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节 放学迟归 老师陪送 一 这是个大雪的天气。天阴沉沉的,西北风一个劲地刮着,树梢被吹得呜呜地响着,漫天的雪花也被吹得跌跌撞撞,失去了往日的潇洒与从容……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这里是一所建筑在大山深处小山包上的初级中学。校园呈四合院式样,坐北朝南,北屋九间,南屋7间,东屋西屋各六间。此时,天上白了,地下白了,天地间雾蒙蒙一片了。 初三教室里,邵文丽向冻得红肿的双手吹一口气,抱起语文作业,推开门,一头扎进了风雪里。交上作业,她就可以回家了。可是,为了等几个写作业十分拖沓的同学,天已经不早了,冬日天短呀。 推开办公室的门,文丽发现语文老师还没走,就诧异地问:“天要黑了,陈老师怎么还没有走?” “哦!我今天不回去,住这里了。咦?你怎么才来交作业?天黑了,你敢回去吗?”陈老师奇怪地问。 “王刚、张朋、崔浩、李栋他们几个不催不做,放学了我才逼他们写的。所以交作业晚了。”文丽嘟嘟囔囔地说,然后奇怪地问,“老师离家很近啊,怎么不回家?是值班吗?” “哦……是的。”陈老师模糊的答应着。然后,迅速地站起来说,“反正我也不回家了,我送你回家吧。要不,你该害怕,妈妈也该担心了。” “不用,不用。”文丽一边说一边往外跑,“我不害怕的,老师回去吧。” “等等我!”老师穿上大衣,箭步追了出来,“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我还是送送你吧。天已经擦黑了,又这么大的雪,你一个人回家,我不放心的。” 文丽回头看看老师,站住了,有些忐忑地说:“谢谢老师了。你看,耽误你吃饭了。还有,你值班啊,怎么可以随便出来呢?校长发现了会不高兴的,说不定会惩罚你呢。” “没事,我不值班的。”陈老师苦笑着说。 “咦?老师不值班,那怎么不回家?老师怎么了?”文丽一下子惊讶起来,扬起脸蛋儿,诧异地望着老师。 陈老师近50岁的人了,瘦高的个儿,清瘦的脸庞,浓浓的眉毛,大大的眼,一身的书生气质。只是,清瘦的脸上常常带着沉思,沉思里往往透着忧伤,那忧伤隐藏在深深的眸子里。若不是仔细观察,那是看不到的。文丽看到了,自初一开始,连续三年给陈老师做科代表,是老师十分喜欢的那种懂事爱学习的好学生。自然,老师的一颦一笑,也时时在文丽的眼睛里了。 陈老师没想到自己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他家有三个女儿,看看比自己的三女儿还小的文丽,摇摇头说:“算了,说了你也不懂的。不早了,赶快走路吧,不说了。” “不行,我已经16岁了,早就长大了。老师不高兴,我心里也不踏实。老师说说吧,说出来心里会轻松些的。”文丽站住了,大张着眼睛望着老师,大有老师不说,我就不回家的姿态了。 文丽1米65的个儿,苗条的身材,瓜子脸上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很有神。经这双眼睛一盯,陈老师的心里一酸,眼里就蒙了一层雾了,他有些低沉地说:“唉……家……家有悍妇啊……回家的日子不好过啊……” “哦……”文丽一下子明白,原来曾听说师娘责怪老师懒惰,骂他把人卖在学校了,不回家帮她干活,如果回家帮着干活了,又做不到她的心里,老师是回家也挨骂,不回家也挨骂。原来还不相信这事,看来是真的了。文丽不明白,这样好的老师,知识渊博,通情达理,师娘怎么就不懂得珍惜?为了安慰老师,文丽说:“老师不要难过,等你回家了,肯定没事了!” “今天开始,我决定不回家了!”陈老师摇摇头,长叹一声说,“我们要分居。你不知道,走出家门,我可以扬眉吐气,心清气爽。回到家里,我百无是处,时时挨骂。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 “老师。你们真的不能继续过下去了吗?”文丽的心有些疼,她爱老师,愿看到老师幸福欢乐的模样。看到老师这样痛苦,文丽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是的。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既然生活在一起已经没有了乐趣,这样的婚姻不要也罢,我也不想继续去惨淡经营了!” “可是,你的三个孩子呢?她们怎么办?” “大女儿已经结婚,二女儿参加工作了,最小的女儿也上高中了。顶多,我出钱供小女儿上完学。两个大的没有我完全自食其力了。” “哦……”文丽安慰老师说,“老师不要难过。像你这样的人找什么样的找不到啊。以后找个好的,幸福快乐的过完下辈子吧!” “谢谢文丽。” …… 说着,走着,陈老师发现已经走到文丽家的胡同口了,就站下来说,“你到家了,我不送了。你自己回去吧。” “不!老师送我到家吧。天已经这么晚了,我害怕……”文丽这么说,其实心里想,老师一个人回校吃什么?还不如一块回家,吃了饭再回去。老师是成年人了,一个人走夜路走山路也不怕什么。再说,文丽的心里对老师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感,说不出是怜悯,是依恋,还是眷恋…… 正文 第二节 父母做主 参拜干爹 二 “死妮子,怎么才回来?”妈妈早就等在大门口了,家中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眼看着天黑了还不回来,心里急坏了。这不,一看到女儿的影儿,妈妈就囔起来了。 “妈妈不要急嘛,我不是已经回来了?再说,是陈老师送我回来的。”文丽一边向妈妈跑去,一边急急地说,“天不早了,咱们请陈老师来家吃了晚饭再走吧。” 妈妈远远地看到陈老师走过来,连忙上前几步,拉着老师的手说:“你看看,这妮子不知好歹,还得麻烦老师大老远的送回家。正好,咱们回家吃了饭再走。