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楔子 月明星稀,黑幽幽的夜幕上笼罩着一层稀薄的雾气,云缭雾绕,仿佛一层薄纱,蒙在夜的脸庞上。此时正值盛夏时节,月不上枝头,知了也受不住闷热,彻夜发出沙哑聒噪的鸣响。 红灯长廊,一根根雕花红柱被灯笼照得恍如血染。 一行人匆匆从远处走来,领头的男子油头粉面,手拿佛尘,面色焦急:“快点,快点!”隐隐显出一丝女气。 门口梳着流苏双髻的宫女连忙推开镀金大门,放他们进去。 门刚开,一股清爽凉气便扑面而来,舒服极了。 一行太监宫女基本都在十六七八的年纪,手中抱着锦瓷玉器的大盆,盆中皆盛放了大堆冰块。许是这热气太过生猛,冰块融化的速度比平时快很多。 房间内,红衣老者尖着嗓子低声抱怨:“怎来得如此晚?这房间都快回热了!” 年轻公公连忙弯着腰赔不是。 红衣公公也不听,冷冷横了他一眼,才掀开帘子进去禀告:“皇上、皇后娘娘,换冰了。” “恩。”威严的男人看也不看,折扇轻摇,半眯着眼躺在榻上。 对面坐着一华衣美妇,妇人眼角刻有几条浅浅细纹,一脸会心笑容:“皇上道得极是,太子年纪的确不小了。前几日,母后还从清凉寺捎回话。说是太子娶太子妃时,会回来看看。” 中年男子停下了扇风的动作,懒懒张开眼,看向美妇:“皇后,朕有几年没跟母后好好说说话了?” 美妇怔了怔,知晓中年男子肯定又在为当初过于坚持己见,将母后气走而愧疚自责。想了想,宽慰道:“母后不过去了清凉寺三年,身边又带着锦心那丫头,皇上无须太过担心。若是想母后了,不妨早早替太子找个德才兼备的好女子。等成亲时,母后回来,皇上再向母后说两句软化,好好聊聊。母后耳根子软,况且这么多年,什么气都该消了。” “说的是啊……三年了,再大的气也该消了……”中年男子又躺回去闭上眼,继续摇扇。 “臣妾看赵大学士的女儿便不错,生得俊俏,又弹得一手好琴。太子颇爱音律,两人若在一起,倒也般配。”想起那眉眼干净的少女,宫里很久没这么心思灵透干净的人了。 “我记得前年,李将军便跟赵家订了亲,好像就是这孩子吧?” 皇后是什么人呐,皇上的枕边人,最懂皇帝心思的人!她岂能听不出这话的意思,连忙又挑了几个优秀任选奉上:“陈尚书的千金也十分伶俐,据说协助陈尚书破过好几个案子,心思细腻。若跟在太子身边,定能协助太子,做个合格的太子妃。” “陈千金的确不错,只是粗野了些,又稍长太子两年。” 皇后也不气恼,耐心推荐:“宋郡主如何?温柔贤惠,讨人喜欢。饱读诗书,又熟悉《女戒》等书。太子素来喜欢可心的人,而且宋郡王乃我朝不可多得的栋梁,两人也勉强算得上门当户对。” “皇后无需挂心此事,我心中已有人选。”皇帝折扇吧嗒一声紧闭,道:“孟将军之女孟沛凝,大家闺秀,冰雪聪明,太子定会喜欢。” 皇后顿时脸色白了几分,眼底掠过一丝震惊。许在这后宫之中生存久了,遮掩神色已成了习惯,那异样情绪顷刻消失。挂上淡淡微笑,道:“的确,孟家三代为官,孟丞相又是开国功臣之后。若是将孟小姐指给太子,孟家只会更加倾心帮助太子治理国家。” 皇上摇头:“我并非看上孟家之才,而是看上孟沛凝这个人。她只有配太子,我才放心。”兜睨皇后一样,皇上才转过身,打算在这舒适的软榻上将就一晚。 皇后见状,连忙起身,行礼告辞。 门外似乎闪过一个黑影,极快。 皇后愣了愣,再细细看时,一切都十分平常。 待皇后离开后,红柱后方才走出两人。 男子一身明黄,玉面凤目,头束青冠。平静的目光看着烛火摇曳的窗户,男子转身朝来时的路走去。 身后的侍卫赶紧跟上,手中提着吹熄的灯笼。 “刚才听到的话,若让本宫听到泄露出半句,你便自裁吧。” “是!太子!” 俊美男子满眼兴趣盎然,唇角忍不住掀起一丝弧度。 第二章 苏醒,物是人非(1) 黑暗……看不到边的恐惧四处蔓延…… 亮光之中,似乎有人影走动。苦涩的药汁从唇角滑落,滴在耳角处。 冰冷的刀在脸上游走,有皮肉被割拉开的声音。一层红红的、湿湿的、热热的皮脱离身体,又覆盖上来一张冷冷的皮。 针线刺穿皮肉,噗——! 恍若一声惊雷,将孟沛凝从梦中惊醒。 猛然坐立起来,鼻口大口呼吸,想要甩掉在梦中的窒息感。心脏鼓动如雷,一声一声,回荡在血管里,十分涨痛。 孟沛凝脸上犹带惊恐和慌乱,抬起头看着熟悉的被褥和床幔。 蓝色床幔上的并蒂莲还是自己亲自绣的,金色的穗子点缀得极为好看。房间里焚烧着她喜欢的熏香,香炉升起袅袅轻烟,悠闲自在。 小轩窗旁还搁置着一架绣床,上面是自己未完成的烟雨寒山图。 孟沛凝舒了口气,虽然依然挣脱不了那种濒临死亡的恐慌,可至少她现在知道自己可能是在做梦。 摸了摸脸,满手湿汗。 原来,不经意间,自己竟然已经汗流浃背,湿了内衫。 “青花!”孟沛凝连忙叫人进来,推门进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丫头。那丫头看样子比孟沛凝年长两岁,十分规矩,弯着腰,头也不敢抬:“小姐有何吩咐?” “你是谁?青花呢?”孟沛凝一脸狐疑,她院子什么时候来了个新丫鬟她不知道? 那丫头愣住了,似乎受了惊吓,连忙抬起头看着孟沛凝,一脸不可置信:“小姐,奴婢是落雁啊!您的贴身丫鬟!” “你在胡说什么?” 见孟沛凝一脸不信,那丫头连忙跪在地上,很是焦急,有些语无伦次:“是我啊!落雁啊!这名字还是小姐给我换的,说是我原来的名字不好听。您不记得了吗?” “什么落雁?我的贴身丫鬟是青花!”孟沛凝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床,目光古怪的看着那丫头。慌乱跳动的心被她说得更加找不到正常节奏:“你这丫头平白无故冒出来,说的哪门子鬼话?来人呐!来人呐!”尖利的呼喝,孟沛凝直觉有事发生了,还是自己接受范围以外的事。 很快便冲进来一队护卫,个个手中拿着兵器,领头队长看到孟沛凝十分高兴:“小姐!您醒啦!” “把她给我抓起来!”孟沛凝心慌意乱,一门心思想让落雁在自己眼前消失:“你们这些护卫怎么当的?竟然将乱七八糟的人放到我的院子,青花呢?赶快把青花给我找来!” 落雁吓得双腿发软,连连磕头:“小姐,落雁做错了什么?请小姐不要处罚落雁,不要赶落雁走!落雁什么都肯做,什么都会改!” 那队长看得有些不忍,疑惑问道:“小姐,落雁做错了什么,您要处罚她?” 孟沛凝指着地上悲戚哭泣的丫头,道:“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居然说是我的贴身丫鬟!开什么玩笑,我自己的贴身丫鬟我怎么会不认识?”孟沛凝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似乎想将心中的不安给呼出去。 房间里的人顿时都傻眼儿了,那队长受惊不小:“小……小姐,您真不认识她了?那您认识我吗?” 孟沛凝看他脸色便知道,真出事了。面色变得十分难看,沉着声儿:“王维,把爷爷和爹爹给我请来!”孟沛凝额前的秀发搔得她更加不安,伸手将头发拨到耳后,疤痕粗糙的触感令孟沛凝浑身冒冷汗。 连忙冲到镜子前,撩开头发。 镜中,孟沛凝的耳后露出一条食指长的细细疤痕。疤痕颜色鲜嫩,想是近期才留下的。 最熟悉孟沛凝身体的人,莫过于她自己。她从小到大都没受过伤,这种隐秘的地方更加不可能会伤到。 这疤痕从何而来? 许是感觉到冷,又许是这条凭空出现的疤痕太过诡异。孟沛凝裸露在外的肌肤冒出一个又一个的小疙瘩。 侍卫们皆看着地上,不敢看孟沛凝因为内衫被浸湿,而凸显出的玲珑身材。 王维连忙指挥人出去,轻声吩咐:“还不赶快去叫老爷、少爷和大夫!”他算是看明白了,小姐这次醒来,脑子出了问题!连她的贴身丫鬟落雁都不认识了。 落雁哭哭啼啼的跟一行人出去,无人看见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上掠过的精明。 第三章 苏醒,物是人非(2) 孟沛凝被一个人留在房间里,这静谧和黑暗令她想起那个梦。 梦里,她曾挣扎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虽然偶尔会有光明透进来,但身形强壮的人影、苦涩的药汁、冰冷的刀锋和血腥的皮也随之一起而来。 她到底怎么了?孟沛凝极力压制自己的恐慌,拼命回忆黑暗之前的事儿。 那天是天圣历七月十八日,母亲的忌日。她早早准备好,便去拜祭她。然后,在路上遇到一伙人。青花就在自己的身边,护着自己。侍卫一个一个倒下,她也抵抗得十分艰辛。那些人,招招狠辣,务必要将自己置之死地。 她记得,那是一把沾染着侍卫鲜血的朴刀。刀锋闪着寒光,像勾魂使者的目光。 那朴刀将自己的头砍了下来,鲜血喷涌如注。 孟沛凝打了个寒噤,一把捂住自己的脖颈。 我死了? 脖颈十分光滑,手下肌肤细腻且温暖。 不对,我还活着。 是梦吗?可是那么清晰。这个疤又是怎么来的?那个侍女是怎么回事? 太多的疑问冒上来,孟沛凝无从知道答案。她只能焦急又不安的等待,等待一个能够给自己答案的人。 当孟沛凝的孟胤祥和她的父亲孟平治闻讯赶到时,孟沛凝已经被自己问傻了。表情木楞,目光呆滞,平视着镜子,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却总觉得有几分陌生。 两个人都很激动,连忙呼喝着让人叫大夫来。 孟胤祥拉着孟沛凝的手,老泪纵横,颇为欣慰:“沛凝呐,你可吓坏爷爷了!你不知道,当爷爷把你抱回来时,你浑身都是血。爷爷还以为你活不成了,爷爷……”孟胤祥哽咽住了,干瘦的手捂着脸,说不下去了。 相较之下孟平治倒是比较镇定,但颤抖的唇依然泄露了他内心的情感:“沛凝,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大夫一会儿就来了,有什么不对劲儿千万别掖着。” 孟沛凝看着这两张熟悉的脸,与记忆里一样。可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爷爷,父亲。” 听孟沛凝唤他们,两人表情十分认真,听她说话。 “我到底怎么了?”浑身是血……她真的死了吗?为什么,她什么都不明白? “我们也不清楚,只是那天我去清淮楼吃饭,忽然有人把你用长木箱子抬着送到我的包厢。”孟胤祥拉着孟沛凝的手微微颤抖,浑浊的眼充满几分不堪回首的惧意:“当时你就躺在那里面,像个没有生气的……”孟胤祥始终说不出那两个字。 “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但是都没有消息。沛凝,你去祭奠凤儿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孟平治皱紧眉头,双目流露出一丝坚定与狠意。竟然敢伤害他的女儿,他一定要让那个人生不如死! 孟沛凝看了看房间里,明着暗着充满好奇的眼睛,道:“你们都先出去吧。” 众人心中有些遗憾,他们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主子吩咐,哪能不遵从? 待房间里的人都退完了,孟沛凝才幽幽道:“爷爷,你知道我的丫鬟青花去哪儿了吗?” “青花?谁是青花啊?”孟胤祥和孟平治都一脸疑惑。 孟沛凝觉得头皮发麻,心凉了半截。这事,太诡异了,她说了,他们会信吗?连她自己,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样想着,强迫自己镇定的孟沛凝隐去青花那段,开始叙述自己去祭奠娘亲时发生的事。 “那日……” 两人听得满脸怒色,孟平治更是拍案而起,横眉倒竖:“你放心,我孟平治是绝对不会白白让我的女儿受苦的!简直太猖狂了,敢在我孟家头上开刀!” 孟沛凝倒没有显得太过激动,她只是暂时陷入恐慌。现在边给他们讲,也边理清了思路。这件事,绝对不简单。而且,她也说不清这事儿是冲她来的,还是冲孟家来的。 自己为什么会遇害?青花去了哪儿?落雁从何而来?大家为什么忘记青花,一致说落雁是她的贴身丫鬟?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一个解释,只是她没有。 “扣扣。” “谁?”孟平治此时还在气头,这声话几乎是用吼的。 门外的人被吓得一下跪倒在地上,结结巴巴道:“少……少爷,大夫来了。” “快叫进来,给少小姐看看!”孟胤祥十分殷切,目光慈爱。 孟沛凝心中感动,在这家中,爷爷是最宠爱自己的。忙拍了拍他的手,安慰:“爷爷,不要太担心。我现在感觉十分好,一点事都没有。” 第四章 西域凤果(1) 孟胤祥却依然不放心,督促着大夫,你若治不好便永远别再看病的威胁话说了不少。搞得那大夫站着进来,差点爬着出去。 一番折腾,无非给了句,惊吓过度,开贴药养气凝神便好。 孟胤祥对此十分不满,但依然让人带他下去开方子,直对沛凝说明日还要多请几个大夫来瞧瞧。 孟沛凝不愿辜负孟胤祥的一片爱心,点头应下。 却不想,第二日,孟胤祥竟将整个都城的大夫都请来了。甚至还上书,请了御医来瞧病。 应付着一波一波的大夫,孟沛凝的头有些疼。 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再理理思绪。 想她平日里待人谦和,极少与人置气,更别说得罪人。到底是谁,那么恶毒,竟然半路截杀她。莫非是爷爷或父亲得罪的人? 若是这样,孟沛凝便更想不到是谁了。毕竟爷爷和父亲官位颇高,权利又大,眼红嫉妒者不占少数。更别提官场黑暗,实乃穷山恶水之地。 “小姐,吃药了。”孟沛凝新挑选的丫头,梦栾端着药碗进来了,打断了她的思路。 孟沛凝也不恼,瞧了一眼苹果脸蛋的梦栾。小妮子比孟沛凝小一岁,手脚勤快、机灵得很,比来历不明的落雁更适合放在身边。 “爷爷上朝回来了吗?”孟沛凝觉得有必要跟爷爷说说那个梦,并让他给自己分析分析,指条明路。 “还没呢,说是下朝了,要亲自去丰裕斋给小姐买您最喜欢吃的雪花糕。”将药吹了吹,梦栾递了过去,语气颇为羡慕:“老爷可真疼爱小姐,小姐真好福气。” 孟沛凝抿唇一笑,瞄了一眼角落的烟雨寒山图。那是她专门绣给孟胤祥的,爷爷总喜欢观寒山烟雨,只是那双老寒腿苦得他每每上山都十分受折磨。于是她便想做这礼物送给他,可惜没绣完就出了事。 其实身体根本没什么病,那因死而复生所导致的沉重的烦乱,也渐渐地不在她心中叨扰了。 天空上飘荡着千姿百态厚厚的云彩,柔软的羊毛一般,倒映在院子里一片清澈的水池里,水中粼光闪闪的鱼儿游得悠哉悠哉。 梦鸾小心翼翼的扶着沛凝下了床,脚刚一触到地却一软,孟沛凝的身体往前一倾,险些儿摔倒,幸亏梦鸾这丫头扶得结实。 “哎呀小姐,您就再好好地修养几天吧,”乖巧伶俐的丫头一脸担忧,急促地劝道,“如果您闲闷的话,梦鸾会一直陪在您身边的!” 孟沛凝坐在床边定了定神,这自己的身子当然是自己了解,梦鸾真是小题大做了。“不要啦,我只是……”她摇了摇头,没说几个字却顿住了;只是什么?只是不习惯这个身体的缘故吗?啊一想到自己过去一个月的精神空间里都被噩梦塞得满满的,她就忍不住毛骨悚然!