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的王妃 夜风轻送,白牡丹的香气透过半掩的窗扉飘进来,伴着前厅喧嚣的喜乐和杯盏碰撞声。蟠龙红烛映着鸳鸯百合莲纹纱幔,将室内的一应喜庆摆设照得影影绰绰。 许锦曳踉跄了一下,从松鹤香檀椅上跌下去,头顶的金鸾花冠歪了半边。 这一摔拉扯着案上的糕点瓜果盘全都哗啦啦掉下来,半盘子的花生果滚得满地都是。她一掀盖头,彻底懵圈了! 她本是21世纪S城首富女儿,刚拿到哥大offer准备庆祝,钓了好久的帅哥也快到手,没想到一觉醒来,竟然穿越了。 “嗯……啊……元策哥哥你轻一点……” 她刚要起身,突然,屏风后头传来一阵销魂的吟哦声。 回头,垂落的百福红帐被风吹起,露出里头交缠的人影。女子裸着白玉一样的后背,一头乌亮的长发挂在肩上,媚眼如丝地朝后看了一眼,勾唇一笑:“啊,是那个傻子醒了。” 许锦曳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光天化日之下,当着自己这个大活人得面他们就敢如此放荡,可真不要脸。 虽然心里无语,但许锦曳无意打扰别人,也不想现场观看这等活春宫,她摆摆手转身要走,忽然如当头一棒脑子里头涌进无数陌生的记忆。 什么?这床上的男主角是她今天嫁的老公景王褚元策,这女人是她姐姐许垂罗?今天是她和这男的的大婚之日,而现在,她得新婚夫君竟然在自己得新房新床上明目张胆得跟自己的姐姐搞在了一起! “管她做什么。”可那男子抚着面前女人细腻的肌肤,忽然透过纱帐,轻蔑地瞥了许锦曳一眼。他俊朗绝艳的五官如同精心勾勒的画卷,剑眉星目,瘦削的下巴轻抬,半敞的正红吉服露出健硕的胸膛。 看见许锦曳的神色,褚元策眼里立刻染起浓浓的嫌恶。 许锦曳咳了一声道:“拜托,这里是我房间,又不是大街上的公狗母狗,发情也要找个地方吧?” 大概没想到她敢这么说话,许垂罗脸色一白,抱着褚元策的腰红了眼圈,泪眼盈盈地看着他:“元策哥哥,从没有人用这么难听的话说过我,要是这傻子在外面乱说,我以后要怎么做人?” 褚元策拉起许垂罗的手轻轻一吻:“有本王在,她不敢。” 不敢? “快来人呐,屋子里进贼了,快来人呐!”许锦曳扯着嗓子尖叫了几声,一堆仆从在外头听见动静,聚到门前,准备破门而入。 “放肆!”见此,褚元策脸色青黑,怒喝了一声,“王妃疯傻,你们不知吗?全都退下!” 闻言,外头的脚步声渐渐散去。褚元策这才拉好衣裳下床,走到许锦曳跟前,恶狠狠地捏住了她的下巴:“劝你别在本王的王府里撒泼,不然你这条舌头,本王迟早给你割下来。” “我可是太后赐婚给景王的王妃,无端少了条舌头,恐怕不好交代吧。”许锦曳无辜地摊了摊手,“你要是这么喜欢我姐姐,娶进来做个侍妾我也没意见。” 原本得意的许垂罗一下子恨得捏紧了被角,她自诩才女清高,要不是庶女的身份,今天也不会做这等逾矩的事。侍妾?她怎么能忍!不过这傻子倒是嘴利,不是傻了吗,好端端得怎的突然能说出这般话来了? “元策哥哥……”她蹙着眉头,眼里升起水雾。 褚元策垂了一下眼睑,放缓了声音:“你先回去吧,筵席快散了,过几日我再找你。” 想不到褚元策就这么下逐客令,她怔愣了一会,见他面色有些不耐,只得含泪偷偷从侧门溜了出去。 啧啧,还真是个渣男,裤子一提就不认人了。 “能放开我了吗?”许锦曳不爽地挥开褚元策钳制自己的手,瞥了一眼凌乱的床铺,“这床我不睡了,给我换一张来。” “你……”褚元策瞪了她一眼,“你到底是谁?” “你的王妃啊。”许锦曳从碟子里拿起苹果咬了一口,看见苹果瓤上沾上的一片口脂。 乖乖……这得是抹了多少口红啊! 她对着妆台上的夔花铜镜照了一照,瞬间吓得尖叫一声。这镜子里的人五花十色抹得跟个调色盘一样,比起刚刚娇滴滴芙蓉花一样的许垂罗,难怪这景王要在大婚夜偷吃了! 略一寻思,她便从零散得记忆种寻得了大半的原因,原来原主不是个天生的傻子,竟然嫁人前被人害的,而且生的肤白貌美,这模样,恐怕是有人怕她真的得宠,故意为之吧。 顿时,她又气的连苹果也吃不下了。她向来爱打抱不平,这事更是好死不死摊在了她身上,左右回不去了,许锦曳心道,占了别人的身子,自然是要帮她好好活出个人样。 不过,现在,还得稳住,不能轻举妄动,毕竟这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古代王府啊。 深吸一口气,在看一眼镜子,许锦曳上辈子也是个回头率颇高的美人,可这天上地下的差距还是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见她这副模样,褚元策嗤笑一声:“原来无盐女也会被自己的丑脸吓到,你既也有自知之明,往后在这屋里不许出门,免得污了我的脸面。” 撂下这句话,褚元策扭头走了出去:“锁上这屋子,王妃的疯病犯了,谁都不许进去!” “褚元策!”趁着那仆从还没锁门,许锦曳提着裙子飞快溜出去,一把抓住他的袖口,“你敢锁着我?” 褚元策欲将自己的衣袖抽出来,谁料许锦曳的力气比他想象得大得多,扯了两下愣是没拽得出来。他飞起一脚往许锦曳腿上踢,许锦曳轻盈一跃,就躲了过去。 她挥出一拳砸在褚元策下巴上,他没防备,猝不及防地挂了彩,摸了摸脸上的痛处,难以置信地瞪着许锦曳:“你疯了?” 上辈子的跆拳道果然不是白练的! 许锦曳冷着脸捏了捏拳头:“你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出轨就算了,还想家暴我!” 她一巴掌往褚元策右脸扇过去,褚元策攥住她的手腕,许锦曳立刻连踢几脚,往他的腿上踹。左右她在别人眼里是个痴傻得疯子,还怕这个。 四周的仆从立刻傻了眼,景王和王妃竟然在廊下扭打在了一起! 第二章 她怎么配 “你这个疯妇,放手!” “你这个渣男,不要脸,今天姑奶奶教你做人!” 一身杏色春衫的丫鬟听见动静跑过来,看见许锦曳这种威风模样,气得差点厥过去:“真是不知死活!王妃发病了,快请大夫来!” 许锦曳激战正酣,忽然一记闷棍从后脑敲过来,她转了两转,看见褚元策那张恼怒得黑如锅底的俊脸,又看见身后拿着木棍一脸愤恨的侍女,随即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再睁眼时,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捆在床上,低头一看,左右手腕上明晃晃扎着十来根银针。 “殿……殿下……自从大婚前小姐坠马之后,脑袋便一直不正常,她这是犯了病了,求殿下开恩,千万不要怪罪小姐!” 小丫鬟明翠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磕头,额头红了一片,掉下几颗泪珠。 “呵,坠马?我看她这是被疯狗咬了!”褚元策端坐在梨花木椅上,一旁的大夫给他敷药消肿。 “我看,还是将你家这千尊万贵的嫡小姐送回去吧,不然本王哪天被她杀了都不知道。”褚元策冷哼一声。 明翠闻言吓得小脸煞白,连连求饶。 倒是旁边跪着的另一个丫头眼珠一转,露出一抹得色。 她捧来一杯茶膝行到褚元策面前,恭恭敬敬地举高了递给他:“奴婢知道殿下是奉太后之命娶我家小姐,若是送回去岂不是驳了太后和奉国公府的脸面?前些天大夫过府诊治,说我家小姐已然病如膏肓,时日无多。王爷只待忍耐个几年,便可重觅佳人了。” “明环,你这是什么意思?”明翠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今天是小姐大喜的日子,你怎么能这么咒她?” “什么咒她,我说的都是实话。小姐这副模样,怎么配做景王妃?” “够了。”