰部很细似乎用力一掐就会断掉。我看了一眼自己，因为灯光较暗，仿佛还跟刚出道时没什么区别。 大概坐了两三个小时，该等的人还没有出现，中途有不少人过来搭讪，都被我挡了回去。心情有些烦闷。又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忽然一阵骚动。几个衣着光鲜的富家公子般模样的人，正在拼命灌一个女孩酒。那个少女穿着吊带，挣扎着，殊不知这样的举动往往让围观的人更加放肆。 “再喝一杯，再喝一杯！”那群人哄笑着。 女孩已经醉得不行，整个人东倒西歪。 那些把她夹在中间的人似乎很乐意看到这样的局面，一边对她上下其手，一边猛灌她酒。 “等等，把这个也加上。”其中一个坏笑着，掏出一个小药丸丢进了酒杯。少女都快哭了，却被人硬扣着下颚灌着洋酒…… 静静观察了一下，这些人似乎很有来头，连酒吧的保安和其他客人都不敢管，我想了想自己的身份，一个过气的小明星，也没有实力帮她全身而退。 忽然，我在刚刚进来的人群里瞥见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容。 心狠狠一滞，好像一瞬间整个酒吧的音乐都冻结了一样。唯独那个人，像是电影里面的特写，眉毛、眼睛、鼻梁一点点映满我整个眼帘。那种强烈的怀念感，仿佛从太平洋刮来的一场飓风，席卷着我全部的情绪…… 他在我记忆中的样子跟他现在的样子，又相似，又陌生，就如同他不经意扫过我的眼神，让人又怀念，又疏离。整颗心好像激烈得要跳出胸口，连握着酒杯的手指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但越到这种时候，我越让自己冷静、克制、一定不要泄露任何情绪。 裘洛仍是那么俊美。不，应该是更加耀眼了。 我丝毫不怀疑，无论他出现在哪儿，都可以轻而易举夺走任何人的注意力。因为他天生拥有那种巨星的气场，就像一个发光体，如此的令人瞩目。而现在，这种俊美之中又夹杂一种不耐烦的沉郁，像是坏脾气的青年“暴君”，引得人偷窥，却又不敢靠近。 这就是裘洛。 我眼中的裘洛。 他待在角落里，帽子低低遮住他额前的头发，只露出一点锋利的眼眸，侧脸的轮廓很深邃。几条粗粗的银链子晃在宽松的T-shirt前，戴着半截黑色皮指套，端着一个玻璃杯，琥珀色的液体中的冰块相互撞击。 裘洛今晚很低调。看他现在的态度，似乎也不打算插手那个女孩的事了。这在我的意料之中，又在我的意料之外。 当年Z-boys成立时，遇到这种事裘洛一定是要拔刀相助的。他为此惹过不少麻烦，但因为是公司的摇钱树，公司对此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初的我，总是在一旁围观他闹事，当做笑话看。可是不知不觉，他凶狠打架的样子却渐渐在我眼里变得迷人起来。那个夜晚，他帅气的脸上被人揍出一道血痕，他随性地曲着长腿，蹲坐在地板上，朝我仰头露出伤口：“贴一下。”他眯着眼，发号施令，湿透的黑色头发有细小汗珠淌下。我斜斜倚着墙壁，居高临下，听到裘洛这话，我犹豫了一下，然后撕开了一个创可贴，却在弯腰的时候，无意间对上了他的眼睛。 从那之后，他每次顶着大明星的身份打架，我不再选择袖手旁观，被当时的经纪人大叫“裘洛你把这么纯洁的秦永也带坏了！我简直都要疯掉了！”。每到这时，裘洛就大叫，“那些鬼主意是阿永想的，他才是真正满肚子坏水。”“你不要冤枉秦永！秦永怎么可能教唆你做这种事”“……好吧”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最开心的时光。 只不过，现在连我自己都改变了。有什么资格要求裘洛仍和年轻时无二？替这个女孩出头？ 他现在是稳当当的天王巨星，名声稳妥，才是最重要的。不过……我心底倒是萌发了一个念头。 我整了整衣服，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平静无比，慢条斯理地走在那些“贵公子”面前。因为挑的是有光的地方，加上其他人又远远躲在一旁，没人插手，所以我现在的这些动作在酒吧里就显得分外突兀，很快吸引了一批“看好戏”的人的视线。 我端起酒杯，走近，礼貌地劝道：“那个女孩子还没成年吧？今晚就这样吧。” 这话说得很软，我也不多替那女孩子求情，只是点出对方未成年而已。亵玩未成年少女，这种 事情要是爆出去，没几个人能干净脱身。 “哈哈，英雄救美的来了？”其中一个人听完之后，不仅没有收手，反而更加嚣张大笑道，还捏了捏那个女孩子的下巴，恶劣的吹了声口哨，“还有人看上这妞儿了！” 其他的人跟着一阵哄笑。 看来，这些人不是一般的难摆平。我掂量了一下，环视了他们一圈。虽然最先开口的那人非常嚣张，但是真正能做得了主的，恐怕……还是坐在正中间的那位。 对方大概二十来岁，年轻的脸隐隐埋在阴影中，只能窥见弧线完美的下巴，身上有一种非富即贵的气质。 有钱有闲有背景的富二代？ 我走到他前面。 “要是她有什么地方不对，我替她赔罪，多多包涵！”我举着杯子一饮而尽，做了一个碰杯求和解的姿势。 “他……他是《我爱大明星》的那个秦永吧。” “我平时都有看他的节目，主持得真不错耶。” “放屁，只有过气的艺人才去主持节目。你有见杜云修和裘洛主持节目吗？” 周围的人已经逐渐注意到我，纷纷扭头围观，有的竟一眼认出我的身份！ 尽管姿态已经放得很低，对方却似乎存心要晾晾我，任凭我的酒杯旋在半空中，半天也没有表示。 不过，虽然对方不想搭理我，四周却议论纷纷起来，聚集到这里的目光更多了…… 而我，只在意一个人的目光。 “行。”那个富二代突然开口。 他年轻的脸渐渐从阴影中显露出来。非常白皙的一张脸，笑起来唇角微微左挑，的确有迷人的本钱。我挑了挑眉，一般经常沾烟酒的人，声线都很粗哑，他的声音倒是比我想象中的好听多了， “要带她走可以，只要把这桌上的酒——全、喝、了。” 富二代这话说得不急不慢，像是在聊天的语调，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年轻的眼睛里甚至还带些笑意。 我低头看了看。茶几上乱七八糟的酒一堆，甜酒、烈酒，等等。别说这么多瓶一个人根本喝不掉，就算喝完了，酒一喝杂，整个人也差不多没戏了。 呵呵。果然不好说话。 就在这时——一道强烈的目光突然投射在我身上。不远处有人突然站了起来，动作剧烈得连头上的帽子都掉了，有些客人立刻大声惊呼“我去！是裘洛！”“居然是裘洛！”“啊啊啊裘洛也来了这个酒吧！我的手机我的手机呢！我要拍照……” 眼角瞥过去。裘洛俊美的脸上是狠狠的震惊，阴晴不定，像是黑化的野兽，充满着怒火，要把我吃了一样。 在富二代、裘洛和其他围观的酒吧客人中，我想起这几天跟Rebecca之间那几个闲聊的电话： “裘洛今晚真的会去酒吧？就不怕被狗仔队跟？”我开玩笑。 “那也没办法啊，他最喜欢这家。说以前跟人打架，被那个人贴创可贴就在这间酒吧的杂物间。”Rebecca一副无奈的口吻，天王巨星有怪癖，他们这些经纪人也只能纵容。 我想起来了。那个晚上，月光轻轻从这家酒吧的杂物间窗口倾泻下来。 被组成一个组合，我们之间的个性、形象、为人处世全部不同，最初他对我看不顺眼，我也私下“暗算”了他不少……凭什么命令我？我弯下腰，他的气息离我越来越近。他的脸上渗出血迹。我单手支在他的右肩上，掌心与他的皮肤重合。鬼使神差的，我低头在他的伤口上吹了吹。 年轻的裘洛触电般惊呆了。 我则居高临下，朝他眯着眼：“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命令？” 这个富二代摆明是存心刁难。而旁边那几个狐朋狗友显然见惯了他的德行，眼睛里满是狡诈，唯恐天下不乱，火上浇油跟着起哄：“喝吧！快喝吧！唐少可是给你面子了！” 唐少？哪个唐少有如此背景？莫非……是唐齐石的侄子？ 唐齐石是我签约的皇冠荣耀娱乐公司的开朝元老。皇冠荣耀当年是黑道漂白，虽然现在变成正规娱乐公司，但上一辈跟道上依旧是千丝万缕的联系。唐齐石坐拥皇冠荣耀的不少股份，到现在也没有结婚，更没有子嗣，所以对唯一的侄子唐亦轩十分宠爱。 有这样白道黑道的后台依靠，难怪对方年纪轻轻却肆无忌惮。也难怪连这个“Silver”酒吧的老板都有所顾忌…… 差不多整个酒吧的人都盯着我，看我如何接招。 我将手里的酒杯一扔。“啪”的一下，漂亮的玻璃杯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瞬间支离破碎。也许是大家都没有想到我会做出这样的动作，所以在这一刻后，“Silver”反而安静了许多。其他几个“贵公子”的脸色变了变，有些紧张地盯着我。唯独坐在正中间的唐亦轩神色不变，眉宇之间还有一种玩味般的兴致，这种富二代，我在娱乐圈见到过几个，生来不愁吃、不愁喝。很多人还在为了生活奔波，为了梦想奋斗，而他们早早就被狐朋狗友带坏，每天寻求的不是刺激就是乐子，人生没个正形儿。 什么都能轻易得到的结果就是，任何到手的东西，都会令他们感到乏味。 “决定好了？”唐亦轩身体向前倾着，勾起一个刁难的笑意。 我微微一笑，弯下腰，低头随手拿了一瓶酒，对着瓶嘴就灌了下去。烈酒入胃，灼烧不已。 大概他们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利落。等我整整干掉一瓶，拿起第二瓶，再次开始喝后，那几个人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开始嬉笑道：“哟！不错，一下子就干掉了一瓶了嘛！”“还真有人为了个妞儿就豁出去了！”“快喝快喝！还有很多瓶！全部都喝了！” 第三瓶酒再次喝完。这几瓶酒度数完全不同，喝得太快，反应已经呈现出来了，我开始感到有点头晕。那些人似乎也发现了这些迹象，大笑起来：“快喝啊！快快！我们最喜欢看人为美女强出头！”其中一个还打了个响指，大声喊道：“Waiter，再拿两瓶Vodka！我们只说把这茶几上的酒全部喝光，可没说不能再加！哈哈哈！” 这人话音一落，其他人立刻鼓掌喝彩，还吹起了口哨，酒吧其他人见状，有的摇头，有的窃笑，有的继续等着看戏。真是，摆明了就是要玩我…… “你们够了！”就在这时，含着怒意的声音冷冷响起。 一个高大俊美的身影出现在我的眼前，即便久未见面，那种熟悉的感觉也让我心口像有温水淌过。裘洛身上愤怒的气息可能太强烈，那些人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浮起忌惮的情绪。 下一秒，整个茶几瞬间被裘洛的长腿踢翻！ 茶几上的酒瓶“哗啦哗啦”摔到地上，碎片飞溅，在灯光下莹莹点点，无数酒水流了出来！那几个人被玻璃碴和酒水溅了一身！ “跟我走。”裘洛不看我，却紧紧钳住了我的手腕。那么的用力，仿佛一眨眼，我就会消失一样。 唐亦轩冷笑一声。 离我最近的那个人，立刻想要揪住我的衣领。但他的手还没碰到我，裘洛就已经扣住对方的脖子。裘洛狠狠一扭，对方难受得哀嚎起来，差不多快要跪在地上了：“啊啊！痛、痛死了！放开，放开……” 唐亦轩冷冷瞥了眼在地上哀嚎的手下，目光直视裘洛，透着一种阴狠。那是一种年轻气盛被羞辱后的气息。“怎么？我的人也敢动？！” 裘洛站在我面前，同样冷冷地与唐家小侄子唐亦轩对视。 这几年，在电视上电影中，我看到过裘洛像过去一样，笑容坚毅无比。无数少女被他迷得要死。我以为他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现在，当他站到我面前，离得这么近时，我才发现我错了。他身上根本没有在银幕上那种外向的开朗——他整个人阴沉沉的，而怒意让他像是黑暗中的金属雕像，冰冷得毫无人性的温度。 心里倒吸了一口气。我所认识的裘洛，跟现在的裘洛比起来，差别太大。 清晰认识到这一点，让我有种说不清的失落。一个你曾经无比熟悉的人，多年后再次重逢，你却发现他跟你记忆中的感觉，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这时的你，是惆怅，是恍然，还是去试图了解，如今，他又是如何？但——他依旧肯为我出头。 裘洛和唐亦轩对峙。两人紧紧盯着对方，剑拔弩张，很有可能就斗得两败俱伤。“Silver”的保安也彻底紧张起来了，连忙通过无线耳麦对老板汇报情况…… 差不多了……再闹下去，裘洛这梁子可就真结下了。我故意踉跄了一下，一把撑在裘洛的肩膀上，裘洛肩膀的肌肉紧绷了起来，像是对非法入侵者的那种紧绷，只不过与之不同的是，他并没有排斥，也没有敌意。 他只是僵硬，非常的僵硬，可能是因为紧张与不自在。 “阿洛，我们走吧。”酝酿了很久，开口喊出“阿洛”这一声，却远比我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熟稔。抑制住指尖微微的颤抖，只有我自己明白这是什么心情。 “刚刚这些都被酒吧其他人用手机拍下来了，万一放到网络上，想必非常难看吧。这些不都是视频证据么？” 此话一出，沙发上那些人一愣，明显没料到自己“罪证确凿”。裘洛幽深的眼睛转过来，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像是要把我刻进脑海里一样。过了半晌，才继续开口道：“那个女的怎么办？” “有人报警了，待会警察会来。”我表面沉着地望着他，实际上脑海里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长年的演艺训练令我知道，我此刻看上去一定是淡定自如，不动声色。可实际上，我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久别重逢的裘洛擒住了。毕竟，那曾是我亦敌亦友朝夕相处的死党！ 我不知道我的眼神是否有泄露出什么。因为裘洛的眼睛里同样情绪复杂，他看我的样子，又像从前那样熟悉，一转眼又像是对待最痛恨的人。 “视频”、“网络”、“警察”，很显然这一切将有闹大的趋势。见我们这样，那几个“贵公子”片刻便慌了神。这些富家子弟就是这样，在外面闹无所谓，只要不出格，总有人拿钱与他们消灾。但若是一旦闹上了头版头条，牵扯到家族的名声，那他们就吃不消了。在其他人坐立不安的情况下，唐亦轩终于站了起来。剩下的人将女孩往沙发上一丢，跟着离开。 跟我擦肩而过的时候，唐亦轩食指点点我，脸上似笑非笑，我知道他在说，“这笔账，我记住了。” “你还是没变……”等那些人彻底离开之后，裘洛才正眼看我。 “阿洛。”我喊出他的名字。 然后下一刻，他眼底冷光一闪。他的拇指和食指，突然用力钳住我的下巴，像是对待仇人一样，力道不断加大。我甚至感觉到了痛！ 裘洛狠狠捏我的下巴，嘴唇勾起一抹冷酷且蔑视的轻笑，“——依旧是满嘴的谎言！秦、永。你知道我有多么恨你？”他贴近我的耳边说道。最后一句话，像是从他齿缝中迸出来一样。 我眼前一片恍惚……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听见裘洛喊我的名字。两年，三年，四年？ 在那些梦醒时分的日子，回想起年少光芒四射的模样，偶尔也会感慨。 在演唱会上动感的热舞挥洒汗水的我们，在镁光灯下拿着麦克风心里毫无畏惧的我们，那样的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每每回忆起来，耀目得自己都恍惚不已…… 那时每当表演结束，裘洛会兴奋得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拥抱后，裘洛会猛灌几口矿泉水，接着故意耍帅，将水珠飞得到处都是……助理要给他擦干。裘洛会躲闪着大叫：“阿永呢，让我们家阿永来给我擦头发！” 助理每到此时都会无奈地看着我。于是我只好笑笑接过毛巾，板起脸朝裘洛道：“给我过来。”四处乱跳乱窜的裘洛笑嘻嘻地跑来，脸上划过一抹得逞的笑意，然后低下头让我好用毛巾擦干他的头发。 那是我和裘洛十几岁的时光……跟我们现在各自的样子截然不同。 那时，他叫我“我们家的阿永”。 现在，他对我说，“秦、永。你知道我有多么恨你。” 因为违背和他的契约，在事业巅峰时选择退出组合单飞的人，是我。所以这其中的落差与滋味，当然是由我来承受。我垂下眼帘，推开裘洛钳住我下巴的手，“不管怎样，今天谢谢了。” 裘洛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又像是还不够解恨，又像是对我的反应很不敢相信。但最终他还是冷冷地一哼，生硬地开口：“这女孩到底要怎么办。” 我朝Waiter点头示意一下。一直在旁注视着这一切的服务生立刻过来了。现在唐亦轩那群人不在，他们也不用再顾及了。我给了他一些钱，指了指那女孩，“把她送回去。” 对方从善如流地答应。 见我处理完这件事后，裘洛只是冷笑了一声，转身就要走人。好像无论我做什么，裘洛都不会满意。我跟着他往前迈了两步，结果一下子踉跄，几乎快要撞到他。裘洛眼疾手快地将我一扶，随即又立刻收手，脸上的眉毛竖起，几乎有些恼怒：“你在干什么！” “刚刚灌酒灌得太凶……”我露出一个虚弱的姿态。 裘洛皱了皱眉，犹豫着。鸭舌帽垂下来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睛，过了半晌，他声音冷酷：“跟我无关。” 我努力推开他，逞强支撑着身体，断断续续说：“我的事，也不用你管……”，随即一个晕眩，眼看又要摔倒在地。裘洛刚刚说着“跟我无关”，可是动作却比谁都快，长手一捞再次捞住我。 我们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不变。裘洛凝视着我，脸上浮现出一种对自己的恼怒。 我们两人之间一时安静到了极点，仿佛有种无声却又紧绷的对峙。一场过去和现在的对峙。 真想回到过去的纯白时光啊…… 其实，我对Benson说谎了。和裘洛解散后，我们其实是有过联系的。那段时日，裘洛不停地不停地打我手机，让我和他重新组队，让我和他再次站在舞台上…… 然而，那时的我却藏了起来。找不到我的裘洛每天不断地发送消息，不断地打我电话。 “接一接啊，阿永！” “到底怎么回事，阿永！回我电话！” “阿永，你到底在哪里！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啊！” “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惹你生气了，你告诉我，我一定改！” “阿永，我真的很想念过去并肩战斗的我们……” 光是看着那些消息，我的心就软了。 如果这都不叫心急如焚，我想世上恐怕没有什么举动更能胜过这四个字。 可是，裘洛，我不能接。不能。 我掐掉电话，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短信……到最后，还扔掉了手机卡。连同手机一起。 那个手机是白色的。裘洛买给我的。跟他的黑色是一对。那时裘洛送我时的欣喜，看我接受后的期待，他眼里的光芒，我到现在还记得…… 消失了三年后，我才重返演艺圈。当时裘洛的演艺事业已经彻底跌倒谷底，再没有通告无法发单曲的话，只能失败地离开这个圈子…… 而我却没找他。直到现在。 如果你曾担心对方，担心得不得了，希望对方回个电话，哪怕回条短信。告诉你他在哪，怎么回事，任何一点点消息都好。 一点点都行。 然而对方却残忍冷酷地丢掉整部手机，毫不理会，再次遇见对方，你会如何反应……你一定恨不得他去死对不对？而我，正是那个残忍的人。 裘洛看着我，而我也看着他。不知道我们俩这样究竟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多久了，也许一分钟，也许三分钟，也许……更久。周围的人已经开始小声议论了。 裘洛依旧冷着一张脸，像块坚冰。我看不出他现在这样，究竟是痛恨，是冷漠，还是无情。最终，我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居然有些抖，这是我预想中没有的状况。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喊了一声。 是的，我设计了很多，今晚的相遇，包括为那个女孩出头吸引裘洛的注意，但是现在这个场景，却不在我的计划中，因为泄露的情绪太多了……有的人是外刚内柔，而我是外柔内刚。看上去好说话，实际上，我并没有那么体贴友好。 我习惯先观察别人，分析别人，除非对方流露出的神情细节，以及对我的付出比我对对方的多，我才会选择性地回应他。 跟裘洛分别了这些年，我早已打定主意，除非蛛丝马迹中，我能感受到我们的友情还在。否则我会装作“我早已不在乎”“没什么”之类，因为一旦将情绪暴露给对方，你就开始有了软肋。对方会明白你最在意什么。我不想被人看到这一点。 裘洛显然也被我那一声弄得震惊了。他眉宇之间呈现着浓浓的挣扎与犹豫。像是一个受伤的猎人，曾经被他最义气的野兽咬了一口，如今它再次出现在面前，他该怎么做？ 裘洛扯过我的手，虽然力道大得几乎快要将我的手腕扯断，“走！”他恨恨说道。他的力度，跟他的选择完全不一致。 我看了眼手腕，很痛。上面已经出现了红痕，明天可能会红肿、淤青。但我却不动声色地笑了，目光牢牢跟着随裘洛皱起的眉头和紧绷严肃的脸。我知道，从理智上，他根本不想再与我有任何关联，可是，他的感性却背叛了他的理智…… 他还是在意我们之间的兄弟情义的。 很好。 “住哪？”裘洛拧眉问道，简短得不能再简短。 刚刚是感性压过理性，现在理智回头，看得出，他又有点后悔了……我报出地址。那是一片老住宅区，房子都建了十几年，谈不上黄金地带。由此可以推算出我积蓄真的不多。 裘洛轻蔑地笑了一声，眼中闪过一抹讥讽，“要是当初你和我重组，只要熬过那段日子，哪里会是这样……”裘洛咬牙切齿，应该是回想起那份耻辱的回忆，握着方向盘的手重重一转——一道刺耳的声音响起，车子一个急速转弯，拐进了另外一条街道，那一瞬间简直惊心动魄！然而裘洛看也没看我一眼，只是以极快的速度继续飙车，侧脸的轮廓在深夜中更是显得寒气逼人。 车速很快，只听见风不断地从耳边呼啸而过。仿佛那些想要逃脱的记忆。 我们没有交谈。因为任何哪怕一点点的交谈都会引发那些记忆的苦果。终于在一个刹车后，车子停稳，裘洛手握方向盘，冷冷吐出两个字：“到了。” 我朝车窗外看了看，裘洛并没有开到我公寓楼下。不过离我住的地方也不远。下车走个几十米就到了。狗仔队最喜欢蹲人门口，这些年，他倒是被这个圈子磨得精明了。 我没有马上下车。而是转过头，再次看了看裘洛。车内没有开灯，裘洛的脸上一片阴影。除去刻意在媒体上维持的形象，他现在真的比以前更有男性魅力，更有男性气概。然而这些不同却让我有点惆怅…… 因为无论怎么追溯，我都无法再次见证他从少年转变成男人这个重要阶段。 “你干吗！”裘洛愣了下，接着口气似乎很厌恶地说道。 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我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曾经还是一个组合时，练舞体能累趴时，我也会这样靠着他。 果然已经不再是哥们了么？ 我拉开车门，不再看他：“今晚，谢谢你送我回家。”我道了谢，顿了顿，最后又加了一句：“再见。” 再见，裘洛。 裘洛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车内气氛沉闷异常。我正要下车，突然一个大力拦腰从后面将我拖了回来。车门“啪”一声又被关上。 “你这样就想走？！” “你该死的消失了这么多年！现在才来找我，然后就又想走？” 黑暗里，他的眼底翻滚着非常复杂的情绪。 “你知不知道，秦永，我恨不得杀了你！杀了你就好……这样你就再也没办法离开了。”他低声，咬着牙根般地说道。最后一句……几乎低不可闻。 裘洛像头受伤的野兽。我一阵心痛，可他脸上却浮现出一抹比我更加痛苦的神情。他微凉的发丝垂在了我的脸上，眼底竟隐隐一层湿意。 而我却……感到了一丝开心。因为心痛，才证明我对他，还是有影响力的。我真是一个残酷而狡猾的人啊…… 夜凉如水，车内很静，周围弥漫着裘洛身上浓浓的男性气味，那是我熟悉而怀念的味道。 我整个青春，整个光芒万丈时期的记忆之一。 我的脸陷入了一片阴影。 第二章 欲擒故纵 Chapter02 自始至终，裘洛一直目不斜视，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我一眼，更没有与我说话。一句也没有。他走过的黑色背影像是一阵决绝的风。 前一晚跟裘洛再次相遇，让我几乎半夜没睡。但我还是装作没事人一样走进公司。皇冠荣耀以前是道上的，财大气粗惯了，很舍得在办公楼上砸钱。不仅各种设备是最新款，就连前面的大厅也是类似迪拜帆船酒店那种金碧辉煌、大气磅礴。 刚到办公室门口，助理就一脸神秘地冲我笑笑。我挑了挑眉，不知所谓，推开门后才彻底吃惊了。 满屋子的鲜花。一簇簇的香水百合，层层叠叠，雪白色的花瓣，橘黄色的花蕊，这样美丽高雅的花朵摆了一整个办公室，这种浪漫别说女人，就连我这个男人都有些动心。 “给我的？”我开口问道。 助理笑嘻嘻地点头，一幅等着看好戏的样子。大概觉得不管我被谁追，对方这样大手笔地送花，都值得深究。 “卡片呢？”我看了他们一眼。虽然向他们要着卡片，可是心底却划过一个名字，会不会是…… 我嘴角不由得微微扬起，伸手从助理手里抽过卡片。烫印暗纹的复古卡片，上面甚至有一个鎏金的西方字母“T”的火漆印章，以防他人拆开。不过看到“T”字的时候，我就已然没有那么期待了。 不是裘洛。 “快拆呀，快拆呀。 ”助手在一旁兴奋地期待着。 “哦，有什么好看的……”我轻描淡写，兴味索然，随手准备丢进垃圾桶。 “怎么都站在这里？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声音和气之中，又带着点令人愉悦的好奇，来人之一正是 Rebecca，而同她齐肩而行的，是裘洛的男助。，一看就是很会办事，脾气也好的男人，长相不错……至少跟我年轻那会，有点类似的气质。 呵呵。我脸上不动声色。 在他们两人身后——一副超大墨镜，外面一件亮色皮衣，里面一件黑色骷髅T-shirt，胯间是几串有些粗的银色腰链，身材高大精悍的人，正是裘洛。 俊美的眉宇， 高挺的鼻梁， 让人想要接吻的完美唇型。有着性感男人的体魄，又有着青春少女会爱的脸，正是时下流行的男神标准。 “秦哥收到花了，哈哈哈，还是满满一屋子花……”助理妹子口无遮拦，笑嘻嘻的，当乐事讲给 Rebecca 听， “八成是某个暗恋秦哥的富婆粉丝送的，秦哥可招她们喜欢了。有好几个都想跟我们秦哥约会呢。 ” 裘洛侧过脸，一脸的无动于衷。仿佛与我并不认识。甚至昨晚与我的相遇，说过的那些话，都像没发生一样。 他没跟我打招呼，我同样没跟他说话，敷衍地点点头。眼神浅浅扫过，随即就面带笑容对 Rebecca 说： “别听她乱说，我太宠她，整天有的没的。 ”Rebecca 右边脸颊的发丝有点散了下来，我轻轻帮她绾在了耳后，她有点诧异，脸微微红了。 裘洛的脸重新转过来，墨镜上反射着我的影像，他不耐烦般地催促着Rebecca， “我们的录影时间还没到？” Rebecca 连忙道： “还有 10 分钟。 ” 裘洛的男助理突然插了一句： “也有可能是男人吧。送花这种行为，男性有时也会做。 ”他目光有些深意地朝我投来一瞥。连笑起来和说话的方式，都与我年轻时有几分相似。 我笑容不变，却仍什么都没说。他以为我会往他的陷阱里跳？ “这样啊， 说不定也有可能。 ” Rebecca见裘洛没耐心了， 一边附和一边往前走，“阿洛，我们赶着录影，先走一步啦。 ” 裘洛的男助理对我笑笑，点点头，退了一步，跟裘洛并排一起走。裘洛挑了一下眉，却什么都没有说，默许了对方的行为。自始至终，裘洛一直目不斜视，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我一眼，更没有与我说话。 一句也没有。 他走过的黑色背影像是一阵决绝的风。 我看着裘洛的背影， 笑了起来， 拿起卡片对着助理说 ： “哎， 怕了你们， 拆就拆。 ” 助理一阵欢呼： “肯定是富婆！会不会下次还送你更贵重的礼物！” “无聊。 ”我微笑着摇摇头，打开卡片。助理妹纸凑过头来， 她嘟嘟嘴， 抱怨了一句， “什么啊！竟然是男的——等等，他要请你吃饭。 ”助理妹子眼睛亮晶晶的，提高音量，语气夸张地顺着卡面上的字念道： “昨晚酒吧无意冒犯，鲜花致歉，请赏脸光顾…… “哇，秦哥，不仅富婆喜欢你，还有男的送你满屋子的花，男女通杀啊，我更崇拜你了。 ” 她个性活泼，口无遮拦，音量很大。 我瞟了瞟逐渐远去的裘洛， 助理妹子每说一句， 裘洛挺拔的背影就僵硬一分。助理妹子缠着我：“秦哥秦哥，那你到底要不要去？” “秦哥，你一下笑得好开心，是决定去了吗？” 今天录影的嘉宾是一个新生代的偶像少女组合 Youngirl。虽然现在歌坛的影响力下降，不像早些年哪个组合随便捧捧就能红，专辑一发就过十万，但是皇冠荣耀这个唱片起家的娱乐公司还是不断推出新人、新组合。而这两个少女也算是挺有实力的，从几百万人的海选，层层脱颖而出，最后还在国外特训了不短的时间，不像一些作为宅男女神一夜爆红而出的玩票性质的专辑。 虽然我自己也不是实力派，但是看着态度诚恳的新人一步步努力往上爬，作为过来人，心里还是希望能帮一把就帮一把，《我爱大明星》这集算是给她们重点宣传。 Youngirl 组合中两个少女一个走甜美风，一个酷帅路线，很明显是公司设计的组合配对风格。就像我和裘洛那个时期的组合，他更猛男一些，而我的外表则温柔体贴一些，就算我并不是这种性格。 董哥 20 年前就出道了。天天接触这些新潮流、新媒体，然而骨子的观念改变不了。他也做节目效果，引导那两个少女爆料，甚至故意提问，如果一个宅男要求她们两人喊主人，她们会怎么表现，这可是够能满足宅男的幻想的。 走甜美风的少女很配合节目效果，做了很多可爱的表情。走酷炫风的少女，对这一切很不屑， 董哥依旧在调动场内气氛，但我却瞥见他嘴角有些轻蔑的下垂。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肯定觉得这个少女不给他面子。 董哥就是这样。 当年他也是看不起我和裘洛这种以容貌为卖点的偶像组合。不管我们自觉多么喜爱唱歌，在他这种前辈眼中，我们都不过是急于求成、追求名利的少年仔。没什么大本事，却一个个心比天高。 就像现在，他嘴上说着，一个很萌一个很有性格，不愧是新生代的超人气组合。内心其实则看不起这两个女孩，大概在他眼中，这两个女孩也不过是娱乐圈的商业产物，仗着年轻与可爱，做明星梦。 可是，年轻的权利难道不正是做梦吗？ 我不着痕迹地帮她俩解围。 有点出乎我意料的是，那个走甜美风的少女，也在努力缓解另外一个女孩和董哥的关系。看来她也发现了。也是，走甜美路线，并不代表就不聪明。那个女孩见我投来目光，很友善地朝我笑笑，看来性格也不错。 “想看她们戴着猫耳吗？”董哥笑着问摄影台两边的观众，跟他们互动。就算董哥多么不屑，他做节目的确有一手，观众想看什么，他就卖足噱头给他们什么。只不过这个举动，实际上却是在为难那两个女孩。 下面的青少年观众自然兴奋地叫好。 但董哥这样说得太过，无异于把她们同那些年轻的宅男女神放在一个位置，忽略了她们歌手的身份和自我价值。我拉回话题，“这次过来，不是有新歌带给我们吗 ? 不如就这样唱给我们听好了。 ” 大家乐也乐过了，觉得这时听歌也不错。 Youngirl 组合立刻就答应了。旁边音乐老师的伴奏响起，她们开始演唱专辑的第一波主打歌。我是知道皇冠荣耀的流程的。就算再怎么看中容貌，可是挑人却也是十分看中潜力。而有这个潜力的，几乎没有不热爱唱歌的。 这一点，我和裘洛也是。这两个女孩子也是。 她们果然越唱越开心，在我刻意的调动下，两人彻底飚歌，台底下的青少年，此时看她们的眼神，并非是单纯满足幻想的眼神，而是开始真正将她们视作会唱歌的偶像……到最后摄影台旁边的音乐老师，竟然弹起来我和裘洛以前的歌。 这是我们五六年前的一首歌曲…… 曲子简单，调子也简单。只是它的词，作词人虽是第一次写，但贵在感情真实，能将人快速带入一种情绪。 很动人的一首情歌。 嗯，当时的作词人，是裘洛。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裘洛开始特别留意我的举动。以前虽同在一个组合，但他玩他的，我做我的。他有一大帮好哥们，玩得花样很多，而我则喜欢自己一个人绘画、弹琴。我们在组合外的生活鲜有交集。 然而，渐渐地，裘洛不仅知道我绘画最喜欢用什么牌子的颜料，清楚我习惯一边绘画一边哼着我们的歌，甚至在综艺节目的互动环节，都能准确无比地回答出主持人问的“秦永洗澡后，是习惯先擦头发，还是先擦身体？”，“他喜欢先裸体对着镜子照一两分钟”，被人观察到这种程度，我当时真的有点被吓到了。 尤其观察我的那个人竟然是裘洛。 裘洛他这么豪放、大大咧咧，居然会观察到这么细微的地方？ 难以想象。 之后，每当我跟其他乐团亲近一点，裘洛会突然生气， “搞清楚，你到底跟谁是一个组合？” “谁才是你的搭档？”我讨厌别人冲我发火，通常冷冷看着他，或者一段时间根本不搭理他。这时一向傲气的裘洛，又露出小狗般的眼神，想要凑近。那段时间，他情绪反常，他的好哥们不停对我抱怨“裘洛居然跟我们喝酒的时候发了一个小时的呆！”“不知裘洛爱上了哪个女的，竟说要为她买牛奶，推掉了我们哥们几个的聚会……”那时的我想了想一冰箱的牛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再后来，他关在房间里没日没夜地写歌词。 就有了这首歌。 “越来越变得不一样的我 / 连我自己都感到迷茫 / 你画画时低垂的发 / 你洗澡时哼的歌……” 制片朝我做了一个手势，我当然明白这个暗示。 歌手转行做主持人就是这点好处，有以前的粉丝积累，有明星朋友的人脉，这种时刻还能跟着哼两句，成为小爆点。那两个女生其实已经唱得很好了。原本只是打算配合地哼一会儿，没想到我的声音加进来后，竟然意外地合拍。 甜美的女声加入稍稍低沉的男声，反而让那种微涩的情绪更真实了一些。 这些年，我已经过了当初单纯想唱歌的心态。在这个圈子见过更多天赋凛然的实力派后，也不再有拼着人气冲天王的野心……但是此时此刻，却唱得有点投入。 这种感觉，已经很多年没有了…… 录制节目是有时间限制的。一般允许唱个一分钟左右已经很 OK，不过这一次音乐老师竟连副歌的部分都弹了，将整首曲子完整地弹完才收音。 一曲结束。 灯光师过了几秒才将摄影台重新打亮。大家突然惊醒似的，接着是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秦永！秦永！秦永 ……” 摄影机的特写镜头稳稳对准了我，我才发现我喧宾夺主了。其中一个女生声音特别高，很清晰地划过我的耳边，我记得她喊得是：“Z-Boys ！”无数和裘洛在一起的片段突然涌入我的脑海。 那些画面很模糊，像是年代久远的录影，可是那些感受仍然那么真实，那么清晰。它们就像是驻足在了我的心底，从来都没有消失过。 ……难道是昨晚见过裘洛的关系？ 董哥似乎看出了我的异状，帮我圆场：“小秦唱得真不错！不愧是当年最有人气的组合之一！”那两个少女什么也没有察觉，可爱地接话：“是啊是啊， 我们从小就是 Z-Boys 的粉丝，听你们的歌长大的，裘洛哥和秦永哥站当年在一起真是帅呆了！” “我家现在还有一张他们亲笔签名的专辑。” 那个比较酷的女生，突然吐出这句。 “好羡慕！我就没有抢到。”甜美少女脸上一片遗憾，顿时无比沮丧。 董哥笑道：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我马上就能让你实现。 ” “啊！真的吗？真的吗？”对方立刻崇拜地看着董哥， “但是我想要裘洛哥和秦永哥一起的签名……会不会很为难？” “裘洛现在在隔壁录节目，你们拿自己的专辑找阿永要个签名，待会再过去找裘洛要个签名，不就是他们亲笔签名的专辑了吗？”董哥随意说道，那两个少女又是开心地一阵尖叫，台下的观众更是激动得窃窃私语起来。 现在裘洛正当红，在节目中提他的名字，做这个噱头，的确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问题是，董哥根本是临时起意，裘洛会不会答应，方不方便还是个未知数？ 万一这事砸了，董哥倒是没影响，可裘洛一定会被记者们抓住不放…… 我脸上笑着，心里“咯噔”一下。 这集的录影在这首歌中结束了。少女组合中的一员， 真的拿专辑来找我签字，一边递给我，一边心怀雀跃地问： “裘洛在隔壁吗？真的在隔壁录影棚吗？”我签下自己的名字，朝她笑了笑： “大概吧。 ”董哥的消息一向比我灵通。 那个少女偶像一脸期待，等我签完之后便高兴地冲了过去。我走在后面，还没走几步， 就听到她惊喜地叫道：“裘洛！”“哇，真的是裘洛！”“好开心见到你，可以给我签名吗？” 这么快？ 隔壁摄影棚起码也要走几十米，怎么会这么快就碰到裘洛？我有些诧异地顺着方向望去，视线正好跟裘洛的对上。 他大概是碰巧经过，俊美的脸上依旧带着那一抹深沉。白色的门框抵着他的后背 , 整个人斜倚在摄影棚的门口， 一双大长腿令人羡慕。跟娇小甜美的少女偶像站在一起，真像是偶像剧里男神跟小女生的情景。 裘洛在幕后并不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尤其这个少女偶像还是因为受到了董哥的指示， 他甚至到现在还没接受这个节目的邀请。但裘洛只是淡淡看了我一眼，然后令人意外地，接过了对方的专辑。 他低着头，签名的动作一气呵成。跟已是明星的少女比起来，举手投足更是明星中的巨星范儿。 Rebecca 此时也过来了，她看到裘洛时明显有些惊讶，“你刚才不是说先走吗？……” 我朝她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Rebecca 声音温柔了一些， “刚刚录完影，就听到你们在唱《并非情人》，唱得真好听。 ” “啊，是吗？裘洛哥也听见了吗？”那个明星少女以为自己唱的歌被偶像裘洛听到了，更加开心，“我真的好喜欢你和秦永哥的这首歌！” 我还没说话，她就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继续说道：“好怀念 Z-boys 组合，你们那时出的专辑，我都有买！”“什么时候你们再同台合唱一次就好 ……”“签好了。”裘洛打断了她的话。 我看着裘洛，但裘洛明显不想跟我的目光有过多的交汇，转身欲走。 可是有人又叫住了他。 “是啊，什么时候来我们《我爱大明星》坐坐嘛。你和秦永这个组合，大家可是怀念已久了。”来人正是执行制作 Benson，Benson 哥笑得一脸和蔼可亲，几乎就快攀上裘洛的肩膀了。他倒是会抓住时机，当着我、Rebecca，还有那个少女组合的面直接邀约。 “这种事找我经纪人。 ”裘洛牵了牵嘴角。 Benson 清咳了两声，向我使了个眼色。我装作没看到。 裘洛迈开脚步， Benson 急了，朝着他喊： “难道小秦还没邀你吗？他一直期望能再跟你同台。你们当年可是最有默契的组合……”Benson 竟然直接把我搬出来了？这个时候说这种话简直就是……果然，裘洛转过身。 他露出一个笑容，只是看向我的眼神有点讥讽。 “是吗？原来秦永这么想跟我同台啊，我竟然都不知道？” 此话一出，连 Benson 都狐疑地看了看我。他也不是傻子，就算裘洛说得客气，但这种语调是个人都听得出有问题。 一时之间，走道上的那两个偶像少女，还有 Rebecca，皆面露尴尬之色，似乎觉得自己卷入了不该听见的事。 气氛真的有点僵了。 “恭喜你！你现在的地位和成就都是你自己的努力换来的。你有这么多的粉丝和仰慕者，不差我一个。同不同台，上不上《我爱大明星》的通告，无所谓。” 面对裘洛的暗讽，我倒是比较轻描淡写。话一说完，只见裘洛的眼中飞快闪过一抹愤怒的神色，仿佛在极力克制自己。 Benson 重重叹了一口气，大抵是觉得裘洛无望再上《我爱大明星》这个节目了。 就在这时——“我上！” 裘洛却出人意料地开口了， 他的眼睛狠狠盯着我，“既然是秦永相邀，我怎么会不上？谁说我今日的成就是我一个人的努力，如果没、有、你，我怎么可能如此努力！” 裘洛凝视着我眼睛，冷笑道，一字一句地说着。 除了我，没人知道他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Benson 忧心忡忡，这两周望着我，总是欲言又止。他不好直接问我跟裘洛之间发生了什么， 怎么过去一个好好的组合弄得如今跟仇人一样？但说是仇人吧，裘洛现在却又肯上《我爱大明星》了。 这种情况之下，他只能旁敲侧击： “那个小秦啊，裘洛的时间确定好了吧。不会再有变动吧？” “嗯。已经跟 Rebecca 谈好了，下个礼拜二。”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你们……气氛要注意融洽，明白了吗？” 看来Benson 真的心有余悸，担心当晚录影我和裘洛又像那天那样。毕竟预告都打出去了，万一弄得别人中途离席不录了，别说在自家公司掉面子，竞争对手更会嘲笑到死。 一旁的董哥也加入了谈话之中，他眼睛旁边的细纹皱着扬起，看上去似乎在笑，“好不容易跟小秦碰面，气氛怎么会不融洽？挖掘一下裘洛这几年的心路历程加上感情生活呗！小秦，你说是不是？” Benson 额头上都快冒汗了。 “别，别，这集不需要爆点。人家现在可是亚洲小天王。第一次上我们节目。我跟你们说，千万别把裘洛得罪了，知道了吗？” Benson 说到最后，语气都有些严厉了，算得上在告诫我和董哥。 董哥撇过头，有些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看来他连 Benson 都不怎么放在眼里。 也是，再怎么老道的艺人，能言善道的本领能比得过老练的主持人？如果董哥存心要挖坑给裘洛跳，裘洛能避得了吗？ 裘洛还没上节目，我们的内部斗争却已经激烈成这样。 我有点看不下去，开口道：“行行，我知道了。”我朝 Benson 保证道：“……不会为难他的。 ” Benson 听了这话，才吁了一口气，像吃了颗定心丸似的，拍了拍我的肩：“小秦啊，就靠你了。” 我点点头。 董哥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再说，只扯动了下嘴角，转了转他手中的杯子。策划写好了稿子。董哥当然不会放下架子去跟裘洛沟通，所以 RE 稿的事就交给我了。 我拿起来一看，不由得摇摇头。大概策划也被 Benson 耳提面命了，这份流程写得极其平庸。说是访问，但也未免太过避重就轻。除了裘洛的现场表演，谈谈刚刚结束的巡回演唱会，剩下便是现在新专辑的情况。只这点内容，怎么支撑这六十分钟的节目？怎么让观众满意？ 我想了想，拿笔在巡回演唱会那圈了一圈。 不想节目枯燥如白开水，一片场面话，那就只能从这里入手了。巡回演唱会多多少少都不会万事顺利，像是前期的筹备容易出现纰漏，中途演唱的时候可能来不及换完衣服被观众看到，或是伴舞的 Dancer 太过火辣，穿得又少容易尴尬……种种状况要是挖掘得好的话，观众们也会感兴趣。 我和裘洛以前开过演唱会，所以，我了解。 花了一整晚的时间，终于把流程和问题重新梳理好了，我在跟 Rebecca 约好的时间内，打了电话过去找裘洛 RE 稿。 知道这次 RE 稿肯定不会顺利，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困难。 裘洛终究是接了电话。我提问他也答……可是，每次只答一两个字，能短则短。 问他演唱会会不会有什么意外状况？有没有之前未曾预料到的情况？他回答“有”。然后就不说了。 我只好继续引导他，那是哪些情况没有预计到？最后怎么解决的。裘洛漫不经心地在手机那端说：“Rebecca 解决的，详情你去问她。” 这样进行个两三次后，我算是明白了，他根本就不把这个节目当回事。或者说，不想把我当回事。 RE 稿一方面是为了确定节目的流程，初步控制时间；另外一方面，也让来宾自己把可以引起爆点的话题顺一顺，到了节目上也可以聊得更加流畅一下，不会出现冷场或者没有话说的情况。同时，掌握了大概内容的主持人也可以灵活地调动，让节目更紧凑更有吸引力。但是现在裘洛这样，说了等于没说。 只凭“有”、“找我经纪人问详情”这类的话语，现场录制节目怎么可能顺利进行？ 裘洛这种大明星，一个节目就算招致了制作人不满，凭他这样的地位、身份，转个头又有一大堆节目抢着要他上。 然而，对于付出时间、精力，认认真真工作的我们算什么？ 年轻时，你觉得你最闪耀，世界都是你的。及至长大，才知道什么叫作求而不得。放弃那些得不到的，经营好所拥有的，本身就是一种难能可贵。虽然我们敬佩咸鱼翻身，最终逆袭的励志故事，但不是所有人，最终都会成为人生赢家。 我在这个圈子已没可能再风光无限，但也重视这份工作。男人本身就应该对自己做的事负责。 在裘洛又一次敷衍回答的时候，我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怎么？你就这么怕见到我，跟我同台都不敢？” 裘洛一顿，然后立刻冷笑道：“我不敢跟你同台？真是笑话！有什么不敢……不想跟我同台的人，不是一直都是你吗？” “既然不是不敢，怎么连 RE 稿都不会，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别装了，秦永，你费尽心思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 我微微一愣，语气立刻变得十分冷淡，“我不需要那样做。” 裘洛有些轻蔑地笑了两声。 “不需要？不需要那晚我怎么会在酒吧碰到你？唐亦轩怎么会跟你串通好？你们演那场戏不就是为了让我上钩吗？哦，前几天还故意在摄影棚唱那首歌，企图打旧情牌——为了让我上这个节目？你可真够费心。” “那些是巧合。” “巧合？”裘洛的声音简直从齿缝中蹦出，“巧合？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当初董离是怎么对我们的！你就这么想让我上这个节目？为了收视率，为了讨好董哥，甚至可以做到这一步？”裘洛在手机里冲着我发火，声音震得我耳朵隐隐作痛。 人只要往坏处想，什么都可以联想到最阴暗的一面，什么都是有迹可循。 等他说得差不多了，我才缓缓开口： “我是对董哥好，还是对你好，你心底还不清楚吗？还有，什么唐亦轩，我根本就不认识。” 快刀斩乱麻。这种误会当然立刻处理。 裘洛在另一端冷哼一声，“不认识，不认识还每天送花给你？一送就是两周。整个办公室都能堆满！” 诚然，唐亦轩这两周是不断地送花过来。而后不知道从哪里搞到我的手机号码，于是经常发些短信过来。这自然谈不上是骚扰……只是，我又不是女的，只觉得变态。更何况，我们两人之前还在酒吧发生过争执。 不过，裘洛这两周不是演唱会，就是拍广告，还跟某女星的绯闻上了娱乐版，连公司都有人八卦两人是不是假戏真做。他跟我的办公室十万八千里远，怎么连送花这种事都一清二楚？ “你想太多了。我也不清楚唐亦轩为什么会这样做？但我不认识他。” 我对人很温柔，但是这并不代表温情，“而且那天晚上，幸好有你，阿洛。你跟别人不一样。” 手机那边的人似乎微微一怔，有片刻没有声响传来。过了半晌后，裘洛才有点咕哝地道， “哼，姑且相信你这一回。” “我们开始 RE 稿吧。弄得晚了，董哥又不高兴了。 ”我浅浅地勾起唇，目的达到就好。 “还不是你自作自受，要是当初你……”裘洛接过话题，语气好了很多，不再像之前那样针锋相对，故意漠视，“那就开始 RE 稿吧，小、主、持。” 还真刻意。 我无声地笑了笑，也不恼：“那就从演唱会的部分开始吧……” 这一次，裘洛算是比较合作了，将演唱会时几个可以作为爆点的意外事件说了出来。我一边听，一边在 Note 上记录着，决定到时候现场的流程就按照这几段来走。 稿子总算顺利 RE 完。我整理了一下，按照一般程序，让助理复印了两份送给 Benson 和董哥过目。Benson 看了之后喜上眉梢，赞不绝口，连连说不错不错。 董哥眯着眼睛笑，眼角皱纹完成一个弧度，不说话。 跟着董哥也有两年多了。通常他脸上出现这种似笑非笑的神色时，就代表到时会有些棘手。现场录制时，董哥到底会不会按照这个进程来？ 我隐隐担心。 天王巨星总要耍耍大牌。迟到个 10 分钟、15 分钟常有，只是没想到现场录制那天，来的不仅仅是裘洛，还有一个神秘人不请自来，还大大方方地出现在化妆间。 我在看稿，化妆师帮忙上妆，见唐亦轩出现在面前，我们都有些意外。但唐亦轩却很自然地将花摆放到我的镜子旁边，熟稔地打着招呼：“董哥，阿永！” 唐亦轩虽然年纪轻轻，但是手段圆滑。他眉眼迷人，再加上有礼貌的举止和背后的身份，演艺圈里无论前辈和后辈都对他印象很不错。董哥的视线在我和唐亦轩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就热络地聊开了： “是小唐啊，今天怎么来了。 ” 录制《我爱大明星》除了现场的特约观众和嘉宾，一般是不让其他人过来观看的，更不用说是后台化妆间这种地方。但唐亦轩身份特别，是皇冠荣耀股东的侄子。董哥这种老道成精的人怎么会点破，只要有背景，任何时候都可以是VIP。 “特地过来看你们的。”唐亦轩挤着眼，“我平时可喜欢收看这个节目了。你们的收视率我也有做贡献。” 董哥哈哈大笑。 我坐着在一旁看稿，偶尔插几句笑笑。 “今晚的节目我也想看看现场。”终于，唐亦轩提到。 “那有什么问题！我让他们给你安排个最好的位置！” 董哥满脸 “包在我身上”的表情。 “董哥，够意思！”唐亦轩竖起拇指。 跟董哥又聊了几句后，他便以不打扰董哥化妆为由转到了我旁边，身旁的化妆师正准备往我头上弄蓬蓬粉，唐亦轩却摆了摆手：“我来。” 化妆师一愣。大约是见到董哥对唐亦轩的热情态度，一下子犹豫了，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好。虽然我不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此时却也只有朝化妆师摇摇手，免得他为难。 唐亦轩透过镜子，微微一笑。 他年轻的皮肤像是能发出一圈淡淡的光来。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从化妆台上的瓶瓶罐罐中看似随意地挑了挑，拿出了其中一瓶撒了些粉末于掌心，轻轻糅合，小心地擦在我的头上，打理出凌乱的效果。他的身高降到跟我差不多高度，线条好看的嘴唇刚好在我的耳朵边： “喜欢吗？” 镜中，他的眼睛在灯光照射下泛着奇妙的光芒。 人还没长大，却什么手段都要拿出来试试。 “不错。”半晌，我唇角含笑，点点头。 唐亦轩眼里的光芒更盛了些。 在我耳畔用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的声量， “可你总不回我短信……”那种大男孩的神色展露无遗，这种语调很容易让女性心软。 我拍拍他的头： “我是男人。 ” 唐亦轩微微一怔。 趁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的空当，我拍开他的手， “我去看看嘉宾。 ”然后走出化妆间。 不想跟这小子走得太近。 看上去像羊，实际上却是狼的爪子。 但对方是皇冠荣耀股东的侄子，连董哥都要礼让三分，我更不会轻易去得罪他。既然他摆出一副之前的事既往不咎的模样，那我就陪他装作烟消云散。在这个圈子，任何时候手段圆滑才是安身之道。 我拿着稿子来到裘洛的 VIP 休息室前。 Rebecca 这个经纪人不是盖的，来上节目是友情牌，给我面子，不过到场费和其他却敲得 Benson不轻。什么单人休息室，里面要有什么牌子的咖啡，什么牌子的饮料，种种小细节在备忘录上写满了好几页。Benson 当时一脸看得快哭了的表情。 我敲了敲门，里面传出裘洛的声音：“进来。” 进去之后才发现休息室里只有裘洛一人， 他的男助理不在， Rebecca 也不在。 裘洛懒懒地躺在布艺沙发上，双腿交叠搁在了沙发的扶手上。一个人的腿怎么能长得这么过分，这么好看？只不过一张俊脸冷冷的。不知道又在发什么脾气。 “Rebecca 她们呢？”我随意挑了个话题。 “给我买咖啡去了。”裘洛面无表情。 这……我扫了眼桌上那些饮料和咖啡，难道这里面没有他喜欢的牌子？果然够大牌。也只有大牌有这份闲心挑剔，其他人可是每时每刻都拼着命在工作。 我走近他，“今晚的节目没问题吧，照着稿子来，嗯？”当前先确保节目无碍才是最重要的，可别当场发脾气，跟董哥互掐。 “行……”尾音敷衍地拖得长长的，裘洛还是侧躺在沙发上，一脸的意兴阑珊。 又在闹什么别扭？ “怎么了？”我斜靠过去，坐在沙发的扶手上，声音放柔了一些。 裘洛斜睨了我一眼。 “那我先去录影棚了。在那儿等你？”我试探着。 裘洛笑了一声，表情瞬间变得有点冷，“行啊。滚吧。” “那我不过去了。”看来又是哪里没做好惹他发脾气了，我装作不知情开了瓶饮料，示好地递给他，“我就在这儿陪你。” “你可是大忙人。要是耽误了节目怎么办？”居然拿“大忙人”这种字眼吐槽我。我伸出手，轻轻地，捋了捋他额间的头发：“你比较重要。” 裘洛不为所动。 “刚才唐亦轩去了化妆间。”我只好跟他承认，“他是来找董哥的，顺便跟我聊了两句。” 我看了裘洛一眼。 裘洛依旧冷着一张脸，看上去毫不在乎。虽然姿势也没什么不对劲，只是太刻意了一些。 我不动声色。 “但是，我还是想在拍摄前先见见你，所以就先出来了。现在唐亦轩大概还在跟董哥他们聊吧。” 过了半晌，裘洛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一些，身体也跟着动了动，冷哼着丢出一句：“算你识相。” 他跟唐亦轩的梁子，算是结得不浅。 “那……让化妆师再给你补下妆？” 刚刚在沙发上翻来翻去， 发型都有点乱了，我希望他能永远以最帅气的一面出现在镜头前。 裘洛随意点点头，他对这些倒是不怎么在意，他在意的向来都是其他的东西。“是因为我，你才有这期节目。你一切都要听我的，以我为重，明白吗？”裘洛摆出了天王的架子。 这个圈，谁人气高，谁就有权发号施令，这是常态。 “我明白。我会一切以你为重。 ” 裘洛不自然地扭过头：“明白就好。” 我维持着之前的笑容。 Rebecca 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两罐咖啡。我跟她打了声招呼，让她找化妆师给裘洛补补妆，Rebecca 笑着点头：“刚才裘洛让我买咖啡去了。”我看了看她手里的罐装咖啡，过了几秒才想起来，这是我过去喜欢过的牌子。 只是最近这一两年，我忙着拼命工作，生活方面反而忽视了很多，竟然连这个都快忘了。 Rebecca 递给我，我握在手中。指尖触碰时，心里居然产生出一种虚幻的感觉。有种在过去和现在的夹缝里游走的恍神。过去的喜好竟然还有人记得，而过去那些时光，还能挽回吗…… 我尝了一口那罐咖啡，苦涩的。 “谢谢。” “不用谢我，要谢谢就谢阿洛，他让我买的。” 我看了看裘洛，他坐回化妆镜前，大长腿交叉着，好像充耳未闻，只是低着头玩着手机。我走过去，“原来你还记得我喜欢的牌子。”之前还以为是他耍大牌难伺候了…… “道谢大点声很难吗？”裘洛轻哼了一声，从我手中拿过咖啡。 “还有罐没开封的。干嘛抢秦永的呀，真是……”Rebecca 在一边急了。 “还你。”Rebecca 阻止不急，裘洛已经喝了一口。他将咖啡罐又霸道地塞还到我的手中。Rebecca 一看，差点晕了，赶紧对我道歉，她重新拿了一罐未开封过的，“喝这罐吧。” “没事。 ”我朝她笑笑。 “你管那么多干嘛。”裘洛吐槽 Rebecca 。他没看我，只是脸上多了一抹得意的神情。 我跟裘洛一起来到录影棚。 录影棚上方吊着很多强光摄影灯，三面墙壁都用黑色的帘幕遮盖着。录影时会关掉其他的灯，只余上方那些摄影灯，灯光一打，周围一片黑暗。唯独录影台的那块地方被灯光照射到，是全场最亮的存在，这时背景效果也就出来了。再加上后期的制作，整个节目画面会变得好看许多。 我还记得跟裘洛第一次录影时候的心情。 当时只觉得，怎么录影棚这么小？比平时电视上看得到的差多了。没想到几年之后，我却留在了这个十几平方米的录影台上，当起了主持人。 裘洛就位，很帅气地坐在沙发上。那是为了特地衬他身份准备的超级奢华沙发上，节目制作组特地给他选的。 Benson 在三号摄影机旁边，冲我眨了眨眼。我跟他比了个 OK 的手势，Benson 点点头，紧张的心情似乎放松了一点。 我看了看录影台前方的计时器，大概还有五分钟的样子，旁边的台词提示器还没打开。 “感觉怎么样？”我一边跟裘洛随意聊着，一边看着掌心里的提示卡，做着最后的流程确认。 “还不错。”在众人面前， 裘洛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第一次被你采访。” “晚上请你吃饭。”就当还人情。 “你那点破薪水，够吃？”不屑的语气。 “请不起，只好把自己卖了请。” 我笑笑。 时间差不多了，董哥和唐亦轩也到了。董哥比裘洛会做人多了，一进来就跟全体工作人员打了招呼，主持一哥的头衔名副其实，亲切却带着范儿： “这期的节目同样要靠大家了。 ”虽然只是轻轻的一句话，但工作人员们差不多都被他感染了，积极地回应道：“董哥的节目那还用说！” “这次再创新高啊！” “收视率第一是肯定的！” “好啊，要是第一就请大家喝酒。” 董哥许下承诺，大家一片欢天喜地。 前前后后不过一两分钟，录影棚的气氛立刻就热闹起来了。比起裘洛那种大牌进来时的安静，董哥的到来则明显受这些相熟的工作人员喜爱。 而我却感到有点不妙。 董哥从进来到现在，眼神一次也没有跟裘洛交流过——这不是一种好兆头。 正准备过去跟董哥聊一下，唐亦轩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身边：“第一次近距离看你主持节目，真开心。 ” 他靠得很近。 我一怔。看了下唐亦轩，又飞快地瞟了一眼裘洛。 唐亦轩眉眼英俊，笑意让人挑不出错来，而裘洛深沉的颜色却明显冷了好几分。一旁的董哥似笑非笑：“小秦，节目要开始了。” 我定了定神。 按照《我爱大明星》的招牌开场程序，对着 1 号摄影机跟董哥一起“揭秘”今晚的特别来宾。我跟往常一样卖着关子：“今天的《我爱大明星》，请来了一位超重量级的嘉宾。” “噢？超重量级来宾噢？来我们这个节目的，哪一位不是分量十足？所以我们才叫《我爱大明星》啊，大家说是吧！”董哥一如既往地耍起了嘴皮子，配上他丰富的表情和夸张的肢体动作，底下的观众立刻就被逗笑了。这个笑点其实很低，但游走主持界十几年的董哥功力深厚，随便一句话就能带动观众的情绪。 我笑了笑。 这句虽然听上去不咸不淡，只是听在我和裘洛耳里恐怕有些微妙。 我接着董哥的话说道： “正因为如此今晚的嘉宾才非常特别——他上过风云人物排行榜，上过百万白金销量歌手榜，上过娱乐圈最帅男星排行榜，上过一系列榜单……今晚，他上了我们的《我爱大明星》！” 第三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Chapter03 就算前面是虚晃一枪，现在这个评语却是真真切切的。在我心底，云修是全世界的影帝，而裘洛却是我一个人的天王。 跟董哥犀利的口才和丰富的表情不同。经纪人说，我的语速不快，总是缓缓而谈，有着自己淡定而稳固的风格。所以不会像之前的那几个副主持完全沦落为陪衬，一直被董哥的节奏和风格带着走。 我笑着面向 2 号摄影机介绍：“有请我们今晚的嘉宾——红遍亚洲的小天王，裘洛！”话音一落，录影台两边马上放出干冰，营造出烟雾缭绕的意境，旁边配BGM 的老师也跟着弹了一首裘洛最经典歌曲的前奏。 裘洛的人气果然高到不行，还没等执行助理暗示底下的观众，观众席上的粉丝团就已经鼓起掌来， 近乎喜极而泣般地大声叫着：“裘洛——裘洛——裘洛！” 三台摄影机齐齐对着背景板中央的那扇机关门。 在万众期待中，白色烟雾放出，裘洛从门中渐渐走出。他踏着有力的步伐，黑色的领口微敞，露出性感而清晰的锁骨。肩膀上别致的黑色流苏，迷人到了极点，仿佛黑暗中高贵的赞美诗。 裘洛对着观众席笑了笑。 跟平时一脸冷漠不同，裘洛在镜头前的定位是男人的活力、 魅力。这么一笑，眼神闪动，所有的人都感觉裘洛在对她们放电，更是尖叫不已，满脸都是幸福的笑容…… 主持节目这么多次，除了云修和封景的那期之外，我从没见过观众激动成这个样子，简直快要为他而疯狂了！这几年，我只知道他是亚洲超人气小天王，可直到今天才真正看清距离，原来裘洛的人气已经达到了这种程度。 我永远都不可能达到的高度。 我瞥了瞥董哥，他的眼神有些复杂。 其他来宾从后台走出来之后，往往跟大家打了个简单的招呼之后， 便坐到节目组安排的座位上，接受我们的访问。但是，裘洛并没有那样。 只见灯光陡然一变，全场一片漆黑，音乐老师支配的键盘下猛然迸发出一连串激越的电子舞曲，在近乎黑暗的空间里像是冷兵器时代狂野的刀剑与弦乐的交融，挑动着全身的血流一起为之翻滚。 灯光再次一闪。 帅气的裘洛合着动感的乐曲跳了起来，音符在他周围纷纷爆炸一样。电波透过空气一波一波传染到了在场所有人身上，台下的观众叫得更加厉害！ 裘洛的歌声揉入了这个电子乐中。不同于歌神的空灵和穿透力，裘洛的声音是十足的利落、磁性、带着一点刻意的沙哑和摇滚的派头。 就一般的歌手而言，现场唱歌的效果大多都远不如录音。而裘洛即便在热舞中，依旧能很好地控制气息，声音完美地贯穿其中，一点也没受到这种高强度热舞的影响。 不知道他究竟花了多少精力，做了多少训练。 可能在练舞房，可能在自己的家里，可能在一次又一次的演唱会中积累下来……但我发现，在我不在的时候，原来裘洛已经变得这么优秀。 明明曾经还是搭档，如今却天差地别…… 我荒废了舞技。而他每一次炫酷的舞步，都让人从心底迸出震撼。 《我爱大明星》这个节目才刚刚开始不到几分钟，可是却已经完全沦陷为裘洛的专场。热舞中的裘洛近在咫尺， 恍如昨天。我站在旁边，久久移不开双眼。 这，就是现在亚洲最有人气的小天王——裘洛。 “他的歌声、他的舞步、他英俊的容貌、他性感的笑容，足以迷倒无数少男少女。”所有的报刊都是这样报道。 可只有真正在现场感受时，你才明白报纸所言并非夸大。即使当年的我和他是最受欢迎的人气组合，我们在一起的光芒也不及裘洛他现在的十分之一。 周围所有的一切都黯然失色，全部沦落为他的陪衬。 为他骄傲，同时心底也埋下了淡淡的阴影。 有人渴望镁光聚焦，有人渴望名利双收，而重新站回你身边——是我最想做的事。可如今的我，还有这样的资格吗？ 最终，裘洛以一个单手 breaking 倒立，结束了整只舞曲！超级炫目的pose 完美得如此不真实。2 号摄影机推进，给了他一个特写镜头──裘洛额头上渗着细小的汗珠，眼睛会放电一样，迷得人神魂颠倒，台下女观众激动得一阵又一阵尖叫。 “WOO──”董哥拖长声音，把还沉浸在裘洛刚才劲歌热舞之中的观众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董哥眯着眼，眼角的细纹贴在了一起：“真是棒极了！不愧是被媒体称赞为最会跳舞的小天王！” 所有的崇拜者都喜欢听别人夸奖自己的偶像。董哥先一招“以声夺人”，再一句过渡，将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到他身上，盘回了大半部分的局面。 凡是主持，对掌控力特别敏感。一切的节奏、流程、步骤，观众的情绪，都喜欢掌控在自己手中。 “刚刚结束不久的全球演唱会我也有看，舞台灯光效果真是赞极了！”董哥握着话筒，望着现在回到贵宾椅上的裘洛，“据说演唱会前夕，你每天排舞排很久？” “差不多有五六个小时。 ” “想听听那些女 dancer 对你的评价吗？”董哥一边说着这话，一边看向观众席，露出暧昧的笑容，台下的观众立刻被吊起一半的好奇心。 为了让节目不太枯燥，这个部分是我特地跟助理一起找那些 dancer 采访录制的，并在其中穿插了裘洛练舞以及演唱会的精彩部分，将他的努力、用心和演唱会再次传播给所有会观看这个节目的观众。 当年组合成立之初，他所有的努力，新人的辛苦，无人问津。现在有这个平台，自然可以让大家更了解一些。 这是，即使身为微小的主持人的我，也想为他做的。所以就算董哥把我制作的这段当成他的，也无所谓，只要为裘洛宣传的目的达到就好，董哥指向大屏幕，笑道：“让我们来看看这些VCR。” “裘洛真是太帅了！” “裘洛的节奏感非常好，跳起舞来，有种让人移不开目光的魔力。 ” “他真的很用功！在排练室跳超久的！经常看他跳到汗流浃背……” “……” 视频里面，一些漂亮的女 dancer 争着挤在镜头前，大赞裘洛，配合裘洛在演唱会时唱的歌曲，影像有的是实录，有的处理成黑白，非常有纪实片的艺术感。 底下的观众看得目不转睛。 一边为中间穿插的演唱会惊叹，一边更崇拜裘洛。 “这些女 dancer 各个都赞不绝口！好像有报纸报道，演唱会上你们跳的舞非常热情？”董哥暧昧地挤着眼。 底下的观众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哧哧暗笑不已。 我一听，暗叫糟糕。演唱会 VCR 的部分是流程里面的，但这个问题却不在。凭我对董哥的了解，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他抛开了流程，按照他自己的方式来了。而这，恐怕就是他挖陷阱给裘洛跳的开端！ “没有。”裘洛简洁却利落地否认道，脸上还带着笑。衬着刚刚跳完舞后的余韵，他特地朝镜头露出笑脸：“大家都是敬业的艺人。” 这样的笑容，带着如同夏日般灼热而迷人的气息。 台下的观众立刻沉醉其中，重新被俘虏了，原本有点桃色意味的绯闻马上被抛到九霄云外。 我心里轻轻松了一口气。 裘洛，果然已非昨日之身。以前狗仔队随便绕个弯，脾气比较直的他只有被绕进去的份，而现在，除了知晓如何应对，裘洛还学会了善用偶像身份。 时间就是这样的事物吧。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只有想不到的。只是意识到他已经如此沉稳后，心里竟会有点点唏嘘。 董哥用拿手的话题当攻势，裘洛则四两拨千斤。任凭你如何老练，他用他的办法把观众的注意力转移就够了。 董哥笑了两声，“我们艺人也是有艺人的原则的。那裘洛交往的女性是哪种类型？” “没有交往，这段时间。” “没有交往？”董哥的语速变快，“这几年都没有交女朋友吗？难怪没什么绯闻，很难得啊。” 董哥话音一落，观众们的眼里立刻闪现过好奇的神色，而董哥的嘴角更是无声翘了起来。 董哥这个老滑头！观众粉丝们最想知道的，就是偶像的绯闻八卦！ “这几年都没有交女朋友？！”只见董哥眼睛里闪过一抹狡诈的光芒，故意再次大声而缓慢地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那就是说，这几年都没有……嘿嘿，作为男人，裘洛你是怎么过来的？我很担心啊。” 整个节奏、气氛、话题，重新回到董哥的手中。 多年做资深主持，董哥早已修炼到随手拈来的程度了。这个问题一出，就算是裘洛再露出迷人的笑容也很难扭转尴尬局面。 刚刚裘洛在不经意中，肯定了这个“几年都没有交女朋友”的讯息，相当于前路已经被封死；而后路又被董哥一句暗示给噎住——无论哪个方向，都是非常糟糕的结论。 明星的脸面，男人的脸面，都有可能成为笑柄。 我瞥了瞥录影室后方，Rebecca 正微微皱眉，跟 Benson 说着什么，Benson 也面露不悦。 “阿洛，到底有没有嘛，哈哈。 ”董哥煽风点火，将观众的好奇心调动到极点。 裘洛望向董哥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厌烦：“没有交往，不代表没有喜欢的人。”他冷漠地丢下一句。 “是啊，大家耳熟能详的绯闻不一定是真的。”我赶紧附和插话，免得董哥再挑事端。 “说到这，”我同样放慢语调，看向董哥，“不过，董哥上次跟那个谁的绯闻是怎么回事？”有时攻击也是防守的招数之一。与其继续将观众聚焦到裘洛的私人事情上，不如分散目标。董哥自己挖的坑，那么也让他自己跳。 “哈哈，那不是真的，就是吃个饭。” “可是报纸占了差不多半个版面。” “单纯的吃个饭，这有什么呢？没什么吧。” “嫂子后来在家真的没说什么吗……” 董哥目光略带深意地瞥了我一眼。 既然话题已经被带偏，我见好就收：“不是听说嫂子很生气报纸乱写吗？所以绯闻什么的，真的不要乱写，会破坏到家庭关系就不好了。” “就是。”董哥继续笑哈哈，“所以像裘洛刚才那种情况，到底是什么情况？”我给董哥面子，而他顷刻之间就继续为难裘洛。 我脸上的神情有点冷。 董哥皮笑肉不笑地继续说道：“当初有个天王巨星，上节目也说过类似的话，过了几年，他的伴侣自动浮现。我们才知道，竟然是……真是太让人羡慕了！而且现在两人过得非常幸福！”那两个演员是演艺圈的风云人物，本身已是传奇，没有人敢公开得罪他们，所以董哥也很注意措辞。他只点了点，底下的观众立刻激动了起来，哗然而兴奋地喊出谜底。 “云修！” “封景！” “是云修和封景他们吧！” 在裘洛表演完劲歌热舞之后，节目又掀起了一个小高潮！云修和封景的影响力实在太大， 观众好像只用听到他们的名字，就会不知不觉的狂热起来！ “不知道裘洛是不是也是这样？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们也会很祝福的。人追求真爱就是最勇敢的。”董哥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笑道，“小秦你最熟悉他了，你说呢？” 这原本是裘洛的专场节目。董哥却把云修和封景这种地位高深的传奇人物搬出来，故意压裘洛一头，现在还把我拖入战场。 董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底下的观众们也在看着我。 “小秦，你们当初是最红的 Z-boys 组合。你们的感情不是很好吗？他的事情，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吧。” 董哥继续追问我。我环视了一圈，Benson 看着我，Rebecca 看着我，他们对现在棘手的情况面露担忧，唯独裘洛无动于衷地坐在嘉宾椅上，眼底是对董哥深深的厌烦。 不知道是根本不怕董哥，还是对我有信心，认为我绝对不会说出对他不利的话。 “裘洛嘛……”我缓缓开口，故意顿了顿，将观众的注意力从董哥那拉回到我这：“我记得他的初恋情人……” 话音一落，观众们“哇——”的一声，喧哗起来。大家的耳朵都快要竖起来了，拼命向前靠，仿佛这样就更能听得清我在说什么。有的女生甚至悄悄用手遮住了嘴，一副又期待又不敢相信的模样。 在大家的喧哗和惊讶中，裘洛隔空瞟了我一眼，俊美的墨眉挑了挑。 “你竟然在粉丝面前揭我的老底。” 连董哥都没意料到，一直快要被他惹火的裘洛，竟会开口。董哥明显一愣，只有我同样隔空望进裘洛的眼中，轻笑了下。这才叫有戏。 越这样，越会引起大家的好奇。 刚出道那会儿，每每被媒体问着类似的问题，我们就心照不宣地玩着这个小把戏，又能上头条，又可以替对方挡箭。 没想到几年过去，再次用到这种小技巧，竟然是在这种场合。 “嗯，没记错的话，裘洛的初恋情人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当时裘洛每天的重心只有三件事：唱歌、跳舞、等她。” “有时训练了一整天，我都累得想瘫在地上，裘洛只要一提到她，就继续动力满满，说要成为最优秀的艺人，让她看到……” 观众们的神情从好奇变成隐隐感动。 大家喜欢偶像这么帅气，还这么为了心爱的女孩努力付出。 “裘洛就是一投入进去就全心全意的那种。那个女孩过生日的时候，他问我要在卡片上说些什么……” 底下的观众们，尤其是女生，眼神顿时羡慕极了。她们憧憬地看着裘洛，一边听我说，一边似乎在脑补这些画面。全场观众听着听着就渐渐变得安静，整个场面变成只有我一个人在主导——甚至忘记了之前董哥提问的重点。 “你们都知道的，我们男生对这些文学啊情书啊，都很不拿手。” “裘洛当时查了很多参考，感觉都快要挠墙了……” “最后，终于想出来了。” “我还记得那句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我刻意再次压低了声线， 重复强调了这句， “这句还蛮酸的，不过对于初恋的人来说，大概心情都是相通的吧，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女孩……” 这一刻，全场寂静无声。 大家都在心里感叹。 女生们的神情已经从单纯想听裘洛的八卦变成了对裘洛情深的一种向往。 董哥瞪了我一眼。 因为途中他几次想插话，却被我避开了。 这就是我跟董哥的不同。董哥的节奏习惯是又激又急，观众往往被他一带，立刻就投入到兴奋的情绪中了，被他带着走。之前很多副 key 也是被董哥这么一感染，变成了跟董哥相似的风格。然而，他们的应变没董哥灵活多变， 幽默感没成气候。风格越相似， 越注定其中一个可有可无，力不从心…… 我的临场经验当然不如董哥。 但 Benson 曾评点到，我懂得扬长避短。似乎骨子里天生就有种避开劣势的潜意识，且有着很强的捕捉细节的能力，擅长引起共鸣。 因此，我的不缓不急、娓娓道来，跟董哥对比起来，逐渐形成了鲜明的特点。就好比在董哥的掌控下，观众容易变成流火般激烈，而在我的带领下，观众们则是柔水潺潺。我继续往下说：“……可惜后来那个女孩子要留学，最后迫于无奈跟裘洛分手了。” 观众们再次“啊”了一声。 只是这次是小小的、有些惆怅的。全场一片安静，似乎在悼念裘洛这次不幸的初恋。唯独裘洛自己丝毫没有被感动到，朝我投来的眼神里满是“编得真无聊”的吐槽。 我一个白眼投过去：“为了替你制造初恋，我都酸掉牙了好吗？还不谢恩。” 裘洛：“……” 停顿的时间控制得差不多之后，我继续开口说道。 “我想，裘洛跟云修的共同点在于，他们不光是敬业的艺人，而且都是长情之人。面对感情，他们投入很深……而且，绝对不是会主动放手的那个。”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我不自觉地垂下眼帘。 就算前面是虚晃一枪，现在这个评语却是真真切切的。在我心底，云修是全世界的影帝，而裘洛却是我一个人的天王。 他是最好的。一直都是。 他从来都没主动放开过手，是我自己推开了他。 摄影机推进。 观众们不由自主地鼓起掌来，为裘洛这一段恋情惋惜，为裘洛的深情感叹。我望着大家微笑， 看到大家更爱裘洛， 心里也有一种小小的成就。突然，一个似笑非笑的目光与我相对……似乎，看穿了我刚才玩的那个把戏。 那人，是唐亦轩。 唐亦轩年轻的轮廓在阴暗的台下隐隐若现。他遥遥望向我，目光透彻逼人，别有深意。我跟唐亦轩对视了一两秒。然后，轻扬唇角，微微一笑。 这么一段绯闻爆料的结果，自然是将观众的注意力重新转移到我和董哥身上，不再在之前的问题上纠缠不清。否则就算裘洛被称作亚洲小天王，只要这件事影响了他的公众形象，也会马上激发一连串的反应。公司地位，专辑宣传，商业代言——通通都会受到影响。一旦受到阻碍，跟拥有独立工作室的云修、封景不同，裘洛羽翼未丰，不可能单凭自己的力量继续稳站巅峰。在演艺圈，一个暗礁就可能导致舟破船沉。 我不能再让裘洛的事业出现这种危机。 一个小高潮过去。 我重新掌握了话语权，把采访的轨道扳回原定的流程，继续问裘洛演唱会相关的事情，新专辑的情况。因为 re 过稿，倒是进行得很顺利。这段时间董哥开口很少，这种情形并不多见，我暗生警戒。 “这次的专辑封面，是故意这样吗！”聊新专辑的时候，董哥对着摄影机举起了封面，摄影师立刻会意，给了一个特写。 只见银色的封面上。帅气的裘洛以一种国王高傲而尊贵的姿态坐在一把华丽的椅子上，整个画面泛着一种欧式的奢华。一个蒙着黑色蕾丝，烈焰红唇的曼妙女人正斜在裘洛身旁，像是渴求国王般亲吻的模样。 封面设计得很是巧妙。 崇拜裘洛的自然会被他的颜和气场吸引，又会幻想自己就是上面能够贴近他的女孩……更具话题性的就是，这张专辑封面刚刚一泄露出来就有人猜测，这个女的是不是裘洛的师妹？皇冠荣耀最近力捧的女歌手颜真真？ 不过这点，从没得到颜真真和她经纪人的正面回答，所以引发了更多的讨论猜测，颜真真借着这个火了好一阵。 “不愧是裘洛。也只有我们的小天王才有魅力让女人这样吧。 ”董哥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所以我更想……” 难道……董哥是想问这个女的到底是不是颜真真？ 其实，这个是皇冠荣耀策划的一次宣传，目的就是为了让颜真真更红，这让裘洛怎么回答？ “所以……我更想找个男的摆成同样的pose看看。”董哥看着观众，“裘洛不一直被说成是男女通杀吗？女的试过了，我们可以再试试男的？” 底下的观众被董哥带着起哄大笑。 董哥眼带笑意，只是未达眼底。他绝对——不仅仅是想看一个男的和裘洛重新摆这样的 pose。 我暗暗皱眉。 男性天生体格骨架高大，强硬摆出来的 pose，恐怕只会同男扮女装的效果一样，唯增丑态和笑料而已。 裘洛现在被媒体盯得紧紧的。平时吃个饭被狗仔拍到都会上头版头条，现在跟一个大男人摆这样的姿势，还不被媒体抓住？这对公司给裘洛定位的偶像形象极其不利。 我朝董哥使眼色，暗示不妥。 没想到董哥嘴角噙着一抹笑，丝毫不理睬我的暗示，眼睛望着下面的观众，朝着观众席鼓动：“到底让哪个男生上来试试好？” 董哥佯装环绕四周，随意一指，“要不，就你？” 周围立刻爆出一阵大笑，只见那个羞红了脸的胖男生连忙摆手。那个男生的形体超具搞笑效果，要是他跟裘洛摆专辑封面的pose，不用 PS，估计网络上都能传得到处都是。 胖男生当然也不想这样，连连摇头不要。 董哥笑着煽动：“别害羞嘛！跟裘洛在一起，机会难得，你难道不是裘洛的 fans 吗？” 我冷笑。 在座的哪一位不是裘洛的超级fans？而且座位数量有限，只有非一般的 fans 才能搞到名额。 董哥舌灿莲花，胖男生先是拒绝，而后脸上竟渐渐有了松动之色。见此情况，董哥更加卖力。我瞧着不妙，却无法当面拆台，让那位胖男生拒绝董哥。视线一晃，倒是晃到了一个也在等着看好戏的人。 灵光一闪——有了！ 我装作听从观众意见的样子：“什么？不要勉强，换个人？” 我拿着麦克风，声音又是故意用了力，这样一来声音更大，自然有些观众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我身上。 “我个人倒是倾向看两个帅气的男人在一起……”我朝着跟我最近的女观众露出一个微笑，然后话筒对准她：“你呢？” “……我也是。”对方有点羞涩地看着我，但声音透过话筒还是传开了。 董哥狠狠剜了我一眼。 的确，我就是故意的——刻意使出温柔攻势，这种情况下，哪个观众会当众驳主持人面子？反正现在水火不容之势已经闹开，难道还指望我去听从他的命令？ 我是打定主意要维护裘洛的。 