就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似的! “怎么了,小姐?”孟沛凝用一只手捂着额头,眼睛紧闭,仿佛那些阴魂不散的噩梦又突然出现在脑海里蹦蹦跳跳恐吓她一样;梦鸾十分着急的说道:“小姐,快躺下吧,您看您都虚弱成这个样子了!” “我没事,只是有一点头晕。”孟沛凝挥了挥手,然后自顾自的站起身,看着门处说,“我想去花园走走。”说着就往外走。 梦鸾急忙上前将她拦住,近乎哀求的大声道:“不行啊小姐,老爷吩咐过,您不能随便出去走动!” “我身体好得很,爷爷那是多虑了。”孟沛凝颇显蛮横,“梦鸾,你别拦着我,听到没有!” 可怜的丫头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哭哭啼啼的仰面乞求道:“老爷这就给小姐送来雪花糕,到时候征得他的同意,再出去也不迟呀!否则……否则小姐就是拿奴婢的性命开玩笑呀!”说来说去,原来是怕孟胤祥会怪罪下来!孟沛凝不相信爷爷知道自己出了门,会对下人们大发雷霆;于是便爱答不理的绕过梦鸾,来到门前,只见院子里三五个长长的影子不快不慢的朝这儿走来,定睛一看,是一脸祥和的孟胤祥和几个不露声色的随从。 “爷爷!”孟沛凝不禁喃喃道;孟胤祥他们已经来到他面前,这面色微白、眼神深邃的老头儿不无担忧的说道:“沛凝啊,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屋去?” 孟沛凝抑制不住胸中的沉闷,撒娇似的说:“爷爷,我想去花园走走,梦鸾却说您不允许,真的是这样吗?爷爷。”沛凝双手抱着孟胤祥的胳膊返回屋里,梦鸾急忙低头行礼。 第五章 西域凤果(2) 沛凝和孟胤祥分别在一张桌子两旁的椅子上坐下来,下人把雪花糕承上来;孟胤祥看孙女脸色不大好,便拿起一块递到她眼前爱怜的说:“来,我的小乖乖,这可是你最爱吃的糕点,就吃一块吧!”四周虽然站着许多人,却都鸦雀无声。 孟沛凝不忍拒绝爷爷的一番用心,便接下了,但并没有吃一口,她想趁这个机会把那个恐怖的梦完完整整的告诉爷爷。孟胤祥却回答起刚才的问题:“爷爷这全是为你着想啊,你天性调皮,要不是因为出城去赛马造成了这一桩严重的后果,爷爷也不至于为了你的安全时刻提心吊胆呀!所以就吩咐了梦鸾,把你看紧点。” “可是爷爷,外面天气这么好,修养身体比屋里适宜多了!”孟沛凝忍不住顶了几句嘴。 “沛凝,原谅我不应该这么限制你的自由,”孟胤祥说,“中午的当儿,如果阳光甚好,的确可以叫人陪着出去走走。” 听了这句话,孟沛凝心花怒放,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保住孟胤祥的脖子,在他额上吻了下,喜上眉梢的说道:“谢谢爷爷!” 孟胤祥高兴得哈哈大笑起来。 之后,孟沛凝把自己一个月来在噩梦中度过的情景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孟胤祥时时流露出心疼的样子,灰白的眉毛中却隐藏着一丝不安,几乎是故作镇定。 孟胤祥似乎是放心不下孟沛凝,便陪着她一块儿来花园里转悠。孟沛凝一直亲切的挽着爷爷的胳膊,刚才把那个噩梦说了出来,孟胤祥安慰了她许久,让她心里如释重负。 梦鸾跟在沛凝身后,几个年轻力壮的随从始终跟随着孟胤祥;这祖孙俩说说笑笑,兴致高昂,引得蝴蝶都翩翩起舞。 花园里的花儿万紫千红,馥郁之极,各种香味儿飘在空中融合成一体,微风徐徐,阵阵花香扑面而来! “沛凝啊!”孟胤祥说。 “嗯?”孟沛凝应道。 孟胤祥转过身来,看着鲜眉亮眼的孙女,语重心长的说:“你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就告诉爷爷;只要爷爷能办得到,就一定会满足你!”他的言辞态度极其认真,让孟沛凝感受到浓浓的亲情将自己包围着。 她抿嘴笑了笑,两只手不停地抚弄着胸前的发辫,说:“听说在西域有一种果子特别好吃,皮儿薄肉多,颜色晶莹饱满,吃一颗能让人回味三天!”孟沛凝确实听说过西域有一种特别好吃的果子,不过她只是随便说说,看孟胤祥刚才的承诺是真的还是假的。没想到老头爽快的要命,大声道:“好!西域的确有这么一种果子叫凤果;据说是因为凤凰在飞行的途中饥渴难耐,不得不落在地面休憩一会儿,它突然发现草丛之中有个红色的东西在闪动,怀着好奇心便走过去看看,那红色闪光的东西就是凤果,饥渴难耐的凤凰吃下了果子,又继续飞行;凤果也因此而得名!” “啊!没想到那果子还有这么一个美丽的传说!”孟沛凝喜不自禁的大声道。 孟胤祥笑了笑,继续说:“凤果不仅可以充饥止渴,还有美容养颜的功效,特别是西域的贵族尤为爱好食用凤果。” “美容养颜的功效!”孟沛凝小声重复道,用手摸着脸上的那道奇怪的疤痕。起初,她只不过是不经意提及那果子,现在,她是动了非要吃到凤果的心思了! “怎么了,沛凝?”看孙女捂着脸,心神不定的样子,以为她是身体不舒服,便关切的问道。 “哦爷爷,我要吃凤果!”孟沛凝撒娇且带着委屈的腔调说,“自从赛马出事以后,我的脸就差不多给毁了,既然凤果有美容养颜的功效,我就一定要吃!” 其实孟沛凝根本没必要这样闹腾,只要她说一个字“要!”孟胤祥就会马上派人八百里加急去西域采摘凤果。 但对于孟沛凝脸上的疤痕,孟胤祥却时时投去狡黠的目光,“当然可以,爷爷这就让人去西域!”孟胤祥殷勤备至,然后对随从们使了个眼色,随从就四个走了三个,留下的一个看上去特别的忠诚。 晴空万里,阳光仿佛闪闪发光的金子自空中倾洒而下,给一切事物以暖洋洋的面孔。孟沛凝和爷爷继续漫步在花园里曲折蜿蜒的林荫小道上…… 第六章 风凌落(1) 在爷爷的陪同下,这是快乐而无拘无束的一整天。 晚上,外面树叶婆娑,静谧的夜幕上月明星稀,凉凉的风在林子里肆意穿梭,隐隐透露着一股匪夷所思的凄凉之感。梦鸾关上了小轩窗,上紧了插销,遂回过身对坐在床幔里的孟沛凝说:“小姐,您怎么还不就寝呀?来,梦鸾给您盖好被子,如果嫌冷的话,就把梦鸾的那一床也拿来给您盖上。” 可是孟沛凝一动不动的坐在床中央,穿着一身白衣,腿蜷曲着,双手放在上面。见她没有反应,梦鸾又凑近了一步说:“小姐,您没事吧?” 孟沛凝平平淡淡的回了声:“我没事,你去睡吧,不用管我。”见她神色严肃,梦鸾也没敢再多说什么,便应了声:“是。”就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孟沛凝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风凌落的身影像鬼魂一样阻挡在现实与梦境之间。每次就快睡着了,却又遇见了梦魇似的被惊醒。 是啊,已经一个多月都没见过风凌落了,不知道在自己昏迷不醒的时间里他来过没有;“他一定来看过我,但被我丑陋的样子给吓跑了!”孟沛凝坐起来,忧心忡忡的自言自语着。她从小到大肚子里有什么事都会告诉风凌落,风凌落是个极其细心、英俊的男子,一直以来都非常喜欢孟沛凝;就在一个月前,她甚至让父母去孟沛凝家里下聘礼,可就在那前一天,孟沛凝惨遭不幸,风凌落的聘礼被孟胤祥狠狠拒绝,叫他从今以后别再来纠缠孟沛凝了。 风凌落并不肯善罢甘休,他知道孟胤祥看不上自己的家世,所以才屡屡刻薄,以至于到最后撂下一句狠话:“你再也别想见到沛凝!”唇枪舌剑如石头接连重击风凌落的心。 在孟沛凝昏迷的一个月内,风凌落几次三番前来找她,可都被孟胤祥拒之门外!风凌落的种种举动,孟沛凝一点也不知道,所以现在不免心生狐疑。 黑黜黜的屋子里,在孟沛凝床头的桌子上放着一盏忽明忽暗的煤油灯,孟沛凝一个人坐在床幔里,思绪万千。紧闭着的窗子外是一小片竹林,风一吹就沙沙响,让人感觉其中有什么东西乱动。 待夜更深了几分,孟沛凝困意袭来,打了个哈欠准备吹灭煤油灯,蒙头睡觉;“吱呀吱呀——”外面的风好像很大,一阵阵夜的低语让她不由脊背发凉,灯忽然被不知从哪个缝隙进来的风吹熄了,屋子内的最后一点亮光也消失了,立刻陷入浓郁的混沌。孟沛凝感觉自己身处恐怖的绝地,除了幽灵的嘶叫以外听不到任何别的声响,她抱紧了肩膀,颤栗着,瑟缩着……全神贯注的捕捉可怕的音迹,那曾经搅扰了她一个月的噩梦现在依然历历在目;“啊!”她几乎叫出了声。 “沛凝是你吗!”一个熟悉而谨慎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谁!”孟沛凝惊慌失措的叫道,同时像一只警惕的猫。 “是我!”那个声音听上去有点费力,还有窗子被弄得咚咚响。 “你是谁!别过来!”她感觉到那个人正在越来越接近自己,如果刚才灯没有熄灭就好了。 “咚!”脚步猛然踏在地板上的声响,原来那个在黑暗里摸索的人从窗子跳了进来,他说,“别怕沛凝,我是风凌落,你忘记我的声音了吗?”他担心孟沛凝,所以就伫立在那儿。 “你是风凌落!”孟沛凝激动的叫道;自己刚刚还念叨他来着,此刻居然就来了,真是不可置信。 “对是我,沛凝你怎么了?”风凌落的语气中透露着急切的忧虑。 孟沛凝兴奋的下了床,找到一块打火石点燃了煤油灯,看清了站在自己面前的的确是风凌落,那个和自己青梅竹马的俊美的男子! “沛凝!”风凌落冲过去拥抱住她,久违的肩膀让孟沛凝思念已久。 片刻后,她抬起头,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一眼的晶莹,一脸的湿润,定定的瞧着风凌落。两人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但他们之间究竟是有误会存在,然彼此都希望对方先开口解释。 孟沛凝转过身背对着他,气呼呼的说:“这段时间你是不是很忙?”风凌落正一肚子委屈,是啊,他忙着说服孟胤祥,忙着来见她,可无论如何都见不到;继而冥思苦想一些可以见到她的办法,真的是要忙死了。 第七章 风凌落(2) “是,我每天都会来看你,”风凌落照实说来,“起初是你爷爷亲自来赶我走,我求他让我见你一面,可我的话始终打动不了他的铁石心肠;近来,那些士兵一看到我就大声呵斥,赶我走。所以没办法,我才翻墙而入!” 孟沛凝这才知道自己是误会他了,满脸歉意的望着他,心想:爷爷肯定是不想把我受伤的事情张扬出去,毕竟一个女孩子家嘛! “对了,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风凌落问道,“以前我们都是在一个定好的地点见面,可是我等了许久,却都不见你来!” 孟沛凝立刻涨红了脸,吞吞吐吐的说:“啊!我……我……这段时间确实不在家,爷爷就因为这个才让你别来的吧!” “你去了什么地方?怎么都不打一声招呼,你知道这样我有多着急吗!”风凌落愤愤道。 “对不起啦凌落!”孟沛凝捏紧了衣襟,头低得低低的,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 风凌落还沉浸在见到她的喜悦之中,便没在计较,他刚想再次拥抱沛凝,却听到门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 “是守夜的士兵。”孟沛凝说。 “什么!”风凌落小心翼翼地将窗子掀开一点,果然看到两名手持长矛的士兵在门前巡逻,“刚才我来的时候这里什么人也没有呀!” “可能是我爷爷刚刚派来的!”孟沛凝走过来说。 风凌落长虚了一口气,在屋子中央的桌子边坐下,“看来丞相是把你拿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关在屋子里怕跑了呀!” “爷爷也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孟沛凝闷闷不乐的嘟囔了一句。 清凉的夜色,由浓郁的混沌变成模糊的灰白,他们俩这屋子里闲谈了一夜,因为怕被巡逻的发现,所以灯一直是熄着的。 “啊!”一片刺眼的光亮伴随着一声尖叫猛烈袭来。 把头靠在风凌落肩膀上的孟沛凝睡眼惺忪的直起身,揉着眼睛嗫嚅道:“发生什么事了!啊~” 风凌落也醒了,而且一下子清醒过来,尴尬的对瞠目结舌的梦鸾说:“昨儿晚上,我们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孟沛凝也看清了现在的处境,自己和风凌落,昨晚一起坐在地板上闲谈,他不敢去惊动门口的士兵,两人这么靠在一块儿,后来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们急忙站起身,梦鸾羞得转过身去,受了什么委屈似的说:“小姐,您怎么能和这位公子在一起!昨晚梦鸾出去的时候明明就你一个人啊!”这小丫头是新来的,还不认识风凌落,要是以前的青花,早就跟孟沛凝一条心了。 孟沛凝拉起梦鸾的手,认真的解释说:“我和风公子从小就是青梅竹马,所以你不必大呼小叫的!” “哎!”风凌落说道,“千万别让你们老爷知道此事!”经过孟胤祥几次凶恶的态度,风凌落还真有点惧怕了。 孟沛凝同意的点点头,梦鸾还是心里发毛,俗话说:背地里干的没好事儿。不过想要成为主子宠爱的贴身丫鬟,就得不管何时都不能做一点点反抗她的的事。“是的,小姐,风公子!”她一整刚才的失态,毕恭毕敬的说。 “外面还有人吗?”风凌落问。 “我进来的时候门口那个士兵正要离去,想必是换班。”梦鸾一字一句的回答说。 “那和他换班的士兵来了吗?”孟沛凝问。 “好像还没有!” “那好,我先走了,沛凝。” “嗯,你小心点!” 风凌落依依不舍的走了。 看着他蹑手蹑脚的样子,孟沛凝不禁疑惑:“我爷爷真的有那么可怕吗?”她的喃喃细语之中潜藏着天真的信赖。 梦鸾似乎还在为刚才的事情自责,看孟沛凝冷漠沉思的神情,心中更是害怕,惶恐的涟漪渲染着粉腮。小丫头怯生生地摇动沛凝的胳膊,羞愧的说:“对不起,小姐,以后见到天大的事儿,梦鸾都不会大呼小叫的了!”听闻这可怜巴巴的声音,孟沛凝转过头看着她,说:“好了,现在没事了,我又没说要拿你是问,看你吓得!” “啊!真的,小姐?”梦鸾的态度极其认真,急切的想听到孟沛凝说出保证自己平安无事的话来。 “傻丫头!”沛凝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子,笑道。 主仆二人的欢声笑语如缕缕香气儿飘出了这间屋子,门槛两旁的牡丹花也兴奋的抖落了身上的露珠。 第八章 风凌落(3) 孟胤祥上朝回来,朝服还没来得及脱,就慌慌张张的跑来孟沛凝这儿,身后的随从替他捧着官帽。 “老爷吉祥!”梦鸾急忙给他行屈膝礼。 “平身吧。”孟胤祥伸手示意,梦鸾退至一旁。 孟沛凝见爷爷前来心中很是高兴,挽着孟胤祥的手臂,无比亲切的劲儿,说:“爷爷每天都来看沛凝,不会耽误别的事儿吗?” 孟胤祥拿眼睛仔细看了看孟沛凝的脸,说道:“脸色怎么这般苍白,昨晚没有睡好吗?” 孟沛凝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凉呼呼的,继而喜眉笑眼的回答说:“没有啦,我睡得特别好!