褚元策不耐听两个丫鬟辩论,“你们给我好好伺候她,病没好不许踏出这许烟阁半步,省得出去乱咬人。” 待送走褚元策和大夫,明环瞪圆了眼睛,一把拧过明翠的耳朵:“好你个贱蹄子,敢在殿下面前还嘴,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等你家这疯主子死了,我第一个上报姨娘,让你给她陪葬!” “砰……” 一只茶盏飞过来,掷在明环背上,滚烫的热茶浸透衣衫,烫得她杀猪一样惨嚎起来。她一转头,又是一个花瓶砸过来,她惊叫一声,堪堪躲过,碎瓷溅了满脚。 “小姐,殿下才刚走,你又发病了?”她恶狠狠地瞪着许锦曳,仿佛一点不忌惮她是主子。 许锦曳将缚脚的锦绸扯下来扔了,坐起身来,玩味地看着明环。她不过比许锦曳大上一岁,生得颇为秀美,身段玲珑有致,脸上薄擦胭脂,头顶簪着两支成色不错的珠钗,站在灯下比她这小姐都夺目不少。 要是记得不错,这是许垂罗的娘严氏送来的陪嫁丫头,还真是其心可诛。她的记忆并不十分清楚,半蒙半猜,她口中的这个姨娘,恐怕就是害的原身坠马变傻得罪魁祸首吧,那自己要想替原主翻身得话,还首先就得惩治了她! 那就,先从这个丫头下手吧! 明环见许锦曳眼神里头透出微妙的光,吓得打了个寒颤。这人人可欺的疯傻小姐,何时有过这么慑人的神情? “你过来。”许锦曳弯唇一笑,只可惜如今她这副尊容,这一笑颇有些毛骨悚然。 明环不明就里,迟疑着挪过去。 “今儿那棍子是你敲的?” 明环闻言一愣,随即笑起来:“小姐别怪我,你要是伤了景王殿下,咱们府里可赔罪不起。” “哦~”许锦曳点了一下头,若有所思拉长了尾音:“那,伤了我的账,该怎么算呢?” 待明环还未反应过来,许锦曳便一脚踢在她肚子上,痛得她往后一摔,趴在地上。 “哈哈哈。”突然,许锦曳又拍手笑起来,“明环,你说我有什么毛病?疯傻?” 她站起身来,一屁股坐在明环背上,用力拍着她的屁股:“既然如此,那你陪我这疯小姐玩玩,我想骑马,驾!” 明环被许锦曳压在地上,打得眼里泛出泪花。她恨得瞪了不远处呆若木鸡的明翠一眼:“还不快把小姐拉开,给她喂药!” “啊……哦。”明翠见状愣了一会,转身从包裹里头搜罗出一个药包,将褐色的粉末倒在杯盏里。 “小姐,喝药了……”她将杯子递过来,许锦曳接过去,闻着那令人作呕的气味就想吐,治病?怕是喝了这个才越治越病得吧。 “什么药,我才不喝!”她本想一把拂开,可是又突然眼珠子一转。 “我不喝,你喝!”许锦曳一回身,攥着明环的下巴,撬开她的嘴巴,一股脑将烫口的药汁全都灌了下去。 明环想要挣脱,偏偏不知许锦曳的力气怎变得这么大,挣扎得鬓环散乱,想要把口中的药吐出,又被许锦曳拍了一巴掌,只得乖乖地咽下去。 这药下肚,明环再没力气,不过片刻,竟趴在地上睡了过去。 好家伙,原来是强效安眠药啊? 许锦曳坐在明环身上,审视地睨了明翠一眼:“你们平常就给我吃这种东西?” 明翠吓得流出泪来,扑通一下跪在许锦曳面前:“小姐,这些都是严姨娘逼的,奴婢也没有办法。严姨娘又送来明环处处压制我,我也没法子护小姐周全,都是奴婢的错。” 看着这丫头还有几分忠心,许锦曳也没力气跟她计较:“算了算了,我今天这一番刺激,病全好了。以后你跟着我,再不许被人欺负,不然我可不认是你小姐。” “真的?小姐的病好了?”见着许锦曳这番情状虽也疯癫却又不像往常,明翠一瞬狂喜,上前扑着许锦曳就把她抱进怀里,“小姐好了,也不枉咱们夫人在天之灵!” “行了行了。”许锦曳心中有几分熨帖,拍了拍明翠的后背,“我累了,你帮我打盆水来洗脸,好不好?” 脸上堆着这么多厚脂粉,不卸妆怎么睡觉? 况且,她还要好好看看到底是什么样得容貌能让那个严姨娘如此忌惮,非得把她化成这样才能呢? 待用帕子擦过两次脸,许锦曳对着镜子,倒觉出几分不对劲。 第三章 入宫 她这张原本丑到令人发指的脸,原来竟然好看到了这般程度? 将那些胭脂水粉全都洗去,脸上倒像个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光滑水嫩起来。那含水的秋眸,琼鼻樱唇,分明是个娇美的少女,就连自己上辈子也未可及。 以为自己是个青铜,原来是个王者?! 许锦曳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我这脸怎么回事?” “小姐。”看见许锦曳露出真容,明翠又是欣喜又是愤怒,“都是严姨娘的意思,让明环每日遮掩小姐的容貌,又不许大夫给小姐开治病的药,活活蹉跎了小姐,败坏小姐的名声!” 果然和自己猜想的一模一样。 “啊啊啊……” 翌日一早,熹微初透,朝霞微蒸,王府后院里头拴着的大黄狗刚叫唤了两下,便听见许烟阁中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众仆从早见过自家新王妃夜间的壮举,只当没听见,不敢去惹那被禁足的活阎罗。 明环见自己脸上被涂满又黄又厚的脂粉,眉毛扭曲粗壮,口红如猪油一般,一点不见原本桃花般的娇妍模样,吓得摔碎了一面镜子。许锦曳被她吵醒,不满地朝她瞪去。 看见许锦曳秀丽白净的脸,明环张大嘴巴,心里一紧:“小姐,你忘了姨娘的话了?快让奴婢服侍你将妆画上,不然会吓着王爷的!” 想到严氏趁着原主坏了脑袋哄骗她故意给她扮丑,许锦曳冷笑了一声:“原来景王殿下这样重口味,姨娘还真是用心良苦。不过本小姐把这机会赏给你了,你以后须得每天这样装扮,才不辜负我的苦心啊。” 见她那一对眸子灿若星辰,流光溢彩,哪里还有昔日的痴傻模样?明环一怔,总算反应过来,吓得一个哆嗦,随即扑通跪在地上: “小姐!奴婢都是奉姨娘的命令做事,对小姐是绝对不敢有二心的!奴婢的爹娘兄弟都在姨娘手上,往日是没有办法才敢蹉磨小姐,求小姐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吧!” “我倒不知道,我是夫人所生的嫡出小姐,身边的丫头竟要日日看个姨娘的脸色了。你既然这么胆战心惊,我就将你送回姨娘那里,省得你左右为难,犯主欺上!”许锦曳正经了颜色,墨发半披,虽只披了一件杏黄的外衫,但透过朦胧的晨光,丽色叫人心惊。 “滚出去。”许锦曳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她素日眼里揉不得沙子,上辈子家里娇宠,从来没受过什么委屈,这个丫鬟行事过分,没理由给她好脸色。 明环张张嘴想说什么,听见她这声怒斥,暗自咬紧下唇,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小姐。”明翠从垂帘后走出来,担忧地看了一眼明环的背影,“小姐今天对她这样,要是她跟严姨娘告状,姨娘不知道又要想出什么法子才对付小姐。” “她们敢?”许锦曳躺回去,一脚踢开床上的锦被。 这许烟阁不是成亲的喜房,而是景王府里一间偏僻窄小的阁楼。身上的被子不过盖了一宿,竟然就浸进去一股阴湿的霉味。她虽然偏爱中式装修,可是这种多年没修葺的地方实在是接受无能。 “明翠,人活一辈子最是不能软弱,只有挺直了腰板,他们才不敢欺负你。你明白吗?” 明翠跟着原主受了几年欺压,陡然听见这言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请王妃赶紧换衣裳随王爷入宫觐见!” 数十盏宫灯照亮了许烟阁的院宇,红漆雕金托盘上摆放着一整套绣鸾凤纹雀翎翟衣,另有一整匣珠翠金钗,打灯笼的管家王忠急得擦了擦额头上的热汗:“原本王爷已经推了,谁知宫里太后下令一定要新婚夫妻入宫请安,请王妃赶紧穿戴,快误时辰了。” “哟。”