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这一点，从未变过。 有了“观众”这个意见，我更好借题发挥了，我装作前后左右看了一遍，最后也笑着指往一处：“那位帅哥，可好？” “帅哥”二字果然具有诱惑力。 当即就有一大片女生回头望了过去，这一望之后，立刻就是带点花痴的“哇”。 ——年轻英俊，眼眉生动的唐亦轩，自然不会让她们失望。 “大家觉得他行吗？”我“借势逼人” ，决定权不交给董哥，也不交给我自己——而是观众，女观众有了比较，自然倾向帅哥。 “就他吧，就他吧！” “他也很帅啊！” “两个帅哥在一起，嘻嘻……” 董哥还想力挽狂澜，可完全斗不过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女生。唐亦轩同样惊讶。他毕竟不是圈内人， 面对这种情况经验明显不够， 一时之间骑虎难下，无法推脱。 就是唐亦轩了。 现在只需要把他拉上台来。 “我不要他——”正当我暗自松了口气，再次化解董哥伎俩时，一直坐在摄影台上的裘洛却突然开口。他的声音透着独特的迷人磁性，只是短短四个字，就将全场的注意力带了过去。连同我的。 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这个节骨眼上，你还想使什么性子，没看到董哥故意给你难堪吗？ 可裘洛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睛，动也不动地凝视着我，他再次牵动薄唇，似笑非笑。薄唇形成一条性感迷人到了极点的弧线。 “我不要他——我、要、你。 ” 下一秒，只听见这句话回荡在录影棚中。 观众席一片安静。 摄影师、灯光师、连同制作人 Benson，都悄然无声，恐怕这一刻大家都在想：裘洛，究竟想干什么？ 所有人注视着他。 可裘洛却丝毫不在意，在众目睽睽之下，帅气地勾了勾唇角。投射在他身上的视线似乎没有给他带来半分压力，反而成为他强大而醒目的气场一部分。 “怎么？”裘洛笑了起来，面对着摄影机，头微微歪着，“被要求在节目上摆 pose，难道身为主角之一的人，没有权利选择？” 他当然有这个选择权。 凭他今时今日的地步，有几个人敢当面在他面前说个“不”字。 裘洛继续微笑，俊美得无瑕可击，观众台上的女生用着极其崇拜的目光看着他。 在偶像前面，大家都一样。 一切思维能力都会变得缓慢，毫无条件臣服在偶像魅力之下。无论偶像说什么，都不会唱反调。 董哥正拿起话筒。 裘洛用冷漠厌烦的目光扫了过去，在董哥脸上停顿了一秒。那一秒，我清清楚楚地看见董哥脸上一阵抽动。两人之间有着一种无形的角力，然后……董哥仿佛被锐利的针刺了一下，撇过了视线。 向来巧舌如簧的董哥第一次还没发声，就已收声。 大概他已明白…… ——这，的的确确已经是裘洛的时代了。 这个圈子，年轻的势力已经崛起，你，不得不服老。 “过来。 ” 裘洛侧了一个脸，面朝我，命令道。像霸气冷酷的帝王。 我想，这下裘洛可真是玩大了。 我服从地走过去，一边做了一个动作，底下有些观众已经“哇”地尖叫起来——没错，我扯开了领带。黑色的领带扯掉，白衬衫领口散开。 我一步一步，走向裘洛。 我喜欢按部就班，步步为营。 外表看上去内敛温柔，但我自己深知，骨子里潜伏着一股不愿被束缚的血液。而裘洛，则是开启这个闸门的关键。走到他的座位前，我缓缓弯下身，眼睛降到和裘洛差不多的高度。 “给你面子。这次陪你摆 pose。”我盯着他的眼睛，在他耳旁说道。 裘洛转过头，朝我一笑。非常有魅力，观众们都屏住了呼吸。他释放着强大而性感的电流。浓浓的眉峰半挑，眉眼高傲：“只要你有这个本事。” 摄影机牢牢地对准了我们。 “太帅了”“太帅了！”“好邪恶哦！”观众们交头接耳，低声兴奋。 我靠近裘洛，跳了几个有点挑逗的舞步。 大概她们没有想到，看上去温柔的我，也会有这样一面。不同于专辑里颜真真向裘洛索吻， 我直接半靠在他身上。前排的一些观众的眼睛开始发亮，我朝她们放了下电，她们一个个有些脸红心跳。裘洛不悦地皱起眉，他一把把我拉到他的大腿上，形成一个半坐的姿势。观众群一下子兴奋得叫了起来。 我看得见裘洛眼底的哼笑：想朝她们放电？她们可都是我的粉丝。我不动声色，却将手里的领带，圈在他的脖子上。对，她们是你的，但你现在可在我的掌控之下。 裘洛与我四目相对。 我们彼此望进对方眼底，里面是只有各自才懂的含义。 黑色的领带像一条象征控制的锁链，在裘洛性感的脖颈上有种说不出的蛊惑。裘洛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但他的人、 他的心却被“禁锢”直至永生。 裘洛想重新夺回主控权，意识到这一点，我将领带往跟前一拉——逃不掉了…… 下面观众席尖叫声一片，整个气氛热翻了天，像一阵风浪迅速袭来。尤其是女生们，兴奋得快要把耳膜叫破…… “好了好了，你们想看到的 pose，现在我们做到了。” 也不知道现在这个世界怎么了，女性观众都喜欢男色，还喜欢长得好看的男的在一起，男明星只要一卖腐，人气就特别容易高。 我从裘洛的身上离开。 “不要离开！”“再抱一会嘛！”“过去不愧是一个组合的，简直太赞了！别人完全没法比……”“颜真真算什么嘛，一切阻挡裘洛和秦永在一起的都应该被火刑……”台下传出奇怪的话来。 我说了些场面话，微笑着答谢大家的爱护。我一边说，一边瞥了裘洛一眼。 裘洛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坐姿，但我的领带还落在他那儿。他没怎么在意观众的情绪，只是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我的领带。他的手指卷起我黑色细长的领带，在指尖上绕成一个圈…… 节目刚一录完，董哥马上扔了话筒。 “秦永啊，平日真是小看了你。这个节目有你在就够了，哪里还需要我，明天我就跟制作人说去。” 董哥才是扛收视率的大头。万一他对制作人提出有我无他，有他无我，估计到最后卷包袱走人的……只能是我了。 “哪里的话！哪里的话！”我连忙反驳，偷偷打量着董哥的脸色，“主持界谁不知道董哥你才是一哥。我……我这不也是 Benson 交代下来的吗？” 董目森森扫了我一眼，冷笑。 “你倒是个替人着想的。” 看样子说什么都没法了。董哥已经彻底将我和裘洛一块归为眼中钉。 底下的观众差不多都散光了，只剩下工作人员在收灯，做着些收尾的工作。 Benson 和 Rebecca 走过来，他们并不知我和董哥之间发生了什么，还面带笑容地夸奖我们：“小秦、董哥，不错！不错！这期的收视率恐怕轻而易举就能打败其他的。” 裘洛摘掉了身上的便携式话筒，也朝我这边走来。 我附和着 Benson 的话点头。董哥看了看走近的裘洛，又看了Benson一眼，抬高声量：“那是，当初我们定下的任务就是这次收视率一定要破4。开播之前小秦就在跟我通气了，一定要把收视率搞上去。” 裘洛快走到我们身旁，董哥继续径自往下说。 我直觉有些不好。 “我们当时就开玩笑，只要阿永跟裘洛搞出爆点，还怕不能破4 ？拿不到那 20 万的奖金？就刚刚秦永故意跟裘洛互动那幕，不光观众喜欢，媒体记者肯定也喜欢。裘洛人气这么高，小秦啊，你果然是个敬业的，为了收视率和奖金，蛮拼的。” 裘洛已在我身边，刚刚翘着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线。 “董哥，不是你一直想找那个台下的观众吗？哪里是通好气的？！”我试图解释，“你没照着之前定好的流程稿来，我和裘洛都被你搞死了。” 董哥阴冷地笑了两声。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奖金到手，还能咸鱼翻身。你今天跟裘洛的互动，肯定会上头版头条。恭喜你啊，秦永，又会大红大紫了。裘洛不愧是你的好哥们儿，可以做到这个程度。不过你们之前是组合嘛，相互借着上位，本来就是应该的。” 董哥不仅主持功底深厚，捏造补刀更是厉害。 先是暗示我为了收视率，才拉裘洛上节目，接着说我为了 20 万人民币的奖金，故意找裘洛制造爆点噱头，最后倒打一耙，说我根本就是借机上位，炒作自己。我注意到，董哥说着这些的时候，裘洛的神情一直冷冷的。从头到尾没看向我，直到董哥最后一句，他终于讥笑般地笑了笑。 “我没有这样想过。”我否认。 董哥瞥了瞥裘洛的表情，不理会我的争辩，直接对着 Benson 说：“Benson，你可不要欺负小秦。奖金一定要打到小秦的账上！我还等着小秦请客吃饭呢！” “哈哈哈，当然！我不会忘记的。今晚多亏了小秦……”Benson 跟着开心地笑。 完了！ Benson 就这样中了套。董哥倒是极知裘洛的心思，知道他肯定痛恨我利用他……不管是那 20 万，还是借他炒作……还真是，杀人不见血。 果然，裘洛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一句话也没说，直接调头离去。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冰山般的气息，一如我刚见他那晚时的疏离和冷漠。 像是对一个爱慕虚荣，不择手段的人的蔑视与鄙视。 我压抑着心底的情绪，手指尖有些颤抖。刚刚靠坐在裘洛身边的感觉，如泡沫般，一下子破碎了。 Benson 和董哥聊了两句也走了。董哥似笑非笑地走到我身旁，老练地拍了拍我的肩，声音透着得意：“你的确是个对他好的……可惜，有人未必领情。” 董哥一边笑一边离开，最后笑声越来越大。 他今天节目上没把裘洛拖下马，可节目录完之后，倒是真真正正的如愿了。 我闭上眼叹了口气。 录影棚的灯此时差不多全撤了下来，只剩下几盏小小的射灯，整个房间里满是大片大片的浓黑，董哥的笑声在这团阴影中不断回响。 曲终人散，人走茶凉，不过转瞬之间。 我在黑暗中，孤独地站了一会儿。 正准备回去，一转身，发现跟前立着一个阴影，好像也跟着我在一旁站了很久。 对方的脸孔渐渐从阴影中显露出来。 就像我和他第一次相遇那样。年轻的脸庞十分好看，生生让人舍不得拒绝。我听到唐亦轩说：“……要我陪你吃夜宵吗？” 没有拒绝。 不说对方等我等到现在，就是光凭他的身份，唐家的小侄子，也不好拒绝。才一个晚上我就得罪了董哥，得罪了裘洛。要多不想再在这个圈子里混了，才会拒绝唐亦轩？ 我朝他微微一笑：“走吧。” 唐亦轩漂亮的眼睛闪过一抹光芒，仿佛我对他的点头是件极其难得的事情。 我们又来到“silver”。 或许这就叫作不打不相识，之前在这儿结下梁子，如今却在这儿结伴喝酒。而唐亦轩则在我耳边说，他把它叫作……缘分。我们各自点了杯 Martini（马提尼），靠着吧台懒懒地坐着。唐亦轩聊得比较多，我则有一声没一声跟着附和。 “……其实我有点嫉妒裘洛。”聊了一会儿，唐亦轩低低说了一句。喧哗的音乐中，他靠近的脸上笼着一层蒙蒙的微光，让我不由自主想起了我和裘洛年少时的光景。 唐亦轩唇角牵了牵，一点点的暧昧弧度。 虽不及裘洛的璀璨光芒，但是这种小举动由一个干净的美少年做出来，还是很有杀伤力的。 “……哦？”我放缓了声音，半眯着眼。 “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唐亦轩又靠近了一些。他好看的眼睛盯着我，漆黑漂亮得像玛瑙。 “这话可冤枉我了。”我低声笑，半举着杯子在他眼前晃晃，里面的冰块发出相互碰撞的声音，“你的短信我可是有回，当然，花是没法回了……” 唐亦轩跟着笑：“十次回一两次，也算回？” 我笑：“噢？……不算？” 唐亦轩唇角扬得有点邪气：“如果是别的女人早就……” 我慢悠悠地堵他的话：“——我们可是君子之交。” “君子之交……”唐亦轩扬着眉，轻笑着把这四个字咀嚼了两遍：“我只知道……君子好逑。” “前提也得是窈窕淑女。” 唐亦轩笑，我也笑了。 醇厚的酒气丝丝缕缕地将我们两人团团裹住，玻璃酒杯折射出唐亦轩年轻的脸庞。我看了一眼，明明看上去干净清隽的美少年，却在这纸醉金迷的折射下变得有些扭曲。 他笑里藏刀。我口蜜腹剑。 正好。 不知怎么的想起了裘洛……他是……假戏真做？还是跟眼前这人一样，虚情假意？ 第四章 如履薄冰 Chapter04 为什么命运让我们一起打拼出巅峰的荣耀，然而又迅速让我们跌进最深的谷底。没有尝试过光明的人，一辈子待在黑暗里也很好。他们不会遗憾、不懂得奢求。而站在过荣耀的巅峰，却又摔下来，才会明白那种惨烈。 第二天刚进皇冠荣耀大厦，Benson 就满面春风地朝我走来。他手里拿着一叠报纸： “今天娱乐版头条全是你昨天和裘洛的那段！哈哈哈，简直就是免费帮我们宣传嘛！裘洛那集收视率肯定高！我让后期多给你们剪几个角度！……” Benson 很是兴奋。 接过报纸一看，昨天用领带圈裘洛只是短暂一瞬，但镜头里却定格得清清楚楚。 “要不要替我找个代班？身为绯闻男主角之一，我这心里可是不踏实啊……”我开着玩笑。 Benson 愣了一两秒，然后大笑拍拍我的肩：“大功臣！辛苦了！这周我就让公司财务打 20 万到你账户。” “不是说要收视破四？” Benson 得意扬扬： “破四不过是一期节目的收视！如今各家报纸都争相报到这件事，我们可是要火好一阵了！不说一期，往后好几期收视都有保证！” 见 Benson 算盘打得叮当响，我也顺水推舟地捧了他两句：“不愧是我们最厉害最能干的制作人，《我爱大明星》因为有你所以才经久不衰。” Benson 一脸得意，照单全收。 “小秦，你也学着点！最好趁这个势头一举巩固你在主持界的地位。眼下跟裘洛闹‘绯闻’的只有你了……” 我哑然失笑。 敢情他这是让我借机炒作，来个咸鱼翻身？ 虽说这次节目也的的确确占了裘洛的名气……只是，我从未打算利用裘洛博人气。我可以很圆滑地去做一些事，甚至会狡猾地做一些事，填补我与裘洛之间的裂缝。 但在我心底，与他之间的搭档感情，是我最想守护的那块纯粹。 不含任何目的。 “为了红，还真是不择手段。 ”不远处，有人语气不屑，正是在裘洛旁边常见的那个男特助，他显然认定这次节目是我和 Benson 做局。大牌明星总是走在助理和经纪人前面一点的位置，裘洛今天穿了一身黑，俊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大大的墨镜，浑身上下散发着“离我远点”的逼人寒气。 恐怕，是真的气得不轻。 Benson 摸了摸鼻子。他是资深制作人，什么场面没见过，不会为一两句话想不开。 “秦先生，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凡事都按照最大利益进行考量。”不过对方的枪口显然不是对着 Benson，而是对准了我。 面容清雅，眉眼、气质与我特别相似，只不过眼底全是对我的鄙夷。 见我没开口，他继续道：“裘先生念在过去的旧情，这一次不会计较。但是没有下一次了。虽然裘先生现在人很红，但也是他一个人打拼出来的。想要在这个圈子混下去，还是踏踏实实比较好。借人上位、抱大腿的姿势终归很难看。” ……还真是够不客气的。 我双手插进裤袋，脸上却浮起一个浅淡、没有温度的笑。 我是要把自己降低到多 low，才会去跟一个容貌、衣着、说话节奏都相仿的人，讨论我是不是一个有城府的人？ 我和裘洛的事还轮不到他来指手画脚。 “你是裘洛的‘地下情人’？” 我的突然发问，不仅弄得对方措手不及，连一直看着助理训我却无动于衷的裘洛也一时错愕。我能感受到他从墨镜向我投射过来的视线，隐隐带着一丝被侮辱后的怒意。 “我、我不是……”那个助理一下子结巴起来，耳尖却可疑地泛红。 我耸耸肩。“哦，原来不是。那你就是在用一个助理的身份，对着一个代表着高收视率的资深制作人、金牌主持人大呼小叫？” 裘洛嘴唇动了动，有点想为他开口。 我心里冷笑一声。 “你这样子让我们很为难。说炒作宣传，娱乐圈所有的通告、节目难道不都是在炒作艺人？难道哪一个天王巨星，从没通过上节目的方式得到宣传帮助，以此来提升名气、知名度？” “这本来就是一个互利互惠的事。也是娱乐传媒的本质。” “你在娱乐圈待的时间也应该不短吧。连这个都搞不懂？难道新人时期，通过上节目得到了曝光率，粉丝的爱戴，等大牌了，就觉得节目是在抱你的大腿。这种想法……呵呵，是打算得罪所有的节目制作人、主持人吗？” 男特助的脸顿时忽青忽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只好转头向裘洛求助。 Rebecca 倒是还好，只是有点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我。我朝她耸耸肩，暗示是他自己撞枪口的。 “大家都一个公司嘛，相互宣传是应该的。不提裘洛和秦永以前亲如兄弟的交情，就算看在同是公司艺人的份上，相互帮衬帮衬，我们也是感激不尽的，是不是？”Benson 赶紧说着好话。 人情和交情在那，很多事就不能只从利益角度分析了。他是节目制作人，对我的话应该体会更深。 人没红，求着你上节目，人红了，请都请不来，哪里没有觉得忘恩负义的？ Rebecca 没多说什么，但久未发言的裘洛却出声了。 “他有你和董哥罩着，哪里需要跟我的交情。” 这话的语气太怪。一时之间，大家面面相觑，纷纷看看我，又看看裘洛。之前本来已经垂头丧气的男特助，现在又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被人当众打脸大概就是此般滋味。 我的唇角习惯性的弯度还维持在原状，“我们挤在这，其他艺人不好过去吧。节目快开始了，我得过去录了。” 我根本不接他的话，也不去看裘洛。 Rebecca 闻言，从善如流：“是啊，我们也要上去。以后再聊。” Benson：“好、好！” 裘洛微微一怔，视线从墨镜里投射过来好几次，好像没料到我会这样结束这场聊天。裘洛还想说点什么，我直接无视了他。 大家都一脸和气，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我和 Benson 进了电梯，Benson 一连瞅我好几次，我斜睨他，Benson最后才轻咳了一下，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跟裘洛闹成了那样？” 我慢悠悠地笑：“大概心爱的男特助被我教训，看我不顺眼吧。 ” Benson“噗”的笑出声：“别闹，裘洛又不喜欢男的。而且他的视线一直在你身上打转好吗？” 我扮作无辜状摊手：“你这么聪明的人都不知道。那我更不知道了。” Benson 被我一夸，喜滋滋起来，也不就追究了。 裘洛那期收视率果然独占鳌头，收视率 6.98 ！最高收视率还一度达到了7.2！生生将同期竞争档大大甩开！ Benson 眉开眼笑，大呼打了胜仗 。按照他的判断，只要我和裘洛之间还有新闻可炒，观众就一定会好奇，想看看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我。这对《我爱大明星》的收视率大有益处，应该可以火好一阵。 只可惜 Benson 的判断失误了。 还没过两周，裘洛就在另外一档跟《我爱大明星》激烈竞争的娱乐节目中默认了新恋情，对方便是公司最近力捧的新生代女歌手——颜真真，他最新专辑封面上的女人。 竞争对手的节目有了这个爆料，收视率居高不下，力压《我爱大明星》。Benson 一连气了好几天。 我无动于衷，连像董哥那样假客气的安慰 Benson 的事情都没有做。 只是看着“亚洲小天王裘洛和新生代女歌手火热相恋”这个新闻传得沸沸扬扬，充斥在各个媒体平台上。我和裘洛之间那个所谓的头条自然转眼就被扔进了尘埃里，再无声息。 裘洛和颜真真之间的绯闻愈演愈烈。 什么“女方到男方家第二天才离开”、 “裘洛为女友大力铺路”……还有广告商表示，裘洛答应代言他们的产品，但是要求搭档必须是“长头发、大眼睛、可爱活泼的类型”。这不正好就是对颜真真的描述吗？……顶着“亚洲小天王女友”的光环，颜真真确确实实红了一把。 广告代言、专辑、偶像剧，甚至到电影，大把大把的片约合同流入手中。皇冠荣耀内部更是有消息称，要把她直接捧成继柳艺之后的新一代小天后，借裘洛的名气为她开拓国外市场。 偶尔也有媒体问我，作为裘洛以前的搭档，对他们俩的恋情有什么看法？ 我半开玩笑地回答：“裘洛的恋人不好当，多少人暗恋裘洛啊，眼红着呢。” 那个记者也跟着打趣：“比如你？” 我似假还真：“我？我当然不是……我是明恋。到时候把裘洛抢回来了，第一个爆料给你啊。” 当下记者们笑成一团。 同是皇冠荣耀的艺人，我和裘洛偶尔还是碰得到的，不过他很明显不愿再搭理我。不是对我熟视无睹，就是隐隐面含讥笑。他身边的那个男特助更是跟得紧紧的，生怕我与他多说一句。 见到对方这番行事，我倒是安心不少。容貌像我、气质像我也就算了，若行事手段也像我，那才是真正的不好办。不过正是每个人的人生阅历不同，才养成后天不同的习性。我所经历的那些，大概他下辈子也不会碰到吧。 这样想想，我反而有点羡慕他。能简单地生活，其实也挺好。 只是这一次，他要受受挫，因为对于裘洛，我还不想放手。 只是没想到裘洛现在的脾气这般大，我忍了他几次，结果却看到裘洛越发肆无忌惮地跟颜真真在一起。除了一起拍广告，还邀请颜真真做他的演唱会嘉宾，唱他跟我之前合唱过的歌曲，更有记者拍到他俩火辣辣的 kiss，媒体报纸铺面都是。 我把那张报纸看了个仔细。 裘洛在单人化妆间休息，见我过来，神情变得冷漠。虽没开口赶我，却是视而不见。化妆师和 Rebecca 见我们两人脸色都有点冷冰冰的，就找了个理由出去了。 我走到他身旁。 裘洛跷着腿，翻着手上的娱乐杂志，仿佛我是一个根本不搭界的陌生人。 我直接把他的脸掰向我。 裘洛显然没有料到这一次我会这么强势，但随后就讥笑道：“怎么？又要来炒节目收视率？拿奖金？” 裘洛漆黑的眼睛里蕴着讥讽。他这样想我，自然让我有点不舒服。但毕竟这些事在先，如果是平时，我大概会低头认个错。可是这一次，裘洛也触碰了我的底线。竟跟别人当众kiss，还唱我跟他一起唱过的歌。这是想告诉我，我也会被人取代？我秦永再也不算什么，连以前搭档的身份也没什么值得稀罕的？ 我怎么可能容忍这个。 那是我……仅有的，最纯粹最快乐的时光。 “没那回事。”我冷淡否认。 “Benson 的那 20 万你没拿，没请他们吃饭？”裘洛斜睨我，语气更加不屑。 “呵呵，那就是怪我利用你上位喽？”我同样语气透着讥讽，不屑看他，“虽然你很红，但只要我想上位，这个圈子多得是富婆，我秦永还怕没得选？我还用等到现在？就为了 Benson区区的20 万？” 以前在组合的时候，裘洛是最受少女们喜爱。而我恰恰相反，经常是一些富婆，向我提出一些暗示。 裘洛的眉宇立刻皱成一道结，显然在恼怒我说出这样的话。 他以前最讨厌的就是那些人对我提出过分的要求，更讨厌我跟他们不清不楚。 “你心眼多，我一向猜不透。谁知道你是不是突然想红，故意给我下的套。” 但这样的恼怒的情绪也有好处。他之前被董哥的话带偏了，现在被这样激一激，反而能看清事实。 裘洛果然不再如之前那般，只是嘴硬不肯承认。 其实我知道，他会觉得讽刺的，从来不是我要借他上位这件事。而是这么多年不见，一见面，却带着这么多的目的。 名利什么的，他不会在意。他只在意我动机纯不纯，对他的感情是不是一如既往。 我的心里突然就软了一下。 我不喜欢外露自己的心思。 可能是早年父母离异的阴影，造成我极度缺乏安全感和信任感。不喜欢那种被人怜悯的眼神。好像一切是因为家庭环境的影响。偶尔的忧郁是因为这个，骨子里清高也是因为这个。随便有点什么，都能推到这个原因上。 怜悯，好奇，洞察，探究……所以很早，我就将自己伪装成人格健全、性情温柔的人。 没有破绽，也没有弱点。很少聊自己，有意识地隐藏自己真正的想法。 裘洛则跟我不同，他是那种大男子主义，讲哥们义气，只要熟了，你的事就是他的事。所以在组合的那几年，裘洛有时会觉得我热不起来。好像无论怎么待我，始终有距离感。 有一年我俩开完演唱会，在酒店里休息。他不去自己房间，反而跑到我这儿，澡也没洗就四肢大摇大摆的摊到我床上。我刚洗完，只系了一件白色浴衣，松松散散的。 他对我抱怨，对他不够热情，根本不搭理他。 那时我擦着头发回应他，你还想怎么样？我对你一天的热度，已经比得上对其他人一辈子的热度了。 他不信，可我说的是真的。 我知道我冷漠，性格有缺陷，外在温柔内在虚伪，可对你，我已经用光对其他人一辈子的感情。 裘洛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只是身体不由自主的紧绷，他流露出挣扎的神色。想相信，又不敢。 是因为我的关系？我带走过他所有的信任？ 还愿意相信我吗？ 还敢赌一场吗？ 我伸手去碰裘洛的额头。他没有任何反应，好像在刻意克制自己不要受我的影响……我转身就走，可是还没走两步，便被裘洛从后面一把抓过手腕。 他姿态强硬，身体带着巨大的压迫力，把我禁锢在他和身后的化妆台之间。 他就这样看着我，眼眸是掩不住的深沉和悲伤。 我对上裘洛的眼睛：“你不是觉得我只是利用你炒作吗？” 他不作声。 “那就让我走。以后我再也不会来找你。” 裘洛身形一震：“不准。” 我冷笑：“怎么？这会儿不怕我又利用你去博什么收视率？” 裘洛没有反应，还是不准我走。 “就这么信任我？不怕我再次不告而别。” 裘洛闻言，手果然微微一松。 我心底有些苦，身体上却直接作出推开他的举动。 然而，裘洛回过神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再次禁锢住我，双臂把我勒得紧紧的。仿佛这样我就不会再次消失一样，像是个饱受离别之苦的人，再也承担不起下一场离散。 我突然有点心疼。 裘洛，裘洛…… 你根本不知道，离开你的那段时间，我多纠结。 明明不是一个喜欢让人发现弱点的人，却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例外；明明我是如此习惯制造温柔体贴的假象，却只在你面前刻薄挑衅，装神秘想吸引你的目光；明明我对家庭、爱情、信任这种词语没有任何感觉，却居然在黑暗的时候想要拼命回到你身边，还想跟你一起站在舞台上，站在同一片镁光之下。 那几年，我如履薄冰。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再坚持。 裘洛。 也许你从不知道，你的名字，才是我最深的信念。 我念着裘洛的名字。 裘洛的眼神让人看着很难过。是那种期待的、警惕的，仿佛那种被抛弃后的野兽。