可能是因为见到爷爷心情激动的缘故吧!”是啊,除了这么说还能怎样呢?总不能和盘托出在地板上坐了一夜的情形吧!梦鸾在旁边低着眼睛,双手放在胸前,纵使清楚孟沛凝的谎言也不敢多说半句。 孟沛凝寻思着怎样说出风凌落的事情,想弄清孟胤祥对他的态度是不是真如他所说;没等她开口,孟胤祥又说了一番爱怜的话语,待他老人家在椅子上坐下的时候,孟沛凝屈膝蹲在他的一侧,试探的问道:“爷爷,我昏迷不醒的这些天,凌落有没有来找过我?” 孟胤祥的脸色立刻由晴变阴,稀稀落落的花白胡子似乎藏满了除他自己以外没人知道的秘密,诡谲的模样让沛凝不禁胆寒,但目光依旧注视着他苍老的脸。 “沛凝啊,风凌落是个整天吊儿郎当、就知道寻花问柳的败家子,所以爷爷不允许你再和他有任何来往!”孟胤祥字句抑扬顿挫,爬着细细皱纹的嘴巴抿得紧紧的,很坚决的样子。 “爷爷!”孟沛凝站起身,生气的大声道,“凌落根本不是您所说的那种人,我们两个从小到大都是好朋友,他的为人我是再清楚不过了!您怎么能这样诬赖他呢?” 孟胤祥也不敢以硬制硬,便站起身,平心静气的说:“人是会变得,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何况你已经一个月没见他了,爷爷看得出他是个性情轻浮的小子,家世又不好,怎么有资格与我的沛凝相配呢?” 孟沛凝哽咽了起来,眼睛一直看着别处,带着哭腔说:“说来说去,原来您是看不上人家家世,才弄来这些污蔑之词!”尖削的脸蛋儿上,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清澈的液体难以抑制的滚落香腮。 “沛凝,爷爷也是为了你好,”孟胤祥振振有词地说,“朝中大臣家有的是英俊的公子哥儿,爷爷会帮你留心的。到时候若是爷爷物色的你不喜欢,那你就自己去挑,随便哪一个都会比那个风凌落强上千百倍!” “不要!”泪流满面的孟沛凝瞪向孟胤祥,颇显刁蛮的道,“我不要,我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我就要风凌落!” 孟胤祥对她可以百依百顺,但惟独此事,他如何也不会赞成! 但孟沛凝也一样顽固,她不喜欢攀龙附凤的人,如今爷爷却唆使自己成为那样的人! 孟沛凝不忍心看孙女一直哭下去,本来她的伤势还没有痊愈,咸涩的泪水想必会对其恢复产生不利。 “你这个年龄的女孩子都有一个共同的缺点。”孟胤祥语重心长的说。 “什么缺点?”孟沛凝抽泣着问。 “做事太过轻率,容易冲动,今天和明天的想法是截然不同的!” 孟沛凝用手揩了揩湿哒哒的脸颊,转过身看着镇定自若的孟胤祥,说:“我不管,反正我现在就想和风凌落在一起,他是个痴情又英俊的男人,我不信爷爷心中那个不堪的形象会是他。” “哎哟沛凝啊,你说爷爷这么大把年纪了哪还有力气去跟你吵嘴!”孟胤祥表面姑且作出退让,哄她说,“对了,你要吃的西域凤果,爷爷已经让人快马加鞭地去采摘了,顶多半个月的光景,你就能吃到了。” 看爷爷还是这么的关心自己,孟沛凝岂有再缠闹下去之理,便撅着小嘴儿,颇委屈的样子。 随后,孟胤祥离开了,在回自己房间的一路上,风凌落占据着他的思想。恶毒的眼神,凶神恶煞的模样,阐述着他的心思:风凌落啊风凌落,老夫一定得想个办法让沛凝对你死了这条心! 夜深人静,悠悠流水,绵绵青山的轮廓若隐若现,几个黑衣人以极快的速度从那轮圆月下飞过,如同暗夜的蝙蝠! 第九章 不许和他往来(1) 风凌落家是一片寻常院落,门前矗立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树身稍弯;愈加浓密茂盛的树叶轻轻摇晃,发出有别于人世间一切喧嚣的私语,其间透一轮金黄的明月,清辉四溢,遍洒在院落的地面上。 风凌落的父亲是一个小生意人,书法极好,每晚写些字,白天就拿到街上去卖;母亲精于女红,靠自己的针线活儿赚些银两。风凌落的父亲因自己满腹经纶,却怀才不遇,因此也不强迫风凌落背诗诵经,随他自己的喜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风凌落勤于练武,而且他最想练成的就是一流的轻功,那样就可以随意出入丞相府,想什么时候见沛凝就什么时候见了!可是,尽管他天资聪颖,富有习武的天赋,一身的好武功都是凭借书上的画像所学成,可谓无师自通;却唯独这轻功,他是屡练屡败! “啊!”风凌落从空中栽下,啃了一嘴的草皮。“噗!”他翻过身,吐了一口,不服气的说,“邪门儿了,就凭我这资质,没理由练不成啊!”风凌落郁闷之极,坐在草丛里想东想西的,嘴里叽叽咕咕的,眉头皱成了一团。月黑风高,凉爽的风从耳边徐徐吹过,黑色的云团偶尔遮住了月光在水里投下的倩影。 忽然,从灯影沉沉夜气清的堂屋里传来一声尖叫:“强盗啊!”风凌落飞身赶去,砰的踹开虚掩着的门;看到母亲被一黑衣蒙面人劫持在手,父亲已被刺数刀,满身是血,暴尸在地!这一幕残酷的情景如一场梦幻一样在风凌落眼前展开,母亲被蒙面人用刀架在脖子上,恐惧的泪水打湿了脸面,她怕自己的儿子遭到不幸,便大声道:“落儿,你快走!快走!快走啊!”蒙面人狠狠注视着风凌落的反应,只见他像一头愠怒的猛兽一样,简直让人闻风丧胆! “你们是什么人?”他捏紧了拳头,暴露着青筋,沉沉的问。“快放开我娘!” 那蒙面人不予回答,眼神狡猾奸诈,仿佛在等着看笑话。不过,在绰绰灯影下隐约可见他眼角边刺着一朵精制的纹络,似乎标致着什么。 “落儿,小心啊!”母亲突然叫道;与此同时,风凌落的身后一齐袭来两名蒙面人,与风凌落大打出手! 混乱之际,劫持着其母亲的蒙面人怪笑起来,风母惧怕,颤抖着乞求道:“我儿子从不跟人结仇,你们无缘无故的来我家杀人灭口,究竟什么用意!” “哼!什么用意?去阴曹地府向阎罗王问个明白吧!”蒙面人说罢,狠下一刀,割断了其母的脖子;双亲纷纷毙命! “不要啊!娘!”风凌落边和蒙面人打斗,边叫道;同时流下了痛彻心扉的眼泪。 三个武功高强的蒙面人一同逼向风凌落,招招想置他于死地! 风凌落恼恨已极,拼命打斗,就算那三个心狠手辣的蒙面人不想杀了他,他也会不顾一切的把他们杀死的!杀父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可三个蒙面人的功夫也相当了得,风凌落终究寡不敌众,被打成重伤,蒙面人以为他死了,便又在房子周围点上火把,才放心离开! 火焰熊逐渐燃烧起来,红色的亮光逐渐蔓延至房间的每个角落。风凌落睁开眼睛,看到火光把爹娘的尸体照得红光满面的,好像还拥有鲜活的生命一样,他拖着疼痛不已的身体爬向他们。 “爹……娘……”他用手推动他们,任凭他怎么哭喊,他们都一动不动;面前躺着的两个遍体鳞伤的尸体,是他最爱的爹娘啊! 痛定思痛,没有太多时间悲伤,要不然很快就会葬身火海!风凌落忍住身心之痛,把父亲背在背上,拿绳子把他的双手绑在自己的脖子前,然后抱起母亲,打开门,“啊!”外面火光冲天,但如果想活下去的话,就得冲出去,别无选择。 火焰灼烧肌肤的炙热感久久无法褪去,风凌落本身已疼痛难忍,再加上父母这么重的负担,他踉踉跄跄地来到了一片宽阔的地域,瘫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在这四周阒无一人的深夜里,这气息如闷雷一样 接着,他为自己家惨遭灭门而狂也似的挥发了一阵胸中的郁闷;不远处有一条清凌凌的河流,上面笼罩着一团白茫茫的浓雾,让人看不清里面裹着的究竟是什么!就像此刻的风凌落,不知从何招致这灾祸,一切的一切,比雾气还要冰冷刺骨,还要模糊! 在一间秘密不透风的黑暗房间里,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背在身后的那双手里不停把玩着一对硕大的玉珠,娴熟的在十指间滑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这时,一个魁梧轩昂的男子一脸郑重的从帘外走来,然后对老头儿双手抱拳,说道:“老爷,您吩咐的事情都已办妥。” 听后,老头儿缓缓的转过身来,宽大的身架颇显硬朗,花白的胡须垂在充满褶皱的下巴上,半含轻蔑和赞赏的嘴唇微微笑着,中型的鼻梁,一双狡猾混浊的眼睛,从中射出慑人的目光。 “很好!”孟胤祥开口道;永远一副深谋远虑的样子。 身着淡蓝绸布的男子抬起头,垂下双手;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仪表堂堂,眼角边的那朵小小的菊花使得他的俊美添了几分女子的气息。他等待了片刻,说:“老爷没有什么事情的话,那小人先告退了!”他起步要走。孟胤祥抬手道:“菊非,且慢。” “大人还有什么需要吩咐的?”玉面男子站住问。 孟胤祥走近他,说道:“风凌落现在怎么样了?死了吗?” 沈菊非犹豫了一下,想那小子一家肯定全部被烧成烟灰了,便回答说:“放心吧大人,风凌落以及他的父母都葬身火海了!”眼中不经意闪过一丝无奈。 孟胤祥哈哈大笑起来,拍拍沈菊非的肩膀,说道:“好好,老夫重重有赏!去吧。” “谢大人!”沈菊非拜谢了孟胤祥,就转身离开了。 苍凉无垠的夜幕下,空旷无人的地带里,矗立着一座墓碑,旁边的泥土还是新翻的。风凌落跪在墓碑前面,双手是血,疼痛过度的手指已经不灵活了;他用了一夜的功夫,把父母埋葬好,又在河边找到一块模棱两可的方形石头,便用来作墓碑,然后又用牙齿咬破自己的手指,在上面写下墓志铭。而后,天快亮了,夜风没有那么凉了,温情的回忆充塞着他的脑海——和父母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历历在目。 “爹,娘!”风凌落对天发誓,“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报仇,是啊,不共戴天之仇岂有不报之理,可是不知道杀人凶手是谁,这个仇该从何报起呢? 一夜之间,他父母双亡;就在这一夜,他尝尽了生死离别之苦;就从这一夜开始,他再不是无忧无虑的父母的宠儿,而是沦为了孤苦伶仃、无家可归的人儿! 风凌落无处可去,喝得醉醺醺的来到了丞相府大门前,晕头转向的看着门口的几个侍卫,接着就旁若无人地想进去。 “干什么的!”两旁的侍卫一齐将手中的长矛横在他面前,厉声喝道。 “让我进去,我要进去找孟沛凝!”风凌落口齿不清的嚷嚷着,并不停把酒壶里的酒往嘴里灌。这是他最为失意的时候,想得到孟沛凝的安慰,却也那么难!酒水和泪水在脸上混为一体,述说着无名的伤悲。 那些人用长矛驱赶他,他却就地坐在了石阶上,像一个赖皮的醉汉那般德性。“再不走,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侍卫想跟他来真的,霎时,丞相府门前吵吵嚷嚷,乱作一团。 梦鸾去给孟沛凝打水洗漱,路过这儿,瞧见大门处乱哄哄的一片,定睛一看,其中那个穿白衣裳的青年特别面熟。现在的风凌落,狼狈不堪,长长的头发凌乱的散在脸上,遮去了三分之二的容颜。“这人怎么跟风公子有几分相似?难道真的是他!”梦鸾犹疑着。 几个侍卫和风凌落动起手来了,风凌落势单力薄,又因酒力而几乎完全失去了意志力,便趴到了台阶上,任凭拳脚雨点般砸在背上,也不予还手。 见状,梦鸾急忙走过去,叫他们停手,视线落在堕落的风凌落脸上,果真是小姐的青梅竹马;小姐正嫌闷呢,何不把风凌落带回去给她解解闷儿,说不定孟沛凝一高兴会赏赐些什么东西下来呢! “他是我们小姐的好朋友,”梦鸾柔弱稚嫩的嗓音让人一听就立刻相信她句无虚言,“小姐正等的不耐烦,你们却把他阻拦在外,惹怒了小姐,你们可担待的起?” 侍卫们惶恐,纷纷拱手作揖,“小的不是故意的!”他们低头道。 梦鸾伸出白皙玲珑的小手去扶风凌落,说:“来,公子,我们走吧!” 风凌落抬起眼睛,神采奕奕,方可知他先前醉酒无赖的状态都是装的,他心里自是为无处报仇而苦闷,但还不至于堕落成半死不活的糊涂鬼。梦鸾引风凌落前去孟沛凝的房间,走过一片假山的时候,正巧让经过走廊的沈菊非看见了他们,他几乎是与风凌落擦肩而过。当正面瞧见风凌落的面孔的时候,沈菊非眼前一闪昨晚被自己杀死父母的那个青年,当时屋内灯光昏暗,所以他根本没看清风凌落长什么样子;风凌落对当时蒙面的他,更是不会产生任何事后印象! 孟沛凝房前的风景诗情画意,富贵高雅的牡丹花弄姿于小道两旁,馥郁诱人的花香扑鼻阵阵。风凌落本想冲进屋子,可被梦鸾制止了,她把纤纤的手指放在嘴唇上说:“嘘!公子千万别冲动,小姐在绣一幅寒山烟雨图呢。” 风凌落点了点头。 梦鸾正要去推门,风凌落摸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回过身来,睁大了眼睛问:“怎么了,公子?” 风凌落只不过方才发现梦鸾是在帮助自己,尴尬的说:“谢谢你!” 梦鸾轻轻的松了一口气,仿佛他的回答很出乎意料但又合情合理,便抿嘴一笑,然后又去推门。 门轻轻的开了,梦鸾先自己进去,看到孟沛凝还在头也不抬的做女红呢;“小姐,”她说道,“您看奴婢给您带谁来了。” 孟沛凝依然没有怠慢手中的活计,头也不抬的问:“是谁呀?”许久没人回答,她才不耐烦的抬起了头,眼前竟赫然站立着那个被自己深深依恋着的男子,此时正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 “凌落,你怎么来了!”孟沛凝抛开手中的一切,一下子站起身,喜出望外的说道。 风凌落却现出悲伤的表情,眼眶红红的,想说什么却无法开口,让孟沛凝费解不已。“梦鸾,你先下去吧!”沛凝吩咐道;她觉得风凌落今天有点反常,想必是遇到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发生什么事了,快说呀!你别吓我啦!”孟沛凝在他旁边坐下,看他脸色愈加难看,心中不祥的预感就增多了一分。 风凌落只觉悲伤,父母的死在他心里是一种永远不能愈合的创伤,他越想开口,悲伤的情绪就越加浓烈;但他的痛苦沉默对孟沛凝来说更是一种折磨:“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凌落,你有什么事都应该告诉我的呀!” 风凌落差不多哭了起来,脸被泪水憋得通红……他颤抖着把父母惨死、自己也险些儿遇害的事情通通告诉了孟沛凝。 孟沛凝的脸色也白了,弯弯的细眉紧紧蹙在一起,眼睛瞪得大大的,长长的睫毛上沾染着碎碎的水花,樱桃似的小嘴顿时失去了红润的光泽,急促的呼吸着。“那些人是谁!”她拍案而起,愠怒的声音有种试图让空气都撕心裂肺的气愤。 “就是因为不知道凶手是谁,我才会这样坐以待毙!”风凌落站起来,痛彻心扉而惭愧的说。 “那没在现场发现什么线索吗?”孟沛凝伤心的问。 “线索……”风凌落支吾着,好像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是啊,难道你没注意到一点线索吗?