许锦曳看着满屋子珠光宝气,手托着腮,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可是你家王爷说,不许我出这许烟阁半步。” 王忠一抬眼,立刻怔在原地。 眼前这蛾眉螓首的大美人是谁? “这就是王爷的命令,派小的来接王妃一同入宫。” “那我倒是好大的脸面,只是我病还没好,进宫万一冲撞了贵人,你家王爷面子上岂不是挂不住?” 她许锦曳是容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况且还是那个渣男。 许锦曳打了个哈欠赶客:“何况我貌丑无盐,又会咬人,难登大雅之堂。门外我有个婢女名叫明环,倒是美若天仙,王爷要是不嫌弃就带她去吧。” “这……”见许锦曳转过身竟然又躺下了,王忠心里连连叫苦,怎么就摊上这样的差事。这王爷和王妃吵架,他怎的就成了炮灰? “许锦曳!” “砰……” 直到两扇吱嘎作响的木门被人从外头用力撞开,褚元策已经换好了衣裳,一身黑底红麒麟纹流光锦长袍,高戴白玉貔貅冠,越发衬得面如冠玉,举手投足间尽是贵胄之气。 他眼里喷出怒火,疾走几步一把揪住许锦曳的衣领就把她从床上提起来:“给我起来穿戴,要是耽误了时辰,晚一刻,我就在你身上刮一刀!” 绸缎一般的长发从颈间滑出,少女身上的馨香透过领子萦绕鼻尖,莹白的脖颈上有一粒黑色的小痣,面前人转过来,那小痣消失不见,却看见一对琉璃般澄澈的眸子,玲珑的琼鼻和樱红软糯的薄唇。 佳人蹙起弯弯的秀眉,白皙胜雪的脸颊上有一道久睡后留下的淡淡红痕。 褚元策一惊,下意识地松开手…… 第四章 太后的抬爱 “啊!你神经病啊?” 被提起来又摔在床上的许锦曳不满地揉了一下肩膀,明翠立马慌张上前:“小姐,你没事吧!” “你是谁,那个疯妇呢!”褚元策怒吼。 “昨天刚打过架就不认识了?”许锦曳瞪圆了眼睛,一脚踹在他身上,“离我远点!” 褚元策往后踉跄两步,盯着许锦曳的脸恨不得凿个窟窿出来。好半晌,他才偏过视线,冷哼了一声:“还真是你!少废话,赶紧随我进宫。” 今天有人来禀告王妃的痴傻之病好了,他还不信,看这模样,嗯,总算是信了。 “要跟你进宫也行啊。”许锦曳眼珠一转,“昨天我因为你丢尽颜面,又睡在这么寒碜的地方,身上出了不少疹子,这医药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王爷总得赔点吧?” “丢尽颜面?”褚元策脸色铁青,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是本王因你丢尽颜面才是吧?” 本就全天下都知道自己娶了个无盐女,还在新婚前夕坠马磕傻了,昨夜景王府里又传出闹剧,待今儿的早风一吹,恐怕就要飘满整个京城了。 “你还有脸说,若非被我捉奸在床,我才懒得打你。”许锦曳自诩自己也算是个淑女。 “够了!”褚元策俊脸更黑,“给你一千两银子,快点起床。” “一千两打发叫花子?” “五千两!” 甬长的宫道两侧是红色的高墙,偶尔飞过两只白鸟,发出几声清脆的啼鸣。朝阳已经升起,白光染透了大半宫殿,宝顶车里的人却还在打瞌睡。 褚元策冷着脸,狠狠在她腿上掐了一把。 王忠走在外头,听见车里咚咚咚的响动,松垮的脸皮抖了三抖。 又打起来了…… 寿阳宫中早就乌压压坐了一众人,高居上首的太后已然六十多岁年纪,一身雍容华贵的酱紫金线团福流云锦衫,挂一串沉甸甸的南海镶金檀木佛珠,护甲上嵌着拇指盘大的红玛瑙,长脸倒三角眼,生得刻薄。 身旁的皇后一身明黄的凤袍,和太后五官竟有几分相似,只是年岁较轻又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三十岁上。她嘴角挂着一抹淡笑,伸手拢了拢髻上的双尾凤羽刻花金步摇:“元策是个好孩子,只是配了那么个丫头,倒有些可惜了。” 太后端着茶碗,闻言嘴角耷拉,斜觑了她一眼:“有什么可惜?哀家看是天造地设。” 这可是太后亲自赐的婚,众堆金砌玉的妃嫔立刻吹捧太后,高妃笑道:“可不是么,景王哪里比得上太子?得奉国公府的助力,是太后老人家的抬爱。” 众人意味不明地哄笑起来,高妃转了转手上的莲花玉镯,又叹了一声:“素来听说那奉国公府嫡女生得倾国倾城,今日可要一饱眼福了。” “是呢,不光倾国倾城,更是饱读诗书,行止规仪呢!” 这“行止规仪”四个字刚巧落进踏上最后一节台阶的许锦曳耳朵里,殿上众人谁不知道奉国公府嫡女是个无盐无德的疯痴德行,分明是太后为了折辱景王下的旨,连皇上都没奈何,不过早早来看个笑话的。 褚元策亦知道太后急着召见的用意,压着声音恶狠狠警告:“你要是敢乱来,我杀了你。” “吓唬谁呢你。” 许锦曳没所谓地上前,跨过高高的门槛,看见她的那刻,莫说满殿的嫔妃惊得睁大眼睛,就连太后都挺直了身子,一脸不可思议。 一步一步端端稳稳上前来的许锦曳,腰上的璎珞流苏丁玲作响,悦耳动听。她薄敷脂粉,精致的五官光彩夺目,略艳的红唇生出几分王妃的气势,高高的金冠垂下两串珠穗悬在两侧,随着行走逶迤出曼妙的涟漪。 与褚元策并肩而立,正是郎才女貌,还真合了那一句“天造地设”。 太后的眼中立刻放出一道寒光。 “儿臣给皇祖母、母后和诸位母妃请安。” 褚元策携着许锦曳直直地跪下去,身旁的宦官立刻奉上漆盘,上头放了两个瓷盏。 “恭请皇祖母喝茶。”想到从前看的那些宫斗剧,能把原主嫁给一个王爷,可见女人心海底心,眼前的这些人都没安好心。许锦曳乖乖地端茶上前,只想赶紧行完礼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太后轻睨了她一眼,却没宫婢上前接茶。她的目光自褚元策和许锦曳身上逡巡而过,最后冷冷盯在许锦曳脸上:“你就是锦曳?” “是。” “听说你身上有些旧疾,如今看来,倒是假话了。” 满宫本因许锦曳的出现有些哗然,此时又被太后压制下去,都伸长了脖子打量她,等着看太后怎么落她的面子。 许锦曳莞尔一笑:“儿臣受太后厚爱,不敢有辱皇恩,故此顽疾尽除,是太后的恩荣浩荡,实在是感激涕零。” 太后脸色更黑,攥紧了云纹袖口。 皇后察言观色,也板正了神色:“既然如此,怎么本宫听说昨夜景王府里有些是非?你身为王妃,当以自身德行做府中众人表率,京中命妇楷模,怎么能在大婚夜肆意妄为,伤害夫君,弄得鸡飞狗跳?” “可不是吗,何况景王殿下好歹是皇上之子,人中之龙,怎能由你不规不矩?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卫国公府教女无方,更甚者议论太后没给景王寻个良配呢。”高妃附和。 许锦曳端茶的胳膊酸了又酸,也不热热身,一上来就开始找茬了? 如果不是看再自己还得靠着这景王妃的身份的份上,她可是不愿意帮旁边这个臭渣男的。可如果回到府里直接跟那严姨娘面对面又失了依仗,自己不即刻死无葬身之地才怪。 褚元策见状刚要开口,便见她皮笑肉不笑,眯了眯眼睛:“人生四大乐事,洞房花烛是其一。皇祖母,母后和各位母妃都是过来人,总该知道些闺房之趣,所以一大早的取笑儿臣,儿臣有口难言。” 她说到最后,状若娇羞地低下头去。褚元策吃了苍蝇一般表情变化莫测,扯了扯嘴角,低头剜了许锦曳一眼。 见褚元策脸上竟飞起红云,许锦曳恨不得当场拍大腿大笑。 太后见他们眉来眼去,差点喷出一口血去,拍桌吼道:“胡闹,你身为公卿之女,也是个大家闺秀,竟没脸没皮说出这等不知廉耻之事!” “是母后询问在先,儿臣虽羞于启齿,却也无奈得很。”许锦曳眼眸轻抬,一脸无辜。 “儿臣此番进宫是为请安敬茶,请皇祖母喝茶!”见许锦曳的胳膊有些不稳,褚元策大声开口,想要压过刚才的那一丝尴尬。 他开了口,太后再不能当做没看见,只得和皇后喝了茶,给他们看座。