吃了饭再走。要不,就是请你,你也不来啊。” “哪里,几年来,我走访来过好几次,家门都记住了。今天,都是几个写作业拖拉的嘎小子耽误了文丽回家,我明天就批评他们。我看天下着雪,路不好走,又晚了,怕文丽害怕,就送送她……”陈老师解释着,拒绝着,“不了。我还是回去吃吧。” “不行,你好不容易来到我家门口了,怎么着也得吃了晚饭再走。”文丽妈妈一边说一边拉着陈老师的手往家走。 文丽的爸爸听到说话声,从屋里走出来,拉着陈老师的手,热情地说:“欢迎欢迎,文丽总说陈老师如何的好如何的照顾她,我今晚陪陈老师喝一盅,表示一下我们全家人的谢意吧。” “哪里哪里,文丽是个懂事的孩子,上进的孩子,哪个老师不喜欢?她不偏科,文采也好,能写一手好文章,是个人见人爱的好孩子!所有老师都想抢她做自己的科代表呢!”陈老师谦虚地说着,不得不牵着文丽爸爸的手走进屋里。 文丽爸爸笑哈哈的把陈老师按在椅子上,又赶忙找出厨子里的茶杯、酒盅,给陈老师倒茶,倒酒。 文丽妈妈吆喝起来:“丽丽,快给老师盛上现成的菜,先让老师与你爸爸喝着,我再做几个小菜去。” “弟妹不要忙活儿了,咱有啥吃啥就行!”陈老师听到这话,赶紧站起来阻止。 “那怎么行?陈老师第一次在我家吃饭,总的有点儿下酒菜吧?”文丽妈妈一边说一边忙活起来,“再说了,家里有,现成着呢。” 很快的,一盘香喷喷的炒鸡蛋出来了,一盘鲜嫩的小葱炒豆腐出来了,一盘油濡濡的炒花生米出来了。 三杯两盏过去,文丽爸爸与陈老师就越啦越亲近了。想到陈老师为人耿直,教学认真,是个深受家长与孩子喜欢的老师,便有一个念头悄悄从心中升起:若让文丽认陈老师干爹,陈老师不就加倍喜欢文丽教育文丽了吗?这么一想,他就朝文丽妈妈喊道:“老婆子,你过来,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啥事不都是你一个人做主儿,这次怎么还要商量了?”文丽妈妈笑微微地走过来说,“是不是与老师在一起,一下子懂事了,也变得文绉绉了?” “可不是嘛!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文丽爸爸笑嘻嘻地说,“陈老师德高望重,学问高深,深受大家的敬仰。咱们不是老想找个干亲家吗?我看啊,就让陈老师给咱们的文丽做干爹怎么样?” “哎呀呀!这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事啊!”文丽妈妈高兴地拍起手来,但是,很快的,她犹豫地望着陈老师说,“可是,可是啊……陈老师乐意吗?陈老师家中有闺女了,还会喜欢咱家丽丽做闺女吗?” “呵呵,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文丽是个人见人爱的好孩子,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不乐意?我还害怕她不乐意认我这个干爹呢!”陈老师一边说,一边喊文丽,“文丽,你过来。你听到我们说什么了吗?” 文丽羞答答地走过来,有些激动地说:“老师,我听到了。我很高兴老师能够认我这个干女儿。我乐意,我很乐意,我很高兴啊!” “好!好!丽丽快给干爹敬酒!”文丽妈妈拿过酒瓶,递给文丽。 文丽接过酒瓶,走到老师跟前,把老师的酒杯倒满,双手端起来说:“老师,我要改口了。现在,女儿敬干爹一杯酒。女儿还小,不懂事,还望干爹多多教诲才是!” “呵呵,看咱女儿多懂事!”陈老师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接下来,文丽爸爸妈妈一一地与陈老师喝酒,说一些感激的话儿,说一些体己的话儿。 陈老师走出文丽家门的时候,雪停了,云散了,皎洁的月儿静静地挂在蔚蓝的天空中,地上是一望无际的白……陈老师望着这清丽的夜色,深深地吸了口气。顿时,他那阴郁沉闷的心,因了这晚、这人、这月、这雪开朗起来,愉悦起来,轻轻地吟咏起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正文 第三节 父女公开 同事祝贺 三 早饭后,文丽穿好小棉袄,围上一条围巾,背上书包就往外走,顺便喊了一声:“妈妈,我上学去了!” “丽丽等等,”妈妈用蓝色方巾包了几个热腾腾的大包子,递给文丽说,“给你干爹捎几个包子去,让他尝尝。” 文丽想,干爹原来吃的肯定比自家的好,无需送什么给他的。现在,干爹一个人住在学校,学校离村庄几里路,买什么也不方便。再说,小卖部里又能有什么?想到这里,文丽说:“妈妈想的真周到,干爹还真的需要了!” “恩?”妈妈奇怪地问,“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 “妈妈不知道,干爹跟干娘分居了……”丽丽接过包子,揣在怀里就走,“得走了,再不走迟到了。” “丽丽……丽丽……”妈妈被说的一头雾水,想知道个究竟,就着急地喊起来,“你等等……” “回来再说!”文丽甩下这么一句,头也不回地跑进了雪地里。 文丽在积雪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学校,站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心还在咚咚地跳:“报告!” “进来!”陈老师的声音。 “干爹,你吃早饭了没?”文丽看到办公室里只有干爹一人在火炉旁坐着看书,就大着胆子喊起来。走到干爹跟前,又悄悄地问,“干爹,没人的时候,我喊干爹,有人的时候,我喊老师,怎么样?” “呵呵,你这鬼丫头。”陈老师笑笑,“干爹就是干爹,是正大光明的干爹,不需要偷偷摸摸的掖着藏着。无论在哪里,你大胆地喊干爹就是了!” “谢谢干爹!”文丽笑道,“我害怕干爹不好意思的。既然干爹不在乎,我以后无论在哪里都喊干爹了!” “好,好。”陈老师爽朗地应着,“以后就喊干爹,我听着舒服。呵呵,好闺女了!” “干爹吃饭了?”