如果一点线索都没有的话,那杀害伯父伯母的凶手该从何找起呢?” 风凌落一手按着额头,所有烦恼,所有痛苦,是无法言喻的,他好恨自己当时太过粗心大意,没有留意凶手的特点。 “我想起来了,我有注意到的!”他突然大叫道,重大发现似的,“对,我有注意到的!沛凝,我想起来了!” “你注意到了什么?”孟沛凝急切的问。 风凌落仔细回想着,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他清晰的记起了蒙面人眼角处的花纹,但那花纹的形状却怎么也想不出来;万般无奈之际,风凌落的目光遇上了孟沛凝床头桌子上的一盆雏菊,白色的雏菊花瓣与他模糊印象中的花纹相吻合,他立刻大叫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快说呀!” “那个蒙面人眼角处有一个菊花印记!”风凌落激动的大声说。 “菊花印记!”孟沛凝吃惊的喃喃道。 “对,就是菊花印记!”风凌落确定道,“怎么,你知道他是谁吗?” 菊花印记者,当属沈菊非,而沈菊非乃丞相的秘密杀手;平时没有任务的时候他很少在府中出入,所以不怎么惹人注意。至于那些奴才丫鬟的,远远的看见他,就会被他的非凡外貌所欺骗,以为是府中的贵客,便对他行礼,却羞于看他一眼;往往都是低头行礼,低头走开的。而孟沛凝和他们恰恰相反,凭着金枝玉叶心高气傲的心理,对来府里的那些王公贵族常常都是不拿正眼相看,沈菊非自然是她不屑理睬的对象,更不知他脸上烙有菊花印。这是她头一回听说有男人脸上烙菊花的,自不免惊诧! 孟沛凝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说道:“想必是江湖人士,那菊花乃是他们分门别派的标记!” “你如此一说,真有几分道理。”风凌落恨恨地说,“可我家中父母安贫乐道,自耕自给,与人素无恩怨;而我虽然一身是胆,武功不浅,但也从未结交过什么江湖中人,没有往来,怎么会招引他们给我来个灭门之灾?此事绝非那么简单,我想其中必有阴谋诡计,幕后主谋,只是我怎么都想不通,是什么人如此心狠手辣,杀我父母,想置我于死地!”他的拳头捏得发白,指尖钻入手心,一阵钻心的痛袭上心头。 “凌落,你也不要太过伤心了,”孟沛凝安慰他说,“伯父伯母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见你意志消沉的样子,如今他们含冤莫白,你一定要振作起来,找出那个凶手,将他碎尸万段!” “嗯!”风凌落坚定道,他看着上方,“爹,娘,儿子一定会为你们报仇雪恨的!你们在天之灵保佑我早日抓到凶手!” 孟沛凝站在他身后定定的看着他,悲伤、无奈、爱怜,同时煎熬着她的心。同时,她认清了一个事实,就是自己对风凌落那种惯有的依赖不是爱情,只是单纯的依赖而已。人都是孤独的,有时候,一颗热情的心想要对任何人诉说情怀,可那些人一样有颗热情的心,两颗热情的心不能碰撞,否则会擦出短暂的绚烂的火花。孟沛凝当年怀有那颗热情的心的时候,遇见了风凌落这个稚子,当时小小年纪的风凌落是那么孤独,就这样,热情与孤独交融,双方都那么庆幸! “牵着我的手,不必害怕在黑夜里行走!” “嗯,我永远都不要松开你的手,永远都不要!”孟沛凝婉转的童音。 脑海里的浪花激起,薄薄的水汽中反应出他们小时候的景象,一切那么逼真。 为什么在看到风凌落可怜的时候,才恍然发觉一直积压在心底的不是爱情,不是! 或许,真如孟胤祥所说,年轻的选择都太过草率,今天和明天的想法完全不一样!那么,风凌落对她到底是依赖还是爱情呢?可能孤独的人,对每一件来之不易的东西都格外珍惜! 屋外鸟语花香,春末的风别样的撩人心扉,千娇百媚的牡丹花大有占断城中好物华之势,蜂拥蝶簇在其上,蝶飞花舞,美轮美奂。抽新吐绿的杨柳亭亭玉立,随风飘舞,轻烟柳影似极画中之云雾缥缈,仙人在其中之景象!然这美景再无人有雅兴欣赏,阴翳的气氛那么浓重。 “凌落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会让我爷爷派人帮你调查凶手的!”孟沛凝说。 如果能有丞相府的人帮忙,风凌落自是感激万分,找出凶手一定就容易多了;可孟胤祥一直以来都对自己心存偏见,会答应出手相助吗?“可是……可是……” “别可是了,”孟沛凝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说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爷爷这个人是刀子嘴豆付心,他听说这件事一定会帮你的,如果他不愿意,我会想办法将他说服,这个你不必担心!”看孟沛凝这自信满满的样子,在真相面前是何等的可悲!严格说来,罪魁祸首就是她呀!孟胤祥为了让她和风凌落断绝来往,所以才狠下毒手;在孟胤祥要求她不再与风凌落相见的时候,若是她答应了,就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好吧,沛凝,谢谢你!”风凌落感激的说。 孟沛凝淡然一笑:“这是什么话,你我情谊好的如同一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何来谢字?” “嗯,那你要小心,我先走了。”风凌落低头准备离开。 “你去哪儿?”孟沛凝从他口中得知他家已被烧成灰烬,现在说要走,真不知他走去哪儿。 风凌落自感已是无家可归,沉默了片刻,才不好意思的开口说:“如今我无家可归,但那些露宿街头的人想必也是无家可归,我就和他们为伍吧。” 听着,孟沛凝不禁鼻子一酸,说:“我们是朋友,应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要我住在这儿享受荣华富贵,而你却跑去露宿街头,你让我心里如何过意的去?” 风凌落苍弱的唇试图勾起一抹微笑,想让她安心,可那微笑表现着满满的苦涩,让沛凝心疼不已。“我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酸甜苦辣全当磨练,你不必担心我!”他再次低下头去,转身离开。 孟沛凝无以挽留,呆呆的站在那里…… 一直守在门外的梦鸾,见风凌落离开便进来了。 “小姐,风公子他……”梦鸾冲动之余觉得自己实在多嘴,就肚子里一半,嘴里一半,让听的人也难受。 “梦鸾,走!”孟沛凝说着就快步走出了门槛,梦鸾不知所措的跟上去,一边叫着:“小姐,小姐要去哪儿!” “去见我爷爷!”孟沛凝大声道。 孟胤祥与其孙女之父孟平治正于堂上喝茶,细品洞庭碧螺春的清香淡雅,益气养神,为孟胤祥最爱。 孟沛凝风尘仆仆的闯了进来,来到父亲祖父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上挂满了泪珠,似有委屈可诉。 梦鸾见此情况真是心慌意乱,本想扶小姐起来,可孟沛凝行为倔强,吓得她也与其并排而跪! “沛凝,怎么了!”孟胤祥忙放下杯子,讶异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行此大礼,快起身!”其父平治也早已无心喝茶,对女儿的行为甚是不解,急于听到回答。 “爷爷要是不答应沛凝的请求,沛凝就永远不起来!”她抽咽着说;那源源不断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无情的打湿了这一张桃花粉面。 “简直是胡闹!”孟胤祥从座上走下来,惊诧和微微的愤怒占据了他那满是皱纹的面容,“你一进门就大哭大闹,从未说所请求之事,你要老夫答应什么呀?” “是啊,小姐!”梦鸾拽了拽沛凝的衣襟,小声说。 孟沛凝抬起挂满泪水的脸,泪汪汪的大眼睛直瞅着孟胤祥;那种目光,足以使心肠最狠毒的人软化下来,也许,孟胤祥就是臣服于她的那种纯洁、天真、忧伤、美丽的目光吧!“爷爷,”她嗫嗫嚅嚅撒娇似的说,“我想请你派人去调查一个杀人凶手!” 孟胤祥的脸在微微扭曲,听到“杀人凶手”这四个字,他就已经心虚的不得了了,更不想知道接下来还会听到什么样可怕的言辞来。 孟平治也不能默默无闻了,一时想不到女儿会跟“杀人凶手”一词有什么关系;“沛凝,你是不是闯下了什么不可收拾的祸端!”他站到孟胤祥旁边,惊恐的看着沛凝暂停哭泣的脸,大声问。 孟胤祥比谁都惶恐不安! “不是的,爹。”孟沛凝带着哭腔可怜巴巴的解释说,“就在昨天晚上,几个蒙面人闯到了风凌落家里,残忍的杀害了他的父母亲,他也险些儿被杀害!最后,那几个蒙面人放了一把火,他们被困于火海之中……就这样,凌落安葬了伯父伯母,苦于无处寻仇人!”冲动之下,孟沛凝竟把事情原原委委的说了出来。 闻之风凌落没有死,孟胤祥怒火中烧,却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是眯着眼,抿紧了干瘪的嘴,鼻孔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风凌落看上去不像是会惹是生非的人,”孟平治惋惜的说,“竟遭受此番灾祸,真是不幸啊!” “爷爷,爹,”孟沛凝往前挪了几步跪着的腿,双手抱着孟胤祥,哭哭啼啼的央求着,“无奈凌落落至这步田地,您一定要帮帮他呀!”可孟胤祥已是完全走了神,任凭她怎样晃动他都无动于衷。 “那凶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孟平治问。 孟沛凝使劲点点头,说:“那其中一个蒙面人的脸上有个菊花印记!” 什么!难道他们认出沈菊非了!孟胤祥心中时时惊惧着,暗暗责怪沈菊非的粗心大意。“除了这一点,他还看到什么没有?”老头儿试探的问。 “没有了,”孟沛凝回答说,“但我想单凭这一点就足以找到那个凶手了,毕竟脸上刺花的男人应该没有几个,至少我是从未见过!” “嗯,会不会是一些江湖杀手,被人收买,替人卖命?”孟平治的怀疑非常合女儿的意。沛凝本来就认定那个蒙面人一定是江湖中人,为了钱财而无恶不作。 “对,我也是这样想的!”孟沛凝再次请求道,“爹,爷爷,凌落一个人实在是太可怜了,他只不过比沛凝大一岁,才十九岁而已,肩上就背负着血海深仇。你们派人去调查凶手好不好?” 孟胤祥长叹一声,听她并不知道沈菊非,便稍稍安心,颇显严肃的说:“家丑不可外扬,风凌落跟任何人都没结过仇?那他父母亲呢?上一辈的恩怨他真的清楚吗?再说了,就算他知道,也有可能是父母的私怨,他能告诉你吗?” “爷爷,您无凭无据,怎么能这样说人家的父母?”孟沛凝忿然了,白白嫩嫩的腮帮涨出了红晕。 “爷爷只是猜测一下,提醒你风凌落可能根本没跟你说实话!”孟胤祥双手背在身后,渐渐变得理直气壮了。 “没错,再真诚的人也有自己的秘密。”孟平治附和道,“沛凝啊,你太天真太单纯了,人是多面性的,不可以完完全全相信别人的花言巧语!” “花言巧语!”孟沛凝霍地一下站起身,怒发冲冠的说道,“爹,我和凌落从小就认识,他是什么人我清楚得很,你们真是强词夺理,你们太过分了!” 梦鸾依旧跪在地上,眼睛看着地面,瑟瑟缩缩,听凭在自己的头顶爆发阵阵惊涛骇浪!孟沛凝的脸气的越发的红了,没想到最爱自己的爷爷和父亲今天却这样不讲理,她本想转身离去;可想到风凌落对自己抱持的希望,她又跪倒在了地上,痛哭流涕起来! 孟胤祥于心不忍,弯身扶起她,并让梦鸾平身吧。 孟沛凝把脸埋在爷爷的怀里,边哭边说:“爷爷,我知道你不喜欢凌落,我跟他只是朋友,我不会嫁给他的!” “你说的是真的吗?”孟胤祥认真的问。 孟沛凝直起头,用手绢儿擦了擦眼泪,继而说:“嗯,其实那天您离开后,我就想通了,我发现自己并不爱他,只是习惯的依赖而已!” 什么!孟胤祥后悔不已,早知如此,风凌落就不至于痛失父母了!既然沛凝不喜欢他了,那他死了还是活着都没关系了,但若要帮他调查凶手的话,沈菊非不是岌岌可危吗! 沈菊非跟随孟胤祥多年,是个忠心耿耿的杀人工具,他是不会舍得失去的!那么,就只好找个替罪羔羊了! 沈菊非被孟胤祥叫来,他没有大发脾气,只是心事满腹的样子;“菊非啊,”老头儿审视着面前微低着头的男子,说,“那一天你亲眼看见风凌落断气了吗?” 沈菊非的心一惊,自己都已禀报的那么清楚了,怎么,他的怀疑有什么根据吗?孟胤祥察人向来细微,沈菊非的稍微迟疑,增添了他的猜疑。 “小的那天的确把风凌落打成重伤,而且让人试了他的鼻息,是和死人无异的。”沈菊非回答道,“就算他是装作烟气,但伤的那么重,我们又放了一把火,亲眼看着那火势上来了才离开的!” “哦?”孟胤祥用手捋着稀疏的胡须,“看来,风凌落那小子真是命大,你们虽把他逼到那步绝境,他却依然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他的声音冷酷昂奋,让听的人有几分毛发倒竖。 “怎么会这样!”沈菊非诧异道,“丞相大人,难不成您亲眼看到他了吗?” “本相倒是没看到,是本相的孙女沛凝所说,她对这件事的内幕毫不知情。她要求本相为那丧家犬寻索仇敌!” “那大人准备怎么处理呢?”沈菊非镇定的问;四周密不透风的墙壁此刻却像被穿凿出了无数窟窿,冷风钻进了脖子。 孟胤祥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欣赏的态度,突然阴森森的笑起来,道:“你跟随本相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相希望你会一直留在这儿!” “那……大人该如何给小姐一个交待呢?”沈菊非顾虑道。 “这个你不用担心,风凌落只不过记住了你脸上的菊花,就凭这么一个记号,他们就敢断定谁是凶手,对我们来说真是大好的漏洞呀!”孟胤祥笑声低沉,狡猾成性。 “这!大人!”沈菊非当即顿悟,原来这老头儿想找个人冒充自己,替自己而死!如此一来,当然甚好! “怎么?你想挺身而出,做敢作敢当的英雄吗!”孟胤祥从眼角投来不被察觉的轻蔑的目光。 “不敢,一切听从大人做主!”他唯有俯首听命。 有钱有势,就有许多人心甘情愿为他送命;因此,找个替罪羊出来对孟胤祥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 孟沛凝在屋子里心急如焚的走来走去,因为她爷爷已经答应派人去调查凶手,她急切的等待着结果。另一方面,她让梦鸾去通知风凌落,告诉他得到了爷爷的协助,他一定会非常开心的!“可是,他跑哪里去了?”她自言自语着,“不知道梦鸾能不能找到他呀!凌落,你到底去哪里了,当初叫你在府里住下,你竟然不乐意!” 天色灰蒙蒙的,压得人透不过气,这日子虽抬眼可见生气勃勃的花红柳绿,却不那么宜人心扉;在孟沛凝看来似乎更甚,衰红残绿也…… 一个奴才前来,轻轻叩了叩门,孟沛凝以为是梦鸾回来了,二话不说就打开门,“你是谁呀!怎么也不禀明身份!”她气愤地大声说道。那奴才依然毕恭毕敬的姿势,认了错后说明来意:“丞相大人有请!” 孟沛凝一愣,难不成爷爷已经抓到凶手了?