“元策,锦曳的年纪尚小,心性不稳,恐怕料理不得王府。哀家和你母后思虑再三,挑出几位品性才得皆数一数二的孩子,你今日便挑一挑,选两个由皇祖母替你做主。” 太后拍拍手,宦官便捧出几幅画卷出来。众嫔妃本因太后和皇后吃瘪暗自憋笑,见还有后招,看向许锦曳的目光瞬间五味杂陈,怜惜嘲讽又幸灾乐祸。 许锦曳抬头瞧了几眼,画上个个都是貌若天仙的美人,不论旁的用意,这波褚元策其实不亏。 只是他这等渣男暴力人物,活活拿出去祸害别的姑娘许锦曳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她突然想到一个人,眼前一亮:“皇祖母真是体贴后辈,不过儿臣倒有个合适的人选。” “谁?”本就是给许锦曳一个下马威,谁知她倒自己提议了,太后大感意外。 “自然是家中庶姐垂罗,妹妹先嫁姐姐却还未出阁,实在于理不合。恳请皇祖母垂怜,姐姐美貌温和素有才名,正是侧妃的合适人选。” 许锦曳回头朝褚元策挤挤眼睛:我这是以德报怨,可不要太感激我。 “这姐妹共侍一夫,也太荒唐了吧?”高妃讥讽一笑。 褚元策一瞬黑了脸色,嘴巴一抿眼睛一瞪,好似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块! 第五章 好男不跟女斗 “皇祖母!” 褚元策毅然离座,抱拳行了一礼:“前几日父皇曾经教导儿臣们,要以文武功夫养性,不能沉耽后院女色。儿臣深以为然,不敢辜负父皇嘱咐。何况,这些女子都是京中官家之女,素得教培,入我王府为妾实在是委屈,儿臣不敢领受。” “抬出你父皇压我这个老婆子?”太后大拇指轻轻摩挲过护甲上的玛瑙,眼皮抬起来,露出不满的凶光,“哀家身居寿阳宫,便是你父皇也要行定省之礼,怎么倒不能给你寻几个侧妃?你这是意指哀家其心不正,要祸害了你,将你养成贪色无功之人了?” 太后动怒,高妃立时轻笑了一声,看向褚元策:“景王殿下这是昏了头了,这是你皇祖母疼惜你,旁的人羡慕还羡慕不来,你倒不知好歹,埋没太后的苦心。” “元策,你从前不养在本宫膝下,本宫倒不知你如此无礼,竟然当众顶撞你皇祖母。你如此不孝,若是被你父皇知道,也饶不了你!”皇后拧着眉头端坐着,厌弃的神色仿佛褚元策做了多大逆不道的事。 许锦曳一惊,为褚元策捏了一把汗。 看来这王爷也不怎么好当啊,不过拒绝了几个小老婆就被这么讨伐,也太惨了吧! “儿臣失言,请恕罪。”褚元策暗暗捏紧拳头,跪了下去。 “咳咳。” 许锦曳站起身来:“儿臣自是心领诸位长辈的好意,可惜如今看来殿下似乎无意纳妃,皇祖母和母后这样执著,儿臣不免心有戚戚,不知是何时得罪了皇祖母和母后,要殿下一定要带个新人回去啊。” 她低头看了跪地的褚元策一眼:“儿臣实在是委屈,皇祖母和母后这是在打我的脸。媳妇出了寿阳宫,不知还怎么做人呢?” 皇后一僵,斥道:“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什么?竟敢如此猜忌太后和本宫的好心!” 一瞬气氛凝结,那些位低的妃嫔大气都不敢出,都在心底为景王夫妻默哀。谁知此时外间突然跑进来一个小太监,面带喜气地朝太后等人道:“西域使臣进贡了许多繁花异草,更在御花园里搭台子表演异域歌舞,午间还要进宴。皇上邀太后及诸位娘娘同观,请移驾!” 他转身看见景王夫妻,眼中倒无意外之色:“请景王和景王妃也……” “景王操心课业武功,更兼新婚,哪里有心情赏花看舞。”太后冷冷瞥了他一眼,抿着嘴角,“你回去吧,别想着到你父皇跟前打眼叫屈。” 许锦曳这是看出来了,褚元策这是个完全不受宠甚至讨人嫌的庶出儿子啊。这儿没一个人帮他说话,那他母妃呢? 不过好歹托皇帝的福,许锦曳跟褚元策总算逃出生天。许锦曳甚至怀疑,这是皇帝明知道这几个巫婆要刁难褚元策,故意派人过来救火的。 马车里头,褚元策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显然也是大受刺激。许锦曳同情地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别难过了,是她们太过分了。想不到你看起来盛气凌人挺讨厌的,你家的人竟然比你还讨厌。” 褚元策的肩膀抖了三抖,眼里冒出点火星。 “不过你也真是的,就不知道借坡下驴。反正你和我那个姐姐有一腿,就讨过来当侧妃呗,太后高兴你也高兴,也不会搞成这样。要说你们这些男人吃干抹尽又不想负责,真是无耻!” 褚元策的嘴角扯了三扯,眼里火势渐涨。 “这下我是倒霉了,以后不知道多少人找我麻烦,平白无辜结了一堆仇。要不你还是赶紧把我休了吧,咱们好聚好散,我也好保住自己的小命。” “许锦曳,你找死?”褚元策眼中燃起熊熊烈火,仿佛要将许锦曳整个吞噬。他一把攥过许锦曳的手腕,将她逼到角落,盯着她的眼睛里似有几分嘲弄,“你不也是太后用来羞辱我的棋子?” 他扭曲着神色,流露出无尽的痛愤,在许锦曳手上捏出一圈红痕:“我告诉你,我叫她们称心如意,却也迟早找她们笔笔清算。你想逃,却不想想你的奉国公府不也因你牵制在太后手里?就是下地狱,我也要拉着你一起!” “刺啦……” 许锦曳还未反应过来,便觉出自己腿上一凉,长裙竟被褚元策整个拽起撕裂开来,他的手顺着她大腿内侧往里探过去,神情凶狠,双目赤红:“我这就遂了她的意,反正答应这门亲事时,我就已经沦为满京的笑柄!” “呜……” 褚元策探身过去,捏着许锦曳的脖颈,便咬上她的唇。不带一点温情的撕咬嗫啃,只是发泄着自己内心的憋闷和怒火。血腥气慢慢充盈许锦曳的口腔,陌生的男子气息将她整个包裹。她怔了两秒,立时光火,呸了一声,一脚朝着褚元策的命根子踹过去。 “这个世界上最懦弱最无用的就是在外头受气只知道回家发泄在女人身上的男人,你以为我愿意搅进你们这趟浑水?你以为我想嫁给你?谁要上你这条破船,真不嫌自己恶心!” 她又往褚元策胸口猛踹了一脚—— “砰!” 但见一条抛物线从马车之中跃出,坠在地上,又就地滚了一圈。 王忠瞪大眼睛,惊呼一声:“王爷!!” 在连续踢翻十六个花盆之后,整个景王府的仆从都飞奔到游廊上,看着他们的王爷扯着王妃的衣领,将她一路从门口拖至后院。 “褚元策你放手,好男不跟女斗,你又要家暴我?有本事你解开我手上的绳子,咱们好好打一架!”许锦曳飞出去一脚,又踢碎一个花盆。 褚元策松手将许锦曳推进门里,红涨着一张脸,拧着眉头:“来人,看好王妃,不许她迈出院门一步!” 又来这套? 许锦曳整个人仰倒在铺了波斯菱形纹鹅绒毯的地上,扯裂的罗裙下头露出一点白底亵裤。她往上看了一眼,见红漆梁柱之上旋刻着金鸾游龙桐花莲叶,精妙非凡。再一偏头,折枝莲锦壁外立着一道小屏风,其上的鸳鸯绣鸟栩栩如生,仿若活物。 空气里流动着淡淡的苏合香,许锦曳眨眨眼睛。 欸,换地方了? 第六章 我要你 不等许锦曳反应过来,褚元策已经背了手扬长而去。 他一声令下禁足,这院子的大门果然用一把大铜锁自外头锁了起来。虽是精致奢华的王府宅院,但闷在里头两天也不是人过的。 许锦曳歪在贵妃榻上啃了两口梨,便见明翠两颊酡红一脸娇羞地挪过来:“小姐,奴婢刚刚出去拿饭,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关雎院。” “关雎院怎么了?”许锦曳懒懒地将梨核扔进盘子里,看见一旁褚元策送来的李嬷嬷,如桩一般立在柱子旁边,半晌了纹丝未动。 “小姐。”明翠凑到许锦曳旁边笑着嘀咕,“这关雎院是整个景王府里除了王爷所居的重华院外最华贵的所在,看来王爷心里还是有您的。” “哦。” 明翠为自家小姐得到认可暗自兴奋,谁知正主一脸恹恹:“这不开门的院子,就是住在皇宫里,也像锁在笼子里的鸟,有什么可高兴的?” 