如果你曾见过一个人对你流露出炽热的、坦然的眼神，要是何等的痛苦才让他有这样的转变…… 我从来没有这般痛恨自己过。 从前的裘洛，根本不会为这些事迟疑。 我是他最信任最亲近的人，反而给了他人生最深的重创。 这是我的错。 “骗子。”裘洛果然眉头都痛苦地拧了起来，他无法承受地看着我，声音里含着一丝恨意， “你就是故意利用我的吧。” “你就知道骗我。 “可我被你骗了还替你数钱！全世界只有我最傻，第一次被你骗，第二次被你骗！明明……明明他们都说你只是利用我而已，我却还、 还对你……” 裘洛咬了咬牙，终是沉默地转身，对着化妆台后的墙壁就是重重一拳。 我的心紧跟着揪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命运让我们一起打拼出巅峰的荣耀，然而又迅速让我们跌进最深的谷底。没有尝试过光明的人，一辈子待在黑暗里也很好。他们不会遗憾、不懂得奢求。 而站在过荣耀的巅峰，却又摔下来，才会明白那种惨烈。 我明白。裘洛也明白。 任何一个失而复得的人，都会变得小心谨慎。因为“来之不易”这四个字，是用很多东西交换后才懂得的。可是，我不喜欢裘洛丧失信心的样子，尤其是因为我。在我心里，他永远是天王，是巨星，他应该光彩无比。 “别像个怨妇似的。又不是什么被骗身、骗心的小姑娘。 “这么幼稚，还能成熟点吗？” 裘洛更加生气，恨不得揪起我的衣领。因为我的这句话，他歪起头、贴近我，眉头都快蹙了起来，神情也从沮丧、纠结变成了一种深深的恼怒。他双手从我的腰部移到脖颈，逐渐收拢，几乎想要掐死我。 “秦永，你、你好样的。我这么纠结，你倒是没心没肺。” “呵呵，别人一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觉得我借你炒作，抱你大腿，想要奖金？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有情有义？” 我故意刺激他、挖苦他。平日温柔的假象从我脸上褪去，我一脸冷漠与无耻。不给他一个教训，以后董哥那样的人随便一挑拨，难道他就又开始自暴自弃，对我怒意冲冲吗？ “你敢说你不是！”裘洛反唇相讥。 我露出一个阴柔的笑容，却用极度温和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就算我是又怎么样？你可以让你的特别助理来替你打抱不平嘛。” “他只是助理，工作关系而已。” “我了解啊。就像我和你，工作关系嘛，你上你的节目，我搏我的收视率，难道不是单纯的工作关系……” “够了，秦永，你就是想我难受是吧！” 裘洛瞬间露出了悲伤而痛苦的表情，“我就是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为了利益，才重新找上我？只要你说是，我就立刻、立刻……” “立刻怎么样？”我的手指在颤抖，脸上却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眼神轻轻地从裘洛脸上扫过，但我的手指却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裘洛死死地盯着我，眼底如同当年的惨烈。 “我就、就……” 他的眼睛像湖水一样沉沉的，几乎快要溺死人。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心底的伤要想全部治愈，只有时间才知道需要多少勇气。 终于，裘洛撇开眼，自嘲地轻笑了两声。 “现在的我对你来说，就是这种价值吧。” 我的心重重一痛。 刚想反驳，裘洛又撇开眼，深呼吸了好几下，道 :“我们毕竟过往一场，算了，就算你对我只是……你走吧。 ” 我对你怎么会只是利用！ 我知道他没说出口的那两个字是什么，什么温柔、优雅，都见鬼去吧！ 此刻的我，只想揪住裘洛的衣领大吼: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坚持，要不是因为还想跟你站在一起，我早已对命运投降。 “不是。从来不是！”我真的揪住了他的衣领低声吼道。 我从不管其他人怎么样，我只知道，没有人像我这样，把你视作虚假之中的真实。我戴够了假面具，可不管我真实性格多糟糕，我还是不想把你让给别人。 裘洛眼底闪过一抹震惊。 他到底是对自己没自信？还是对我没信心…… “我要是想利用你，还轮得到现在？”我冷着脸，强硬道:“那个颜真真，跟她分手！”我撕开委曲求全的暖男形象，自私地命令着。 我对裘洛，鲜少开口提要求，所以一直以来他都会顾虑我的情绪。虽然明白就算裘洛跟她只是相互炒绯闻，或听公司的意思帮她提升人气，但只要看着他们俩在一块，我就变得十分烦躁。 “不。”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裘洛居然拒绝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可心头还是“噌”地燃起一把火。这字像是一记耳光，响亮亮地扇在了我的脸上。不跟那个女的分手？难道真想跟她发展感情？尽管心底愤怒到了极点，似乎越到这种时候，我的表现就越是异常惊人的冷静。 我冷漠地朝着裘洛挑眉，想再次确认一遍。 “你刚才说什么。”一字一顿。 裘洛的眉毛乌黑而浓密，他漆黑的眼眸闪过一抹慌乱，弄得我差点以为之前听到的只是幻觉。 只是裘洛亲手熄灭了这种可能，他摇了摇头。 “……我不能。” “不能什么？”我冷冷问道。 “现在还不能跟她分手，否则她的事业会遭到打击。” “嗯，没事。行。 ”我截住他的话，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我懒得听。 最初的怒意被我压制下去，我又恢复成往日风轻云淡的样子，笑容都跟往常一样亲切温和。 我拍拍他的肩膀。 “没事，谈恋爱嘛，偶像的家常便饭。节目要开始了吧。你去忙吧，我也有点事还要去找下 Benson。” 裘洛皱着眉，几次想说些什么。 我瞥见了，却不开口，甚至没正眼去瞧裘洛。 裘洛想拉住我的手，但他的手指刚触碰到我，我便将他的手甩开。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我走出了休息室。 只是一出门，努力维持的笑容就立刻崩溃，狠狠踢了墙壁一脚解恨。 从没想过，裘洛有一天会把绯闻搞得这么大。要是以前的裘洛，哪里会是这样。 裘洛和颜真真的绯闻还在继续。 颜真真趁此连发两张专辑，顶着裘洛帮她作词的名义，销量一片大好。就算皇冠荣耀其他女歌手暗地联手排挤她，有裘洛这个大靠山，颜真真也没放在眼里。 跟先前一样，我少不了看到他们二人的八卦新闻。 这几乎算得上是今年最爆炸的新闻，任何消息，只要标题跟裘洛和颜真真有关，点击率就居高不下。这段时间里，Benson 曾打趣过两次，连董哥也跟着酸过几次，说我是“为他人做嫁衣”、“抛砖引玉”之类，最会借人上位的哪里是我，明明是那个颜真真。不过见我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好像跟裘洛只是简单的君子之交，他们也就渐渐消停了。 而裘洛这边。 之前是我追着他跑，总想找机会跟他解释清楚，但自从上回从他休息室出来，主动联系的反而是裘洛了。 他打电话来，我接，他发短信，我回。 不同于唐亦轩发十条我只回两条那样，裘洛发几条，我就回几条。一条也不欠，只是再也不曾主动找过他。 裘洛自己也在电话里说：“好像现在跟你说话，会不自觉的变得小心翼翼。” 我表面口气温和：“那说明你正渐渐变得温柔了。” 心里却在冷笑，那是你自己心里有鬼。 “是吗 , 原来如此。”他在电话那头一副恍然大悟的口气。 “……” 没想到裘洛还真信了。 温柔……温柔你妹啊！擦！ 我抽着烟，调整手上的节目流程表。 裘洛不肯跟颜真真分手，我心里一片烦躁。有时我想亲自去会会那个颜真真，掂量掂量她到底有几斤几两，有时又恨不得好好“修理修理”裘洛。也许裘洛不爽了，我就能开心了。 但冷静之后，还是把这些情绪压下来了，全心全意地投入工作。 事情要一项一项地理顺，精力投入下来，《我爱大明星》的收视率又高了些，压过竞争对手的节目是经常的。Benson 脸上一片光耀，连连夸我进退有度，能力又变强了。我笑笑，看着旁边正播出的娱乐新闻上裘洛和颜真真有点出神，直到来人走到跟前，笑眯眯地看着我。 “阿永。”对方年轻的眼睛透亮。 “是你啊。”我露出一个笑。不是这个圈子里面的人，却有本事打听出我的行程表，这个唐亦轩的确有些手段。 这段日子没有主动去跟裘洛联系，不过跟唐亦轩的联络却并不少。 以前唐亦轩埋怨我，说我十条短信回两条，现在情况有所改善。十条短信，我会回他个五六条。唐亦轩不恼，只是声称短信说不清，那就见面聊吧。一来二去，见面的时间也就多了起来。 “饿了吧？”唐亦轩笑嘻嘻的，要邀请我吃饭。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我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了他。细细一数，这段日子倒是经常跟他一起吃饭，当然，都是唐亦轩来相邀的。 没想到办公室的门一出，同一部电梯里竟然碰到了裘洛和颜真真。刚刚还看到他们的最新绯闻，真是冤家路窄。 颜真真自然是个大美女。长头发，大眼睛，有点韩式的可爱，正是时下受欢迎的类型。 一部电梯里面，我们三个男人，她一个大美女，更是衬得她鲜艳如花。不过这花一看就是专门开给裘洛看的：对方小鸟依人地靠着裘洛而站，脸上不胜娇羞，仿佛被我和唐亦轩窥见了什么亲密之事。 我觉得有点好笑。 报纸上什么“在男方家待了很久”、“两人街头相拥热吻”比比皆是，现在在电梯里装什么装。我冲他们两人点了个头，算是礼节了。 裘洛见到我，倒是尴尬不小，也点了点头。不过漆黑的眼眸落在我和唐亦轩身上，打量了半圈，然后慢慢眯起，脸色有几分沉了。 我自然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倒是跟我一起进来的唐亦轩，看了看裘洛和颜真真二人，又看了看我，笑吟吟道： “阿永，你看裘洛和颜真真感情多好。 ” 颜真真听到这话，脸上的红晕更深了。 “嗯，甚好，甚好。”我也跟笑着附和道:“天生一对。” “我真为他们感到高兴。 ”唐亦轩侧过头望着我，年轻的眉眼之间一片天真与诚恳，似乎真心真意。 电梯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微妙地呆滞了。 “自然，自然。”我也笑着打哈哈。 我笑了，唐亦轩也跟着笑起来，笑得无比开心。他微微侧向我： “那我们还去常去的那家吃饭？” 一旁的裘洛脸瞬间黑了。 我继续浅笑着点头。 唐亦轩见看向我的眼神似乎多了点什么，虽然没有再多说，可是身体却轻轻靠向了我这边。他等了等，见我没有排斥，脸上的笑容就更深了。裘洛的脸色开始泛青…… “你们有必要靠这么近吗？两个男人这么近，不觉得别扭？” 我只是笑笑，不说话。 唐亦轩笑得狡猾：“啧啧，裘天王嫌我们是电灯泡了。好好，下次不打扰你和颜女神了。”他拉起我的手，往后作势退了一步。 “你……”意思被歪曲，裘洛脸色更不好看，他的视线落在了唐亦轩和我握着的手上，恨不得变成一把刀砍下去。 我还是只微笑，懒得作声。 现在，电梯里，裘洛和颜真真靠得近一点，站在电梯左边。我和唐亦轩在右边，虽不如他们亲密，距离也不远。四人之间正好空出一个安全距离。 而这个安全距离就犹如一条天河，将我和裘洛划开。 唐亦轩转头对我眨了眨眼睛，我有点被他这种笑容打动了，忍不住揉了他头发一下。他笑得更欢了，还捏了捏我的手。 裘洛的视线简直黏在我们手上了，还不死心地瞪着我。 这裘洛也是怪。自己跟颜真真打得火热，还跑来管我的事，呵呵。 电梯下降也就那点时间。 门一开，我和唐亦轩便并肩走出，唐亦轩还拉着我的手。直到离开大厅，仍能感觉到背后有一道锐利的视线紧紧盯着我。 晚餐的气氛很是不错。 跟年轻的唐亦轩在一起，我好像也跟着变年轻了，细细瞧他，才觉得他眉眼之间的青春气息是如此迷人。晚餐后， 我们又沿着街道散了会儿步。幸好我不是什么天王巨星，所以没有狗仔队追，才能享受这静谧安心的路程。 夜风吹得很温柔，街道两旁的路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那种暖暖的色调好像可以把人的心都柔软了一样…… 唐亦轩一直把我送到家门口。 到了楼下，他有点期期艾艾地看着我：“你不想请我上去喝茶了？” 我看了他一眼，轻轻一笑：“你又不是在送女朋友。” 进了屋，洗完澡，我才发现手机多了好几个未接电话。我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拨了回去： “有事吗？” 手机另外一端的语气很冲：“怎么现在才接电话。” “刚才手机调的振动，没听到。” “怕是跟某个人在一起太忘我了吧。” “呵呵，有什么事你说。刚洗完澡有点冷，我要上床了。” “洗澡？”裘洛的语气更怪了，过了半天，才蹦出一句，“……你们今晚去哪儿了?” “我们？” “你、和、唐、亦、轩。” “噢，就是一起吃饭。” “经常一起？” “怎么，有问题？” “你明知道他不怀好意！你忘了上次在 Silver 里——” “那是场意外。”我懒懒地开口，“跟他接触这么久，我觉得他人还不错，长得也帅。” “长得帅？人不错？”裘洛声音高了一度，“比我好？” 我低声笑：“这自然是不同的。你再怎么帅，都是颜真真的，而亦轩嘛……” 电话那端咬牙切齿地质问：“你叫他‘亦轩’？” 我慢慢地回答：“跟你有关系吗？” 对方“啪”的一下把电话挂了，过了几秒钟，又打了过来， “唐亦轩不是什么好东西，离他远点。”说完，又气呼呼地挂了。 我看着手机，挑了挑眉头。 天王，就是任性？ 第五章 一举诛心 Chapter05 那个曾说着担心我在利用他，为此赌气的裘洛，一转身，却在别人面前，容不得他人对我一点诋毁。 裘洛一连几个星期都没有再跟我联络。 我也正好没有那个精力再跟他有什么瓜葛。因为皇冠荣耀开辟了一个新节目给我， 由我与另外一个女主持搭档， 是块状综艺类型。跟《我爱大明星》 这种带状聊天节目相比，多了很多互动参与的小环节。 一般新节目都要先录制三集，最后交由公司评审，过关了才有继续录制的可能。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难的，但实际上却有很多零零碎碎的问题。新的节目就代表新的班底，灯光、音乐、摄影还有其他工作人员，协调、默契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培养出来的。整个团队的凝聚力需要时间去巩固。 再者，我算是第一次挑大梁了。新节目有没有吸引力，收视好不好，全部压在我的肩膀上。现在是个娱乐爆炸的时代，老牌的娱乐节目牌子越做越稳，很难撬动它的收视率，新节目除非是一鸣惊人，否则多是拦腰砍断。我可不希望我首次当主 Key 的节目是这个下场。 只是……似乎开头就不是很顺利。 跟我搭档的女主持迟迟都没有定下来。后来才听说，这节目是一个公司股东策划的，也就是说，跟其他节目资金限额受控不同，有这股东护航不愁资金。也正因此，女主持的位置抢得热火朝天。不过，大概谁都没有想到，包括我自己，最后空降下来的女主持竟然是颜真真。 一个唱歌都青涩得没什么技巧的小姑娘，现在被调来主持新节目？就算要为她稳固人气，也不至于用这种方法吧…… 录制果然跟我预料的差不多。 颜真真上镜真不错，皮肤水嫩，眼睛大而迷人，做些小 pose 也是可爱至极。但作为一个主持搭档，既无法调动节目的气氛，又无法随机应变接我的话题，相当于整个节目都是我一个人在盯进度，调动嘉宾……加上前期的各项琐事，等录完我就基本累得有气无力，嗓子都快哑了。颜真真还在那活蹦乱跳，频频补妆。等某人一进来，就一下子飞了过去，挽住他的胳膊，说自己节目主持得如何好。 “今天主持好开心哦。我的节目你一定要收看喔。”颜真真挽着裘洛走过来，神采飞扬。 “嗯。”裘洛淡淡应道，眼神从我身上划过，开口，“需不需要我来做客？” “哇，阿洛你要来捧场吗？”颜真真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做出崇拜的感动状， “有你在，我的节目收视率肯定很高。 ” 这几天天气变化大，我的嗓子更加不舒服了。 就在这时，唐亦轩也过来了，手里还提着煲汤罐。想起上次在电梯里也是我们四人，双方皆是一愣。 裘洛和颜真真一脸惊讶，唐亦轩反而很自然地冲他们笑笑，一双眼睛透亮透亮： “裘洛，你也来看女朋友啊。” 他这么一说，倒是显得裘洛是来看“男朋友”一样。 这话说的，我摇头，果然没当过主持人的人，都不会说话吗？这歧义弄的……裘洛脸都僵了。 倒是颜真真笑靥如花：“唐总好细心，还带着汤来。” 唐亦轩眨了眨眼睛，年轻的脸庞生动极了：“这不是担心阿永喉咙痛吗？你们做这一行都太辛苦了，回头让你男朋友也煲给你喝。” 颜真真听完这话，看了一眼裘洛，羞涩地笑了笑。 但裘洛却冷冷地站在那儿，没有丝毫笑容，还有点讥笑的意味，“这汤又不是你自己煲的，还不是佣人煲的。” 唐亦轩微微一怔，大抵没想到裘洛会说出这番不留情面的话，不过接着，他便扬起眉，漂亮的眼睛弯得更迷人了。 “裘洛你这句话就说错了，这汤可是我亲自煲的，用了金银花，胖大海，甘草，麦冬，野菊花之类的中草药……就是这样才耽误了来看阿永录节目。” 唐亦轩握住我的手：“阿永，你录节目我没看成，你不要生气。” 这两个男人一个比一个会做戏。 一个当着女友的面说这种奇奇怪怪的话，一个装成这般模样，偏偏还都不能拆穿…… 我打着哈哈，抽出手：“嗯嗯，我懂、我懂。” 唐亦轩听完之后，眼睛都亮了：“那今晚可以去你家吗？” 唐亦轩的声音不大不小。 裘洛脸黑得想发火，手握成拳，狠狠盯着我和唐亦轩看了很久。最后甩袖离去，简直是气极了。颜真真看了我和唐亦轩一眼，急匆匆地追了过去。 一下子走了两个人，空间大了许多。我这才懒懒地伸了个懒腰，瞥了唐亦轩一眼。打趣道：“你垂涎我家游戏机多久了？说出来吧，孩子，我不会笑话你的。” 唐亦轩红了脸：“……我、我就是想和你做朋友而已。” 我大笑：“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 唐亦轩送完煲汤后便被皇冠荣耀的 Boss 叫过去了。我这才知道，唐亦轩已在公司挂职，难怪颜真真开口就叫他“唐总”，倒是我消息不灵通了。 刚走回办公室没一会儿，Benson 就推门进来：“小秦啊，新节目怎么样？你才主持两年多，公司就给你开辟新节目，不可谓不看重你啊。” 我笑着谢过，心里却道：到底是看重我，还是看重颜真真？ Benson 迟疑了一会儿，接着以一种泄露秘密的口吻:“你可知……这次能顺利有节目，多亏了谁？” 我挑眉。 Benson 笑得有些狡诈，点到为止：“你这下好了，有唐少护航。” 我眨了眨眼。 Benson 的意思是，唐亦轩挂职，然后以股东的身份，特地用心良苦地专门为我开辟了这个新节目…… 我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垂下眼，一旁的煲汤也不想喝了。 这个唐亦轩，做得可真多。 前面三期节目林林总总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终于顺利录完。由于颜真真的关系，这期间我和裘洛碰面不少。不过，比裘洛来得更勤的，是唐亦轩。 每次裘洛来看颜真真，都能碰到唐亦轩。 即便裘洛没来，唐亦轩仍然准时报到，风雨不改，而且来的时候，要么带份礼物给我，要么打着我的名义请工作人员吃饭，让大家承承我的情，干活更卖力。这般会做人，还都是为我着想，连颜真真都不由得羡慕：“唐总真关心你。” 我对着她笑笑：“这就是所谓的朋友。” 这些日子我对颜真真客客气气，一方面是我从不对女人发脾气；另外一方面，若节目真的定下来了，少不了要跟她继续合作主持，关系弄坏了，对往后整个节目都有影响。 相较于我和颜真真之间的和风顺雨，裘洛和唐亦轩每次相见，则免不了一些磕磕碰碰。 本来，像唐亦轩这样的笑面虎，就算心里有别的想法，面子上也会装一装。可是他又偏偏喜欢有事没事的就在裘洛面前与我表现得亲近些，非要挣个亲疏远近。裘洛没有哪一次不是神情阴沉，瞪唐亦轩眼睛都快瞪出火了…… 为此唐亦轩还曾打趣过：“要是不知情的，看到裘洛这表情，恐怕还以为是我抢了他的小情人。”唐亦轩年轻的脸庞面带笑容，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瞥了瞥我。 我也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声音带上笑意：“这话你得去跟颜真真说去。我与他只是哥们儿。” 我跟唐亦轩走得越来越亲近。跟裘洛倒是好些天都没正儿八经的讲过话。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倒是在公司洗手间碰到他了。 裘洛见我在里面，先是一愣，然后冷冷一哼。 我瞟了他一眼。 洗手间只有我和他两个人，裘洛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一下，最后站到我身边。 “旁边多的是空位。”我轻声哼道。 裘洛有点恼怒：“我爱用哪个就用哪个。” 我又哼：“又没说你。” 裘洛更气恼，拉下裤链的时候，故意撞了我一下，我没有防备，身形歪了歪才稳住。我怒：“干什么啊？” 裘洛唇边泛着一抹得意的笑：“你自己没站稳，关我什么事。” 我看着他那副神情:“幼稚。” 洗了手，准备走人。 裘洛却跟了上来，把我堵在厕所里：“你这段时间跟唐亦轩就这么近？” “他对我怎么样，你又不是没见过。” “不少人被他阴过。” “你也看到了，他对我不错。” 裘洛握住我的双臂摇晃 :“以前有人得罪过他，他最后定要那人当面出丑！那次 Silver 的事情他不可能不记恨……” 裘洛还要说，我却伸出手，在裘洛面前摆了摆，让他住口。 “是福是祸，我都认了。” 节目交到上面审核，据说已经过了初审，只要最后终审没有问题，就能在电视台那边正式运行。Benson 暗示我，一切多亏了唐亦轩。这么明显的暗示，我自是懂得的，于是打了电话过去道谢。 唐亦轩却笑嘻嘻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这有什么好谢的，更何况，你主持得的确很好。” 我笑:“多谢。” “阿永，你知道，任何时候，你在我心中都是最重要的。” 唐亦轩这话说得还真让人有些感动。 如果他此时在我面前，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一定会幽幽地看着我。他似乎十分懂得怎样运用他美少年的魅力…… 从最初到现在，真真假假已经有大半年了。一开始的办公室送花和短信，到现在经常来我家坐坐，他的确比一般人和我要近一些。尤其是现在，他知晓我和裘洛有心结，加上我很看重新开辟的那个节目，所以更需要他。一般来说，当你开始需要仰仗一个人，你就渐渐处于了下风。 而猎人，往往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收网。 “周六晚上八点，Silver 见。”这是唐亦轩最后留给我的话。 Silver跟以前一样， 能进来的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唐亦轩说他提前到了，在等我，可环视了一圈也没看到他。 给他发了几条短信，也没有回。 射灯忽明忽暗，音乐缠缠绕绕，宛如一条灵蛇游走在热闹暧昧的气氛中，映在一些人的眼眸里，深不可测。 我沿着一拨一拨的人群，寻找着唐亦轩。 等我看清时，第一次见到唐亦轩的那个场景好像穿越了时光一样，重现在眼前。那几个富家子弟高声大笑，重复着那些纨绔子弟的游戏。 “哎呀，这不是《我爱大明星》的主持人秦永吗？”其中一人看见我，高声讥笑。旁边的人也哄成一团，看着我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恶意、轻蔑，还有得逞之后的狡诈。 “怎么？大名鼎鼎的主持人这次又想要英雄救美，充当好人？哈哈哈。” 我看了他们一眼，准备调头走开。 “别走嘛！你不是来找人的吗？找到了吗？要不要我们一起帮你找找……”那人油腔滑调，拦住我。 “不需要。”我冷冷地说。 “不需要？哈哈哈，唐少，他说不需要我们帮他找了？我们可是一片好心。”对方一边说，一边狠狠拽住我的手腕。 唐少？我想走，没想到对方是个狠手，下手极其狠辣，马上就把我手臂往后一扭，一股钻心的痛，顿时从肩膀仿佛到手腕，仿佛断掉一般。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 剧痛之时，那几个富家子弟之间，渐渐显露出一个年轻人。 “阿永，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半隐半藏在阴暗之中的，是一张我熟悉的年轻的脸庞。他的眼睛在暗处划过一抹狡猾的微光。 我咬着牙，一句话也不说。 在我的手臂被反拧的时候，唐亦轩那双细长的手却傲慢的交叠了起来，以一种狩猎成功的姿态…… “这个秦永找我们唐少干吗 ?”周围的人故意哄笑起来，“还沿着 Silver找了一圈呢。” “他想巴结我们唐少呗！” “呸！我们唐少瞧得起他？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 “……” “哗啦！”一杯酒猛地泼在了我脸上。柠檬黄色的透明液体瞬间溅到了我的脸上、眼睛里，水珠顺着头发一滴一滴往下淌，被泼中的眼睛更是刺痛得犹如火炙一般。 模糊的视线中，唐亦轩脸色未变，依旧那么漂亮年轻，笑眯眯地看着我。 而他的手下，则在他的默许下，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哈哈哈，秦永你喝酒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上次不是挺能喝吗？你专程来找我们唐少， 我们自然要好好招待你……”这一伙人猖狂大笑，“把这瓶酒给他灌下去！” “一瓶哪够，这瓶，这些，全部给他灌下去！” “我就不信灌不死他！” 