接着询问道:“他老人家找我有什么事?” “奴才不知,但请大小姐去大人那里一趟。” 如果真的抓到了凶手的话,那她一定会一气之下将他打死,那么风凌落就没有机会亲手处决让他恨之入骨的仇人了! “不行,一定要克制自己!”孟沛凝暗自低语;随后去了孟胤祥那里。 孟胤祥正襟危坐,两手支在膝盖上,旁边的一张椅子里坐着孟平治,一脸的威武,同丞相一样,紧抿着嘴唇,气急败坏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替罪羊!”他不会知道,这个被烙有菊花的男人是为了让家人从此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才愿意背负那个可恶的罪名的!男人被绳索反绑着手臂,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长长的头发从前额垂下两捋,神色坚决,眼角边的那朵新烙上的菊花时时传来刺痛;包裹着心的知觉。 孟沛凝来了,一眼便识出地上所跪何人,因为那朵菊花格外显眼。出乎意料的,她没有上去就打,而是怔怔的看着他,口吐机械小声的语调:“爷爷……” “沛凝,认得他是谁吗?”孟胤祥严肃的问道。 “他……他就是那个杀害凌落全家的凶手!”孟沛凝过分激动,竟变得些许口吃。 没等孟胤祥再说什么,替罪的男人毅然抬起头,彰显出那张犹如被星星的光辉渲染的黑夜的脸面,特有的沉静却显得那般拘束。“没错,是我杀了风凌落一家!”他微喘着气,好像是勇气所致,透露着几分粗野。 孟沛凝朝他走来,用力的一挥手掌,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继而质问道:“凌落和你无忧无愁,你为何要灭他家门?” 男人犹疑起来,决定避而不答。孟沛凝说道:“你看起来有几分粗野,不像是京城里的人!” “哼,小姐果然好眼力,我自小无父无母,在江湖漂泊,练就了一身好武功!”男人不屑道。孟胤祥铁青着脸注视着他,生怕这计划会露出什么破绽来。 “真是大言不惭!”孟沛凝最见不得对自己耀武扬威者,趾高气扬的说。 男人低下头不再吱声。 而后,孟沛凝越看他就越不顺眼,于是对她爷爷撒娇说:“爷爷,我想和这个匹夫决斗一番,看他武功到底如何,我也好掌握自受伤以来我的功力有没有减退!” “万万不可!”孟胤祥惊异道,“他一介草民且杀人不眨眼,岂有资格与你交手!” “哎呀爷爷,您就允许了吧,我正想找个人活动活动筋骨呢!” “沛凝,不可乱来!”孟平治站起身,严厉道。 孟沛凝装作很惧怕的样子,更挨紧了孟胤祥,“爷爷,您看爹老是这么凶巴巴的!我又没犯错!”她娇滴滴的说,眼下的这个老人是最袒护自己的。 “你是金枝玉叶,怎么能跟这无名的江湖贼人交手,成何体统!”孟胤祥呵斥道;他本想等沛凝来了就将这贼人就地正法,可没想到孙女如此胡闹! 听说,去风凌落家刺杀的蒙面人有三个,难道这个就是主谋吗?他叫什么名字,武功到底如何,究竟为了什么去杀风凌落呢?孟沛凝之所以想试试他的身手,一是自己从没和江湖中人交过手,图个新鲜;二来,以自己之前的身手,应该是可以跟高手过几招的,况且他还不一定是高手呢! 孟沛凝太过执拗,孟胤祥只好答应他,连孟平治也反抗无效。 那男人被松了绑,五大三粗的身子骨和娇贵玲珑的沛凝比起来简直是大树和小花,比武前夕,他被孟胤祥私自叫去,吩咐了一番:“既然小姐一定要跟你一决雌雄,那你就和他比划比划,但千万不要动了她一根汗毛,否则……” 李千雄的这一赌,赌注是全家人的生死存亡,他做替罪羊,要求是让自己的家人从此享受荣华富贵,若有一丝的不顺从,孟胤祥非但不会解囊相助,反而会拿他家人的性命要挟他!李千雄进退两难,只有勇往直前,前面的地狱看得分明,畏惧又有何用! “大人请放心,小的自有分寸!”他道。 “嗯,这样最好。”孟胤祥眯着的眼睛里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他用手捋着花白胡子,嘴唇缓缓地翕动着,“不过,你也不能明显地让着她,以免让人看出端倪!” “小的明白!” 李千雄毅然赴战,这次的对手让他有几分紧张,于是在孟沛凝还没有准备好之前,他活动着筋骨,伸屈手指,以便到时候可以恰到好处的出招与收招! 这是丞相府院落中央的一个比武场,李千雄早已站定,气势威武挺拔;孟沛凝身着女侠式的服装,手腕、腰肢、脚腕,都用带子束上了;糖人儿似的!迈着均匀的步子来到比武场上。 风,吹的越发凄厉了!郁郁葱葱的树叶婆娑,仿佛也在因有幸目睹这场比武而拍手称快!看台上坐着孟胤祥一干人,个个神情复杂的盯着两个武斗者! 孟沛凝不安的看着李千雄,心里焦急万分:梦鸾啊梦鸾,你到底找没找到风凌落,我要是真把这个人给打死了,那怎么办啊! “好了,不想了!”她喃喃道;遂作出秀气的打斗架势,大喝一声:“看招!”冲向李千雄…… 一番打斗之后,风吹得更加猛烈了,树叶的沙沙声也更缠人心扉! 沈菊非幽灵一样匿藏在一棵树后,观看着这一切,嘴角露出一抹无法言喻的笑容。细长的眼睛里点缀着窃喜的游丝,光滑的面颊犹如珠玉在侧,柔和的线条勾勒着这副迷人的轮廓;一身潇洒的白衣,手拿白金佩剑,精美的剑鞘上雕刻着复杂的图纹,其间镶有美丽的彩色宝石,与洁净格调的魁梧身材堪称绝配!他只是暗暗看着这一切。 孟沛凝和李千雄一回合下去,双方都安好无损。 “本小姐也没觉得你这个杀人恶魔有什么非同寻常之处!”孟沛凝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泥土,漫不经心的说。 李千雄默不作声,他是一个快死的人了,自然事事都无心计较了。他静待孟沛凝再次发起进攻,这时候,梦鸾领着风凌落进了丞相府的大门。 “你们小姐急匆匆叫我来究竟有何事?”风凌落边走边问。 梦鸾难为情,她也不知道孟沛凝所为何事,只是让她务必找到风凌落,把他带回来!这不,她费了好大功夫,打听了许多人,才在乞丐街找到他!“公子见了她不就知道了?”梦鸾反问道。 “嗯!”风凌落也猜测出了几分可能,可能是关于凶手的事情吧。 梦鸾走在前面,好几回都欲言又止,但不弄个明白心里又觉得堵塞,来到一座假山旁边,她停下来,转过身看着风凌落,含蓄的问道:“公子这般相貌堂堂,仪容得体,怎么跟那些邋遢的乞丐混居一窝?实在让人费解!” 这话问得风凌落颇不好意思,啊啊唔唔了半天才解释说:“我家本来就安贫乐道,那时候有父母在,虽然经济拮据,但有他们在我身边,我就觉得自己很富有;如今……”他停顿了片刻,接着说,“如今我父母双亡,无家可归,如同丧家之犬,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和那些无依无靠的乞丐没什么两样。我又何必强装囊中空空如也的公子少爷,那才惹人笑话!” “公子何出此言?你有家仇未报,应该自强不息,与有胆识有理想之人为伍。而你却自甘堕落,混居于乞丐群中!”梦鸾语气中带着点愤愤不平,感觉凭风凌落的堂堂仪表,混在乞丐中间真是格格不入,有失一个有抱负的男子应有的魄力;她不等他再说什么,就回过身去,继续往前走。 风凌落脸红如云霞,听梦鸾的口气,分明是瞧不起自己,但心里的真正打算,好像完全被外象蒙蔽了。他灰溜溜的跟了上去。 走到一个岔路口,梦鸾犹豫再三,一条是通往孟沛凝闺阁的路,另一条则通向比武场!“小姐叫我不要带他去她住的地方。”梦鸾小声的喃喃自语;孟沛凝让她带风凌落去孟胤祥的府邸,就必须经过比武场。 “梦鸾,怎么了?”风凌落奇怪的问。 “没事,我们去老爷那里,走!”他们俩继续走路,风凌落的眼睛时不时地被石子路两旁的柳树吸引。 沈菊非就站在距比武场最近的一棵大柳树后面,他注视着的比武场上的两个人,打过了一回合后,孟沛凝竟然歇了半晌,李千雄的耐心也异乎寻常的大,一直抱着双臂看着休息中的孟沛凝;仿佛在看一朵不平凡的娇艳贵气的牡丹。而孟胤祥他们忙着问沛凝有没有被伤到等等一干子无聊的关心。这种场面太过乏味,沈菊非转身准备离开,风凌落和梦鸾正好走过来,他谨慎的瞟了一眼他们,在风凌落的脸上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惧意,就急忙走过去;沈菊非的面孔在某种情况下无疑是非常招蜂引蝶的,两个男子擦肩而过的一刹那,风凌落的眼睛里影过一朵和朦胧意识里一模一样的菊花!他心下一惊,好比海水碰撞在礁石上激起的浪花! “你是何人!”风凌落凭直觉感到这个俊秀男子就是杀死自己父母的凶手,遂一把抓住沈菊非的手臂,厉声道。 沈菊非的脸丝毫未转动,依然微低着头,看着前方,他怕若转过脸来风凌落对峙,会坏了孟胤祥的一片用心,因为菊花烙印就在脸的那侧! 沈菊非轻而易举的摆脱了风凌落的抓缚,飞快地不见了。 风凌落试图去追他,梦鸾阻止他说:“公子,你这是干什么!” “那个人就是凶手!”风凌落对自己的怀疑非常认定。 “你肯定是看错了!”梦鸾不相信那个英俊男子会干出杀人放火的事情,倒认为风凌落是报仇心切才看走眼的。 “那他为什么不敢转过脸来,故意掩着那半边脸,分明是做贼心虚!”风凌落反驳道。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侍卫,那些侍卫一向都是不爱理寻常人的!”梦鸾解释说,其实她心里也在打鼓。 “莫非你认识他?”风凌落的情绪很激动,面部神情急剧变化,像被柳丝拨弄皱了的水面。 梦鸾天真的摇了摇头,说:“我看你是太多疑了,找不到仇人替父母报仇心里过意不去!” “你!”风凌落拿她没办法。 “好了,我们快走吧,别让小姐等急了!”梦鸾拉着他的袖子就往前走,脸红脖子粗的风凌落真是无言。 远远的看到比武场上站着一个魁梧的男人,孟沛凝正一步一步的走上台去,不悲不喜的样子。 “哎呀!小姐怎么在那儿呢!”梦鸾惊诧不已,把手放在眼睛上遮挡阳光。 “真的是她!”风凌落也十分惊讶。 孟沛凝不安定的视线落在了他们俩身上,立刻朝他们挥手!风凌落和梦鸾茫然的走过去,孟沛凝又走下比武场,眉飞色舞起来,对风凌落说:“你可来了!” “怎么了?” 孟沛凝把嘴巴凑到他耳边,用手捂着神秘兮兮的说:“我帮你找到凶手了!” “什么!”听此,风凌落更加毋庸置疑的认定那个逃走的男子就是杀人凶手;可孟沛凝所说的凶手定然不是沈菊非。 “是他!”风凌落看向比武台上的那个男人,李千雄也把目光迎过来,居高临下,面不改色。 “没错,就是这个臭男人!”孟沛凝理直气壮的说,“凌落,我跟他过了几招,没什么厉害之处,接下来就交给你了!”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抿嘴一笑,算是欣慰。 风凌落有几分怀疑,走上比武台,那男人脸上果真有个精妙的菊花!在明亮的天光下异常清晰。他暗想道:真的是他吗?刚才那个人的确是我看错了吗?怎么会呢? 既然孟沛凝如此保证李千雄就是凶手,那就是吧!不过得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再亲手杀了他!于是,风凌落提出了一连串一直困扰于心的问题,无疑是——为什么要灭我家门?我们究竟跟你有什么恩怨,竟然让你杀我全家?你到底是何方人士,姓甚名谁? 李千雄一一作答。但答案的模糊性很大,他只说:“那是上一辈的恩怨……”上一辈的恩怨?父母不告诉儿子自然是有道理的,可到底有几分真实性?风凌落却已无从考证! 李千雄的行为实在是疑点太多,风凌落现在又对他疑心重重。他若真是凶手的话,怎么会如此心平气和的跟人对峙,而不逃跑?难道他突然良心发现,不想掩饰自己的罪大恶极,心甘情愿领死来了吗?这许多超乎常理的地方都让风凌落加深了怀疑! 事后,孟胤祥也发现自己的安排中存在着种种疏漏,孟沛凝却还坚信不疑,可见女孩是何等的天真! 沈菊非清楚的知道了刚才所遇之人就是风凌落,要不然怎么会有人怀疑自己是杀人凶手呢?在去小酒馆的一路上,他心里风凌落的影子挥之不去,口中也不断念叨:“风凌落,我沈菊非也是迫不得已才狠下毒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要报仇就去找孟胤祥吧!”他来到一家他常来的酒馆,所有烦心事,一向都是酒一下肚就都烟消云散了;可这次反而越喝越愁! “砰”的一声,酒杯被狠狠放在桌子上,引来了酒馆里一位老者的注意。 这次事件中,真正良心发现的非沈菊非莫属了!他一向以“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作为自己的办事宗旨,可当他看到风凌落伤心无奈眼神的时候,他心里的那盏酒杯忽然跌碎了!所有不曾有过的忧虑一齐冲上心头,搅得那片沉静的心海浪翻水涌了。 “有道是:莫道有酒终须醉,酒入愁肠愁更愁啊!”美髯老者徐步走过来,在沈菊非旁边坐下,安慰似的继续说,“年轻人,不要把过去作为未来,未来终究是要和过去不一样的!” 沈菊非一直没有抬头,听他这话,有几分寓意。他长长的头发垂在前额,沾染了酒水,有几根凌乱地贴在腮上。“什么意思?”他仍未抬头,冷冷的问。 老者似乎因为自己不被正眼相看,而没有回答,并起身欲走。 “喂!”沈菊非猛然抬起头来,叫住他,在这怅然若失的时刻他希望一切都是自己的,连这老者的话也应该只说给自己听。 老者缓缓回过身来,滑稽的笑了笑;看他一身僧衣,手拿拂尘,面带慈善,不像是凡夫俗子。 “年轻人,心里有什么事不要憋着,”老者捋着白花花的长胡子,悠然自得的说,“特别是不要因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而自责内疚,往往都是徒劳啊!” “你知道我心里藏有何事?”沈菊非打量着他问。 老者若有所思,露出和蔼的笑容,看得出他非常欣赏沈菊非这个冷静严肃的男子,或者他觉得这个动了改邪归正的念头的男子有几分潜力,不忍看他如此苦闷。“一个人心里有事,自然很容易看得出来,不过那事究竟是什么,可能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啊!”老者和颜悦色的说。 “敢问前辈是何人?晚辈沈菊非。”沈菊非看他谈吐不凡,想必是世外高人,不妨问问其来历。 “贫僧来去皆空,来也是空,去也是空,所见所闻是空,所以贫僧无名无姓,你也不必记挂着我;今日一面之缘罢了,日后定都成空!”老者满口“空”字,不道其真名实姓,言语随和,没有出家人的那份沉稳,倒显滑稽。 沈菊非不禁笑了笑,从老和尚的字里行间猜测出他法号应该叫“空空”吧!不过他所说实在有理,一个人若是心里有事儿不难被看出来,可要想看清事情的真实面目,那可是难上加难啊! 那老和尚自顾自的走去了,嘴里唱着小曲儿,手提一个酒袋,走起路来蹦蹦跳跳,行至酒馆附近的一片小树林就不见了;好像世间的一切烦恼都和他没有关系! 沈菊非又笑了笑,很嘲讽的笑意:“原来是个游僧!” 时间已过中午,比武场上分外安静,只见上面有两个人,一个单腿跪地,一个满嘴是血,从嘴角流到耳根,面目甚是狰狞。 