见她眉头微蹙,明翠也不由黯然起来。许锦曳用帕子擦了手,眼珠一转,唤一旁的嬷嬷: “李嬷嬷,我有些乏了,熄了烛火歇下吧!” 李嬷嬷做事麻利,用铜制的小盖子轻轻几盖,整个内室便漆黑下来。她正挪到帘子后面,便见身后一道黑影窜过,转过头去,一声惊呼: “王妃,您这是要去哪啊?”李嬷嬷大惊,赶紧拿了件金丝绣花的披风追出来。 许锦曳听着身后李嬷嬷渐渐靠近的声音,丝毫不想理会,反倒是脚下速度快了许多,径直朝着院墙走去,身后的嬷嬷不停地唠叨着:“王妃,夜里头风大,仔细着凉!夜已深了,快回屋安置吧!” 这已经放了缰的马哪有追回来的道理?她想跑出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许锦曳将碍事的长裙盘到腰间,白日里仔细研究过地形,这关雎院里的小园子,可是逃跑的好地方。 老嬷嬷毕竟腿脚慢,许锦曳七绕八拐地将她甩开,径直爬上了墙边堆着的怪石,一双眼睛盯着院墙的顶端,满满的志在必得。 一炷香过后。 许锦曳掏出帕子擦了擦额角的细汗,盯着大红的院墙一脸的愤恨。 “这什么狗屁院子,墙竟然这样高!” 身后的嬷嬷见许锦曳距墙顶足足还有大半个人高的距离,松了一口气,气喘吁吁地小心劝说: “王妃,快下来吧,这……这不合规矩啊!” “有什么不合规矩的,本王妃今日就要去外头瞧瞧,你去给我搬个梯子来!” 许锦曳一双手死命地扒着面前的院墙,踮起脚尖蹦了两下,好不容易快触到院墙,手又滑了下来。 “算老奴求您了,您快下来吧王妃!若是被王爷知道了,老奴吃不了兜着走啊!”李嬷嬷急得在地上直转圈。 突然,许锦曳觉得自己的衣领被人抓住,双脚离地被提了起来。 “大胆奴婢,放本王妃下来!” 许锦曳话音一落便发现周围的空气静谧得吓人,细想之下才反应过来这李嬷嬷的身量是不能把自己拎起来的。 她有些僵硬地回过头,面前一张放大的俊脸证实了她的猜想。 “本王妃?”褚元策的脸上露出一抹嘲讽,随即一松手,许锦曳便结结实实地摔在了石头上。 这假石堆得嶙峋,许锦曳半个身子趴在上面,还有半个身子便悬了空,她心里一慌,两只手便乱抓起来: “啊啊啊我要摔下去了!” 褚元策拉着她的腿,竟将她整个人倒立着提起来。许锦曳脑袋充血,看见自己的头顶快要触到地面,又两条腿直蹬起来:“褚元策,你这个混蛋,放开我!” “褚元策,我可是太后钦赐的景王妃,要是有什么好歹,你也没好果子吃!” 褚元策仿佛早已看破她这些招数,冷笑一声,揽着她的腰将她扛在肩头,从石堆上下来径直朝关雎院走去。 “明儿把这些石头搬走!” “褚元策!!” 许锦曳第一次被人用这么别扭的姿势扛着,偏偏褚元策桎梏住她的两条腿,她只得用力拍着褚元策的后背:“放我下来!” “砰……” 后背重重摔在鹅绒毯上,这一跤摔得结实,许锦曳四仰八叉地躺在屋里的地上,半晌没起得来。她咬牙切齿地强撑着坐起来:“你除了摔我还有什么本事?” “来人!即日起,王妃的膳食用量减半,找两个近身伺候的人给王妃梳洗。” 褚元策面无表情地开口,居高临下地冷眼觑着许锦曳。 “膳食减半,为什么?” “你太重了。”褚元策轻飘飘扔下这几个字,便挑了张梨木椅坐下。 许锦曳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蜂拥而至的丫鬟婆子架着送到了妆台前,开始在她身上各处下手,不过片刻铜镜之中就倒映出一个肤若凝脂,妆容精致的美人儿。 “收拾妥当便走吧!” 褚元策一抬头,见她额心贴了片牡丹花黄,双寰髻上各簪两幅鹤首步摇金钗,一袭烟罗锦彩绣牡丹长衣加身,逶迤出一地藕色折枝花褶裙,四指宽的嵌玛瑙双色云纹腰带系出盈盈纤腰,不动之时竟有几分沉静的丽态。 大约是困乏得很,许锦曳的眸里泛出湿漉漉的水气,迷蒙若荷池里的薄雾,看得褚元策一怔。 “去哪?”许锦曳打了个哈欠。 “三朝回门。”褚元策转过视线,轻咳了一声。 “什么?”许锦曳这时才后知后觉已到她回门的日子,只是…… “我还没睡觉呢!” 见她瞪大了眼睛,褚元策扯了扯嘴角:“每日卯时上朝,我寅时便自府中整装出门。你倒好,整日夜里做贼,子时才就寝,竟要一觉睡到巳时。真不知道你在奉国公府时是不是也这样放肆!” 这……许锦曳掐指算了算,这就是她和古人的作息差异吗? “呵呵,景王对我的生活还挺了解的。” “今日你一番乱折腾,又洗漱换装,如今已是寅时正点,去国公府马车少说要走半个时辰,你若是再磨蹭一些,恐怕都要误了早膳!” 凌晨四点? 许锦曳还欲分说,已经被拉扯着塞上了马车。车内铺着厚厚的狐皮毡,坐着倒是舒服。马车行得很慢,摇摇晃晃,不过一会,许锦曳便眯着眼睛睡了过去。 “砰……” 许锦曳一觉睡得正香,忽然有人朝她身上踹了一脚。她身子一歪,直直地撞在马车内壁上,下意识地就抓住踢自己的家伙。 呃。她睁开眼睛,见自己竟攥着褚元策的……袜子。 褚元策面色黑青地坐在旁边,一只脚被许锦曳紧紧抓住,眼里冒出的火光恨不得生噬了她。 “臭死了。”许锦曳甩开手,闻见自己手指上沾染的味道,嫌弃地皱了皱鼻子,“景王踢我还脱鞋啊,我不是被你踢醒的,是被这臭味熏醒的!” “放肆!”褚元策瞪圆了眼睛,脸上却可疑地红起来,“本王……本王……” 支吾了半天却没了下文。 “你是怕把我的衣服踢脏?”许锦曳整了整衣服上的褶皱,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流出的口水。 褚元策冷哼一声:“前面不远就到国公府,你若再不整整形容,被人看见你满脸的口水,岂不丢了我王府的脸面?” “说到脸面。” 许锦曳掀开窗上的垂帘,见外头竟然已经天光大亮:“我如今好歹也是景王妃了,得再跟你谈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前几日不是刚给了你五千两?” 褚元策额间的青筋隐隐跳动了两下,这女人竟然如此贪得无厌? “我不是要钱,我要你。” 第七章 孺子可教 此话一出,愣是惊得褚元策忘了说话,看着面前这不按套路出牌的女人有些怀疑她的动机。 可这人的脸上分明写着四个大字:坦坦荡荡。 “噗。”看见他的神色,许锦曳大笑出声,“你想什么呢?我给你脸面,你也得给我脸面不是?我警告你,今天要是敢在奉国公府里和许垂罗眉来眼去,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朱红色的大门两边立着两根镶金的柱子,两尊石狮威风霸气,黑底金字的牌匾上刻着四个遒劲的大字:奉国公府。 马车缓缓停下,偌大的府邸外竟无一人迎接,只有一个看门的老管家,慢悠悠地上前道:“夫人吩咐了,二小姐回来,只管从侧门进去就是!” 听见这动静,褚元策面上全是戏谑,故意不做声。 “褚元策,你要是敢让我丢人,我保证你下半辈子都被世人耻笑!”许锦曳一抬眼便撞上他带着笑的眸子,随即咬牙切齿的低声威胁。 “二小姐,老奴知道这事会被人笑话,但是老奴也不过就是个传话的,二小姐莫要为难老奴啊。” 车外的老管家见马车里迟迟没有动静,以为许锦曳不甘心从侧门进府,开口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褚元策的脸却顿时就沉下来了。 堂堂王爷,带着王妃回门竟然要走人家的侧门,这事成何体统! “你去问问严姨娘,是不是本王来了也要随着王妃一同走侧门啊!” “景王殿下?!老奴参见景王殿下,殿下息怒……” 车外的老管家听见褚元策的声音大惊失色,额头上顿时冒出涔涔的冷汗,噗通一声跪在了车旁。 谁能想到景王竟然会陪着这个让他沦为笑柄的女人回门啊! “还不快去!” 车里又一次传来褚元策暴怒的声音,老管家吓得一个哆嗦,不敢有丝毫怠慢,连滚带爬地往侧门跑去。 