文丽将怀里的包子拿出来,递过去,“没吃的话,趁热吃了吧。” “哎呀呀!我的丽丽。”陈老师感慨起来,“有个小闺女在身边就是好啊,知道疼爹。我今早就没打算吃饭。好,闺女送饭来了,我现在就吃。”说完,陈老师已经打开方巾,拿一个还冒热气的包子咬了一大口。 看到干爹真的没吃饭,文丽心里难受起来,走到干爹身旁说:“干爹,答应我,不管如何,一日三餐是一定要吃的呀!答应我,好吗?” “好香……好香啊!还是萝卜馅儿的。”陈老师深深地吸着气,似乎陶醉在包子的香味里了,没听到文丽说什么,赶忙问,“你说什么?” “干爹答应我,一日三餐一定要吃。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干爹不要把身子饿坏了啊!” “好,好!”陈老师立刻答应道,“为了我这个孝顺女儿,我也要吃饭,好好吃饭。我答应你。” “咱们拉钩!”文丽孩子似的伸出了手指,“不拉够,不算数的!” “呵呵……我这孩子!”陈老师笑起来,把另一只没拿包子的手伸过去,“拉钩就拉钩。” 于是,文丽的手指与陈老师的手指拉在了一起:“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呵呵……”数学老师推门进来,看到陈老师与文丽正在拉钩的样子好一阵笑,笑完了才问,“你们笑死我了,一老一少的拉什么勾?你们在搞什么名堂?” “呵呵,”陈老师高兴地介绍起来,“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从今天起,我多了个女儿。以后,文丽就喊我干爹了!” 文丽笑嘻嘻地看着数学老师说:“是啊。王老师祝福我们吧?” “当然,当然。”王老师忙不迭地说,“恭喜陈老师喜得千金,恭喜邵文丽喜得干爹啊!”说完,自己率先鼓起掌来。 看着王老师鼓掌,陈老师与文丽也鼓起掌来。这时,办公室里的詹老师、李老师、范老师陆陆续续地走进来,得知了这一情况,都向他们祝贺起来。大家七嘴八舌地说:“文丽是个多么懂事的孩子啊,陈老师没费一点力就捡了个好女儿,可把我们馋死了!” 听着老师们的祝福,文丽的脸蛋儿上溢满了幸福。她笑嘻嘻地说:“谢谢干爹,谢谢老师。我回教室了。” 看着文丽走出办公室,老师们又热烈地讨论起来。祝福的话儿说完了,王老师忽然问:“王老师喜得千金,嫂子怎么看待?” 陈老师长叹一声道:“不提她还好,一提她我就无神。昨天,我已经搬出家,决定与她分居了。” “啊?”大家异口同声地表示了疑问,“为什么?” “你们难道不知道?”陈老师又是一声长叹,“我是回家也挨骂,不回家也挨骂。在她的眼里,我一无是处啊!与其那么痛苦地活着,倒不如一个人活得洒脱自在些……” “唉……”大家也长叹起来,这可是人人都知道又爱莫能助的一个事儿啊。 正文 第四节 母亲在意 文丽无虑 四 天,渐渐地暗下来了。 “丽丽,你过来一下?”妈妈已经烧好晚饭,正走出院门张望,就看到丽丽一蹦一跳地回来了。 “妈妈,什么事?”文丽娇憨地问,“该不是一日不见就想我了吧?呵呵……” “死妮子!净想好事!”妈妈被文丽逗乐了,一会儿工夫又严肃起来,“今早上,你说什么来着?说你干爹与干娘分居?分居是咋回事儿?” “哦……”文丽一下子消极起来,“分居就是分开过啊。陈老师从家里搬出来了,不跟干娘一起过了。” “分居就是不在一起过了,不在一起过不就是离婚吗?”妈妈的眉头皱起来。 “是啊。看样子,他们是要闹离婚的。”文丽无精打采地说。 “不好……不好啊……”妈妈自言自语起来,“在这个时候,咱们认了他干爹,怕是要找麻烦了。” “找什么麻烦,妈妈?”文丽天真地说,“他正是需要人帮助的时候,我们是干亲家了,可以名正言顺地照顾他。你说是不是?” “道理上说,确实是这样。”妈妈担忧地说,“生活上,往往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道理与生活不一样吗?”文丽不懂了。 “当然不一样。”妈妈慎重起来,“走,咱跟你爸爸说说去……” 天寒地冻的日子里,庄户人家歇的早,文丽爸爸早已在火炉跟前自斟自饮起来了。文丽妈妈进屋就对文丽爸爸说:“我说老头子,咱们给文丽认干爹怕不是时候了。” “恩?”文丽爸爸想着昨晚之事正得意,忽听老婆子这么说,奇怪地问,“你说什么?” “文丽的干爹与干妈正闹别扭,都不在一起过了。这个时候,咱们认了干亲家,怕会若麻烦吧?”文丽妈妈小心翼翼地说。 “你们女人就是事儿多。”文丽爸爸大大咧咧地说,“干爹就是干爹,堂堂正正的干爹,又不是啥的,能有啥麻烦?你无事,少瞎琢磨吧!” “难道是我多虑了?”文丽妈妈疑惑起来。 “就是。我感觉妈妈也是多虑了嘛!”文丽听到爸爸的话站在自己一边,理直气壮地教育妈妈。 “不过,还是小心点儿好。”妈妈叮嘱文丽,“在学校,你还是少去你干爹跟前凑热闹,免得人多嘴杂,招惹是非。” “你妈妈说的也有道理。”文丽爸爸砸吧了砸吧嘴,语重心长地说,“丽丽还是注意点吧,人心叵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你们这是咋的啦?”文丽看着刚才还站在自己一边的爸爸,一会儿功夫就倒向了妈妈一边,不理解了,“今早上,学校的老师们还向我们祝福呢……” “你是孩子,涉世未深,根本不懂得人世间的险恶。”爸爸认真地说,“你干爹跟你干妈分开过,正处在风头浪尖上,正是容易招惹是非的时候。咱们这时候与他接触多了,怕是真的惹麻烦啊!” “就是,就是。”妈妈赶紧说,“从明日起,不要往你的干爹跟前跑了。” “怎么能不跑?”文丽看着爸爸妈妈一个赛一个精明似的,故意气他们,“我是科代表,天天交作业,取作业,每天至少与老师打交道两次,还不包括课堂上的无数问答呢。” “不管怎么说,能少打交道就少打交道吧!”文丽爸爸强调着。 “没那么严重吧?”文丽想了想说,“干爹都不让我再喊老师了,啥时候都可以喊干爹的。” “唉……你干爹是个好人。”文丽妈妈摇摇头,“咱们倒是坦坦荡荡,怕的是小人使坏啊……” 文丽不高兴听爸爸妈妈的唠叨,胡乱扒了一碗饭,就到里间关了门,写作业去了。