风凌落的一只手掐在李千雄的大动脉上,李千雄已然断气,两只眼睛凸鼓在外,眼里充满了血丝;因为全身筋脉尽断,血气都从嘴里涌了出来! “死了!”风凌落压低声音诧异道;他单腿跪在台上,李千雄血光粼粼的头就在眼前,他死不瞑目!“他死了!”风凌落不敢置信的样子。这一切实在是太奇怪了,自己所用的功力根本不至于使他筋脉尽断,因为从开始过招,他就感到李千雄招招都出得很有分寸,分明是在让着自己。李千雄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正当风凌落这样想的时候,一掌打在了李千雄身上,李千雄随即就筋脉尽断而死了! 看台上响起一片喧哗,孟沛凝不顾孟胤祥的阻止,第一个跑了上来,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李千雄,她真为风凌落开心。便蹲下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凌落,你已经亲手为伯父伯母报仇了,他们在天之灵,一定在看着你呢!” 风凌落久久没有回音,散落着的头发遮住了他的半边脸,孟沛凝并不能很清楚的看见他的神情。 “哎,凌落,快起来!”孟沛凝站起身,拉着他的胳膊,风凌落缓缓的站起来,眼睛依然看着李千雄的死相,脑海里不停闪过刚才的景象,包括对他来说神秘莫测的沈菊非! “等一等,沛凝!”风凌落挣开她的手,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孟沛凝听后大惊,孟胤祥看他们在上面叽叽咕咕的,急忙让人上去检查李千雄。 这回是风凌落拉着孟沛凝了,她被他的那个“怀疑”惊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根本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那句话时时萦绕在她的耳边。 他们回到房里,风凌落在椅子上坐下,孟沛凝站在那儿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拍着胸脯,梦鸾忙给她倒水,端过来递给她,说:“小姐,您在比武场折腾了一个上午,赶紧坐下来喝杯茶吧!”孟沛凝不但不领情,而且凶巴巴的叫道:“梦鸾,你一边去,我跟公子有事要谈!” 第十章 怀疑 梦鸾把杯子放到桌子上,乖乖的站到一边去了。 孟沛凝走到风凌落面前,惶恐的说:“你肯定感觉错了,一些重大的事情,凭感觉是最不可靠的!”她那双古灵精怪的圆杏眼,紧紧注视着镇定的风凌落,希望他能承认自己的感觉是错的,否则不就是说杀错人了吗! 风凌落抬起眼睛看着她,站起身,说:“我不是感觉,是猜测!” “你怀疑李千雄不是杀害你父母的真正凶手吗?”孟沛凝问的急切。 “嗯!”风凌落回答得坚决,继而作出一番推测,“如果他真是凶手的话,他就不该处处让着我,当初他不是想连我一块杀死吗?现在有了正大光明的机会,他反而处处相让!他本来有机会打伤我的,可是他没有,当时我神思恍惚,有点无心对战,每一招都只用了三分功力,他怎么会尽断筋脉而死呢!” “你这么一说,我倒也这么觉得,他出手用的招招都是虚的!”孟沛凝惊惧道。 “真的是这样!丞相大人是在哪里找到他的?” 孟沛凝嘟着嘴,摇摇头道:“不知道!” 风凌落遂要走出门去,“我这就去向丞相大人问个明白!”他一心想知道李千雄的出处,忘了孟胤祥对自己的嗤之以鼻。 孟沛凝阻止住他,愤愤地说:“你这什么意思,你认为是我爷爷故意找来个假凶手吗!” “未必不会,大人若不想帮忙,但又不想你不开心,所以就干脆找了个替罪羊,好趁早摆脱这件事!”风凌落说道;这在旁人看来,他似乎忽然之间变成了个有胆识的人! “你这么说真是太过分了,风凌落!”孟沛凝睁大眼睛瞪着他,道,“我爷爷二话没说就派人去帮你调查凶手,现在凶手找到了,你也也得以亲手报了仇,到头来却说出这样忘恩负义的话来!” “我只是怀疑而已!”风凌落双手摸着她的双臂,认真的解释说,“沛凝,你不要这么冲动好不好,我知道丞相大人非常疼爱你,因此你不允许别人在背后说他一句……” 孟沛凝哭丧着脸,眼眶红红的,说:“你这样冒然去找他,他肯定不会告诉你什么的;有机会我会去探听探听的,放心吧!” 风凌落微微一笑,将她拥入怀里,孟沛凝吃惊、呼吸急促、试图反抗…… 孟沛凝挣开他的怀抱,脸红的一塌糊涂,犹如秋天的落红,被风一吹就都抖到一块儿了。 “怎么了,沛凝!”风凌落不解的问道;他只知道孟胤祥不喜欢自己,不过那是因为自己家世不好的问题;但没想到沛凝也已经不喜欢自己了,而且是从未喜欢过,过去的种种都是烟花而已! “不可以现在就说出心里的话来,他刚经历了灭门之痛,这对他来说太残忍了。”孟沛凝心下思量着,自从发现自己对风凌落根本没有爱情而是单纯的依赖而已,她就一直想把自己的心思说出来,可又寻不到适合的机会;至于如今,更是别把那念头提起了,只要适当的拒绝就行。沛凝就是这样想的,她下意识的摩挲着刚才被风凌落抱紧的胳膊,脑子里想的是另一回事。 “你哪里不舒服吗?”风凌落担心的问。 “没有,”孟沛凝回答说,脸颊犹存一丝红晕,“对了,凌落,你这几天都在哪里住的?梦鸾是在哪里找到你的?” 风凌落听到这个问题发窘得很,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清楚事情内幕的梦鸾忍不住笑了出来,掩着娇小的嘴儿,加上明媚的笑靥,如一朵含羞欲放的紫荆花。 “梦鸾,你在笑什么?”孟沛凝闻声走过去问。风凌落跟在其后,对梦鸾挤眉弄眼,传递某些用意,希望她不要说出自己和乞丐混居一块的事儿来。 然梦鸾是个不会撒谎的小姑娘,但她也知道风凌落想在孟沛凝面前保留一点面子,便这样说:“小姐,风公子他这些天一直在四处调查凶手,因此每天匿藏在乞丐街,注意每个行人的外貌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原来是这样啊,凌落,真是辛苦你了!”孟沛凝转过身对他说。 风凌落尴尬的笑着,脸颊略微发烫…… 李千雄的尸体已经被掩埋在了荒郊野地。孟胤祥觉得沈菊非这事总算大功告成,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便心情大好的与孟平治一起品茶;茶的苦涩和恬淡,外加宜人的清香,具有着十足的人生味道,这是孟胤祥品茶的根由。 孟平治早年丧妻,至今未有再娶,他爱孟沛凝的母亲柳氏甚深,柳氏为人大度谦和,温柔体贴,却因病而离世。临死前,她希望自己的女儿沛凝平安快乐的度此一生,并让孟平治对自己的爱都转化为对女儿的爱;孟平治心痛不已,从此把沛凝看作自己的生命一般,对她宠爱有加,凡事也都应允她。这次风凌落家的事情,孟平治觉出几分离奇,就是凶手的顺从看起来像只驯服的羔羊,不是一般凶手所应有的行为,想到这儿,他不禁向丞相询问道:“爹,那凶手是在哪里找到的?” 孟胤祥的脸一怔,冷冷的回答说:“为何问这个问题?怎么了?” “哦!我就是觉得那个凶手太过驯服,非凶恶狠毒之徒!”孟平治一只胳膊撑在椅子的扶手上,说。 孟胤祥脸色渐冷,这一点他也已有察觉,无疑是个疏漏!“哈哈!”他心虚的冷笑起来,不知该用何字眼回答,“你别多管闲事了,平治,此事你最好不要插手,以免日后招来了祸端,怪为父不予提醒!” 孟平治听此话,心里更加动荡不安了,他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发出浑厚的嗓音:“爹,您这样说就说明这件事绝非一个所谓的凶手毙命这么简单!其中定有隐情,莫非……” “莫非什么?”孟胤祥一抖,大声问。 孟平治把自己的真实猜疑道了出来:“莫非那个凶手并不是真正的凶手!” 孟胤祥的心不禁一震,整个身体就好比一片大陆,因地壳运动而发生震动的感觉,“好啊,这次真是失败了,沈菊非,你跟随本相多年,本相不忍把你抓出来,可现在该如何解决李千雄的事儿呢!”老头儿一副阴险狡诈的模样,面对着黑糁糁的窗子站着,双手习惯性的背在身后,老练粗制的手把玩着那两颗透明的玉珠,其中的杂质清晰可见,与其主人的内在截然相反;他沉思着进一步的谋划,“李千雄,既然你有意和本相作对,那我们的约定就不得不作废了,你的家人在劫难逃!哼哼……” 孟平治还在等着他的见解,他却不做声,只借身体累了而不奉陪了。“那爹请好好休息!”孟平治拱手作揖,目送孟胤祥走了出去,一个点头哈腰的随从紧随其后。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孟平治自问。 一个负责专门通风报信的小喽罗在酒馆前找到了沈菊非,当时沈菊非喝得微醉,走起路来摇摇晃晃,那小喽罗见是他,便附耳跟他说了几句什么;沈菊非听罢对他一挥手道:“去吧,一路走好!”小喽罗霎时一脸的茫然和惊诧,挠着后脑勺走了。 见他走远,沈菊非醉眼朦胧,嘴里依然嗫嚅着:“一路走好……一路走好……”他心里波涛汹涌的激荡着从前种种惊悚的画面,风凌落一家的惨死,以及……以及孟沛凝……孟沛凝! 孟沛凝并不是以前的孟沛凝!除了他和孟胤祥,这是个绝密!而造成这一切的,是他亲手所为。有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那就是孟胤祥为何要如此对待自己百般宠爱的孙女!而且方法惨不忍睹! “最爱你的人背叛你最深呀!”他沉吟一句,往丞相府走去。 孟胤祥在安静的等着他,旁边站着几个铁面无私的拿刀侍卫,沈菊非犹疑的走了过去,对他拱手道:“参见大人!” “嗯!”孟胤祥头痛的看着他,沈菊非感到那种威慑力,抬眼都是有些畏缩的,“你可知道本相为了这件事,遭到了多少人的质疑!” “大人,发生什么事了!”沈菊非镇定道。 孟胤祥欠了欠身子,冷酷的说:“他怀疑凶手另有其人,本相的儿子个性冲动,心里藏不住话,本相怕这事情会就此败露!” 沈菊非想起和风凌落撞个正着的事儿,风凌落对自己当时就怀疑,想必是瞟见了菊花印记,那么,以后就防不胜防了!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孟胤祥。 “什么!”孟胤祥惊叫道,“难怪,风凌落始终不信任的样子,原来他早就知道凶手另有其人了!” “风凌落这家伙好像特别敏感,我看得出来,当时他就对我坚信不疑!”沈菊非郑重其事的回答道。 孟胤祥虽说狡诈,但也有爱惜人才之心,他莞尔一笑,说:“你是本相的左膀右臂,本相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去送死的,何况你是奉了本相的命令才去做的。” “谢谢大人!那现在该怎么办?”沈菊非再不对他怀有什么感激之情,只觉得孟胤祥是六亲不认、心狠手辣之徒。 孟胤祥回过头看了看他,他脸上的菊花印记显得尤为刺眼,遂说道:“你脸上的印记是怎么来的?” 沈菊非惊吓不已,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他的隐私;当年,父亲为怀念母亲,母亲生前最爱菊花,可不幸去世,父亲心痛至极,以至于变得疯疯癫癫,狠下心要在妹妹脸上烙上菊花;一块烧红了的铁对着沈菊梦逼过去,妹妹害怕的大哭,他一把推开妹妹,红铁生生的落在他的脸上,烧红了稚嫩的肌肤,父亲却还狠狠地按下去,钻心的疼痛转化为尖利的声音从他的喉咙迸发出来,一朵精致的菊花在他脸上萌生;从此,他和妹妹远离家乡,来到深山拜师学艺。一日,他和沈菊梦到京城游玩,不料丢了沈菊梦! 沈菊非痛心疾首,没有尽到一个做哥哥的责任,没有看好妹妹;从那以后,他便干起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行当。 沈菊非犹豫不决,很难为情的样子。孟胤祥顿时觉得他有事情隐瞒自己,便进一步盯着他,问道:“嗯?怎么了,本相在问你脸上菊花的来由,为何不老实回答?” 沈菊非虽处处谨遵他的命令,但此事系家庭之丑,不可说啊!“大人,恕在下不能相告!” “岂有此理,难道你连本相的命令都不听了吗?”孟胤祥气上心头,他向来只爱听乖顺之语,除了被自己宠溺着的孟沛凝,他可听不得任何敷衍之词。 “大人,请恕在下不能相告!”沈菊非重复自己的意思道,以示坚决。 孟胤祥气得吹胡子瞪眼,仿佛一头愠怒的公牛,接着咆哮道:“那好吧,本相再不要见到那朵菊花印记,你好自为之吧!”老头儿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沈菊非痴痴地站在那儿,用手指抚摸着脸上那块粗糙的皮肤,恨不得把它撕下来!然孟胤祥正是这个意思,“本相再也不要见到那朵菊花印记!”如此横行霸道的凶狠语气,无非就是这个意思! 沈菊非的住处在京城一个僻静的角落里,一间普普通通的茅舍,四周栽满了菊花,红的,黄的,白的,相映在一起,映出曾经幸福的一家人……父亲,母亲,妹妹,还有自己,围坐在一起的温馨景象时常在他眼前浮现;或许,他之所以栽下这么多菊花,就是为了让自己睹物伤情,要不然人生真的了无生趣,他会一分一秒也不想在人世间搁浅的。 沈菊非坐在窗前的一把椅子里,菊花印记愈加显得可怖,似蝎子所蛰。他神色安宁,气定神闲,忧郁的眼睛显得空洞,注视着苍白的空气;面前的桌子上放着那把白银剑,精美的花纹为几条九天之外的游龙,浮于缥缈浩瀚的云雾之际;如他妄放伤悲的神思,秩序又凌乱,复杂脆弱而又简单坚强…… 孟沛凝留风凌落在府里住下,但风凌落仍没同意,因为府里的生活似乎太过拘谨,不适合他心灵时常驰骋在云霄的人! “既然你坚决不答应,那好吧,”孟沛凝说,“不管那个凶手是真是假,反正他已经死了,也算对伯父伯母有个交代啦!” “可……可是!”风凌落吞吞吐吐的。 “哎呀放心,我会向爷爷问个清楚的!”她笑着说。 “好,那就这样吧,我先走了。”说着,风凌落便朝外走。 孟沛凝急忙道:“喂等等,凌落!”她转眼就站在风凌落面前了,一脸的绯红云霞,而对面这个男子似是炽热的太阳,照的她越发难受。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风凌落问道;他的一只脚已经踏在了门槛外。 “你这次还是去乞丐街住吗?”孟沛凝蹙眉问。梦鸾似乎也很关心这个问题,侧耳倾听。 风凌落迟疑了一会儿,看着门外的风景全都被笼罩在炎炎烈日下,强烈的光线刺的人睁不开眼睛。“我想在客栈住下,然后找个机会就去拜师学艺,我就是这样打算的!”他一字一句的说,白皙紧致的皮肤光泽稀薄,犹如缺了氧的空气。 “你身上有银子吗?”孟沛凝又问。 风凌落摇了摇头。 孟沛凝随即给梦鸾使了个眼色,梦鸾走去帘内,拿来了一个锦囊,将其递给孟沛凝,孟沛凝再将它交给风凌落,对他说:“你小心点便是,过几天我会出去给你报告消息!” 风凌落拿着锦囊,知道里面装的是银子,突然发觉自己好没用,竟然落得如此田地。他的眼眶泛起一丝潮红,感动不已的说:“谢谢你,沛凝!”