宴客堂里,衣着华丽的母女二人分坐上首,慢悠悠地喝茶,身后是一众丫鬟奴仆,阵仗极大。 “今儿那傻子回门,娘可要好好羞辱她一番为你出气。”严姨娘搁下茶碗,探身朝许垂罗一笑。 话音未落,便见老管家风风火火踉跄着朝这边跑过来,不由变了脸色厉声呵斥道:“不是让你去正门守着,跑过来做什么!” “夫人,不好了,景王殿下陪着大小姐一道儿过来的,此时已经怒了。” “什么!” 这话一出,严姨娘和许垂罗的脸上顿时露出惊恐的神色。 虽说景王殿下不受宠,却好歹是天家的王爷,轻易怎么怠慢得?只是他们千算万算,也料不到如此重脸面的景王竟会陪那个傻子一起回门! “母亲莫要惊慌,想来元策哥哥是来看我的。您赶紧带着人准备,开正门迎接。”惊讶不过片刻,许垂罗想到这个可能,脸上露出一抹娇羞之色。 正门洞开,严氏带着一众姨娘仆鼻出门迎接,乌泱泱地福身半跪,给景王行礼。许锦曳一下马车,看见这阵仗,轻轻“哟”了一声。 怪道人人争着做王妃呢,原来这样威风? “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严氏低垂着头行过礼,眼睛轻抬,扫到立在褚元策身旁的许锦曳,便是一愣。 但见晨光一下,许锦曳一身华服锦衣,衬出袅娜身形,簪金环翠,肌肤盛雪,竟有牡丹之色。她揉了一下眼睛,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那个疯傻的丑女! 她当即想找明环询问,可惜扫了又扫,只看见一个明翠在随行的仆婢里。 见严氏如吃了苍蝇一般的神情,许锦曳倨傲地扬起一个笑意:“怎么,姨娘认不出我了,连礼数都忘了?” 严氏闻言只得咬牙低头,开口道:“给景王妃请安!” 许锦曳明媚一笑,更是丽色惊人,晃了一众人的眼睛。她挽上褚元策的手臂,亲昵地戳了一下他的脸颊,“知道王爷是生气府上人的怠慢,只是我们奉国公府没有主母,严姨娘不过一个妾室,哪里懂得迎接宾客的道理?” “王爷,就别责怪姨娘了,这清晨地上都是寒露,姨娘都跪了半天了。” 许锦曳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褚元策胳膊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只是方才那温暖滑腻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脸颊上,让他有些怔愣。他看见许锦曳眼里流溢的光彩,扫去方才不悦的神色: “既然王妃求情,都起身吧!”说罢,褚元策便往门内走去。 “咳!” 听见身旁的清咳,褚元策立即顿住脚步,大手缓缓伸出。 一旁的许垂罗本以为是要扶她起来,随即一脸娇羞地看向面前的褚元策,满目柔情。正要起身,却见面前又多了一只纤细修长的手,鲜红的蔻丹映得皮肤白皙细嫩。许垂罗猛地抬头,才发现方才看见原来这手不是别人,正是许锦曳的。 褚元策握住许锦曳,带着她一起前行。许垂罗眼中闪过一丝妒火,不快地和严氏交换了一个眼神。 “景王殿下孺子可教啊。” 许锦曳巧笑倩兮地附在褚元策耳边轻轻开口,褚元策冷哼一声:“这就够了?” 他面上突然绽开一抹温柔的笑意,一把搂住许锦曳的腰身,将她环在自己身边。 “褚元策,这就有点过了吧?大庭广众的。” 许锦曳挂着笑,自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这就过了?方才你在马车上不是同我说,要使劲秀恩爱?”褚元策眼中柔情似水,轻轻拂了拂许锦曳耳边的碎发。 “呵呵呵呵,可以可以。”许锦曳朝他竖了一个大拇指,容他搂着。 这一幕落在外人眼里,只以为这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妻有多蜜里调油,羡慕嫉妒者有,大跌眼镜者有,议论纷纷者有,欣慰满足者亦有。 身后的许垂罗看着面前相携离去的两人难忍心中的妒恨,一方帕子在手里不断地揪扯,恨不能将它扯碎了。 “走吧,莫要失了分寸。” 严姨娘的话在许垂罗的耳边炸开,犹如冬日里的一盆凉水,刺得她骨缝儿里都跟着疼。 “我看这丫头病大概是好了,小心应付,看看她葫芦里卖些什么药。”想到刚才许锦曳当众以姨娘的身份折辱她,严氏便恨得牙痒痒。 第八章 不合规矩 “景王殿下,请喝茶。”许垂罗莲步翩跹,如弱柳扶风,端着一盏清透的白玉薄瓷盏,里头茶水碧透,茶香袅袅。她眉目含情地扫了一眼褚元策,便低头下去,又如娇花照水,令人酥倒。 许锦曳以手支颐瞧着这出,含笑开口:“姐姐,你眼睛抽抽了?要不要寻个大夫瞧瞧。” “噗……”褚元策刚喝下的一口清茶全喷了出来。 许垂罗见状尴尬不已,碍于褚元策又不好发作,只得拿出帕子欲给褚元策擦拭:“殿下,可是这茶水不合口味?” 褚元策并未理会她,朝许锦曳伸手。 许锦曳不明所以,以眼神询问他:干嘛? “帕子。”褚元策低低挤出两个字,许锦曳这才恍然大悟,连忙从明翠手里取过手帕,殷勤地替他擦了擦外袍上沾着的茶水,“国公府的茶自然比不上王府的,真是委屈王爷了!” “姐姐何必这么小气,不给我脸也就算了,怎么连壶好茶也不给王爷上?还不赶紧拿下去!”许锦曳嗔怪地扫了一眼许垂罗。 许垂罗吃瘪,只得含恨派人将茶水端下重砌,将余下的一堆诸如“此茶是取朝晨荷叶之露、绿梅嫩芯之蕊酿泡”的邀功词儿悉数烂回了肚子里。她委屈忧怨地朝褚元策看过去,可惜看了半晌,那人正眼也没朝她这边瞧上一眼。 说话之间,早点已经悉数摆在了桌上。严氏身边的嬷嬷笑道:“王爷王妃,这些都是夫人着南边请来的大厨准备的,这桂糖阿胶糕、四喜福禄圆子、粳米莲藕鸡丝粥、蟹黄汤汁包、银鱼秋刀羹,都是时兴的吃食,虽比不上王府的佳膳,却也粗能尝个滋味,请王爷王妃用用。” 许垂罗执着碗筷立在褚元策身边,大有侍膳的架势。 许锦曳悠悠一笑,明知故问:“哪位夫人?我怎不知爹爹新娶了填房?” 此言一出,严氏的脸立马成了猪肝色。 那嬷嬷尴尬道:“是……是严姨娘,如今严姨娘掌家,里头都尊一声夫人,是老奴失礼了。” “哦……”许锦曳拉长了声音一笑,“原来如此,到底不合规矩啊!” 下首侍立的几个侍女相视一笑,她们往日迫于严氏的淫威都有些不服,见昔日疯傻的二小姐当众给严氏没脸,恨不得拍手称快。 许垂罗为褚元策盛了一碗鸡丝粥摆在她面前,素手纤纤,只是神情之中还有几分哀怨之色。 许锦曳见状,想起什么似的:“我记得小时候我娘还在时,严姨娘便是这样服侍我娘用饭的。想不到姐姐身为姨娘之女,这工夫倒是学了个十成十,甚好。” 说罢,她又叹出一口气:“只可惜啊,我独自一人在王府之中颇为寂寞,前几日觐见太后娘娘时,想叫太后娘娘将姐姐纳入王府为妾,也好与我作伴。只是,王爷怎么说也不可,一口就给否了。” 她目似嗔怪地看向褚元策,褚元策轻咳一声,将许垂罗刚盛的鸡丝粥递给她:“王妃这是什么话?得妻如此,我还要纳妾做什么?你胃里空,先喝碗粥暖暖。” 许锦曳的话在屋子里头炸开,许垂罗站在一旁瞬间变得颜色,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她身子摇摇欲坠,咬着唇看着褚元策,带着哭腔问出一声:“王爷,您当日不是说……” 严氏见当日软弱的疯丫头竟变得如此厉害,又见许垂罗这样卑微,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垂罗,我是怎么教你的!给王妃再盛碗秋刀羹尝尝。” 许垂罗被她这么一叫回过神,盛了秋刀羹往许锦曳走去,低着头,一双眼睛满是算计。 “妹妹,这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啊!” 