只是,今夜的文丽有些失眠,想了好多,想了好多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的事儿…… 正文 第五节 父母分居 女儿伤悲 五 一晃,一周过去了。 周六,于20多里外住校读高中的陈老师的小女儿陈娟回家了。现在,学校一周上五天半的课,尽管中午可以赶回家,还是感到天寒地冻,冷气嗖嗖的。毕竟,已经大雪的天气了。观望一周前的那场雪,向阳的一面山坡早已化没了,背阳的后坡还是一派银装素裹的样子。 远远的,陈娟看到妈妈站在院门口等她,心里一阵激动:大冷的天,妈妈怎么站在这里? 陈娟一边跑,一边喊:“快回家,妈妈,太冷了!” “回家又能咋的?”妈妈有些不高兴地说,“反正回家也是我一人,还不如呆在这里看着风景等你呢!” “怎么,爸爸还没有回家?”陈娟问,“周六的时候,爸爸不都是回家吃午饭吗?” “别提他了,那个该死的挨千刀刮的卷着铺盖走了,说再也不回家了。”妈妈恨恨地说起来,“那天,我们吵了一架,他拾掇了东西就走,还发誓说不回这个家了。” “怎么会呢?”陈娟不相信妈妈的话,自己在家是老小,在家中不仅有姐姐们的疼爱,爸爸妈妈的疼爱也特别多,她怎么也不相信那么爱自己疼自己的爸爸会不要这个家了。一着急,陈娟的眼泪竟然下来了,“你胡说!我不信!我就是不相信!” “信不信由你!他不回来了正好,免得我看着他心里闹得慌。”妈妈愤愤地说完,忽然想到陈娟还没有吃午饭,赶紧换了口气说,“好了。不说生气的事了,咱先回家吃饭,妈给你做了好吃的,在锅里热着呢。”说完,就拉着陈娟的胳膊往家走。 陈娟硬生生地站着不动,心里七上八下,委实不能回家吃饭的,就问:“那么,爸爸搬到哪里去了?” “还能去哪里?还不是住在学校?”妈妈轻蔑地说,“别提他了,咱们赶快回家吃饭,免得饭凉了!” “不,妈妈。”陈娟倔强地说,“我要去找爸爸,我一定要爸爸回家!你等着……”说完,陈娟挣脱妈妈的手,把书包向妈妈怀里一丢,就跑了。 陈娟一口气跑到学校,“咣铛”一声把办公室的门推开了。 “小娟,”陈老师看到女儿来了,似乎早就料到一样,不惊不慌地说,“你来了,正好。我煮了地瓜,刚熟,快来吃。” 看到爸爸沉稳的样子,又看看爸爸身边的一个小女孩,陈娟不解地问:“爸爸为什么不回家了?这个女孩是谁?” “哦!”陈老师连忙解释,“你看,我都忘介绍了。这是我的学生,也是我的干闺女邵文丽。以后,你可以称呼她小妹了。”然后,又朝着文丽介绍,“文丽,这就是你的三姐,快叫三姐吧。” “三姐好,你终于回来了。”文丽走到陈娟的身边,拉起陈娟的手说,“今下午不上学,我妈妈让我回学校,帮着干爹洗洗衣服。你先吃饭,吃了饭咱们一起洗。好不好?” 陈娟甩掉文丽的手,质问陈老师:“爸爸你说,你果真不回家了?” “是的。”陈老师沉着地说,“我下定决心了。” “那么说,你不要我们姐妹了?”陈娟激动起来。 “没有的事!”陈老师抬高嗓门强调着,“谁说我不要你们了?无论我走到哪里,住到哪里,你们三个都是我的女儿,谁也抢不去的!” “可是,可是……”陈娟哭起来,“你知道……你不回家了,意味着什么?” “我不回家,意味着我跟你妈妈过不下去了,过不下去的结局就是离婚。这跟你们三姐妹没关系,你们还是你们,还是我的孩子!”陈老师耐心地说。 “不行……我们是你的孩子,你就得住在家里照顾我们,承担起养育我们的任务。”陈娟哭泣着说,“你不能逃避做父亲的任何责任!” “娟儿,我离开家,也绝不会逃避照顾你们养育你们的任何责任,这个你放心。”陈老师的声音又高了一些。 “既然不逃避养育我们的责任,你为什么要与妈妈分开住?”陈娟的话也咄咄逼人。 “这是两码事!”陈老师有点急躁起来:“你妈妈什么脾气,你妈妈平时怎么对待我,你难道不知道?我在学校上班,你妈妈就走到哪里骂到哪里,骂我不能像人家的男人一样天天陪着她干活。这个,庄邻乡亲的谁都知道吧?你说,我上班的时间怎么能回家陪她干活?放学了或者周末陪她干活吧,总没有一次干到她的心里去,干不到她的心里去,她又一边骂一边摔打……甚至,吃饭睡觉的时候也不消停……这么些年了,她的骂没有一点点收敛,反而越来越重了……现在,只要我们俩在一起,我们就吵,就生气,就不舒服……生气不舒服的结局,你知道吧?很可能就是生病、死去……娟儿,你是个懂事的孩子,难道你乐意看着这样的结局很快到来?对于你妈妈的责骂,我真的是忍无可忍了……现在,为了我们两个人的健康,我不得不选择了这一步……你以为,我乐意吗?” 说着,说着,陈老师的眼里朦胧起来,颓然地瘫坐在椅子上。 文丽看看干爹,看看三姐,着急地搓着手,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难道……难道真的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了吗?”陈娟绝望地望着爸爸,“难道我真的要失去一方亲人了吗?” “好孩子!”爸爸拉过陈娟,揽到自己的怀里,“娟儿是个懂事的孩子。相信爸爸的话,爸爸一直是你们的爸爸。你的大姐二姐已经自食其力,对于你,我绝对负责到底。” “可是,爸爸……”陈娟泪水涟涟地说,“我想要一个完整的家,一个完整的家啊,为什么就不能了呢?” “爸爸会加倍疼你、爱你,不让你产生一点点父爱缺失的感觉……”陈老师轻轻地抚摸着娟儿的长发,语重心长地说。 “可是……可是……这怎么可能啊……”陈娟无奈地低下了头,任泪水肆虐…… 正文 第六节 矛盾深深 挽回无力 不知道哭了多久,陈娟在文丽的搀扶下,头重脚轻地向家走去。大门外,两人分手了。 “娟儿,你怎么了?”陈娟的妈妈看到女儿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走进院子,慌乱地跑过来,扶着女儿走进屋子问,“是不是那个该死的老东西不讲理,还打你了?” 陈娟甩开妈妈,一下子扑倒在炕头上,哇哇地大哭起来…… 妈妈认定是那个该死的不但不回家,还责骂了女儿,拿起笤帚疙瘩就气冲冲地向外冲,“好啊!