他又张开双臂,想要将她拥入怀里,孟沛凝伶俐的躲开了;风凌落想这可能是因为梦鸾在场的缘故,便承诺一番:“沛凝,我一定会为了我们的将来好好努力的,相信我!”沛凝连忙转过身去,自己和他已经没有将来了,可他却这样自信满满。 “沛凝,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怪怪的!”风凌落把她转过来,看着不敢看自己的她,担心的问道。 “没有啊!”孟沛凝竭力装着快乐高兴的样子,白净标致的脸蛋儿抬起来面对着他的审视,紧张的说,“凌乱,你不要胡思乱想了!这几天就为了你爹娘的事情肯定累坏了,我让你在这儿休息你又不答应!” 风凌落深深的爱着她,因此变得很多疑。风凌落含情脉脉的看着面前这个他自己认为早晚会属于自己的女子,他看出孟沛凝的内心情感凌乱不堪,或者那朵爱的花儿已经不在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发展了!发现了这个无比巨大的问题,他渐渐的不安了,难过了,伤心了! 他不想在这儿住下的原因,是怕招来闲言碎语,让孟胤祥逮到什么把柄,以后再想和闺阁里的心上人见面恐就实属不易了! “那我就走了!”风凌落苦涩的笑笑,慢慢松开沛凝的手,朝廊外走去;当指尖与指尖滑离的瞬间,好像永远只能擦肩而过的白昼与黑夜一样,深沉的爱,深沉的苦痛,具埋藏在无垠的黑夜里;月亮的光辉来自于身后的太阳,可它们永远只能有一面之缘,永远只能擦肩而过! 风凌落离开了丞相府,即又来到乞丐街,一个个蓬头垢面、饱尝饥饿之苦的乞丐对每一位路过这儿的着装体面之人翘首以待。不知是什么力量,指引风凌落又来到这里,他本想利用囊中充裕的金钱找家客栈住下的,也许是过去几天和他们在一起生活的缘故,此情此景让他心生怜悯;于是毫不犹豫的倾尽囊中之物,而自己另寻生路去了。 风凌落在一家客栈找到了活计,即是当跑堂的小二! 当天,孟沛凝就去了孟胤祥那儿,风风火火的,还没进门就已经喊破了喉咙:“爷爷!爷爷你在哪儿呀?爷爷!”后面还紧随一个侍女为难的声音:“小姐,小姐您慢点儿!” 孟胤祥正满怀心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还伴随着长吁短叹和小声的斥骂,不知针对何人!听见孙女的叫喊声,他慌忙迎上去。 孟沛凝一脸委屈,弄得孟胤祥心急火燎的,她扑进老头儿的怀里,孩子似的哭闹了一会儿,“爷爷的心肝宝贝儿,谁欺负你了?本相一定不能绕过他!”孟胤祥大声劝慰着,起了一点微小的作用,她的哭声只比刚进来的时候小了一点,直起身子抽泣着说:“爷爷……” “沛凝,这究竟是怎么了?是不是风凌落那小子欺负你了!”孟胤祥极其温和的说。 “不是的,爷爷!”孟沛凝嗫嗫嚅嚅的说;声音如细雨淋在新发的柳枝上的旋律,有点凄美,有点唤人怜爱。 孟胤祥却越来越粗犷的对梦鸾问:“是不是风凌落,是不是他!”这话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孟胤祥现在绝非是正常的讨厌风凌落了,而是深深的厌恶,可见斩草不除根,必将春风吹又生呀!那“麻烦”就会无止尽的蔓延,从嫩芽长成参天大树,未尝不能! “不是他啦,爷爷!”孟沛凝也放大了柔细的声音。 “那你怎么这副模样,慌慌张张地那么狼狈!” 听到这话,孟沛凝忍不住偷笑,她故意打扮得狼狈一点,好博得孟胤祥的怜悯,这对她要办的事情是不无帮助的!“爷爷,我是觉得凌落现在特别可怜,没有什么比失去父母更令人难过的了!”她一边用手背揩着眼泪一边哭哭啼啼地说。 孟胤祥转过身去,很不满沛凝怀有如此悯人之心似的。 接着,孟沛凝示意梦鸾下去,然后给老头儿沏了杯茶,端给他说:“爷爷,世人皆有恻隐之心,我就是替凌落难过;他不过和我年纪一样而已,但我有爱我的爷爷和父亲,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呢?我有的一切他都没有呀,爷爷!” “那你想让老夫怎么做?”孟胤祥吩咐的问。 “我们觉得爷爷找到的那个凶手身上充满了疑点!”孟沛凝说,孟胤祥的心一沉,脸上乌云滚滚,“他不应该在和我们比武的时候让着我们,这是第一个疑点;我看到他脸上的菊花印记的轮廓颜色鲜红,俨然是才烙上去的,这是第二个疑点!爷爷,那个凶手您是在哪里找到的?” “沛凝,你真的怀疑凶手是假的吗?”孟胤祥低声问。 “嗯!还有一点,更是匪夷所思!”孟沛凝融入的说。 “哪一点?” “他根本不是凌落打死的,而是自断筋脉而死!” “什么!他自断筋脉而死?”这倒是孟胤祥不曾注意的,心想:这个李千雄,分明是想以行动来告诉他们他不是凶手! 孟沛凝费尽口舌就是想让孟胤祥把抓到凶手的来龙去脉原原委委的说出来,而孟胤祥老奸巨猾,心思缜密,自然看得出沛凝的用意,便着实费了一番脑力,编出了个听上去蛮真实的故事;孟沛凝就真的相信了! “好吧,爷爷,我相信你所说的!”孟沛凝说道,“既然那个凶手真的是自投罗网,那我明天就去告诉凌落!” “你要去找风凌落吗!”老头儿怫然作色,瞪着沛凝,苍老皮肤上的皱纹收紧了几分。 “是啊,爷爷请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沛凝笑道。 孟胤祥还欲阻止,一个侍卫进来,对他耳语了几句,他抬头再看孟沛凝,早已经不见了,便对那侍卫说:“叫他进来。”侍卫遂走出去,孟胤祥在一张椅子里坐下来,捋了捋胡子。 沈菊非走进来,高高的个子英姿尽显,对孟胤祥拱手参见,脸上一块殷红的血迹,伤口很深,出过很多血的样子。 孟胤祥的视线定格在他的伤疤上,混浊的眼睛里突显一丝惊异,“菊花呢?”他诡谲的问。 “回大人,”沈菊非沉重的说,“小的在家中思来想去,觉得这菊花乃植下祸端之物,不可留!” “为什么不可留呢?”孟胤祥窃喜道。 “大人有所不知,那菊花里藏着太多的不堪回忆,留着也是徒增伤心,所以索性剜了去!”沈菊非面无表情的说,似乎因为那伤口剜的太深,疼如火燎,所以他说起话来声音微微颤抖,仿佛断了线的珠子,嘈嘈切切散落的到处都是,凌乱的让去收拾的人不禁泛起愁思。 “哦?那菊花连着皮肉,剜去定要忍受切骨之痛;以前怎么不索性一点儿呢!”孟胤祥走下椅子,来到离他咫尺之处。 “再强烈的怀念总有淡化的一天,”沈菊非平平的回答说,“在你不经意想起那件事的时候,不再添加什么喜怒哀乐进去了,那就是该淡忘的时候,该抛弃的时刻了!” 孟胤祥淡然一笑,觉得他此番话尤为伤感,乃幡然醒悟也! 可是谁能发现他眼中的泪,滑落在脸上是那么痛彻心扉;沈菊非从丞相府出来,走进一片寂静无人的地域,春末的气息愈加散淡,夏初的韵味愈加浓厚,一阵阵刺鼻的花之馥郁扑面而来!他携剑漫步在绿草碎花的小径上,怅然若失,胸中失去了某种依靠的感觉…… 若是彷徨复彷徨,不知心事是否能在彷徨之际被遗失;沈菊非用手指触了触几乎没了知觉的脸,火辣辣的疼痛已是那般麻木了,伴随着对往事的歉疚,心在荒凉的海面随波逐流! 次日,孟沛凝和梦鸾主仆二人女扮男装出了丞相府,孟沛凝手拿折扇不时轻摇,公子气派十足!两人昂首挺胸的在大街上东看西看,过于白净的脸蛋儿吸引路人投来艳羡的目光。 “孟公子,咱们去哪儿找风公子啊?”梦鸾小声问;穿着男子服装却依然小家碧玉的气质,与孟沛凝的男子气势相差甚远。 “这个,我也不知道呀!”孟沛凝清了清嗓子加粗声音道。 “您当初不是问了他来着?”梦鸾又问。 “我是知道他要去找一家客栈住下,可忘了问他去哪家客栈!” “啊~”梦鸾愁眉苦脸起来,看着路两旁和小贩讨价还价的人们,更是愁上加愁,这不是茫茫人海吗! 孟沛凝也不耐烦的把折扇摇来摇去;这季节的太阳晒的人直冒汗,加上心里急躁,更是难受的要命了。 梦鸾用手揩着脖子上的细汗,叫苦不迭的说:“小姐,上次我是在乞丐街找到风公子的,要不我们去那里打听打听,说不定他们知道风公子的去处呢!” “对哎,我怎么没有想到!”孟沛凝笑逐颜开,兴高采烈的夸赞梦鸾道,“还是你聪明,要是他们真知道凌落下落的话,回去定把那个金玉簪子送给你,好不好!” “太好了,小姐!”金玉簪子是孟沛凝的首饰,而梦鸾独喜欢它,梦寐以求都想得到这个赏赐,孟沛凝早就知道她的心思,所以就借此机会许给她好了,梦鸾喜出望外,忘了孟沛凝现在是女扮男装,竟引来了许多玉树临风的男子的围观! 她们俩好不容易逃脱了那些人的淫威,直奔乞丐街。 “呼呼!”孟沛凝停在街头,气喘吁吁的拍着胸脯。梦鸾亦是如此! 待她们稍定了定神,几个衣衫褴褛、面目脏兮兮的人围了过来,乱糟糟的头发上夹着稻草,遮掩着半边脸;清癯的手各自捧着一只破烂的瓷碗,向她们伸过来,神色甚是饥饿悲哀,真是悲天悯人! “他们……他们……”孟沛凝看着他们惊诧不已,像她这种从小就受享着锦衣玉食的大家闺秀,见到邋里邋遢的人都会抱以奇怪的心态,而她又从来都非常骄纵! “公子,他们都是些流落街头的乞丐,好可怜!”梦鸾不由心生悲悯。 “原来是这样!”孟沛凝慈悲为怀,之前所有金枝玉叶的心理都已离至九霄,遂叫梦鸾倾尽囊中所带之物施与他们,乞丐们最喜欢的无非是这些出手大方的人,便个个欢天喜地的围着她们又蹦又跳的。 孟沛凝趁机问他们:“你们可曾认识一个叫风凌落的人?他相貌不凡,英俊挺拔,你们可曾认识他?” 几个乞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致点头,异口同声道:“认识!见过!他走了!他临走时给了我们许多银子!” “哈!真的!”孟沛凝惊喜道,“那你们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他说他可能会去来宾客栈,还要我们去找他,他可真是个大好人!”其中一个乞丐神采奕奕的说。 “来宾客栈,好,我们先走了!”孟沛凝拉着梦鸾兴冲冲的走开了。那些乞丐目送她们很远,嘴里依然念叨着“谢谢,好人真多”之类的字眼。 这时候,一个丰采高雅的男子出现在乞丐街旁边的一棵柳树下,这男子剑眉星目,神明爽俊,直鼻凹唇,容貌甚伟;他手拿折扇,青丝飘忽,眼睛盯着孟沛凝远去的背影,嘴角轻轻扯出一抹完美的笑容,齿如含贝,实属天宫仙人模样! 俊美非凡之物往往灵光一现,划过那遥远天边,从此就匿迹难寻! 孟沛凝和梦鸾来到了来宾客栈,风凌落正在忙着给客人端送饭菜,他瞟了一眼这两个公子样的女子,急忙把抹布往肩头一搭,来到她们面前低头弯腰招呼道:“二位公子,请问有什么需要?” 孟沛凝用折扇遮了脸,偷笑起来,梦鸾也掩面而笑;听是燕语莺声,风凌落不禁抬起头又看了她们一眼,仍没看出什么异常,便再问了一遍刚才的话。 既然如此,孟沛凝就索性跟他玩上一玩;信步走起来,说道:“要一个上等包间,一桌上好的酒菜。” “是,我这就去准备。”风凌落依然低着头,伸出一只胳膊请她们上楼的姿势,说,“二位请跟我来!” “等等!”孟沛凝叫道。 “还有什么吩咐?” “我们还要一个英俊潇洒的男人,请问贵店可有?”孟沛凝忍住笑戏弄的说道,同时把脸转向风凌落;风凌落听闻一怔,抬起头,孟沛凝的玉面昭然若揭;三人开怀大笑起来,回荡在整个客栈里! 三人来到孟沛凝定的上等房间里,一桌的好酒好菜,待他们开怀畅饮! “沛凝,你们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关上房门的风凌落说道,“弄得我以为是变态的淫贼呢!”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一听此话,孟沛凝和梦鸾又笑的脸红,然后言归正传,说:“我是来告诉你关于凶手的消息,不打扮成这个样子,我们两个女孩子才要提心吊胆呢!” “谁欺负你们了吗!”风凌落叫道。 “没有啦,你看我们这个样子,谁敢欺负我们!”孟沛凝作出男儿气势,威武英勇地说。 梦鸾也瞪了瞪眼,纵然她身娇体弱,但依仗着孟沛凝的保护,她是浑身是胆呀! 风凌落使劲点点头,问道:“沛凝,你说的那关于凶手的事情,快告诉我吧!” 他们在载着丰盛菜肴的圆桌前坐下,孟沛凝将爷爷告诉自己的向风凌落复述了一遍。 听罢,风凌落手放在桌子上,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么说,丞相拿了那个凶手的家人作为把柄,凶手才选择自尽的!” “对啊,凌落,”孟沛凝解释说,“我爷爷自从听说你们家被灭门之事,他老人家就寝食难安,派出许多侍卫去调查脸上带有菊花的男人,结果挨家挨户的搜查,李千雄是唯一一个脸带菊花的杀手,你说除了他,难道还会有第二个这样的人吗?我爷爷当即就叫人先拿下他的妻儿,因为像他这样的人,功夫必定很高,所以就挟持他的妻儿作为把柄,叫他出来认罪!” “原来如此!”风凌落喃喃道。 “看来我们之前真的是误会爷爷了,”孟沛凝浅笑着,说,“他怎么可能随便抓一个假凶手来敷衍我们呢?” “那么,他脸上的菊花印记,有明显刚刚被灼烫上去的痕迹,这又怎么解释?”风凌落不放过心里的任何一丝疑虑。 孟沛凝不禁破颜而笑,她把孟胤祥的花言巧语当做了真凭实据,遂眉飞色舞的说道:“至于菊花的鲜明印记,我也怀疑过是刚被烫上去的,不过听爷爷一说,句句在理,才认识到自己的思想多么简单,怀疑是多么没有道理。他说,李千雄曾苦苦哀求他不要伤害他的妻儿,爷爷为了让他亲口招供,便威胁了他许久;你想想看,在那种情况下,他会不会流眼泪?泪水是咸的,腐蚀在菊花上,不多久就会出现殷红的!” 风凌落仍旧不能轻易接受这个说法,觉得属于精心编制的成分多;“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说,“李千雄是个钢铁汉子,我不认为他会比平常的男人更容易流泪,而且,在丞相的逼迫下,他应该会不顾性命的全力反抗!毕竟,杀手是不会轻易承认自己的软弱的!” 孟沛凝无奈之极,心想这个风凌落怎么那么难说得通呀!“凌落,你就听我的好不好!”她扯开嗓子叫道,纤纤的十指攥成了拳头,“我爷爷说的是不会有错的,实在是我们太多疑了啦!” “你既然说他是一个杀手,”风凌落毫不退让的反驳道,“那杀手背后就一定有主使!” “你这个……你这个人真是强词夺理耶!”孟沛凝自认有理,于是也理直气壮,“谁说杀手一定要有幕后主使啦!啊?总之,我认为杀手就是和正常人思想不一样的,他们看谁不顺眼就想杀谁!” “你!”风凌落用食指指着她,气得脸红脖子粗,真拿她没办法,“你才是无理取闹,我不跟你说了!”说着,风凌落霍地站起身,转过身去,口中若有似无的“哼”了一声。 孟沛凝还想与他争辩,梦鸾拉住她,劝道:“小姐,好了,风公子生气了呢!” 此时,孟沛凝刁蛮霸道的性格尽显,“哼,我还生气呢!”她气急败坏的叫道;颇委屈的样子,哭哭啼啼的叫道:“他欺负我!他欺负我!” 风凌落不予理睬,任凭她在身后哭闹,梦鸾不停地劝着;他心里虽然爱沛凝,可也不是那种唯唯诺诺的窝囊废!“你走吧!”他愤愤地来了一句。 孟沛凝停止了哭闹,站到他面前,仰着珠泪阑珊、目光闪闪,肌如翠雪的下脸儿,风凌落却不看她一眼,以保留自己的尊严。 孟沛凝瞪了他片刻,见他没有要道歉的意思,便叫道:“梦鸾,我们走!”梦鸾为难不已,为不能劝和他们俩而心生愧疚。