滚烫的汤羹刚端到许锦曳手边,不知怎的却突然翻了,汤水瞬间渗进了许垂罗的衣裙里,烫得她一声惊呼。 “王爷莫要责怪王妃,是垂罗自己没有注意。” 褚元策目光终于朝许垂罗看去,见她一双桃花眼里全是泪水却怎么都不肯落下来,全然是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怎么这样不小心?”褚元策皱起眉头,却有些紧张地抓过许锦曳的双手细细看了一番,“可曾烫到了你?” 啧啧,昔日情人在跟前还真一点不闻不问,虽然这结果是许锦曳想要的,可她还是忍不住骂出一句:渣男! 见褚元策竟真的不管自己,许垂罗一颗心坠下去,眼泪便滚了下来。严氏连忙派人去给她拿药膏扶她坐下,却不料许垂罗推开侍奉的人,指着许锦曳道: “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你何必这么对我?当日你与太子相好之时,若非是我全力为你遮掩,哪有你今日嫁给景王殿下的好日子?你如今给我和姨娘没脸,真不怕我把你昔日的丑事全都抖出来吗?” “垂罗,你胡说什么,快来人,带小姐下去休息!”严氏厉声高叫喝止了她。 “王爷,她从前装疯卖傻,现在又引诱于你,让你忘了你我二人的情意。可是王爷千万不要被她蒙骗了,太子殿下为她伤心成疾,她根本是个无情无义之人!” 许垂罗一边哭一边被拉下去,严氏一脸怒气,眼里却闪过得意的快色。她朝二人欠了欠身,貌若歉然:“自殿下与王妃成婚之后,垂罗有时便是这样神志不清了,还望莫怪。” 她意有所指地长叹一口气,深看了一眼褚元策,便先退下了。 屋子里顿时安静得掉根绣花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太子?”褚元策脸上柔和的神色一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怀疑的怒意,“难道数年前,太子有意与奉国公府结亲的传言果然是真?”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谁还没个当初?自我患上傻病以后和他就再无纠缠,以后也不想跟皇室扯上半点关系。”许锦曳搜刮一番记忆,果真发现在遥远的从前……原主还真和太子褚元赟有过一段? 也是!没被严氏戕害之前,这原主可是京城一朵花啊,更兼年少懵懂,叫大几岁的太子惦记也是有的。 “有胆子你给本王再说一遍!” 褚元策不知怎得,竟被许锦曳彻底惹怒了,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上怒火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 “不与皇室纠缠?莫忘了你的身份!” 许锦曳见褚元策竟一把扯住了她的衣领,也怒了,飞起就是一脚。只是这一次褚元策似乎早有防备,侧身便避开这一击。 “褚元策你说话就说话,抓我衣领干什么!” 严姨娘和许垂罗坐在偏殿听着客堂里噼里啪啦的动静,相视一笑。 “母亲,那小贱人竟然敢直呼殿下名讳!”许垂罗不忿。 这种事情可是要杀头的呀! “放心吧,她如此作死,迟早有受报应的一天。”严氏冷哼。 憋着一肚子气,满桌的早饭也没动几口,按着规矩回门该在国公府里住上一晚。只是二人大早上便吵了一架,又大打出手,彼此都不给对方好脸色。国公大人一回来便热络地拉着褚元策往书房议事,许锦曳回了房,命明翠关门,一个人也不想见。 本想着意气风发地挣回点脸面,谁知被许垂罗一搅和,还是玩完了。 “小姐,你不必听大小姐胡言乱语,当日你与太子之时,年纪尚小,不过见过几面,弹弹琴对对棋,半点逾矩的事情都没有。” 明翠替许锦曳寻了几盘点心,叹道:“这姨娘和大小姐也太不叫人好过了,陈年旧事也抖落出来,成心膈应您和王爷呢!” “他膈应什么啊?我心里还膈应呢!他和许垂罗的那点破事,我说什么了吗?他根本没脸说我!”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忽然大门被用力推开,褚元策一脸怒气地站在门后。 第九章 不愿委屈你 “许锦曳,你胆子不小!” 见褚元策发怒,明翠识眼色地偷偷闪了出去。 “来得正好。”许锦曳指了指地上铺好的被褥,“今晚你就睡这。” 褚元策眼中的火光渐渐积累,活像是在里面放了一个鞭炮,噼啪作响。 正在吃糕点的许锦曳突然觉得自己的后衣领被人提了起来,桂花糕喷了一地。 “褚元策你干什么?” “你这个暴力狂!放我下来!再不放手我要喊人了。” 听了这话,褚元策眉毛一挑,许锦曳看他这表情,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再敢摔我试试?” 她这一抱,褚元策重心不稳,带着她往前摔过去。许锦曳后背落在八仙桌上,褚元策身子一倾,竟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唇齿生香。 “褚元策,你这个王八蛋!”许锦曳一脚朝他踹过去。 褚元策跳开躲过去,抬脚慌忙就走了出去。听见里头许锦曳的哀嚎,他脚步一顿,耳朵竟微微发红,唇边隐隐浮现出一丝笑意。 垂花门外,隐隐传出人语声。 “小姐,王爷也是碍着面子才这样做……” “妹妹病好了,他见妹妹娇美,哪里还能想到我呢?” 这委委屈屈带着哽咽的声音听得褚元策眉头一皱,顺着鹅石小径往园子里走,便见凉亭之中,一群丫鬟婆子都围着许垂罗。 “怎么了?” 褚元策低沉的嗓音一出口,那些仆婢都噤了声,取而代之的只有许垂罗的抽泣声。 “小姐想不开,方才竟想跳这池子。王爷……您劝劝小姐吧。”许垂罗身边的丫鬟蹙眉道。 一张小脸涨红,睫毛上隐隐的还挂着些水汽,呼吸间脸上残留的泪珠缓慢的滚到了许垂罗尖尖的下巴上。褚元策拧起眉头,挥手斥退了周边人。 “元策哥哥。”许垂罗见他过来,破涕为笑,顾不得什么礼节,一头扎进褚元策的怀里,一声哥哥叫得把所有的委屈都揉进了骨子里。 “元策哥哥,垂罗对你一片真心,可是几日不见,你怎的就待我如此?我有什么比不上锦曳的,叫你同她一起,这么折辱我……” “元策哥哥,我今日所说句句属实,她和太子有情是真,能有几分心意在你身上?可是我,只想陪在你身边,哪怕是为妾为婢,我都不在乎。”许垂罗闭上眼睛,又滚下一滴泪来。 “本王知道了。” 听见这话许垂罗浑身一僵,他说了本王,那便是要她住口的意思了。 许垂罗眉头轻锁,从褚元策的怀中脱离出来,一双含情的眼睛直视着褚元策。 褚元策压下眸中的暗色,抬手轻轻替她擦干了垂下的泪珠:“你该知道分寸,如今太后和皇后的眼睛都盯在我身上,我若不与她逢场作戏,怎能叫太后放心?” “况且如今她傻病已好,性子又颇为泼辣。你若是有什么良配,只管许了就是,是我对不住你,不愿委屈蹉跎了你。” 褚元策身体僵直,许垂罗露出笑意,慢慢圈紧了他的腰身:“元策哥哥,我不怕委屈,只要你的心还在我身上,我就放心了。” 她的眼中迸发出一束势在必得的狠辣光芒,却未看见褚元策晦暗的神情。 “渣男。” 许锦曳放下竹帘,将远处二人相拥的画面悉数隔绝。她气鼓鼓地坐回榻上,叹道:“看来我是棒打鸳鸯的恶人啊!也罢,日后成全他就是了!” 蜡烛烧了整晚,褚元策竟真的一夜未归。许锦曳睁眼又闭眼,看着地上铺好的空被褥,拉过棉被蒙过头顶,眼前尽是隔窗看见的亲密情景:“原来他真的喜欢那个许垂罗?实在是眼光不济!” 