押住我的人接过酒瓶，硬是塞进了我嘴里。 酒水被凶残地灌进喉腔，我被呛得不停咳嗽……顾不得手疼，我大力一推，酒瓶瞬间掉在地上裂成碎片！ “你们够了吧！”我眯了眯眼，忍不住吼道。 出门前换的一件浅色衬衫，以及佩戴着的银色领带，此时却俱是凌乱不堪，又湿又脏，身上还混杂着酒气和血腥味。 周围安静了下来。 只有唐亦轩从那几个富家少爷中站了出来，身上时尚而干净。 他走到我面前，年轻的眼睛里闪烁着小野兽般凶狠而明亮的光芒，他饶有兴趣地打量我，还抽出纸巾，仿佛怜悯一般，擦了擦我脸上的酒水。 “怎么喝酒也能喝成这样……”唐亦轩声音跟平时没什么差别， “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喝酒可是非常爽快的。” “噢，对了，其实你答应我时，我还是挺高兴的。” 唐亦轩拿出手机，按了按键，里面传出的是那天电话的录音，正是我的声音：“……是的，比起裘洛，现在的你更重要。” 每一个字都那么清清楚楚地传出，又那么轻轻巧巧地落下…… 唐亦轩歪着头，仿佛在享受这种胜利一般。 他最后笑道：“……只可惜，我是逗你玩的。你不会当真吧？” “你不是说过，你现在只想求稳，感情稳定，事业稳定，才是你追求的吗？ “那我正好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我抬起眼皮，等他亮出手中最后的底牌。 “好消息就是，你那个新节目过终审了，辛苦你了。坏消息则是，我认为你主持不够老道，所以另外找了董哥顶替你，你不会介意吧…… “真糟糕，你看，你想求的……好像没有一样能成功呢？” “哈哈哈。”其他人哄笑着，不屑地看着我，“这就是命。”“跟我们唐少作对， 现在知道后果了吧！”“想攀高枝，就是这种下场，活该……” 巨大的嘲笑声像倾盆大雨将我淋了个透彻， 而唐亦轩的眼眸、 笑容如昔，有些人有钱有势，所以从不用在乎别人的感受。 酒水从我额间的发丝滴落。 我苦笑了笑。 真是狡猾的猎人，懂得各个击破——一举诛心！ 第六章 比肩 Chapter06 我们彼此双方都放下来长久以来的防备，那些怀疑、那些不确定、那些担心都在彼此的诉说下消弭。 拼命倾泻而出的话语最后变成信任的碰撞。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等第二天我带伤去公司的时候，Benson 怒气冲冲地将一份报纸摔在我桌上：“这是怎么回事！” Benson 很少对我发火。 我觉得不妙，接过报纸一看，这才发现昨晚被泼酒的那一刻被人用长镜头拍得清清楚楚。而新闻的标题就是《主持人秦永夜店被人当面泼酒！》 。 虽然不是头版头条， 可是占据的空间也不小， 里面种种皆暗示我私生活不堪，经常泡夜店。 我想起当初曾对他们半威胁地说，小心有人拍下你们的行为传到网上。 没想到唐亦轩那晚就派人把我狼狈不堪的样子拍得清清楚楚，刊登到了报纸上……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计算得真是分毫不少。 Benson 拍着桌子，对我怒其不争。 “董哥去了别的节目！《我爱大明星》正缺主持人。本来准备再邀请一个跟董哥地位差不多的，跟你一起巩固这个节目。可现在倒好，出了这种新闻。公司安排下午开会，还不知道要怎么讨论这件事？秦永啊秦永，你怎么在这种关键时候掉链子！” 我默默地听着，无法反驳。 Benson 最后叹了口气，摇摇头，离开了。 决策当天下午出来了——《我爱大明星》停播改版，主持人待定！主持人一个跳槽，一个发生这种负面新闻， 这个决定也是适合的。只是董哥无忧，薪水优渥，甚至还能趁此机会，把大批的人气带到新节目去，而我则不仅失去了新节目，连旧节目也未必保得住…… 我顿时成了公司里面的闲人，固定节目没有了，只能靠经纪人接些零散的 case。 那个负面新闻虽然只爆料了一次， 没翻起什么风浪， 可是名声却是坏了，唯有等这阵子过去大家都淡忘了再说。 但流言蜚语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流传：“切！唐总看得上他，他以为他是云修啊！” “据说他为了要节目，对唐少无比献媚，可会说奉承话呢！” “难怪现在见面像仇人， 连个招呼都不打……之前利用裘洛拿奖金，后来又巴结唐亦轩，这个人，啧啧啧。” 本来就是娱乐公司，大家好奇心跟狗仔有得一拼。女职员议论就算了，连男职员也有参与。我自己经过茶水间的时候就听过几次。 “你们是闲得无聊了是吧！有这个精神不如去工作，没事乱嚼什么舌根！ “你，你，还有你，你亲眼看到他巴结唐亦轩的？” 有人不服气地争辩： “大家都那样说……” “亏你还在这个圈子！这个圈子哪天说风不是雨！外面说什么难道就是什么？能够跟得上董哥，难道不是凭他自己的实力？你们的专业素质呢？一个人是不是有能力，难道看不出来。偏见有一百双眼睛，但是没有一双能看到真相。” 是裘洛。 那个曾说着担心我在利用他，为此赌气的裘洛，一转身，却在别人面前，容不得他人对我一点诋毁。 裘洛语气严厉，拿出天王巨星的架势，训得那些人一个个都把头埋得低低的。 “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们说他一点不好。 “秦永是什么样的人，我裘洛最清楚不过！说他秦永，就是在说我裘洛！” 我的眼眶，一时之间，不知道为何有点发酸。 等裘洛出来撞见门外的我时，我们两人都尴尬极了。 他一张俊美的脸还是臭着的，见到我，神情变了变，过了一会儿，才压 低了嗓子问：“……他故意的？” 我想了想，点点头。 裘洛对唐亦轩有点咬牙切齿。他又怒其不争地看了看我，似乎打我也不是骂我也不是，最后只好冷着脸狠狠地哼了一声：“当初叫你……”不过话只说了一半，便把后面半截生生吞了进去，对我威逼利诱，狠狠威胁 :“以后跟着我，我罩你。”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在我一次又一次不顾及他的感受之后？ 我以为裘洛训训那些长舌的人就够了。没想到第二天接到了颜真真一通紧急电话：“裘洛跟唐亦轩打起来了！” 我惊得一跳：“怎么打起来了？没受伤吧？” 怎么去找唐亦轩打架？唐亦轩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报复心重，背后又有人，还是皇冠荣耀的股东，万一盯上裘洛怎么办 ? “他对唐亦轩跟你分手的事情非常气愤，所以去找了唐亦轩……” 于是两人一言不和，就动手了？ 我愕然。 以往在颜真真面前，我都是理直气壮的，可是……裘洛是颜真真的男朋友，但现在对方却告诉我，裘洛是因为我的缘故而动手打人。 我连忙道：“对不住，对不住了！我去找唐亦轩解释。” 颜真真苦笑：“反正你有时间就去看看阿洛吧！唐亦轩那边，我会去跟我叔叔说……” 叔叔？ 颜真真的叔叔是谁？莫非也是有些来头？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力捧和空降就说得过去了，就是不知道裘洛在这里算什么角色？ 我来不及细想，担心裘洛担心得不得了，披了一件大衣就往他家跑。 裘洛开了门，微微一愣，大概是没有想到我这么快就听到了风声。 “你怎么来了？” 我顾不得寒暄，抓过他的手，立刻把他审视了好几圈。 裘洛穿着一件白色低领棉衫，款式休闲，却是天生的衣架子，看上去犹如杂志的封面男模。他的头发没怎么打理，所以没台上那般有棱有型，但是容貌俊美无匹，鼻梁高挺，除了唇角裂开还沾着已变成褐色的血疤。 不消说，肯定是被唐亦轩一拳揍到嘴角边了。 不知还有没伤到其他的地方？ 我心疼得不得了，又觉得他做事太冲动了，万一因为这件事吃亏怎么办。 “你怎么这么冲动！唐亦轩是什么身份什么背景，你难道不清楚？ “他现在又是股东又是挂职董事，后台又硬，要是以后给你使绊子怎么办？你好不容易才重新登顶，再次成为大明星，万一公司把你雪藏封杀怎么办？你做事之前就不能为自己好好考虑一下吗 ?”我又急又担心。 没想到裘洛我行我素，眉头一挑，一点都不在乎：“封杀就封杀！哼，难道他们以为现在皇冠荣耀里有人能跟我相比？” 裘洛的言下之意是，公司旗下的艺人现在没有能撼动得了他地位的。 的确，拼人气，论销量，个个差裘洛不是一截两截。可是如今没法动，不代表不会记恨在心头，说不定哪天就着重培养几个干掉裘洛的人气呢？ “你呀，你呀……”我有点着急起来，“当艺人的再有人气，能跟他们手握实权的比吗？要是他们要你去接一些有损你形象的 case 呢？要是他们故意倒打一耙，把某些合同弄违约了让你赔？要是他们故意制造负面新闻，弄垮你的人气呢？” “Rebecca 不会同意的，也不会这样做的。”裘洛争辩道。 “要是他们直接把 Rebecca 调走，指给你一个不得力的呢？” 一连几个反问把裘洛弄恼火了。 “好好！算我多管闲事，是我自己看唐亦轩不顺眼，想揍就揍了！雪藏也好，封杀也好，我自己一个人担着行了吧！”裘洛一下子说快了，不小心扯到了唇角的伤口，一张俊脸立刻痛得呲牙咧嘴。 我心疼死了，连忙一边吹，一边安慰：“不痛，不痛。” 裘洛原本想板着脸，气在心头，结果听我这般安慰，神色变了又变：“怎么像在哄小孩。 ”接着一脸委屈，“也不想想我这都是为了谁……” 他的轮廓本来就深邃，眉宇迷人，嘴唇性感，现在很多时候都充满着一股浓浓的男性魅力。可偶尔这样流露出大男孩一样的委屈表情，又让人整颗心心软不已。 “好好，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我找来药箱，轻手轻脚地把裘洛唇角刚刚裂开流出的血迹擦掉。 “哼，知道就好。早就跟你说过，唐亦轩不是个好东西，偏偏你就相信他的甜言蜜语……”现在唐亦轩被他揍了，他便不像之前茶水间那样顾忌我的感受，把唐亦轩骂得狗血淋头，又说我眼光怎么怎么不好。 听多了，我也忍不住顶回去一句：“我眼光不好，你眼光就好了？” 裘洛一听，又生气了，幽深幽深的眼眸，瞪着我恨恨道：“……我眼光也不好！” 我一听乐了，望着他直笑。 裘洛一看我这样，嘴角又扯动了一下，疼得他脸一抽，最后像报复似的双手捏着我的脸：“我这么好，一直等你。你倒好，我不理你，你就拍拍屁股走人。现在看到了吧，只有我对你才是真好！” 我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样捏过脸。 偏偏裘洛做这样的动作，我心里竟然觉得一点都不幼稚。完了，一向只有我耍裘洛的份，他再怎样，都是一脸能够被看出的情绪。现在倒好，我也变得跟他一样傻乎乎的了。跟笨蛋在一起，也被笨蛋传染了。 “跟人家小孩子玩啥啊玩。”裘洛一边说，一边偷偷瞟了我一眼。 他倒是会维护我，把人揍了一顿又说了一堆的坏话，最后还硬要说唐亦轩配不上我。 我挑挑眉:“你是不是还要像韩剧那样，接下来把你肩膀借我？” 裘洛正拿了可乐要喝，听到后面半句，嘴里含的饮料都差点咳了出来。 过了会儿，又用胳膊撞了撞我:“喂，不会真受伤了吧？……如果你做的不开心，可以来我这边做事。” 我闲闲地白了他一眼：“我可是要跟你站在一起的人。去你那做事算什么，你的跟班？” 我的自尊可不允许。 裘洛依旧偷瞟着我的神色，想在我脸上找到蛛丝马迹。 我知道他担心我因为唐亦轩而受到打击。但我没告诉裘洛， 或许唐亦轩的残酷足以让任何人上当受骗，溃不成军。可惜我却不是那个掉落陷阱的人。 他在做戏，我亦在做戏。 相较于唐亦轩半途就沉不住气，我则是做戏就做全套。他们这种纨绔子弟，在这个耍狠玩手段的年少时期，根本不会有真心可言…… 像我这种缺乏安全感，又虚伪的变态。 从头到尾，都不曾相信过唐亦轩。 我这一生只信一个人。 “那颜真真呢？” “颜真真是夏叔叔的侄女，她想红所以让我帮她……轻、轻点！”裘洛咧着嘴，我拿着棉签擦拭着他嘴角的伤口。 夏叔叔？ 莫非是皇冠荣誉股东之一那个夏盛？难怪没人敢动颜真真……不过，因为是美人所托，就做到如此地步？上次让他们分手，还拒绝我……想到这里，我握着棉签的手力度便又重了一分，俊美的裘洛在我手下龇牙咧嘴，脸快皱成一团，却也只敢呼呼。 我斜睨他。 他貌似也明白我想到了什么，露出一副“求不责罚”的神情，试探地瞅着我：“年底股东大会，我可能会拥有皇冠荣耀的股份。” 我一愣。 一时半会儿没有明白，裘洛怎么会开口说这句？难道跟之前颜真真的问题有联系？ 跟其他已经上市的娱乐公司不同，皇冠荣耀是漂白过的背景，所以股权全部拿捏在以前那些长老们的手中。从没有过其他艺人能够拥有股份的先例。如果裘洛能够持有股份，那么他在皇冠荣耀的地位就更加稳固了，不再是一个被合约束缚、不一定有自主权的艺人！他的自由度和话语权，可以高很多！ 难怪裘洛花了那么大的精力去帮颜真真造势。 又是为她的专辑作词作曲，又是邀请她当演唱会嘉宾，更别提那些日子炒得天翻地覆的绯闻……只要裘洛这个人气爆棚的亚洲小天王还在娱乐圈一日，她在媒体眼中就始终存在新闻价值。 莫非裘洛就是用“绯闻女友”把颜真真带红，以此换取皇冠荣誉的股份？若是这样，裘洛的不遗余力就说得过去了。 这笔交易的确不亏本。 不过，颜真真对裘洛的态度我也看在眼里。除去脾气比年少时差了很多外，裘洛真的是一个又帅气又有担当的好男人。颜真真就从没动过心？若是真没动过心……那那次“街头相拥热吻”的照片又是怎么回事…… “既然这样，当初怎么不告诉我？”半晌，我淡淡地问。 裘洛平时说话从不吞吞吐吐，可是这次却难得这么犹豫。过了一会儿，他叹了一口气，变得有些低落。 “我以为我足够坚强，你是否再次出现，都不会对我有半分影响。可从我一看见你那一刻，我就知道，我错了。 “真的有点怕了……你一声不吭离开我这么多年，可是…… “我很矛盾，内心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拼命想相信你，可是整整四年多，你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言片语不留，我有一度甚至觉得，一定是我做错了什么，让你无法忍受，你才……” 裘洛声线上扬，语气激烈了起来。他的眼睛里有一层湿漉漉的薄雾。 电视上大荧幕上，他的笑容从来都是阳光灿烂，帅气十足，可是此时这个笑容却透着全世界最悲哀的苦涩。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是不是那时一起站在镁光灯下的感觉，一起练舞的日子，只有我一个人记得，只有我一个人珍惜。每一次我都想，忘记他吧。这个圈子，本来就属于孤独。可是，却又那么不甘心！ “我们明明那么，那么的…… “一想到万一你是因为讨厌了我而离开，我就心痛得犹如刀割一般。也许有其他的人更懂你，可是没有你的我该怎么办，想继续跟你一起在舞台上发光的我该怎么办？！ “Silver遇见你，我那时是多么恨你！ “恨你那些年不见我、不回我短信、不接我电话，恨你这几年都对我避而不见，明明我们就在同一个娱乐圈，明明知道我的手机号码，特意为你保留的手机号码，却忍心一次也不打给我，即便我已经达到了现在这个地位…… “恨你，恨到不愿想起你，不愿提起你。” 裘洛抓住我为他擦拭的手，用力地握住。仿佛是要将他那一份恨意也从指间传递过来。 “可是再一次见到你时，这些曾经的气愤、恼怒，居然马上就消失得荡然无存。明明受伤的是我，为什么看到你过得不好，我却比你更难受。拿我当噱头，为了20万奖金，我居然都可以接受，我竟然只是痛恨你会落魄到这种地步……你是那么闪光的人，你是我珍惜都来不及的同伴，怎么可以为了钱做这种事。” 裘洛苦笑着说出这些。 我听得浑身轻颤。 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深深扎入我的心。 我的眼睛不由得酸涩起来。 不愿意连累到他，我以为离开的那些日子，最揪心最煎熬的是我，却没想到他会比我更甚，伤得如此刻骨铭心…… 从来都是那么骄傲的他，也会有这么颓唐的时刻，可纵使我让他如此失望，裘洛还是舍不得似的握住我的手，贴近自己滚烫的脸颊。 看我的眼神，温柔得吓死人，开口还是满满的恨铁不成钢。 “只要你开口，我全部的财产都可以给你，都是你的。你不需要用我们之间的情谊来交换。 “跟颜真真闹绯闻，一方面是答应帮她换取股份，想保护你。另一方面则是想看看，你到底还是不是从前那个秦永，是否还在意我们的友情…… “我对很多事都很有信心。唯独你的事，我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 “我担心跟颜真真分手之后，你又会远离我，对我视而不见，或者……利用我。其实直到现在，我都弄不懂你在想什么，也猜不透你在想什么。可即使再恨你，再恨你……我也舍不得你过得不好。 “看到唐亦轩和你在一起，我简直快气疯了。”裘洛手握成拳，极力压抑着内心翻滚的情绪，“我等了这么久这么久的人，却跟别人称兄道弟，真是不甘心。一想到站在你身边、跟你喝酒聊天的那个人不是我，我就……” 裘洛垂下头，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我知道，他没有落泪，可我的心却痛得无法忍受。我从没想过，一直以来，裘洛是这么的不安。一直以来，我给他的伤害是如此之深。 我抱住他，紧紧抱着他。 我拼命摇着头，“不，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故意要离开你。也不是故意视而不见。 “我根本没你想的那么好。 “我这个人，自私、冷漠、虚伪。为什么这样的我，你还要对我这么好？ “唐亦轩只是想给我下套。我也从没相信过他。他连路人都算不上，更不可能成为朋友。 “能让我信任的，只有一个，那个人就是——你。” 巨大的震惊让裘洛的脸、手指微微颤抖着。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就像是惊喜来得太突然，无法反应过来一样。 “你、你是说，唐亦轩跟我是不一样的吗？” “他怎么能跟你比。”我第一次没有顾忌地对裘洛坦诚，“他们这种人，不过是仗着好家世，在演艺圈胡作非为。没有才华，没有任何贡献，演艺圈的臭虫罢了。” “阿洛。”我看着他的目光转为温柔。裘洛俊美的轮廓，浓密的黑发，干净发白的牙齿。他男神一样的外貌下，几千个练舞的昼夜，几百万滴的汗水与流泪，无数次的挫折与勇敢，才让他走到现在的地步。 你跟唐亦轩怎么可能一样？ 你们在我心底怎么可能一样？ “阿洛，你在我心里，从来都是最棒的。” 或许唐亦轩的事件真的是个发泄口。 我们彼此双方都放下长久以来的防备，那些怀疑、那些不确定、那些担心都在彼此的诉说下消弭。 拼命倾泻而出的话语最后都变成信任的碰撞。 我们像是要把过去的对方，逝去的时光找回来一样，失而复得的友情让人珍惜不已……最后，我在裘洛家的床上沉沉睡去。 梦中，我好像又回到了年少的时光。无忧无虑，肆无忌惮，跟裘洛比肩而立，享受着舞台上巨大镁光灯照耀下来的感觉…… 好像那件事从未发生。 好像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人从未出现过…… 我翻身起床，扣上第一颗扣子，耳旁传来裘洛的坏笑声。 我回头望去。 “你刚才弯腰的动作真性感。”裘洛一双漆黑的眼眸弯起，笑眯眯地看着我，还吹了一声口哨，“偶像，你太帅了。” 被他这种天王巨星说是“偶像”，真是够了。 我脸一红，顺手抄起旁边的靠垫砸向他，“帅你个头！” 裘洛头一歪，靠枕砸偏了。裘洛一脸委屈，幽怨地看着我，“一早上起来就对我这么凶……” “活该！”居然一大早就对我卖萌，明明平时还挺注意形象的。我穿好衣服，准备离开。裘洛赤裸着精悍健美的身子，在床上大叫：“你要出门？” 我摆了摆手，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出去想想怎么折磨你。” 裘洛在背后大喊：“那今晚一定过来折磨我！不要忘记啊！” 我无声地勾起唇角，笑得满心甜蜜。 这是我这些年来，最舒心的一刻。 虽然嘴里说的是“出去想想怎么折磨裘洛”，实际上却在思考如何对付唐亦轩。先前唐亦轩挖的陷阱，之所以跳得那么干脆，完全是抱着他早点报复完毕，我就能够早点解脱的心态。 我在那个人身边曾经见过类似的事情。 唐亦轩跟那人性格差不多。如果这次他没能惩戒到我，难免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既然如此，不如假装上个当，让他得意一下就此了事。 想安安稳稳地跟裘洛在一起，想继续我们的演艺事业。 我不想节外生枝。 事实也证明，当唐亦轩真以为把我耍得团团转，伤了我的自尊，令我丢了节目后，他就再也没有来找过我了。我想，再过一段时间，说不定他就忘了我这人，找到了新的乐子。 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多好。 对他这种人，我毫不在意，从不走心。 我在意的，只有裘洛。不过现在裘洛卷进了这事。我得重新考虑要怎么做了，他可以找我的麻烦，但我不想唐亦轩去找裘洛的麻烦。 我打了电话给我现在的经纪人柴谨之。 皇冠荣誉的金牌经纪人有几个，如只带亲生妹妹的柳章和一手带出裘洛这个小天王的Rebecca。 柴谨之自然算不上金牌经纪人，甚至平日里对他手下的艺人也基本不闻不问，只顾自己玩乐。但皇冠荣誉的管理层不仅不责罚他，反而对他十分恭敬，有传言说这是因为柴谨之跟上面的高层有一腿。 我知道，这个传言是真的。 最早我的经纪人是封景，而后合同结束，组合解散，又耽搁了这么久才重返娱乐圈。那时我积累的人气所剩无几，大批更漂亮更帅气的美少年涌入这个圈子……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促使柴谨之签下我，但这几年我在他手上的确是发展得不错，他不阻拦我，也不过问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必要时还会给予我帮助。 一个人，给你空间余地，还能做到雪中送炭，这实在很难得。我很感激他。 柴谨之迟到了半个小时才到茶楼。 柴谨之此人三十多岁，人生差不多过了一半。一般来说，到了他这种年纪，又有着不菲家产，举手投足之间应该透着成熟魅力才对，可柴谨之却不是，我时常见他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懒懒一笑，可这种洞悉一切的笑容中，有时又会无意透出心灰意冷的气息…… 我觉得他很寂寞。 他玩世不恭的面具下，是一种心冷如灰的寂寞。 也许正是因为这种寂寞，他才会对其他人的困难伸出援手，当作百无聊赖之后的小小乐趣，因为，已经没有可以让他真正放在心上的事情了…… 柴谨之径自坐到了我的对面，懒懒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牵起嘴角一笑：“久等了。” 他从来不习惯道歉。 而我自然也不会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这是上好的龙井。特地给你点的。”我笑了笑，把果盘往他那边推了推，“也没多久。” 柴谨之轻笑：“你一向圆滑。” 我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倒是柴谨之品了几口，单刀直入：“找我有事？” 这事的确不好开口。 但柴谨之这般问道，我也只能开门见山：“我……我得罪了唐亦轩。我想你帮我。” 气氛微微一沉。 过了一会儿，柴谨之才慵懒挑了挑眉：“你做事一向稳妥，低调周全，还会得罪人？有点意思。” 他语气平和，不信，也不点破。 若不是裘洛，我或许现在还能与董哥和睦相处，跟唐亦轩之间的纠葛也能告一个段落……但为了裘洛，一切都值得。 柴谨之又喝了一口茶，露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慢悠悠地道：“想让我怎么帮？” 我轻声道：“我要他——忙。‘忙’一点，才好把……一些事忙忘。” 柴谨之低着头喝茶，白皙细长的手指敲着桌子，有一下没一下。 他的指尖秀美，犹如剔透的冰雕，但我知道，这双手的主人其实有着绝妙的手腕。即使这件事有些难办。 我有点紧张，涉及裘洛的事，我都紧张。 柴谨之会答应，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他做事一贯随心所欲。近几年，他似乎总故意给自己找麻烦。不知道，这件事能不能成为其中之一…… 我曾无意中撞见过他跟那个男人吵架。 对方是皇冠荣誉的高管，面容冷峻，身材修长。为人冷漠高傲，虽不知道怎么跟柴谨之有了孽缘。柴谨之经常故意挑衅，引得对方冷言冷语，讥讽挖苦。 片刻之间，柴谨之停止了用指尖敲桌子。他凝视了我好一会儿，扯开一个淡淡的笑意：“……你就这么相信他？” 我正视柴谨之：“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他自嘲地笑了笑，轻轻说了一句：“你的眼光……倒是一向比我好。” 第七章 暗流涌动 Chapter07 这个娱乐圈，充满了名流诱惑，人气起伏，其他人无法感动我，也无法改变我，然而，这个人，我却想跟这个人一起走下去。 很想很想。做他的搭档，一辈子。 一个月后，唐亦轩开始追公司新签的一个女艺人。 那少女容貌不错，不过性格冷漠，很有挑战性。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唐亦轩，唐亦轩便缠上了她。就像当初缠上我一样。 偶尔在公司碰到，唐亦轩只是轻瞥了我一眼。有时心情高兴了，问问我如今过得如何，感情和事业是否稳定？有时心情不好，便当我不存在。 我无所谓。 他们这种人，天生没有人生目标。只能在别人身上找找自己的存在感。没空将我放在眼里才是最好。 那女艺人很难追，偏偏处事说话非常对唐亦轩的口味。 唐亦轩求而不得，越陷越深…… 我和柴谨之看在眼里，无声地相视而笑。 那女孩是柴谨之通过“特殊方式”找到的，言行举止被我们细细教过，就连现在的性格也是按照唐亦轩喜好的模板定制的。 这件事只有我知他知，连裘洛都不知道。 眼看时机成熟，柴谨之使了一些手段，以方子瑄为首的高管开始向唐亦轩发难。唐亦轩虽是皇冠荣耀开朝元老唐齐石的侄子，但唐齐石早已不在公司，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定居了，平日很难联络得到。 