娟儿等着,妈妈给你出气去!看我不把那个老不死的打死,我就不算你亲姥娘养的!” 大哭中的娟儿哭的是绝望,却没有失去理智,听到妈妈要去学校找爸爸打架,就赶快爬起来,追到院门外才拽住盛怒中的妈妈,大喊道:“妈妈啊,请你不要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儿了!你们的婚姻已经无可挽回了!” “什么?你说什么?”妈妈没听明白似的追问起来。 “爸爸搬出去,仅仅是不回家了吗?他不跟你过了,就是要跟你离婚。跟你离婚,你明白吗?”陈娟哭得悲痛欲绝。 “你说什么?”妈妈一下子愣在了那里,“他要跟我离婚?这可是你说的,你胡说!” “不离婚,他跑去住学校干什么?”陈娟嚷道,“他傻啊,自找苦吃啊?” “他为什么要跟我离婚?为什么?”妈妈好像一点儿也不明白,“我一个人上坡种粮种菜,我一个人给他洗衣做饭,我一个人整天地忙里忙外……我哪一点儿对不起他?你说,我哪一点儿对不起他,他竟敢这样待我?” 陈娟拉着妈妈走回屋子,把妈妈按在床上坐下,泪流满面地说:“妈妈说的没错。是你供爸爸吃,供爸爸穿。可是,妈妈知道不知道,你的责骂与唠叨,爸爸已经忍受不了啦!” “什么?你这个死妮子,竟敢帮着那个挨千刀刮的说我唠叨,说我骂他。”妈妈气势汹汹地说,“他那么懒惰,那么笨拙,那么不懂的疼我,什么都是我一个人去干,我骂他几声怎么了?骂他,那是他自己赚的!” “人人都需要尊严啊,妈妈。”陈娟望着妈妈,希望用女儿的细腻唤起妈妈的一点点感觉,“妈妈知道的,爸爸从小没有种过地,种地自然种不好。可是,爸爸是知识分子,是人民教师,是一个德才兼备的人,是一个受人尊敬与爱戴的顶呱呱的人物啊!” “狗屁!什么德才兼备,什么尊敬爱戴,在我的眼里皮毛不值!我眼里的好丈夫,就应该门里门外一把手,坡里地里顶呱呱。”妈妈听到陈娟在为那个该死的说话,愤愤地说,“娟儿你说,为什么一会儿功夫,那个老不死的就把你改变了,让你也变着法儿气我?” “不是!不是啊!”陈娟努力地挣扎,想把自己的思路理明白,也让妈妈明白起来,“妈妈啊,你一口一个该死的、挨千刀刮的,这话如果是别人说你,你乐意吗?” “我当然不乐意!我在这个家里当牛做马这些年,哪一点儿不是为了你们三个吃得饱穿得暖?哪一点儿不是为了那个该死的活得洒脱?这样的称呼当然不属于我!”妈妈严厉地拒绝着。 “妈妈,尽管爸爸在家里什么也做不好,可爸爸是教师,在学校里,爸爸是一等一的好人,是人才,他的学生和同事谁都喜欢他。你一口一个该死的、挨千刀刮的、老不死的,除了这个似乎再也没有别的称呼,你说我的爸爸乐意吗?” “这个不一样!他乐意,我那样称呼他;他不乐意,我也那样称呼他。这是他赚的,活该。再说,几十年了,我也改变不了!”妈妈恨意绵绵地说,“还有,就他平日子对我的冷冷淡淡,再重一千倍的责骂也不过分的!” 陈娟发现无论自己怎样努力,也不能让妈妈对爸爸的态度有一丝儿改变,就绝望地喊起来:“妈妈真的不想改变自己?真的不想与爸爸过一辈子了?” “生就了骨头长就了肉的。他改变不了自己,我也改变不了自己。我也不想改变自己,或者说想改也改不了了!”妈妈决绝地说。 “那么,亲爱的妈妈,你们的结局似乎只有离婚了!”陈娟的泪干了,不得不长叹起来。 “你说什么?”妈妈一下子跳起来,手指点的陈娟的头梆梆的响,“你个死妮子,你是不是打算挑拨那个该死的与我离婚?” “妈妈不要冤枉我!”陈娟大叫起来,“你自己跟我说的,爸爸搬出去不回来,不要这个家了。难道你不明白,不要这个家就是要跟你离婚?” “哼!想得倒美!”妈妈声嘶力竭,“搬出去住,好得很;离婚,门都没有!” “妈妈要知道,分居半年,爸爸就能起诉离婚的。如果你们真的感情破裂,法院就会判你们离婚了。你明白吗?”陈娟学过政治,学过婚姻法,依稀记得分居的后果,只好无奈地提醒着自己深爱也深爱着自己的妈妈。 陈娟不愿失去爸爸,也不愿失去妈妈。可是,目前的爸爸妈妈水火不相容,如何才能化解他们之间的矛盾呢? 正文 第七节 万般无奈 想到姐姐 苦思冥想,陈娟终于想到了姐姐。“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或许两个姐姐回家了,我们一起努力,爸爸妈妈无论谁先落个下风,他们一定会和好的。 想到这里,陈娟看着妈妈正在独自伤心,根本没有注意她,就悄悄地跑出家门,跑向村口公交车站,期待有人能去百里外大姐二姐所在的小城。大姐叫陈虹,学的是会计,大学毕业,就在小城就业,然后安了家。二姐叫陈妍,学的是教育,师范毕业后,进小城某个中学当了教师。大姐的家与二姐的学校隔得不远,他们下班后都可以串门子的。 远远地,陈娟看到车站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看来,周末的下午进城的人不多啊。怎么办呢?愁苦的想着,步子还是不由自主地向车站走去…… “娟子!是娟子吗?”陈娟忽然听到了一个叫声,回头一看是叔伯婶子,婶子提着沉甸甸的包向自己走来。婶子的儿子也是教师,与二姐在一个学校里。莫非婶子是去她儿子那里? “婶子!”陈娟马上向回跑,来到婶子跟前,一边伸手一边说,“婶子,我帮你提。你这是去哪里?” “哎呀,你还不知道。我家书宝给我们生了个胖嘟嘟的大孙子,听说有八斤多啊。你说喜人不喜人?”婶子喜滋滋地说,“我这是去小城,看孙子去啊。” “真是太好了!恭喜婶子啊!”陈娟挤出些微笑挂在脸上,“书宝哥跟我家大姐差不多大吧!” “可不是嘛!书宝与你大姐是同岁的。”婶子一边想一边说,“书宝是正月出生的,你大姐是腊月出生的。虽说是同岁,你大姐却是小你书宝哥近一年哩。” “哦!”陈娟答应着。 婶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我说娟子,你这是去哪里?是不是也去城里你姐姐那里?” “我不去。”陈娟说,“我想找人给姐姐们捎口信的。写信的话,信走的太慢了。” “那正好啊!