这一番折腾,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翌日一早,褚元策沉着脸站在许锦曳的门口,看着她日上三竿才从房间里懒洋洋走出来,一张俊脸上满是青黑,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原来果真如此,在奉国公府也这样放肆。” 许锦曳迎着暖洋洋的日光,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今日换下了张扬的紫红袍,一身青灰衬得他多了几分俊逸。 “王爷起得挺早啊,这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不起晚些岂不打搅了王爷。”许锦曳寻着记忆中行礼的样子,微微欠身,一张精巧的小脸儿上全是破坏画风的欠揍模样。 褚元策不明就里:“你说什么?春宵?” “没什么。”许锦曳摆摆手,又打了一个哈欠,顺手挽上了褚元策的手臂。 褚元策眉毛抖了三抖,条件反射地想要推开许锦曳。 许锦曳感受到手臂上的力量,顿时五指收紧,瞬间死死地抓住了褚元策。 “褚元策,做戏也得做全套啊,咱们都忍忍吧!” 不过走了两步,看见送行的许垂罗脸上那张扬刺眼的笑意,许锦曳一瞬觉得索然无味,便又将手放了下来:“算了,放过你了,怪没意思的。” 褚元策莫名其妙地回头,见她没精打采地,嘴角噙出一抹笑意:“怎么,昨夜没给你长脸,王妃气了?” 这话听在许锦曳耳里无疑是讽刺,她呵呵一笑,抬脚自顾自上了马车。 第十章 我的银子! “你我相识一场,是命运捉弄!你虽脾气古怪自大自傲,更有暴力倾向,但是心地不坏。感谢这阵子的收留之恩,我不忍坏人姻缘,不想你二人有缘无分。今后天高水远任我逍遥,今日离去,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希望你一心一意好好对人家,有缘再见!” 褚元策负手而立,看见雪花笺上歪歪扭扭洋洋洒洒的大字,太阳穴跳了三跳。他将笺子捏皱了团在手里,精致的五官没有丝毫表情。 “何时走的?” 明翠跪在地上,欲哭无泪:“小姐自从那日回门之后便十分古怪,今日早晨我和李嬷嬷打水欲伺候小姐起身,便见床上已经没了人影。还有王爷当日赐给小姐的五千两银子,也没了踪迹……” 褚元策的手指这窗沿上轻叩三下,闻见这关雎院中隐隐的果香,抬头一瞧,那日回门之时许锦曳所穿的外袍正挂在架上,熏洗过后散出熟悉的桃花粉香气。 他心里头忽觉得空落落的,却又沉下声音:“还不去后院围墙瞧瞧?看看她这次是不是寻到了梯子。” 许锦曳实在没料到,褚元策竟料事这么神! 她寻到了一架梯子,高高兴兴地坐到了墙头上,却又发现了另一个问题——墙她是上来了,可怎么跳下去啊? 且褚元策这人一肚子坏水,给她的五千两除去两张银票,还有一千两是现银。这几十斤的东西背在身上实在沉重,她咬咬牙,将那装满了银子的包袱自墙头上扔下去。 “咚……” 她晃眼一瞧,这包袱掉在地上,却没了踪迹。 “诶,我的银子呢!” “启禀王爷,果真如您所料,王妃如今正在墙头呢。” 褚元策抬头看了一眼院墙,见许锦曳跨坐在那里,身上穿了一身清减的侍女服制,并未绾髻,扎了两根乌黑油亮的麻花辫垂在两侧,竟有几分嫣然的少女味道。她上下不得,急得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一双乌溜的杏眼乱转着,寻找自己的包袱。 他慢慢踱上去,唇角溢出一抹冷笑:“在找什么?” “我银子不见了!”许锦曳焦急地擦了一把顺着脸颊滑下的汗滴,“你可看见了?” “你还是先下来吧。”褚元策一跃而起,身姿轻盈地跃上墙头,一把揽住了许锦曳的腰。 “欸,好啊!”许锦曳仍趴在墙头搜寻银子,只觉身后人声音悦耳动听,“你小心点,别摔着我!” 少女发丝之间传来芙蓉花油的馨香,褚元策一晃神,脚尖轻点,已经轻轻把她带下了院墙。 “你……你弄反了,我要去那边。你……褚元策!” 许锦曳紧闭着双眼突然觉得方向不大对,睁开眼一看竟然被带了回来,挣扎了两下腰间的手力道却又加重了几分。 她正恼怒,一抬头就看见褚元策低着头,脸色黑沉地看着她。 “玩够了?”他声音冰冷,狠狠瞪着许锦曳,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 听着耳边褚元策咬牙切齿的声音,许锦曳觉得大事不妙,双脚一落地抬腿就要往外跑。褚元策一伸手臂轻而易举地抓住了许锦曳的衣领,一挥手身后突然出现几个侍卫,围立在许锦曳身边。 “褚元策你无耻!我的一千两银子还在外头,你快给我捡回来!” 褚元策的眉眼抖了三抖,眼里的火气猛然窜起:“什么银子,你要多少银子我有多少!把王妃带回关雎院,严加看管。” “褚元策,你何苦抓我?我说得清清楚楚,你不想委屈许垂罗,我就让出这景王妃的位置让她坐好了?我只想找个清静地方好好过几天日子,你为什么不放过我?我告诉你,我就是吃不来三妻四妾那一套,我也不想和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 褚元策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的跳着,浑身的肌肉都紧紧的绷着。他听见这话,冷笑一声:“听闻今天太子往百越楼微服,你是去找他的?你想同太子过一辈子,却不想想如今他与太子妃鹣鲽情深,早传为满京的佳话。” “何况。”他眼睛睨着许垂罗,满是凶狠的阴鸷之色,“你不想三妻四妾,可你在这里是明媒正娶的景王妃,在那里,恐怕连妾也不如。我倒要看看,太子他敢不敢要你!” “啪……” 许锦曳被他说得气急,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她红了眼圈,嘶哑着声音指着他:“你为什么要把人想得如此龌龊?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在外头一堆情债,尽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太子是何许人也我早忘了!我不过是想成全你,过我的逍遥日子。什么太子王爷,我统统都没兴趣!” “放肆!” 一声低喝,许锦曳的身子被吓得一抖,再抬头的时候脸上却全是不满。她看见褚元策脸上触目惊心的红痕,目光闪烁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带了几分委屈: “凭什么说我放肆,我和太子清清白白,凭什么受人污蔑?倒是你,大婚当日就和许垂罗一起给我难堪,在国公府里更是纠缠不清。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咱们何苦绑在一起?我最讨厌不自由的日子,我不想一辈子困在这里看人脸色!” 她越说越憋闷,想到自己前世里那样快活的人,如今竟要受这些委屈,又远离家人,再也看不到自己的至亲,不由心头大恸,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褚元策还从未见她哭过,见她如今毫无形象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当即喝道:“你们都退下!” 屏退众人,他蹲下S来,见她小脸通红,一双眼睛蓄满了泪珠,不由皱眉:“跟我在一起就叫你如此委屈?” “难道你不委屈吗?你当日委屈得恨不得一脚踢死我!” “我当日的确委屈。”褚元策喃喃,他看着许锦曳,面上又迸发出怒气。 “可是许锦曳,你想独自逍遥,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