即使联络得到，远水也救不了近火。再加上唐亦轩已在皇冠荣誉挂名，是董事之一，被全公司上上下下的人看着，就应该做出些成绩来。然而，唐亦轩虽看上去亲和力强，可长期跟那些声色犬马的狐朋狗友浸淫在一起，性子早就顽劣不堪，更容易出事…… 等那少女把诱饵抛出去，早已习惯追逐刺激的唐亦轩自然没有提防，轻而易举地上了当。等他开始觉察时，对方已将两人的“丑闻”发遍了整个网络。唐亦轩不在幕前，可身为皇冠荣誉的高层，被人肉曝光之后的后果也是相当可怕的！ 一时之间，“娱乐圈最大丑闻案”“皇冠荣耀信誉危机”新闻报纸铺天盖地，皇冠荣誉总裁大为生气，唐亦轩压力剧增，焦头烂额，整日躲避媒体，最后连公司也很少来…… 我暗暗舒了下心。 就我个人而言是没有背景去对付唐亦轩的，但若是让他变成了媒体公众眼中的众矢之的就不一样了。普通人有普通人的活法，而权贵也有权贵的劫数。利用自己手上的权力，对他人加以胁迫，终有一日会遭到反噬。 唐亦轩百事缠身，近忧外患，终于达到了我说的那个“忙”字，再也没有时间去管我和裘洛的事。 唐亦轩一落马，由他企划的那个新节目自然也跟着受阻。裘洛从Rebecca那里得知，原本由唐亦轩申请下来的资金又被抽了回去，财务大大收缩，董哥苦苦支撑着这个节目，但实际上已经大不如以前风光…… 唐亦轩的这波绯闻正好成为近期的焦点，把其他的新闻都压下去了。我之前在Silver的那个小丑闻，与之比较，根本就算不了什么，理所当然地被大众所遗忘。 Benson给我打了好几通电话：“小秦啊，什么时候回节目吧！你看看，位置都给你准备好了！” Benson哥还是Benson哥，任何时候说话，都一副为你好的样子。 我在裘洛别墅里拿乔：“我前阵子刚刚有新闻，现在回去影响不好，要不……还是再看看？” Benson力劝：“都过那么久了。哪里还有人记得……” 我故意不说话，在电话这端沉默。 Benson当我为难：“你不要有负担。有我在，你回节目，保证没人敢在背后说你！”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我便也不再遮掩：“Benson，我跟了你这么久，你是知道我的。新节目做得如何，你心底也有谱……老实说，当初节目被董哥抢去，我心里的确是有想法。如今《我爱大明星》改版，不瞒你，我真的很想挑战一下自己，你觉得如何？” 这话的意思，就是我想当主Key挑大梁了。 当初开会时，Benson曾提过，他要另找跟董哥差不多的主持人代替，但我清楚，如果不趁着节目改版这机会一把将主Key的位置拿下，那么一旦另外那个主持人定下，往后几年我都不会再有机会…… 裘洛已是人气超高的全亚洲小天王。 而我，早已失去跟他比肩站在全球闪耀舞台的机会，可我还是想做好一点，做得再好一点，这样才能离他更近一些…… Benson犹豫了一会儿，说要回头开会考虑一下。 我知道这事不能心急，也就答应了。 过了一周，大概是公司看《我爱大明星》这个节目的确是拖不得了，都快被竞争节目抢走半壁江山，终于通过了我为主Key的决定。 裘洛知道后，超级为我高兴，激动得好像他自己拿了唱片金奖！ 我得意洋洋地看着他：“这下子别说我是靠你当主Key的！” 裘洛一把把我搂过，眉眼里尽是为我而生的骄傲之类：“是，是！我家阿永是最棒的！哪里需要靠我啊！” 裘洛快要把我夸到天上去了。我们俩像是回到了从前，每一天都充满了信心与希望，好像前路无限美好。 这种从心底溢出来的幸福，常常让我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裘洛虽然表面上说“我不需要靠他”，可是对于我第一次单挑大梁这件事，他私底下却出力不少。当着我的面，他没做什么，却在电话里“命令”他圈中的好友们： “你什么时候上《我爱大明星》啊？” “什么，暂时没这个安排？！” “没安排就让经纪人去安排一下！这个节目很赞，快去上！快去上！……” “多上《我爱大明星》，叫你圈子里的朋友也快去！没时间就给我抽时间！……行，我请客就我请客，快去上节目。” 以往一些大牌都是靠着董哥的资深人脉请到的。他们往往有价无市，就算费用优渥，也未必挤得出时间上你的节目。现在《我爱大明星》改版，超人气明星、时下最热话题艺人……数不胜数，人气和收视率直线上升，竟比董哥在的时候还要受欢迎！ 我的知名度也水涨船高，节目被明星粉翻译放到其他国家的网络上，我竟以这种方式再次红遍亚洲。 裘洛在我生日时，托着蛋糕出来。烛光里，他笑得满是自豪。 “你看，我就知道你超优秀的。就连换个职业重头来过，都可以红到这种程度。我们注定是最厉害的天王搭档！” 无法离开这样的裘洛…… 甚至比以前的羁绊更深。 漫长的等待之后，是更加刻骨铭心的希望。 话题性、关注度、收视群体逐步上升，我的主持愈发稳健，风格更有标志性，连Benson都惊讶赞扬：“以前以为你只是最适合搭配董哥的，没想到轮到你独立主持，竟也这么厉害。”我笑笑：“人没试过，当然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 随着一路走红，我承接了越来越多的主持工作，就连每年万众瞩目的金柏奖颁奖典礼都找上了我。正如金柏奖奖项对演员们演技的认可，被典礼组委会邀请担任主持，则代表对你主持水平的认可。这是所有主持人都会引以为豪的荣耀。我穿着白色礼服，站在镁光灯下，观众席上，封景、云修、宋微、凌影……这些认识的，不认识的艺人都看向我。我说的话引起他们哄堂大笑，我的每一个停顿，让他们陷入重重的好奇与悬念。颁奖典礼渐渐进入了尾声，裘洛作为特邀嘉宾，上台献唱。这本来是他单人表演的时间，他却任性向我招手，让幕布旁边的我走出来跟他一起合唱。 巨大的镁光灯打在我们身上，像是沐浴在圣光之下。 那些过去的，现在的时光交叠在一起，我们作为天王搭档，再次在舞台上绽放。 不用再多说什么，就已如此默契。 这一届金柏奖的主持是这几年所获评价最好的一届，大多的主席和嘉宾都给了我中肯的评价：不卑不亢，周到幽默，大方得体，妙语连珠。 我含笑接受着他们的褒奖，目光却追随着正在跟其他人寒暄的裘洛。 他的背影高大帅气，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是这么的近。 终于再次在这个演艺圈有了一席之地，不再会被说不配跟裘洛站在一起。 终于用自己的能力，再次跟他站在了一起。 裘洛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转过头，对上我的视线朝我笑了起来。 金柏奖颁奖之后，所有媒体都说我是新一代的金话筒，人气名气实力都足以取代董哥。长江后浪推前浪，董哥已经是过去了。不仅容貌没有我清俊，在年轻人的好感度方面更是不及我。现在我的知名度、受众群，无论哪方面，都比董哥大多了。 据说董哥因此对我很不爽，在他的节目中，偶尔还会呛我一两句：“董哥我主持金柏奖的时候，有人还在后台求着找活干呢。”他暗指我重返娱乐圈，最落魄的人气全无的那段日子。媒体最爱这种隔空放话了，立刻就在我主持节目的现场，把这句话抛向我，“秦永你怎么看？你有什么想对董哥说的吗？”一旁探班的裘洛，眼神马上冷了下来，我用目光制止他，只微微一笑：“董哥是前辈，主持功力没有话说。不过我上金柏奖也很早了，在他主持之前，就有上去唱过歌吧。” 人人都有低谷期，这没有什么可羞耻的。就像人人都有风光之际，就看你是否敢于承受这种落差。 唐亦轩跟那个女艺人的事件仍在继续。之前被唐亦轩报复的人太多了，他们大多没有能力正面与之对抗，却能在落井下石的时候毫不含糊。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这几天Benson他们几个人提起唐亦轩的次数日益见多，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却仍装作若无其事。偶尔Benson等人的目光复杂地从我身上滑过，我也装作没感受到。终于，他们忍不住开口：“小秦啊，你做人一向大度，有些事过了也就过了是吧。” 我不搭腔，只是笑笑：“我要收工了。裘洛还等着我。”一想到这家伙说元宵节要露一手，给我煮汤圆吃，我的心情就一阵愉悦。虽然不知道他煮的东西是否能吃，对此我很怀疑。嗯，还是顺便去买包汤圆比较保险。 “小秦啊，他毕竟是唐爷的孙子不是？公司还是要帮他公关一下，搞好形象。”Benson拍拍我的肩，苦着一张脸哀求，“就当老哥我求你。节目做好了给你发奖金，30万！” Benson见我犹豫，软硬兼施，“我知道你心里有想法，要是能推自然帮你推了。小秦，我对你还不够意思吗？可是这是公司的命令……” 毁了我的事业，糟蹋他人最重要的东西，我对唐亦轩的咎由自取根本就是冷眼相看的态度。尤其是他还打伤过裘洛，这是我最不可原谅的一件事。 我的心，跟我外表的亲切，完全是截然相反的度数。 可Benson搬出公司，我就不得不考量很多——真的彻底翻脸对我和裘洛是否有好处。还是卖他们一个人情？日后唐亦轩如若再找麻烦，就是真正的忘恩负义了。 我答应他考虑考虑。 这个过程中，皇冠荣耀一直朝我施压，在公司、摄影棚，我依旧一派亲切和善之相，无人看出。唯独回到别墅，裘洛这种大男子主义的人，竟又是拿我最爱的红酒给我，又是切水果给我。问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爽的事情。上次他借口我住的地段不好，我现在人气这么高，应该有更私密性的住处，硬是让我搬到他这儿，还美其名曰替我省钱。于是我们就这么一直“同居”了起来，如同过去作为训练生的时候，居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见我不言不语，裘洛竟在我身边像哈士奇那样拱来拱去。 “快说。是谁让我们家阿永不高兴了！我去揍他。”他摆出一副凶神恶煞，却依旧帅呆了的脸。 大名鼎鼎的天王，耍宝了半天，也只不过是想让我开心而已。 这个娱乐圈，充满了名流诱惑，人气起伏，其他人无法感动我，也无法改变我，然而，这个人，我却想跟这个人一起走下去。 很想很想。做他的搭档，一辈子。 他是光，稍微照一照，阴暗中的我就觉得又安全又温暖。 这种感受，像美好的阳光，让我心头一暖。 Benson请来了唐亦轩，安排他上节目，唐亦轩一开始还有些抵触。这种抵触是长期顶着巨大媒体压力之下的自我怀疑。虽是十足的纨绔子弟，可是说到底他也不过才二十来岁。还没能逐步适应媒体的凶狠，就被各种刻薄尖酸的字眼批判得体无完肤…… 这就是他们这种人跟我们的真正区别。 我们可是在豺狼虎豹的媒体战中生存下来的人，而他们自以为聪明，不过是还没尝过真正的残酷。 我不禁有点后悔下手狠了些。 当初他的精神气色可不是这样的，那时他还有着年轻的魅力。不过想想唐亦轩都能花半年时间“弄毁”我的事业，愧疚就减轻了很多。若是没发生这件事，说不定此时此刻他正在报复裘洛吧…… 这样一想，我对唐亦轩又同情不起来了。 依旧觉得他咎由自取的我可真是个冷血的人，我在心底自我评价。 公司和Benson的想法，是让他上《我爱大明星》。阐述一下事件的经过，表达他的歉意，做个公开的澄清，这样于公于私，对皇冠荣耀还有他个人都有好处。 当然，我建议还是做得有点噱头比较好，对《我爱大明星》的收视率也有好处。 柴谨之得知唐亦轩同意上节目后，懒懒冲着我笑：“真是被你卖了，还在为你数钱。” 我道：“因果循环罢了。” 跟先前探班时相比，唐亦轩明显不如以前自在，精神也差了很多。人虚胖起来，眼睛周围都隐隐有了黑眼圈。我看了他几秒，调整好神色，走过去安慰他，让他放轻松，跟他反复了几次稿。尽量让人觉得他是真心在道歉，同时字词间滴水不漏，没有漏洞可钻…… 我是吃这行饭的，对采访回答自然很擅长，哪些能说，哪些点到为止就够了，了如指掌。 完稿之后，唐亦轩突然握住我的手，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我，隐隐流露出一点感动，“阿永，我没想到……你还会对我这么好……” 我讪讪地笑了笑，把他的手拂开，安慰道：“别这样说，我一直把你当弟弟。” 节目录制得还算顺利。 现在的唐亦轩对其他媒体记者的态度犹如刺猬，防备森严，但上我的节目或许是因为先前沟通的关系，防卫警戒少了很多。当然也不能完全没有，太平顺的话《我爱大明星》就没有爆点了。 “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情呢？” “我的人生很无聊。当时她出现了……让我很着迷，当然，后来也让我发现自己是个大笨蛋。” “你现在想对公众说什么？” “抱歉让你们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下面哄堂大笑。 幕后公关团队更是趁机铺垫，类似“童年很孤独”“没有人真心爱他”“被心爱的人阴了还自我调侃”“被骗钱骗感情还要对公众道歉，有钱人也很苦逼啊……”媒体又轰轰烈烈炒作了一番，节目一经播出，收视率直线上升！差点就破了当初裘洛上节目那集的收视率！ 裘洛知道后，吃醋不已，哼哼道：“以后我也拍些露点照放网上去……” 我说：“行，到时候别忘了再来我们节目报到，谈谈你的露点心得。” 裘洛扑上来：“要露当然是一起露，作为我的搭档，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节目反应良好！采访的问题是我和Benson他们严格筛选过的。既能满足观众的好奇，又能曝给媒体足够的信息，让他们有料可爆。 我对唐亦轩回答的指引，也帮了不少忙。媒体大众对他的抵制小了很多，连带地对皇冠荣耀公司的反感也减少了。这样的结果，连上面的高层都感到高兴，特地发了奖金，犒劳我们这些立了功的人。 Benson把唐亦轩叫着一起去庆祝。说他这些时日闷在家里，时间长了不好，应该重新开始面对人群。唐亦轩上过这次节目之后， 工作人员就算私底下有别的想法，表面上还是将他当作自己人。只有裘洛一听唐亦轩要去，也嚷着要跟去，说什么要时刻“监视”着，担心唐亦轩伤害我，真是够了…… 经不住裘洛的软磨硬泡，我心想这段时间唐亦轩的确被整得老实了一些，应该翻不起什么风浪，眼下我的节目又对他有所帮助，算是一个小恩情。也许趁着这个机会，解开两人的心结也不错，于是就将裘洛带了过去。 我只跟Benson打过招呼。所以当其他工作人员见裘洛这个小天王也来了时，一时都惊讶不已。我笑着打哈哈：“你们都认识的，我的老搭档了，裘洛。” 大家脸上这时才浮现一副了解的神情。大概是想起过去我和裘洛曾组成过Z-boys，这样算的话交情自然不浅。 唯独唐亦轩盯着裘洛看了几眼，又看了看我，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Benson见状，十分狡猾地把烫手山芋丢给了我。餐桌是长方形的拼桌，Benson安排唐亦轩坐在我的左手边，裘洛坐在我的右手边。一时之间，两人眼神隔空交战，隐隐有几分兵戎相见的味道。 夹在中间的滋味可不好受。 我连忙举起酒杯，向在座的各位工作人员敬酒：“大家都辛苦了！这次《我爱大明星》收视率第一！把其他竞争节目远远甩在后面，全部都是大家的功劳！我敬大家一杯！” 同席的工作人员欢乐地敬了回来，笑着，叫着。 “都是Benson，秦哥带领得好！” “秦哥主持节目那可是没话说，每次我听着听着就忘记了时间，主持水平就是高！” “恭喜秦哥成为主Key！” “恭喜恭喜！” 我一一碰杯敬过。大家磨合到了现在，都是熟人，再往后就是看怎么加强团队的凝聚力了。 酒敬到附近。 有两只酒杯突然在空中一晃，停在了我前面。 唐亦轩细长的手指握着酒杯，一双漂亮的眼睛凝视着我：“我敬你一杯……阿永。”他是个美少年，这样俊美中透着温柔的样子，真是迷人极了。 “客气、客气！”我谦虚道，正要跟他干杯。 空中另外一只酒杯猛地撞了过来，劲道还不小，我杯子里的酒立刻泼出去了大半！裘洛眯着眼睛看我，笑得有点恶劣又有点不甘心，从鼻子里哼哼道：“不是要干杯吗？来，我敬你！” 这…… 凡事都得有个先后，怎么看先来敬酒的都是唐亦轩吧，裘洛这样横插一下真是…… 我有点哭笑不得。 只得先跟裘洛的酒杯碰了一下，再跟唐亦轩的酒杯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唐亦轩眼里闪过一抹委屈，加上现在这种恹恹的状态，看上去有点像可怜的小狗。 我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结果一只胳膊就滑到我腰间，偷偷撞了我一下。 我望向右方。 右手拿着筷子吃菜的裘洛，看上去一本正经，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 我轻咳了一声，示意裘洛规矩点。他却装作不懂我的意思。 这人……我不由得摇摇头。 一旁的唐亦轩帮我夹起菜来：“阿永，尝尝这鱼，味道非常鲜美，很不错。” 我眨了眨眼，有点惊讶。 唐亦轩承受的压力我可以想象。之前也有一些新人因为压力患上抑郁症，内心非常脆弱，需要依赖他人……唐亦轩现在这样对我示好，难道是开始依赖起我来了？因为这次节目前后的开导和安慰？ 不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可是没有忘记他先前做的那些事…… “我家阿永不吃鱼。” 我还没出声，右边的裘洛就拿起筷子，把唐亦轩夹给我的鱼又放回唐亦轩面前的小碟中。 这一招把唐亦轩气得半天没说话。 裘洛不以为意，反而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性感的微笑。他本就是偶像，容貌英俊帅气，这个笑容更是闪耀迷人到了极点，生生把唐亦轩这个美少年比了下去。 我打着哈哈和稀泥，连忙道：“吃菜吃菜……”一边给裘洛夹了一块他喜欢的东坡肉。 裘洛得意洋洋，笑眯眯地把我夹给他的菜吃得一干二净。 唐亦轩见状一怔，半天没有说话，把筷子搁在筷碟上了。过了半晌，他才低低地开口，意有所指道：“阿永，你还在怪我是吧……” 真是…… 我们又不是什么朋友，他这是哪一出？我有点想笑，不过忍住了。 趁着现在气氛还算好，把彼此之间的那笔账算清也好。 我想了想，组织着语言。 “亦轩。”我语气温和，因为并不是要激怒他，而是要示弱。唐亦轩现在正在敏感时间，太强硬了反而会引发他破罐子破摔的反效果。 “想必你心底也清楚，你曾对我做过什么。如果一点都不难受，是不可能的，毕竟那是我珍惜的事业。” 唐亦轩脸上浮现出一种又矛盾又后悔的微妙神色。 他现在身上发生这些事，有点众叛亲离，四面楚歌的感觉，大概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体会到他曾经施压于他人身上的痛苦吧。 我继续往下说： “即便你从头到尾没有半点拿我当作朋友，我也不记恨你。” 唐亦轩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 我做了个手势，阻止他开口。现在要做的就是快刀斩乱麻，不能让他有多的时间思考。越思考越容易出现问题。 “但是那次……” 我特地停顿了下，深深叹了口气，一副满是伤感的口吻：“我真的被伤到了。” 我不再看他，而是把目光定在一个虚无之处。 “我年纪比你大，一旦失望之后，一些东西就不会再执着了。没有勇气再去尝试、再伤一次。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安稳就很好了。不会想要一些自己要不起的东西……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拿你当弟弟的。” 说完最后一句，同时送上若有若无的悲凉唏嘘。 唐亦轩低着头，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我，身体有些轻颤。他小兽般的眼睛里满是懊恼与后悔。 说了这么多。 可能他并不明白我到底想讲些什么。但有一点他肯定知道，那就是——我再也不可能跟他像以前那样。我们不再是朋友。 我要让他留有一个印象：之前的种种，皆是他对不起我。这个结果，是他自己造成的。 人往往都有这样的心理。 觉得对方对不起自己，就会记恨在心。若是自己对不起他人，反而充满同情，不会再为难别人。 我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愧疚，他同情……才不会找我和裘洛的麻烦。 第八章 承受之重 Chapter08 他是值得我用整个人生去信任的裘洛。或许这样的人，世间少有，遇见他你要花费所有运气，但是我从不后悔。 日子越过越顺心。 《我爱大明星》力压其他节目，柴谨之给我接的商业代言也渐渐多了起来，现在我手上有五档节目，都发展得不错。只比昔日最辉煌时候的董哥少一个节目。算算我的资历，再比比董哥这十几年的资历……我很知足。 发生过那些事之后，现在的我，其实就像当初对唐亦轩所说的那样：我只求“稳妥”二字，感情稳定，事业稳定。能再次与裘洛在一起，就是我最大的运气。 倒是裘洛经常吃醋：“你节目多了之后都不要我了。你看看你每天几点才回来。” 我抚额反击：“你可是在全世界开演唱会的人，跟我这个小主持比什么？”真是够了，自从搬到裘洛的别墅后，他连门禁时间都要管。明明是比我更忙的超级天王，这么帅气的巨星，还经常一脸幽怨地在沙发上等我回来。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养了只巨型犬。 相较于我的顺风顺水，柴谨之的情况却好像有些糟糕。他跟那位高管的关系越来越恶劣，有好几次差点在公开的场合吵起来!对方俊美冷漠，吵起架时，更是显得不近人情，像锋利无比的刀剑。刀剑无情，异常伤人。 虽然柴谨之不如我最初的经纪人封景那样尽职尽责，但毕竟提携了我这些年，甚至在明知唐亦轩背景的情况下，还如此帮我，这些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 我隐隐为他担忧。 有时我暗暗劝他：“人的一生是有限的。有些人会令我们开心，有些人则令我们痛苦，为什么不离开痛苦，去找那些让我们开心的人呢？” 柴谨之只是用手指懒懒地敲着茶楼里的桌子，好像没心没肺的样子，一如先前的许多次。 恐怕是难以抉择。 不过出乎意料，最先惹祸缠身的不是柴谨之，而是皇冠荣耀的CFO——方子瑄！ “渎职！”“挪用公款！”“进行不道德交易……”一切罪名，犹如新年炸响天际的爆竹，“轰”的一声，炸得粉身碎骨。 此时，时值新年，正是许愿岁岁平安之际。 我心里隐隐不安，感到风雨欲来。 “阿洛，你说这场变动会不会影响到我们？” 裘洛倒觉得无所谓：“怎么会？高层变动，哪个公司没有几件？” 这几年，他倒是看透了这个圈子。 报纸媒体天天都是关于方子瑄的专题新闻。裘洛还是按照Rebecca给他定下的档期，按部就班地参加着各种典礼和活动。公司的风吹草动，他并不在意。 可我却有点不放心。 我跟柴谨之打了个电话。当初唐亦轩四面楚歌的时候，率先针对他的就有方子瑄，不知道这次的事情会不会跟这个有关…… 我对柴谨之说了心中的忧虑。 柴谨之笑笑，只是笑声中透着不易察觉的自嘲：“不用管。那些资金是我拿的，有人听到了点风声想找方子瑄的麻烦而已。跟那事没关系。” 我觉得他的声音有些疲惫。 想多说两句，柴谨之却挂断了电话。 我想了想，最后也觉得即使查到了方子瑄，也未必就会把那件事爆出来，因此压下心底不安的情绪，投身于新一年的节目制作了。 方子瑄的事情闹得很大。公司很多管理人员受到了牵连，他在公司本自有派系，如今被人用这么大的手笔抹黑一记，一直没有搞定，许多人都岌岌可危。而跟他不对盘的另一派系，更是趁机落井下石，狠狠打压。 方子瑄能够爬上今天这个位置，手段自然不可估量。虽然外界质疑声不断，但方子瑄依旧避重就轻，坚决否认。在我看来，方子瑄的确是沉着冷静、能够狠得下心的人。 只是人一旦太过于冷静，就会显得有些薄情。 倒是柴谨之先打了电话给我：“放心，事情都搞定了。再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你跟方子瑄……”事情如果是柴谨之弄出来的，那么背黑锅的方子瑄会怎么想？ 柴谨之顿了顿，忍不住苦苦一笑：“管他怎么想。反正无论我做什么，他都恨我，哈哈。” 我没有作声。 即便我觉得他跟方子瑄从一开始便是个错误，我也不会在他伤口上戳刀子。 “不过，算是解脱了，我最近签了个很有意思的小新人，改天带给你看看。” “总之，他解脱了，我也可以解脱了……” 当天夜里，我在沙发上靠着裘洛看书，看到一半问他：“你说为什么有的人等了对方很久，最后依旧没能善终？” 我想着柴谨之的事情。 那么一个有办法有手腕的人，却挽不回他的爱情。 我一直坚信，我跟裘洛分开那些年，他心里依旧有我的位置。我们命中注定还是会再重逢。 可柴谨之的事情，却打击到了我。 一个比我聪明、比我更厉害的人，最终却无法获得对方，这让我的信心有所动摇。 裘洛摸了摸我的头顶。 “因为他们都不是我。” 他语气坚定。 “裘洛会一直等着秦永。不管从前，还是将来。” 我心头狠狠一震。 是啊，他是裘洛。我怎么能拿别人同他比较。 他是值得我用整个人生去信任的裘洛。或许这样的人，世间少有，遇见他你要花费所有运气，但是我从不后悔。 就在我放松警惕之际，一场更加巨大的风暴袭来，方子瑄再一次被拉进了爆炸般的娱乐新闻之中，有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拿到了他渎职的证据！如果证据确凿，方子瑄就不仅仅是被要求辞职这么简单了，更有可能会进监狱！这一次，皇冠荣誉总裁不像先前那样沉默，而是直接放话给媒体——真是那样，一切秉公处理！ 我顿时吃惊不已。 柴谨之不是都搞定了吗？柴谨之是从来不会出现任何差错的！这绝对不是方子瑄的死对头能够做到的事情！那么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连皇冠荣耀的总裁都做出这样的反应？ 我心跳得有些慌乱。 三月，春暖花开。 一个下巴削尖，脸色苍白，有些阴沉的男人，在一群人小心翼翼地谨慎接待下，来到了皇冠荣耀。 他不停地轻咳着，裹着一件低调奢华的白狐毛滚边皮草。皇冠荣耀的总裁轻声轻语，生怕影响到了他的病情似的，唯独二十出头的唐亦轩神情自若，一脸轻松。 我剎那间明白了这个人的身份。 