你二姐与你书宝哥住在一个学校,有啥话就说,我保准今晚上就给你捎到。” “恩!”陈娟说,“太好了,婶子。我先谢谢你。我一看到你向车站走来,我就猜到我找到捎信人了!” “呵呵……”婶子呵呵一笑,“容易啊!太容易了!不用谢,都是自家人。你有什么事?对了,是不是因为你爸爸与妈妈闹别扭的事儿?” “是啊……”陈娟一愣,“婶子也知道了?” “唉……那还用说?”婶子长叹一声,摇头说道,“说也是啊,老夫老妻一辈子了,哪有过不去的坎啊!眼看着你们三个姑娘一个赛一个的聪明漂亮又懂事,他们怎么就过不下去了呢?” “婶子……”陈娟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婶子,你说我妈那火爆子脾气能改一改吗?” “难说啊!”婶子皱着眉说,“人们不是常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吗?如果你妈妈的泼辣脾气不改,看样子你爸爸也不会俯就她了!你不知道,那日他们打得真凶啊。除了动手,你妈妈什么脏话狠话都用上了,你爸爸就那么毫不还手的挨了打,又一声不吭地收拾了东西,临走只丢下一句‘你一个人好好过日子吧。我再也不回来惹你生气了!’即使这样,你爸爸出大门时,你妈妈还拿着笤帚疙瘩追出去说‘你个老不死的、挨千刀刮的,有种一辈子别回来!回来我就打死你……’。这话,我们几个在场的都听到啦。” “唉……”陈娟难过地说,“你们去劝架,妈妈也没有停下?” “你妈妈那脾气,似乎是越有劝架的,打骂越厉害。”婶子说,“不去劝吧,我们听不下去。去劝吧,又有些火上加油……我们这些老邻居也是左右为难啊!” “我爸爸的脾气也是太好了!”陈娟无奈地说。 “是啊。如果你爸爸的脾气坏一点儿,与你妈妈狠狠地对打,你妈妈或许落个下风就好了!”婶子边想边说。 “也不一定啊!”陈娟说,“记得小时候,他们俩打架,爸爸打了妈妈一巴掌,妈妈就抓住爸爸的手狠狠地咬下去,咬够了又抬起手狠狠地揍了爸爸三巴掌。然后,头也不回地哭着骂着跑出去跳井……或许从那开始,爸爸真的怕了,再也不敢教训妈妈了。至今,爸爸手腕上的咬痕还在呢!” “唉!”婶子说,“娟子也不要过于难过。等你两个姐姐回来,你们一起劝劝你妈,或许会没事儿的!” “恩!”陈娟说,“我也盼着姐姐们赶快回来,可挽回这个家啊!” “说实在话!”婶子说,“你爸爸妈妈这事儿,症结就在你妈妈身上。你妈妈如果主动认错,保证以后不再那么蛮横了,你爸爸那里肯定没事!” “是啊!”陈娟说,“不管妈妈啥脾气,爸爸依旧不声不响地照顾着这个家!二十多年都过去了,这次怎么就过不去了呢?” “恩!”婶子说,“我就知道你们三姐妹个个懂事儿,有你们出面,肯定没事啦!你放心吧。我一到家,立马叫你书宝哥去找你二姐,让你二姐去喊你大姐明天回来!” “好!”陈娟感激地流出了泪,“谢谢婶子了!” 正文 第八节 母亲决绝 姐妹无奈 冬日的夜很长。于辗转反侧的人来说,真是苦不堪言了。 好不容易,窗外的天慢慢地亮起来。陈娟看看天,想想姐姐,她们该去车站了吧?她们如我一样,一夜未眠吗? 陈娟昨日的午饭没吃,晚饭也是没心情吃的。妈妈却不一样,盛了两碗小米饭,放在锅台上,喊:“娟儿,过来吃饭。” 陈娟无精打采地说:“不饿,不想吃。” 妈妈想起陈娟说话的理儿不在自己这一边就来气,狠狠地瞪她一眼说:“你爱吃不吃!不吃是不饿!啥时饿了,啥时来吃吧。”说完,兀自吃了一碗,上炕睡了。 陈娟听得到,躺在那头的妈妈躺下不久,鼾声就响起来了。面对这样的遭遇,妈妈还那么容易入睡,说明了什么?妈妈是一个简单的人,也是一个疲惫的人啊。她很劳累,身子需要休息。她很简单,简单的想怎么表达就怎么表达,表达完了,心里也就没事了,没事了就能安心睡觉了。只是,妈妈表达的方式……想着,想着,陈娟的眼泪下来了,如线的珍珠很快打湿了枕头。 天开始放亮,想到姐姐们快回来了,陈娟的心稍稍放松起来,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你这个死妮子!你真没吃晚饭啊!”妈妈起床看到陈娟的晚饭一动未动,心里一急就喊起来,“快起来!我给你烙煎饼,炒鸡蛋,赶紧把饭吃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不吃饭可不行……起来,快起来!” 陈娟睁睁眼,看到天色大亮,温暖的阳光已经来到院墙上了,就慢腾腾地起床,梳头,洗脸去了。 “爸爸……妈妈……陈娟……”忽然,院子里传来陈妍的声音,“我们回家了!” “咦?”妈妈奇怪地打开门,“啥风把你们俩妮子这么早就吹回来了?你们每次回家,都是大晌午了还回不来,吃午饭都晚了。这次是咋的啦?” 陈虹、陈妍向陈娟眨眨眼,然后向妈妈笑笑。陈虹笑道:“妈妈,是西北风把我们刮回来的!西北风的劲可大着呢!” “死妮子!就会逗妈妈开心!”妈妈说道,“你别说,今早上刮的就是西北风,刮得很猛,我听到院外的电线都呜呜的响那!” “我们好久不回来了!”陈妍说,“昨日大姐就喊我,说趁着天好赶快回家,好好陪陪爸爸妈妈。天这么冷了,也没啥活干了,爸爸妈妈得好好歇歇了。” “歇什么歇?咱老百姓哪有歇着的日子?”妈妈叹口气说,“天冷了,地里的活是不能干了,可得上山拾柴啊!即使下雨下雪,有时也不得不上山那!” “唉!”陈虹说,“妈妈啊,你与爸爸都这么大年纪了。我与二妹已经自食其力了,就小妹一个人读书也快读完了。爸爸的工资节省着点花,就够了。你们应该少干点活,享享清福了!” “享什么清福?你妈我就没那个命!”妈妈听两个闺女三句话就两句半离不开她爸,来气了,“你们别再说那个老不死的行不行?我们分开过了。这些天,我已经想清楚了,从今往后,我们俩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见谁,我们心里清净得很呐!” “什么?”陈虹陈妍一起表示惊讶,“妈妈说什么?我爸爸怎么了?他住在哪里?” “还爸爸?他根本不配做你们的爸爸!”妈妈越说越来气,“那老不死的挨千刀刮的遭豺狼吃的卷着铺盖走了,说再也不回家了!