“还愣着干嘛,快走呀!”孟沛凝的声音又加大了点,梦鸾吓得一抖,边应边过来:“是,小姐!” 孟沛凝一挥折扇,哗的一声,梦鸾打开门,两人相继走了出去,梦鸾又回过头来把门关好。 留下风凌落一人在这里,他的眉宇间隐藏着一缕淡淡的忧伤,神色宁静,眼睛直望着紧闭的门,扯的平平的嘴角颇显悲伤;心里有说不出的烦忧。他转身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看着满满一桌子的美味佳肴,他竟食欲全无;泪水在深深的泉眼里打转,忽然觉得刚才孟沛凝所说也不无道理,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吧!心中积郁太深之时,若不把它化作和风春雨的话,恐怕病伤身体呀!风凌落举杯独饮,拿酒壶对着半张的嘴,酒水来势汹涌的往下泼灌,湿了衣襟,湿了脸面,酒水与泪水交融,分不出是酒还是泪,可能它们都是透明的;泪水咸涩,酒水苦辣,把风凌落的心搅得苦痛不堪! 孟沛凝气冲冲的打道回府,折扇也到了梦鸾手中,由她给小姐扇来些许凉风,希望能解她心头之火! 府中一片春光催柳色,花团锦簇,色彩缤纷,无冬无夏。夏初之时节已有蝉噪声,甚是宜人耳目! 她们刚进大门,一侍卫就急忙对她道:“小姐,丞相大人已等候多时,叫您赶快去见他。” “知道了。”孟沛凝没好气儿的应了声,然后回房恢复了女装,就去见孟胤祥。 已近暮色四合时分,府里的鳞次栉比的房舍被笼罩在一团和气之中。孟沛凝和梦鸾来到厅堂,孟胤祥见孙女终于前来,兴奋不已! “爷爷,您找沛凝有什么事吗?”孟沛凝问道。 “你刚才去了何处?可急死爷爷了呀!爷爷刚才去了你那里一趟,却没个人影!”老头儿慌里慌张地摸着她的双臂,焦急的说,“我又叫人在全府上下找你,可是怎么都找不着!” 孟沛凝嘟囔了一句:“我根本不在府里,您当然找不到了!” “什么!”听觉敏锐的孟胤祥大声道,“你真去了风凌落那里吗?” 一听到风凌落的名字孟沛凝就来气,走到一边,说:“我是去找他了,不过,以后要不是他亲自来求我的原谅,我是不会再见他的啦!” “哦?他怎么惹你生气了,老夫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和他来往,你就是不听!” “哎呀爷爷,您就别在那儿说风凉话了!”孟沛凝嗫嚅道,“人家都伤心死了!” “好好,不说!”孟胤祥顺从的对她说:“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老头儿走到旁边仆人那儿,指着那人手里端着的一碟红如玛瑙的果子,说。 孟沛凝走过去,看着满满一碟的硕大浑圆、晶莹剔透的果子,喜悦之色溢于言表:“啊,爷爷,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西域凤果!” “没错!哈哈……”孟胤祥喜孙女之喜,捋起胡子,喜眉笑眼起来。 孟沛凝心花怒放,伸出双臂搂住老头儿的脖子,笑逐颜开的撒娇道:“谢谢爷爷!爷爷您真是太好了!” 孟胤祥笑得越发开心,接着迎来孙女的一吻,更是开心的合不拢嘴! 孟沛凝松开孟胤祥的脖子,又去瞧红润迷人丰盈的凤果,十分尊贵的拿起一个,放在白白的牙齿间,一口咬了下去;果汁浓郁香甜至极,流动于口舌之中,醉人质感,飘飘欲仙,实非凡品! 而后,孟沛凝满满品味手中有了缺口的一颗凤果,让看着的人不禁吞咽口水,连孟胤祥也忍不住想吃它一口,常常这稀世之物;可孟沛凝却笑眯眯的对他说:“爷爷,这凤果来之不易,是治伤养颜之物,您就把它们全都送给沛凝吧!您瞧,我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呢!虽然不怎么显眼,但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多难为情呀!” 孟胤祥心头猛震,看了眼沛凝白白嫩嫩脸上的那道如刀刃的伤疤,不禁惶恐不已,惴惴不安、似笑非笑的道:“爷爷只不过开玩笑而已,再说了,爷爷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怎有资格尝试妙龄少女之物!” 孟沛凝觉得非常别扭,认为爷爷定是生气了,才这么说的。她便又拿起一颗凤果,将其递给孟胤祥,说:“爷爷,给您!” 老头儿已再无食欲,孙女脸上的伤疤对他来可是非同一般哪!笑着推辞:“不不,爷爷是真的不想吃了,你快吃吧,它们定能帮你恢复靓丽的皮肤!” “那好吧!”孟沛凝笑着道;遂把凤果放回果盘,吩咐梦鸾说:“把这些凤果拿回房间!” “是的,小姐!”梦鸾应声从那仆人手中接过果盘,主仆二人告辞了丞相,回到那间屋子。 回到屋里,梦鸾把果盘放在中央的桌子上,孟沛凝刚刚吃完一颗,觉得神清气爽,身体里充满了柔和,雨露浸在花瓣上的潮润之感。她跑到镜子前,认真仔细照自己的脸,伤疤依然存在,她不禁悲从中来;坐在镜子前的圆凳上,双手垂立,面色无神,颇显沮丧。 见状,梦鸾走过去安慰道:“小姐,这镜中明显是一位高贵的绝色美人,却为何垂头丧气?”跪在膝前的梦鸾,颇具聪明伶俐之气,使孟沛凝缓缓踏出了哀愁的门槛,脸上现出甜美的笑容,说:“你这丫头,越来越会油嘴滑舌了!” “奴婢没有油嘴滑舌,小姐长的是奴婢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梦鸾夸赞说。 孟沛凝羞怯的摸着自己的脸,恰又触到凹凸不平的粗糙疤痕,即刻转喜为悲,颓丧着脸说:“再好看的花儿,若是残缺不全的,那她的所有美丽就被全部抵消了!” “小姐,别这么说!”梦鸾道,“那个疤痕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现在有了西域凤果,您每天吃上一颗,久而久之,自然会恢复原来的容貌了!” “真的吗?”孟沛凝疑惑的问。 “当然是真的啦,小姐!”梦鸾站起身,站在她的身后,帮她整理头发。 孟沛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浓妆淡抹,高高的发髻上插着多彩的簪子,玲珑的珠花,宛如当前缤纷的季节。赏心悦目之际,她恍然想起给梦鸾的承诺。“对了,”她拿起桌子上的金玉簪子,说,“我说过把这簪子送给你的,那,你拿去吧。” 梦鸾欣喜不已,接过簪子,拿在手里左看右看,真是美梦成真呀!“谢谢小姐!”她涨红了容颜,兴奋道。 “我答应过你的,总不能说话不算话吧!”孟沛凝说。自受伤以来,孟胤祥找了许多宫里的御医,孟沛凝最在意的是自己的花容月貌,多次请求御医给自己开下消去疤痕的药物;御医给她开了一盒珍贵的药膏,让她早晚各涂抹一次,孟沛凝为了美丽,当然从不会忘记涂抹,可如今,多少日子过去了,疤痕依然在脸上丝毫没有移动。她愈加苦恼不安,怕被别人看见,每次出门也都是小心谨慎。 孟沛凝坐到桌子前,从果盘里拿起一个凤果,看着它说:“凤果呀凤果,不知你是否真的有奇效!唉……” 沈菊非不再是以前的沈菊非了,他眼角处的菊花印记被自己狠心剜去,形成了一大块红红的伤疤,甚是可怖。走在蜿蜒曲折的小道上,他不禁吟起当年父亲送给母亲的有关菊的诗词:“粲粲黄金裙,亭亭白玉肤。极知时好异,似与岁寒俱。堕地良不忍,抱技宁自枯。菊非菊,而花尤人!爹,娘,如今儿子抛弃了你们诗中的情意,莫怪!莫怪!”这周围万籁无声,只有青翠的绿叶和寂寞的野花时而发出蟋蟋洬洬的声音,宁静直入心底,目光越发清丽。 这时候,身后响起一老者的问话:“既然情深似海,本不该断忘的亲情,何必忍痛割爱呢?叫我说啊,你们这些年轻人,在‘情’方面的行为都是荒诞不堪哪!” 沈菊非回头一看,见还是那日酒馆中的奇怪的老和尚,正朝自己徐步走来,悠然自得的神态;便说道:“大师,你既已着了僧袍,剃了度,然一副佛性禅心的祥和,为何还要破戒呢?” “破戒?敢问侠士,我何时破戒了呢?”老和尚笑眯眯的问,“我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吃肉四不喝酒,五不坑蒙拐骗,六不……” “打住!”沈菊非一扬手道,“你说你不喝酒就已经破了一戒,出家人不打诳语,可是那日你明明在小酒馆,走的时候还提着一个酒袋,往嘴里灌酒,这怎么能说没喝酒,没破戒呢?” 老和尚急了,瞪大了眼睛口吐粗鲁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喝的是酒了?难道不喝酒就不能去酒馆去了吗?” “那当然,要不然为什么叫酒馆呢!”沈菊非发觉这和尚疯疯癫癫的,随即感到厌恶。 “既然如此,我喝的只是水酒,酒袋里也是一袋清水罢了!”老者非常神秘的捋着长长的白胡子,撇了撇嘴,道。 沈菊非无奈的摇摇头,不想再理会,欲继续往前走,老者拦住他,“你干什么,让开!”菊非语气显凶,和尚却丝毫不怕,年轻的眼睛盯着他脸上血淋淋的伤疤看,流露出莫名的伤悲关切的说:“这本来好好的一朵菊花多漂亮,怎么把他剜去干嘛!” 沈菊非避而不答这个问题,想绕过他赶紧走开,可这老和尚敏捷地又将他拦住,伸出一只老手颤颤巍巍的想去触摸他受伤的脸。沈菊非用剑柄移开他的手,说:“我要走了,你别拦着我!”便又绕过他,欲走。老和尚不再举止轻浮,严肃起来,叫住他:“沈菊非,你正值大好的青春年华,脸上有一块这样难看的伤疤,实在有失体面!” 沈菊非只怔了怔,遂继续往前走,老和尚不死心,又说:“难道你想让看见你的人都唯恐避之而不及吗!” 沈菊非站住了,因为疼痛而微张着的嘴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道:“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你以为我高兴这样吗?好了,你就不要再故意戳我伤疤了!”头顶的树叶摇摇晃晃,似无数拍手叫好的狂妄之徒。 老者走近他,将他标致的面孔打量了一番,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瓶丹药,说:“这是易容散,你把它吃下去,明天就能痊愈!” 沈菊非困惑的接过药瓶,他知道易容散是难得之药,由一万种花的花粉、三年五更时的雨露炼制而成,如此珍贵的易容散,他为什么会慷慨相送呢?“为什么帮我!”从未感受过人世间温情的沈菊非,纳闷不已。 “我想,剜去了那菊花你定心痛不已,如今有一剂药可以抚平菊花的痕迹,那么也会抚平你心上的伤痕了吧!已经逝去的东西,就让它烟消云散吧。”老和尚心绪悲愁,有一种惨痛因沈菊非而荡漾起丝丝涟漪。说罢,他西径而去。 沈菊非甚为感动,叫道:“请问大师法号叫什么,日后也好报答!” 老和尚头也不回的高声回答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不报的好!我自号‘空空’,乃无边无际的空虚也!” 哈,果然是空空,我猜得没错!沈菊非想道。那一句“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不报的好!”似乎有几分寓意,似乎在教自己不要为不可弥补的过去内疚,也不要将过去的残忍在未来重演! 沈菊非离开丞相府的时候,孟胤祥叫他:“等你脸上的伤好了再来见我!”沈菊非便很落魄的出了府。要不是孟胤祥叫他弄掉菊花印记,他怎会如此残忍的对待自己,虽然当时他拒绝弄掉菊花,可心里却是不敢反抗丞相一分一毫的!“有菊花的时候,他要我除去他,否则就再不见我!”受伤的男子回到了茅舍,瞅着满地即将衰败的菊花,恨恨的自语道,“现在我当真把它除去了,他却说好了以后再见他,哼,孟胤祥!” 进入茅舍,把剑倚在桌腿上,他打开了易容散的红色瓶塞,倒出几个黄色的颗粒在手心,吞下肚去。可怜这俊秀男子不是好色之徒,枉费了曾经的玉面! 天色渐晚,沈菊非在孤零零的榻上躺下,安静的闭上眼睛,明净的眉宇间闪烁着对明天的美好希望! 客栈里,昏黄的灯光下,风凌落在独自沉思,一幅幅铭刻在心境内的画面挨个从眼前浮过,不多久就昏昏欲睡,进入了梦乡…… 忽然,有人在外面敲门,伴随着老板的云南口音:“风凌落,一整晚都不见你出来,别偷懒了!快点到楼下去招呼客人,给这位客人让出房间!”那老板一边对风凌落吵吵嚷嚷一边说着殷勤的话,想必是旁边有客人。 “姑娘,您请稍等!”老板声色柔和的说,“这屋里是我店里的小二,他身无分文,投靠本店,还想吃闲饭……”这些话都被风凌落听在耳里,自从来这家客栈谋生,他每天一个人干几个人的活,老板却还这样说自己的坏话,真是太过分了! “砰”地一声,他猛然将门打开,脑满肠肥正在说恭维话的老板吓了一跳,对他嚷道:“你小心点能死啊!整天在我这里混吃混喝也就算了,要把我的门给弄坏了,我就扣了你这个月的工资!” “你!”风凌落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见旁边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长的白白净净,丰韵聘婷,手拿一把佩剑,不像是小家碧玉和大家闺秀,而是充满了江湖女子的气质。风凌落还没来得及问她来历,老板就抢着说:“这位姑娘是来投宿的,就剩这一间上等客房了,你还不赶快让出来,让姑娘进去歇歇脚!” 风凌落略显茫然,那姑娘对他莞尔一笑,方才省过神来,忙踏出门槛,道:“那姑娘快请吧!” 女子点头称谢,遂走进房间插上了门。 老板打了一下风凌落的头,走了;风凌落摩挲着前额,很不情愿的跟了上去。 女子觉终于自处一室,赶了一天的路,她已疲乏至极;见桌子上灯影绰绰,旁边放着茶壶等器具。她在桌前下坐,放下佩剑,急于提壶倒水,壶里却倒不出一滴水来!“啊~怎么会这样!”她口干舌燥,难受不堪。见此落魄之境,她悲从中来,星泪阑珊,抚额轻叹。 “咚咚咚,咚咚咚!”有人敲门,响起刚才那个男子的声音,“姑娘,请问需要茶水吗?” 真是来得及时!女子急忙起身打开门,风凌落端着一套茶具,面带微笑;女子羞怯的低头,说:“进来吧!” 风凌落将端来的茶具一一放在桌子上,原先空了的一套被他收去,端起托盘欲往外走。那姑娘突然开口说:“这位小哥,等一下!” “姑娘有什么事吗?”风凌落和气的问。 “那个,我想打听一个人!”姑娘迟疑道。 “姑娘想打听什么人?说了听听,看我能不能帮上忙!”风凌落热心的说。 姑娘灿然一笑,心想:我哥哥的相貌与众不同,比常人更容易识辨,给人留下的印象也更为深刻。“我想找一个脸上刺有菊花的男子!不知小哥是否认得!”这个女子就是沈菊非的妹妹。 风凌落面部的和善微笑随即沉入了万丈深渊,心底风起云涌,不由得松了下手,托盘里的茶具砰的落地,碎了一片;然他却无暇去管,一步迈到女子的面前,抓住她的双臂,不可置信的大声问道:“你说什么,你要找的人是一个脸上有菊花印记的男子!”他神情可怖的瞪着惊吓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