他便是极其神秘、作风凌厉的唐齐石——唐亦轩的叔叔！ 有四个字从我心底闪现——大鳄浮头。 唐齐石深入简出，公司的财务、营运却战战兢兢，仿佛头顶上方定着一个个正倒计时的定时炸弹。 方子瑄则陷入极大困境。 仿佛被人刻意安排了似的，媒体记者都紧盯着他不放，所幸方子瑄在娱乐圈这么多年，也有不少人脉，花了大价钱进行危机公关。 我又在茶楼约了柴谨之：“怎么样？” 对方来势汹汹，我不认为他只有方子瑄一个目标。柴谨之眼皮底下青黑一圈，看来这些日子都没有睡好。 他一时半会没有开口。 我的心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难道，他把你供出来了？” 柴谨之看了看他自己细长的手，却又像什么都没看进眼里。 “供不供出来，我们都要有个准备。” 我这才明白方子瑄和柴谨之是落到多么可怕的对手手中了。令两人心生间隙、心中生恨，那人什么也没有做，却什么都做了。 暴雨倾盆。 整座城市被笼罩在绝望一般的乌云之中。 三天之后，娱乐圈爆出了一条惊天消息。 皇冠荣耀公司CFO方子瑄引咎辞职，即日卸任，此消息出自皇冠荣耀公司官方，坐实了前些时候的消息，并不是无中生有！ 树倒猢狲散。 方子瑄那派人全部失势，此时才是真正的高层大动荡，方子瑄的亲信和提拔起来的人全部调去了别的位置，或降职处分。 我在台面上跟方子瑄并没有交集，可是仍然丢了三个节目。 现在手上只剩2个，缩水了一大半。 再遇柴谨之，我道：“事情已经结束了。只是辞职罢了。” 柴谨之微微一怔，语气淡淡的，缓缓说道：“是啊，反正又没进监狱。” 半晌，我才听柴谨之说道：“你说，他为什么不说那些事是我干的！他不是那么恨我吗！” 柴谨之情绪有些激动起来：“可惜，他也算错了，唐齐石针对的不是这件事，而是……” 柴谨之猛地停住。他一时之间说漏了嘴。 难道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 我对柴谨之突然停住不说感到很是疑惑，但我万万没有想到此时柴谨之所说的“不是这件事”竟然是那个意思！ 等第二天我再次进入皇冠荣耀的时候，柴谨之已经不在了。Benson悄悄的告诉我，据说方子瑄只是被柴谨之利用去对付唐亦轩，柴谨之才是之前爆料唐亦轩丑闻的幕后黑手！现在唐亦轩的叔叔，皇冠荣耀的元老来了——唐齐石正在秋后算总账！ 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想到过那件事，想到过方子瑄，甚至想到唐齐石，却从没有将这些事真正串在一起过！我应该一早就猜到，有什么事能让唐齐石回皇冠荣耀？！他明明多年都不掌权了啊！有什么人能让皇冠荣耀的现任总裁都忌惮，唯命是从？ 唯一的答案只可能是——唐齐石因私事归来！ 当初那个女孩是柴谨之通过“特殊管道”找到的。 柴谨之跟她谈好条件，我则针对唐亦轩的性格爱好做出方案，指导那个女孩如何利用这些勾起唐亦轩的猎奇心态，引他上钩……后来丑闻爆发，我们按照先前的约定给了她一大笔前将她送出国。 这事的确做得有些大胆。 可一切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类似的丑闻，以前娱乐圈也发生过，就算有心怀疑，也未必能够肯定。尤其是对方以“国内无法待下去，没有脸面再见平日好友亲人”的借口出国，还能再查出什么蛛丝马迹？ 我和柴谨之自认做得巧妙。凭唐亦轩的阅历肯定看不出什么不对劲。 只是……我们忽略了唐齐石。 一直以来都在传言，唐齐石一生未婚，极其宠爱这个侄子。 我们听了，却从未真正相信。 毕竟，连唐齐石连公司都没来过两次。 然而…… 这次雷霆手段一出，一个从高位引咎辞职，一个失踪不见。 我一直在想。 既然柴谨之已经知道唐齐石到底要的是什么。为什么他自己去摊牌，对我保密，甚至想隐瞒我。如果不是因为当时他差点说漏嘴，如果不是Benson的这句八卦……我恐怕都不会知道，柴谨之替我背了多大一个黑锅。 我心绪翻腾，心神不宁。 柴谨之去年带出道的那个美少年，时而不时的就跑过来问： “谨之到了吗？” “谨之有跟你联系吗？我打他电话怎么也打不通……” “谨之回来了吗？” 他忧心忡忡的面容，更是让我万分内疚。 这种感觉实在糟透了。比当年父亲拖欠赌债，债主一次又一次搬空家里的东西；比拼命跑宣传上通告，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赚钱只为去还父亲欠下的债务；比狠下心告诉所有借父亲钱让他赌博的人——这是最后一次替他还钱！从此断绝父子关系！他的钱再也不会还！无论最后是要砍手也好，要装桶灌水泥扔海里也好……都与我再无关系！然而当父亲在烈日下跪了一天之后央求着再次为他还钱时，还是只能…… 可是再怎么样，以前都是其他人欠我的…… 而这一次，欠着别人恩情的人是我。柴谨之替我“顶包”，失踪不见，甚至生死未卜。 裘洛一到家，就立刻觉察出我的不对劲。 我想瞒着他，一连说了好几次：“没事，没事，只是工作有点不顺心，我自己冷静一下就好了。” 裘洛仍然紧紧握住的手，俊美的眉毛拧了起来，眼睛里划过浓浓的担忧。 我吃力的挤出一个笑容：“工作压力大嘛。” 正当我准备抽开手，裘洛突然大力把我从后抱住，他脸紧紧的帖在我的背上，低声道：”你又要离开我了是不是？是不是……又要走了……” 他的声音无比生涩。 像被无情抛弃从心底发出的痛苦。 我一惊，连忙转过身：“我没有离开。不会离开。你怎么会这么想……” 裘洛还是紧紧抱着我的腰，手指勒得紧紧的，指节都在泛白。 我不停的向他保证，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我怎么舍得离开他呢？ 那是比在我心头剜了一刀更加痛苦难受的事。 当年父亲的钱实在欠得太多了。 仗着我是艺人的身份，借了大笔大笔高利贷，可我所有的钱早就在他一次又一次的巨额赌债之下所剩无几。最后…… 裘洛把头埋在我的胸口。 离开他时我们俩只有十几岁，他像个孩子，也是个孩子的脾性。 那时我顶着惨烈的阳光。 耳边回响的是那人的话语：“你要是愿意过来我手下做事。我可以不再追究你父亲的债务。” 高高在上的语气。别无选择。 太阳如此浓烈，可我只觉得每一个毛孔都在发冷。 绝望触目惊心。 而现在。 裘洛的体温是这样真实。我甚至还能听到他心脏强有力的跳动声。他紧紧抱着我，让我有着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回忆里的绝望，惨烈的日光、渗人的阴寒，好像都在裘洛这种不太适宜的姿势中一点一点的散开…… “最近发生了点事。”我低垂眼脸，沉下心神。 一直没有告诉裘洛。 是因为裘洛曾经认识的我，是不会用这种法子的人。可这几年，在那个人身边，什么也见过了，什么也做过了。 在裘洛不知道的时候，秦永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个秦永了，在也不是为了唱歌、跳舞拼尽全力的艺人，现在的秦永狡诈自私，算计他人，做事不择手段。 害怕他对这样的我失望。 裘洛握紧我的手。 我顿了顿，“最近的高层动荡有关，唐齐石要找的那个人……其实是我。” 裘洛一惊。 “你？可你没做什么啊？” 我心里感谢他的反应和维护，只是…… 我摇摇头。 “唐亦轩的那个事件，是我叫人做的。现在唐齐石回来就是在查这件事。”我把当初如何谋算唐亦轩的事情说了一遍，语气冷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意外。 裘洛沉默了好一会。 就在我快以为裘洛觉得我做得”过分”时，他突然问，“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事吧？” 我差点就要把柴谨之说出来。然而在滑过舌尖的那一刻，犹豫了一下，这一下的犹豫却让裘洛误以为没其他人知道。 “这件事，你就不要再管了。”裘洛眼神坚定，似乎做了某个决定。 可是…… 第二天送资料的时候，无意中瞥见裘洛向上面高管的办公室走去。 他怎么也来公司了？这段时间正是演唱会的高峰，公司安排他备战全球演唱会，每天在练歌房训练，其他事宜放置一边。 我微微疑惑，右眼眼皮一跳。 裘洛怎么无缘无故来公司？觉察到是哪里不对劲，我立刻拔腿冲向唐亦轩的办公室！ 自从唐齐石来了之后，唐亦轩的办公室一直有两个穿着黑西装，戴着黑色墨镜的保镖把守，然而等我到了他办公室前，却一个人影也没看到。反而是办公室内传来几声痛苦的闷哼。 ——那是裘洛的声音！ “开门！开门！”我用力拍着门，拼命扭动门上的金属锁。锁柄不停的发出“匡当匡当”的声音，几乎整层楼被这种声音弄得震动不已！ 我手拍红了，高声叫着好久，无人开门！ 那些人是故意的。 意识到这一点，我心急如焚，全身血迹奔涌。我放弃叫喊，猛的一腿重重踢在门上！木门重重一震，四周松动了两下。我拧起眉头，接连狠踹了好几下。门被大力踢撞，“砰砰”作声！最后一脚重重踹去，大门砰然倒地！整层楼好像为之振动。 第九章 初始原点 Chapter09 在最迷茫的那段日子，唯一让我坚持下去的，就是裘洛这两个字。 不想放弃我们的过去，也不想放弃我们的将来。 终于，门开了。 一个身着黑色西服的魁梧保镖站在门后，一脸煞气，我撞开他的身体就往里冲…… 裘洛果然在！ 他倒在地上，头发凌乱。身上四处都是鞋印，被人踢打的痕迹，明显是被人痛殴了一顿，一些伤口还流着血……我顿时心疼得快要滴出血来。 我冲到他身上，跪在地上，挡在他身前。 唐亦轩站在一旁，另外一个保镖在他身后。他们露出高高在上的样子，眼睛里是“罪有应得”的光。 裘洛想站起来，可是受伤不轻，我连忙扶起他，心痛得不行。他朝我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没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一阵酸意直往我眼睛里面冲。 难怪昨天他问我还有没有人知道这件事，难怪他昨天重重点头，一副下了决定的表情。年少的时候，他就是打抱不平的性格。他不喜欢那些算计得一清二楚，狡猾险恶的人。可是因为是我做的，所以他…… ——笨蛋！ 难道以为把事情揽到他身上，我就会开心，我就会感动吗？！ 早知道你会这样，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我心里把裘洛痛骂了一顿。 骂他自作主张，骂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骂他因我被人殴打，骂他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 我深深看了裘洛一眼，定定神，尽管我扶助裘洛的手还在发颤，心疼他那些肿胀的伤口，但迎面对上唐亦轩时，我的表情极为平静。 “事情是我做的。” “你的丑闻是我叫人教训你的！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有什么，冲我来。” 我一向语气温和，不与人争论，但此时此刻，冷静的语气里却透着锋利。 唐亦轩狠狠一震。 他年轻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那双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骗人！别想袒护他！他已经认了，那事是他做的，他恨我，嫉妒我……你别想为他开脱！” 唐亦轩摇着头，大声吼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宁愿相信是裘洛所做，就是不愿承认是我做的。尽管说到最后他连自己也说服不了。 我冷笑。 “这就是你的智商？！” “难怪被我卖了，还在为我数钱！你以为我甘愿让你上节目，甘愿让你洗白？是公司逼我这样做，我才做的。” 我放下裘洛，往前跨了一步。 唐亦轩身体轻轻一颤，不由自主的往后退让。后面是办公桌，桌上有台灯，电脑，文件夹合同等。 我讥笑出声，言语刻薄到了极点。 “你觉得我是圣母，甘愿承受你的侮辱？” “你觉得你在Silver那样羞辱我，我不会记恨在心？你觉得你搞掉了我的工作，在报纸上编排我的不是，我还要感恩戴德？” “像你们这种二世祖，只知道倚靠家里势力，恶意欺辱他人。你们知道在这个娱乐圈混，要付出多少吗？不，你们只知道一句话就可以搞丢别人的工作。你们知道有多少人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愿在这个圈子前行吗？不，你们只把这个圈子当做猎艳、无聊打发时间的场所！像你这种人，凭什么觉得有人会真心对你？！” “你要不要问问你身边这两个保镖，”我讥笑的转向刚刚为虎作伥的两个人，“没有钱，没有后台，你在他们眼里算什么东西？！” 我轻笑一声，鄙夷从眼底盛出。 “从一开始，我就非常厌恶你这种人……” “别说，别说了！”裘洛在一旁捂着伤口，着急大吼，“事情是我做的！跟阿永无关！你别听他的……”他太担心我被打击报复，担心我小心翼翼、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再次被唐亦轩这种人搞丢。 而唐亦轩被我说得节节败退。 他脸色惨白，身体轻颤，手握成拳，一双眼睛里满是震惊和不相信。 “不，不，不是这样的……不会是这样的……你肯定是为了帮他！你一定是为了帮他才故意这样说！对不对？！对不对？！” 他摇着头，突然手一指，恶狠狠的指向裘洛：“给我打！” 我心一急，一个右勾拳袭上他的脸，揍得他身体一弯。 “你是傻子吗？！你还看不出来这件事是谁做的吗？？谁能这样了解你的喜好！你去问柴谨之！去问问他谁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者！” 唐亦轩嘴唇蠕动着。眼里渐渐浮现一抹水光，却倔强的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他不想承受这样的真相。不愿承受这样的真相。 我继续刺激他。 “呵呵，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对你温柔一点，就是把你当朋友吧？你该不会真的这么可怜，连一个朋友都没有，所以明知道是我在报复你，依旧不敢承认，还要懦弱的、自欺欺人的把账算在别人头上？” 我欺近唐亦轩，把他禁锢在我和办公桌之间。 我和他脸对着脸。我眼睛眯起，慢慢的、嘲讽十足的说道。 “真让我瞧不起啊。” “够了！”唐亦轩一个怒吼，脸一侧，终于爆发。他随手一挥，一个重物狠狠击打在我的侧脑，我感到眼前震了震，过了两秒，一股温热的、透着铁锈味的液体从我太阳穴上方滑落到我的脸上、唇边、地上…… 映入眼前的，是唐亦轩惊恐的眼神，还有裘洛发狂如野兽一样的大喊。 “阿永——” 然后，我重重倒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鼻尖是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好久没有闻到这样的味道。记忆里，还是在那人手下那段时间才经常跟纱布、绷带、双氧水、药粉经常接触。在那个充满暴力与金钱的灰色地带，每每闻到这种刺鼻的味道，我都担心有一天，它会把我跟少年裘洛之间的气味冲淡、淹没了。让我再也记不起那时的旧时光，那时的裘洛…… 在最迷茫的那段日子，唯一让我坚持下去的，就是裘洛这两个字。 不想放弃我们的过去，也不想放弃我们的将来。 裘洛，裘洛…… 我还能不能见到你…… 眼珠子转了转，渐渐感受到一丝光亮。 睁开眼的第一秒，就看到满是胡渣的裘洛。他英俊的脸变得憔悴，脸上还带着伤，那双黑色的眼睛见我清醒后，几乎快从里面滴出水来。裘洛弯着腰，手用力的握住我的床沿。他凝视着我，不停呢喃：“太好了……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这个被时光打磨成坚韧的男子，这一刻，喉咙却有些发堵，声音哽咽。深深的担忧、看到我苏醒后的惊喜，溢满他漆黑的眼。 “他要出气，就让他出气好了。” “你为什么那么傻？！” 他是在说他替我顶包，我不应该拆穿的事。 我微微笑了一笑，抬起手臂，抚过裘洛的眼睛、鼻梁、脸。我的声音干涸，说的断断续续，脑袋左侧隐隐作痛，“傻瓜。你可是天王巨星的脸，怎么可以被打？” 左手滑过他的眼角的时候，指腹上还能感受到一抹湿意。 这个呆子，在我没醒过来之前，是不是偷偷哭过？ “反正明星的工作我也做厌了，不当明星也不错。”他身形高大，坐在我身边，我的心有种深深的踏实感。 “是吗？谁那个时候每天霸着浴室对镜子练舞？”我慢慢笑了起来。搬出以前少年时期的事情嘲笑他。那时他为了出道当新星可拼了，每天早上晨浴完之后，霸占着浴室不出来，要对着里面的大镜子跳个几分钟才肯罢休。有次前前任经纪人实在憋得尿急，夹紧腿，脸通红，拼命捶门，“不要练了裘洛！你肯定会成为天王好么！就你这拼劲，还有秦永，别在那笑，都是你纵容出来的吧……” 裘洛也回忆起了，眼睛得笑得弯了起来。 过去，总是那么美好。 裘洛俊美的脸对着我，额头抵住我的额头，双手抚摸着我的脖子。他的眼神又温柔又难过，“答应我，以后不准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那一刻我简直快疯了你知不知道……”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抑制自己的心情。 即便是这样，他黑色的眼睛依旧有些湿润。 “不管是退出娱乐圈也好，被狠狠揍一顿也好，什么都比不上你的安危。” “我不想看到你出事，阿永。” “不会的，再也不会这样了。”我紧紧反握住他的手。在那段最黑暗的时光，如果不是他那一条条短信，我早已自暴自弃。 为了你，我才坚持到现在。 所以，我怎么可能再让你担心？ 裘洛紧紧抱住我一会，阳光透过白色的窗户洒了进来，医院充满着消毒药水的味道，以往那样的味道总让我跟死亡、不详联系在一起。而现在，以往裘洛在身边，我感到与以往不同的宁静、平和与治愈。 这里，是死亡的连接口，却也是新生的大门。 裘洛的轮廓在阳光里那么干净、坚毅，是这个世界上最峻峭最美的山峰。 伤势没有大碍，需要在医院里休养一两周。裘洛任性的每天回家帮我做粥煲汤。大明星不放心外卖，一定要自己亲自动手。我觉得媒体粉丝知道后，一定是很痛彻的领悟。我偶尔发了一张自拍在微博，说是裘洛做的，很好吃。下面的粉丝惊呼，裘大天王做的难道不是黑暗料理？永永你吃了怎么没事么，会不会需要继续住院？都说我是影帝级别的演技能露出这么好吃的表情。裘洛看完评论脸都黑了，还特狐疑的看我：“你不要真的为了安慰我才说好吃！”我装傻，指着下面其中一条，“她们说这是秀恩爱？什么意思。”裘洛看了这条后，不知道为什么偷偷笑了好久。好像很得意的样子。 吃完粥后，我让裘洛早点回去练舞，让他别因为我耽误全球演唱会的训练。裘洛不开心，“别人都巴不得我多陪一会，你却赶我走？”我笑，“没办法，谁叫我只愿当天王的搭档。快为了这个位置努力吧。”裘洛做了一个“yes，sir”的敬礼动作。我被他这个动作再次逗笑，都快不小心扯到伤口。 等裘洛离开之后，笑容如同正午转阴的阳光，一点点的从我脸上淡去。 我的眼神沉了下来，在心里做了一番预设演练。提前赶裘洛走，是因为唐亦轩、董哥、Benson今天会来。我不想让裘洛看到他们的嘴脸。 2点到了，唐亦轩、董哥准时而来。今天他们穿着西装，显得人模人样，文质彬彬，带着看望病人的花与果篮。唐亦轩把花朵放在我旁边的床头柜。他飞快的、偷偷瞥了我一眼。见我没有理他，眼神黯淡了下来，有点失落。 事实上，得知我清醒后，他就发频频微信，想要来医院看我。我直接把他微信、手机号拖进黑名单。于是他找上了Benson说情，还带着董哥过来。 董哥和Benson都是人精，看到这气氛就心知不妙。 他们什么也不提，就在那寒暄，最后一个“阿永啊，你好好养伤。”一个“节目我先你帮你带着，不要担心，以后有的是机会。” 别人杯酒释兵权，他们到是不动声色就把我仅剩的两个节目夺了。交出节目容易，再回归却难了……这是对我和唐亦轩之间事情的最后处理么？ 我听了，垂下眼睑，低声笑笑。 再一抬眼，目光冷冽。 我冷冷的盯着唐亦轩，从他一进门，我就刻意没有回应他的视线。这样的举动暗示着抵触与抗议。他被我突如其来的目光擒住，整个人又有点惊喜又有点错愕。 “这就是你来医院的用意？” 我冷淡的勾起唇角，似笑非笑。 “打破我的头，让我住院至今，节目被人取代？” 我的眼神在最后一句诘问变得凌厉，同时伸手揪住唐亦轩的衣领，他措不及防，踉跄了一大步，差点摔在我面前。 我没有放过他，反而逼近他的脸。 “明明是你犯的错，为什么却要受害人买单？就因为你是唐齐石的侄子？所以一辈子就可以躲在他的身后！而我们这些被伤害的，却要继续接受你的‘惩罚’作为代价？” 唐亦轩年轻乌黑的眼珠子闪动着。他有些愧疚的想解释。 “别激动，别激动。”Benson在一旁见势不妙，伸出双臂，掌心朝外，企图平息我的愤怒，仿佛把我当情绪不受控制的犯罪份子。 “小秦啊，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你和柴谨之联手，无中生有，害得小唐被媒体攻击，他可是一直都受着在。”相比于Benson两边都想安抚，董哥则暗指是我做的太过份。 我仰头，勾起右唇角，冷冷一笑。 “董哥你今年多少岁了？40了吧。你从30岁成为金牌主持，就一直看不起我们这些后起之辈。觉得我们肤浅，靠脸，粉丝盲目崇拜。只有你，是种种磨练过来的实力。然而——十年过去了，我们从岁月里得到经验教训，自我完善。你呢，却依旧抱着十年前的想法，从不改变。董哥，你是在怕什么？” 语气到了最后转为冷静与锋利。 董哥有着鱼尾纹的眼睛一震，但他立刻老练的掩饰起来，打着哈哈转移话题，“小秦啊，我们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你想要节目，哥保证你出院就交还给你。你之前设计唐亦轩，弄得他无辜背负丑闻，就有点过了哈。” “你怕——你怕一旦承认，你就会被取代，会消失在这个圈子。你讨厌年轻的偶像派，觉得他们超高的人气侮辱了你的实力。而你更害怕——害怕一旦承认他们拥有实力，你就会被取而代之，毫无立足之地！” “明明你比谁都更清楚这个圈子的竞争激烈，凉薄残酷。可这十年来，你从不收回你那套‘偶像就凭一张脸就够了’的言论！从来都看不起那些为梦想拼命的新进新人！整整十年，你明明看到了他们的成长，却违心的装作看不到！” 我盯着董哥的眼睛，一字一句冷静说道。 董哥的发鬓隐隐看得到一些白发，脸上的皮肤松弛下垂，他的精神气、整个状态已经是结结实实的四十多岁大叔，跟二十多岁、年轻紧致的唐亦轩站在一起，就像一个力不从心的老人。 人到了四十，如日暮西垂，只能看着自己在最巅峰时期拥有的名气、人气，青春，一点点消散。衰老犹如树木之年轮，不可避免，我知道这很残忍。可他不应该害怕生命的衰老，就十年如一日，把轻蔑不屑加注在我们身上。 时至今日，大家已经不是搭档，不需要虚与委蛇、小心翼翼的处理，更多的，是对裘洛，对年轻一代的艺人，对他们的遭遇而抱不平。 唐亦轩用来欺负人的是，权势；而董哥，是打着“他们是偶像派所以他们没实力”的幌子。在这个演艺圈，每个艺人都很苦。没有人不是风霜雨打，百折不饶过来的。 董哥脸上的招牌笑容没变，这是他经历多年后的波澜不惊，只是笑意有些僵硬，大拇指甚至有点颤抖。 “——因为，你怕老。你怕过气。” 最后一句话犹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董哥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变了好几下。沉默与尴尬笼罩在他身上。他有几分钟没有开口。我不知道这几分钟的时间，他脑袋里到底闪过了些什么，是真相被戳破的恼怒，还是衰老的悲哀？最后董哥依旧摆出谐星的架势，生硬的干笑了一声，对Benson说，“你们聊，先走了。” 他的背影是落日余晖的寥寂。 病房里少了一个人，气氛顿时就大不一样。Benson是墙头草，听公司命令，也会为自己打算，不会跟我撕破脸。而唐亦轩……我眼珠子冷冷的转向他。 “你知道被媒体编造丑闻的感觉了吧？”我皮笑肉不笑，“我没觉得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可能贵人多忘事，但故意在媒体上‘爆料’我的是你，弄丢我工作的也是你。我比你先尝过这种滋味……而你呢，还可以找来你的叔叔，让他帮你对付柴谨之，处罚我。” 唐亦轩蹙起眉，想解释，却发现事实的确如我所讲一般。 “你们啊，真是幸运，有这么好的出身，”我淡淡的仰头看了看雪白的天花板，“不用为出道费尽心思，不用思考怎样才能积累人气。不用担心得罪或被这个圈的前辈鄙视……无论干出什么样的事，都有人在后面替你遮风挡雨，保你衣食无忧。就连兴风作浪，错的也是别人。” 你拼得那么累，而有的人只要张张嘴，就拥有一切。 我安静的看着唐亦轩，指了指还在犯痛的脑袋。 “我不会告你伤害罪。手上的节目，也会全部交出去。我只希望，你我从今以后，当作不曾认识，毫无瓜葛……” Benson把唐亦轩带走了。这个年轻人作恶的时候，狡诈多端，骗人的时候，利己主义，直到真正打破我的脑袋，被我浑身浴血的模样吓死后，才老实了一点，多了几份罪恶感。人动容的只是一时，改变本性却很难。我不知道这样的内疚能延续到几时。所以我也只能趁着他最惭愧的时候，争取一些筹码。至少让他答应不准再为难柴谨之和裘洛。我怕的，不是唐亦轩，而是他背后的唐齐石。 手机收到微信，是裘洛发的的一招自拍。 照片里面的裘洛，戴着被我买来恶搞的大胸围裙，一手拿着大汤勺，身边是正在煲汤的煲汤罐，脸庞是帅气的，整个形象却很逗比。我看了哭笑不得。裘洛还耍帅的，对着微信自编自唱了一句，“裘天王煲得汤，人间美味，哟哟切克闹。只有我家阿永能喝到，喝到~”我几乎笑得捶床。一扫“接待”三人后的疲惫。 过了不久，有人敲门。 “怎么这么快？”我脸上的笑容刚刚浮起，立刻成为冻结的冰川。 门外，是两个黑衣人，戴着黑色墨镜。而他们领口徽章的图案，那几年我很眼熟，是那个人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