你们没有爸爸,只有妈妈!从今往后,你们吃的、喝的、穿的、用的,我一个人照样供得起,你们别再提他!” “什么呀,妈妈?”陈虹急起来,“我们可不想家里只有妈妈没有爸爸。你说爸爸住哪里了?我们现在就去把他找回来!” “就是啊,妈妈!”陈妍也着急起来,她与大姐在路上设想了若干个开头或结尾,说什么也没有想到一开头就是这么个局面,想不到妈妈竟是那样决绝而轻松地放弃一个对她对她们都那么重要的一个人……陈妍越想越急,拉起姐姐就走,“妈妈不要怄气。我与姐姐这就去找爸爸,一定把他找回来!” “站住!你们给我回来!”妈妈看到姐妹俩说走就走,声色俱厉,“你们要妈妈还是要那个老不死的?要那个老不死的就给我滚出去,要我就给我立刻回屋里来!” 姐妹俩对望一眼,无可奈何地走回屋,走到一声未吭的陈娟跟前。姐妹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环抱着哭起来…… “你们给我住嘴!哭什么哭?我还没有死呢!”妈妈咣的一声把门关了,“我终于知道你们俩为啥回来了,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家伙给你们捎信说什么了!是不是?” “妈妈,我们真的不愿意看着你与爸爸分开过啊!”陈虹说,“你们生活在一起,相互照顾着过日子,我们在外也放心啊!” “就是啊,妈妈!”陈妍说,“不为别的,就为了我们姐妹在外放心,你们也该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不好!”妈妈斩钉截铁地说,“我告诉你们,我们在一起过日子一点点也不好!他的一举一动没有一样让我看着舒服,看着就来气,看着就想骂……他走了,眼不见为净,心里反而舒坦了,踏实了!你们懂吗?这些天,我心里很受用,很受用!知道吗?” 妈妈的一番话,姐妹三人听得大眼瞪小眼了。 “没啥说了吧?说啥也无用!”妈妈放松下来,“我算是想明白了,若想我过得舒坦,就得自己过。从今日起,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们谁也别想劝动我!” “妈妈……”陈妍流起泪来,“你也快五十的人了,一个人在家忙里忙外的,吃不好,穿不好,身边没个人照顾,我们怎么能放心啊?” “放心吧!”妈妈伸伸胳膊踢踢腿说,“我干活通通的,说话当当的,吃饭呱呱的,睡觉香香的,啥事都没有……你们都大了,都不需要我照顾了,你们就让我过几天舒舒坦坦的日子吧!” 妈妈的这几句话犹如几记响亮的耳光,啪啪啪的摔在三姐妹的脸上。三姐妹,哑口无言了。 正文 第九节 姐妹商榷 信心不足 九 妈妈知道两个女儿赶路走得早,没来得及吃早饭,就葱花儿熟锅,做了两碗香喷喷的荷包鸡蛋面,吆喝着女儿们吃了。 妈妈用心做的面是香的,女儿们吃饭的心却是苦的。女儿们不再说话,默默地吃了面,就找个借口,出门了。妈妈也不挑明,知道她们去哪里,随她们去吧。看到她们出了屋门,才喊了一声:“回来吃午饭,我做好了等你们!” 一出门,三姐妹向着小山包的学校走去。这是一条不知走了多少次的路了,晴天走过,阴天走过,雨天走过,雪天走过,飓风中也走过……坑坑洼洼的山间小路上,不知道洒下了她们与小伙伴们多少欢乐。 这次,她们心事重重,曾经的趣事再也起不到半点作用了。 “姐姐们说,妈妈真的感觉一个人的日子好过吗?”陈娟实在不理解妈妈的话,“什么样的日子算幸福?不就是夫妻双方你敬我爱和和美美过日子才是幸福吗?” 大姐陈虹羞答答地说:“按说也是啊!如我与你姐夫,就十分珍惜在一起的时间。我们在一起的分分秒秒都是喝了蜜一样的甜美,怎么舍得分开呢?” “可是,母亲为什么那样说?还说得那么掷地有声?”二姐陈妍也是一头的雾水,“莫非母亲正话反说,是自己下不来那个台阶?” “如果如二姐说的那样就好了!”陈娟灵机一动,“咱们这就骗爸爸一次,说妈妈承认自己脾气不好,是自己不对,以后一定改脾气。让爸爸给妈妈一次机会。怎么样?” “咦?”大姐的心一下子敞亮起来,“你别说,你们两个小丫头片儿想问题倒是挺周到挺细致的,不像我总是粗粗拉拉,什么问题也看不透。咱们就按老三说的试试?” “好!好!”陈娟地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似乎问题的症结就在这里,只要爸爸体谅女儿们的心回到母亲身边,一切就大功告成了。 “不过……也难说啊……”二姐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对自己的设想产生了怀疑。 “什么?”陈虹陈娟冲口而出,她们刚刚轻松一下的心又被吊起来,“你又想说什么?” “你们记得咱们村李大爷夫妇吧?”陈妍说,“就是小河西边那个四合院,住西屋的李大爷。” “记得。”陈虹边想边说,“他们老两口似乎一直不和睦,老了老了两口子分开过,一个住在家里,一个住在山上!偶尔走动一下,像走亲戚一样,去看看就回。” “可不是嘛!”陈妍继续说,“他们就是孩子没成人之前生活在一起,整天的除了打就是骂,没有一天消停日子过。孩子们都成家了,他们就分开了。分开了,战争也就宣告结束了!” “可是,分开过真的就好了吗?”陈虹马上强调,“一人一个过法,谁也不理谁,长病生灾了都不知道。那李大爷不就是心脏病猝死三天了,尸体腐烂发臭了,才被上山看看的李大娘发现吗?” “天哪!”陈娟大叫起来,“咱们的老爸老妈可不要像李大爷两口子一样啊!果真那样的话,后果太可怕了!” “唉!”陈虹叹息起来,“就妈妈决绝的态度来看,不像是下不来台装的,倒很像是李大爷家一样!” “是啊!”陈妍进一步分析说,“不同的是,李大爷家是李大爷好打好骂,是大男子主义,让李大娘受不了委屈了。咱们家是妈妈好打好骂,是人们常说的那种悍妇,让爸爸受不了委屈了!” “千年修的同船渡,万年修得共枕眠!”陈娟摇头皱眉,“咱们的爸爸妈妈是怎么了?那李大爷夫妇是怎么了?既然上苍安排他们为夫妻,为什么又让他们不能百年好合啊?” “唉!”陈虹不得不鼓励两个妹妹,“尚未上战场,咱们且不可以自乱阵脚啊!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应该向积极的方面想,向积极的方面努力。你们说是不是?” “恩!”陈妍支持姐姐,“是啊!先不说丧气话了,就按我们初步设想的那样,先试探一下爸爸的口风吧!” 正文 第十节 父亲陈词 分过不错 十 一步步,她们走向了曾经熟悉的校园,跨进熟悉的院门,就来到了熟悉的办公室。 她们是悄悄走向办公室的,她们想看看此刻的爸爸正在干什么。站在门外,透过门上的玻璃,他们看到的是这样一幅情景:两间办公室,三面墙中间各自对放两张桌子,西面靠墙角摆了一张床,床头放两张学生桌,一张桌子上放着书籍,另一张桌子上放着锅碗瓢盆,正对门的中间是一个炭火炉。此刻,炉子正在冒着浓烈的黑烟,爸爸一手向炉内放柴,一手拿书煽动炉子的下口,还不时的侧头向外咳嗽几声…… 她们看不下去了,咣铛一声推开门,哽咽着喊:“爸爸……” “哦?”陈老师听到声音抬头一看,三个女儿都来了,倒是有些惊讶,忙说,“虹儿、妍儿怎么也来了?你们先出去等等,很呛……等我生好了炉子,你们再进来!”陈老师说完,继续弯腰煽火。 陈虹一把夺过爸爸手里的书一阵猛煽。也怪,炉子在陈虹的摆弄下立刻不冒烟了,干柴呼呼地燃烧起来。陈虹继续添加几块干柴,看干柴燃烧正旺的时候,加了几块煤饼。很快的,屋里没烟了,温度也上来了。 趁这功夫,陈老师赶紧洗脸,梳头,刮胡子。一番整理过去,换了个人似的神采奕奕了。 “爸爸还没有吃饭吧?”看着爸爸忙忙碌碌的样子,陈妍问。 “还没!”陈老师不紧不慢地说,“今天休息,不着急起床,好好睡了个懒觉。这不,刚起来没五分钟,你们就来了,见到了我的狼狈样。其实,你们看,我很有风度的嘛!” 陈老师说的风趣,若是平时,三姐妹一定笑起来,笑个没完没了。可是今天,她们心里沉甸甸的,一点乐趣也没有,尤其见到爸爸故作潇洒的模样儿。 “火是生好了,爸爸今早上吃什么?”陈妍东张西望起来。 “炉台热了,就在炉台上烤地瓜。这样烤出来的地瓜热腾腾,香喷喷,好吃得很!”爸爸一边说,一边去床头书桌的盆子里拿来几块熟地瓜。 “你怎么上顿地瓜,下顿地瓜,再一顿还是地瓜?”陈娟着急了,知道这地瓜是昨日中午煮的,看样子爸爸就一直吃这个了,“你这里除了地瓜还有什么?” “还有面条。”陈老师忙说,“现在,我最喜欢吃地瓜。没办法,只好先吃地瓜了!” “那么,平日子,你怎么吃煎饼?怎么吃馒头?”陈虹质问,“想吃的话,谁给你摊煎饼?谁给你蒸馒头?” “那些,我都吃厌了!不想吃了!”陈老师狡辩,“如果哪天想吃了,就赶集买。集市上,什么都有!” “我不相信!”陈妍说,“爸爸不要骗自己了!你从没有伺候过自己,一下子搬出来,你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会做。这是不行的!我知道,咱们集市上,这些东西都买不到的!” “谁说我伺候不了自己?”陈老师理直气壮起来,“一个星期了,我过得好好的!我扬眉吐气了,我浑身自由了,我满眼里都是阳光了。你们看看,我这个样子像是照顾不了自己的人?”说完了,挺起胸膛,果真满面红光的样子。 “可是……爸爸……”陈娟抱着爸爸的胳膊撒起娇来,想以情动人,“你必须回家!妈妈都说自己错了,发誓以后怎么着也得体谅爸爸的感受,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是啊,爸爸。”陈虹赶紧说,“你不要继续折磨自己了,妈妈都承认错了。神仙都会犯错,何况咱们凡人?再说了,你与妈妈老夫老妻一辈子了,怎么着也得修个百年好合吧?” “爸爸就再给妈妈一次机会吧,好爸爸啦……”陈妍也说,“我们坚信妈妈说到做到,再也不会让您生气了!” 陈老师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再看看那个,看看这个,然后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呵呵……就凭你们三个小丫头片儿也能骗的爸爸团团转吗?你们还嫩着呢?去一边学上十年再来吧!” “我们真的没有骗你,爸爸!”三姐妹异口同声地说。 “哈哈……”陈老师再次大笑,“孩子们,不是你们的演技太差,是你们妈妈的脾气没有谁比我更了解。这几天,我一个人静静地想,彻底地想清楚了——我们之间已经完了,彻底完了。如果你们强把我们按在一起,我们将没有一天舒心的日子过!强扭的瓜不甜,你们不信?” 三姐妹相互看着,感觉爸爸妈妈的话怎么如出一辙,难道真的如他们所说,他们之间的缘分已尽,唯有分开过心里才舒坦? “怎么样?你们没话可说了吧?”陈老师继续说,“我敢肯定,你们的妈妈还是那个态度一点没变,心里照旧没有容纳我的一点点位置。如果她果真想改变自己,她会哭着来求我的,不会让我看到你们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样子的。是不是?” “可是,爸爸啊,你知道不知道,你与妈妈分开过,先不说你们的生活多么不方便,单就你们谁有个生病长灾的怎么办?身边没个人照顾怎么行?”陈妍无限担忧地说。 “呵呵!我硬朗着呢!”陈老师马上来了个蹲马步,“看看我健壮的胳膊健壮的腿!你妈妈的身体也不错的!我们分开过,是为了我们两人更健康。你们懂不懂?如果我们住在一起,会继续打下去,很快的,不是她被逼死,就是我先气亡……难道你们乐意看着我们出现这样的结局吗?” “天哪!我的老爸!”陈妍叹息起来,“我们这次来,难道是来聆听您的教训吗?” “这就是生活的辩证法,”陈老师侃侃而谈,“就如天下大事一样,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到了该分的时候,不分就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