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六道轮回1 西汉初期,汉高祖刘邦江山稳坐后开始诛杀功臣,淮阴侯韩信和梁王彭越恐命在旦夕,前后发动叛乱,淮阴侯被吕后所杀,梁王被汉高祖亲自派兵平定,日后不久,汉高祖亦扈,其子刘盈即位,吕后把政,堂堂汉国初建不久却已因为高祖皇帝诛杀功臣而声名狼藉,而后吕后及吕家霸占半壁江山,风云之下,江山摇摇欲坠。 外传淮阴侯韩信蓄意谋反多时,高祖皇帝早有杀心但久久抓不到其把柄,只因韩信为人多疑小心,但命数已定,在劫难逃!吕后趁高祖不在,诓骗韩信进宫,将其套进布袋内,用竹签刺死! 却说凡是这世上的肉体凡胎死后都得去那幽冥界十殿阎王跟前报道,诉出那身前身后事迹,荣耻半点不得掖藏,尽数道言,十殿阎王好将其功过一一定下,功则赏下世好处,过则须臾偿还,半分不欠。韩信虽是大名鼎鼎汉初三杰,但到了这幽冥界却也是个街下之囚,一五一十地把生时功过一一言明。 韩信道:“大王!我韩信为刘邦鞠躬尽瘁,绝无半点私心,是那恶毒妇人吕雉多次出言挑拨,刘邦亦是个多疑之人,生死之事,难免猜疑,韩信方才一时犯了糊涂!还望大王明鉴!” 阎王道:“本王自有定夺,你且住口。今番是你注定的劫难,与人无尤,五百年一小劫,一千五百年一大劫,此大劫你已逃过,再来一世你便无忧了。” 韩信道:“敢问大王,韩信下世将托生何人?一生如何?” 阎王怒道:“此乃天机!凡夫俗子岂可妄加猜测!来人,拖下去轮回。” 两鬼卒将韩信拉扯下去,过了奈何桥、忘川河,经轮回六道,自然再度为人。 白面判官白寅生执笔,听闻此事急忙到阎王跟前,道:“大王,此世尚非韩信之劫,韩信之劫乃是下世。” 阎王道:“浑说!你近日出去饮酒饮得糊涂了,黑纸白字也不认得了?” 白寅生赶紧道:“大王,实在是小人酒误之过,是昨日笔误了。” 原来,白寅生因与北海龙太子私交甚好,近日因是龙太子之诞辰,回来时喝得酩酊大醉,错笔误判了韩信。 阎王一听立即怒目圆睁,拍着桌子喝道:“这可如何是好!快!快去把韩信给本王追回来!” 白寅生唬得赶紧跪下道:“大王,已经来不及了,韩信早到了奈何桥了。” 阎王怒道:“你!” 白寅生磕个头,道:“大王,是小人失职有罪,小人甘愿受罚!” 阎王:“你是有罪,本王自然是要罚你!来人!白寅生身为判官笔误,失职之过,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把白寅生拖下去轮回!” 两个鬼卒过来拉扯白寅生,白寅生百般不愿,当即喊道:“大王!大王且请给小人一次机会!大王怎样罚小人都好,万万不要把小人丢进六道轮回呀……” 阎王堂木一击,白寅生已被拖了下去。 所谓六道轮回,分别为天道、人间道、修罗道、畜生道、饿鬼道和地狱道,其中前三道为善道,可自我修行,免了生老病死之苦,但那修行也绝非易事,须戒七情六欲,四大皆空;后三道为恶道,亦要受万世轮回,受凡间生老病死之苦,但却远远比不得前三道可自我修行,只得任人鱼肉。 白寅生执笔多年,自然晓得轮回的厉害,哭天抢地求阎王,但也无法,鬼卒拉他出了阎王殿,辗转过了黄泉路,到了忘川河旁,抬头便是奈何桥,奈何桥共分三层:上层红,为善,中曾黄,为忠,下层黑,为恶,奈何桥上魂魄扯着铁链煦煦走过,都在孟婆亭前停留片刻,饮下孟婆汤后到望乡台上一望故乡,最后再看三生石,知晓自己前世今生和来世,便入了轮回之道。 白寅生见此地已于阎王地界远去,便跟身边的两个鬼卒道:“两位兄弟,我白寅生虽然平日与你们无多交际,但也向未得罪你们,看在我时日无多了,可否看在同僚份上放我一马?” 鬼卒道:“被阎王知道了还了得?走吧。” 白寅生死活不愿走,“我居所里有前几日龙太子刚送我的两块金砚台,两位兄弟若喜欢就随意拿去。” 两个鬼卒犹豫片刻,眼珠子转了两转,道:“你这是贿赂,会害了我们兄弟的。” 第二章 六道轮回2 白寅生假笑道:“哪里就是贿赂了,大家都是好兄弟,我要走了,送二位些礼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一个鬼卒道:“也对也对,那便好,你要我们如何帮你?” 白寅生心里登时松了口气,道:“兄弟只想躲过孟婆那一遭,免了那碗孟婆汤。” 一个鬼卒道:“这可是个难题了,古往今来多少英雄天子经此轮回之路,那孟婆汤也是一饮而尽,你怎的就喝不得?” 白寅生见那两鬼十足有意刁难自己,恐怕难过次关,便干脆跪下道:“求二位了!人间可不是那么好呆的地方,我若能保持现在的功力,到人间时可是省了多少轮回、多少气力呀,还望二位兄弟照料!” 鬼卒道:“不然你从忘川河里走向轮回之道,方能免了孟婆汤,不过忘川河的厉害想必你也知道。” 忘川河里尽是些生前作恶多端的人死后的魂魄,因不知悔改,且作孽太多,只得在这忘川河里苦熬百年千年,罪孽洗清后方能重归轮回,而忘川河却是地狱菜盆,里面屎尿遍布,蛇虫鼠蚁满是,白寅生往里一看,只见是里面混混噩噩,一起一伏却不知是什么东西,仔细一看原来发现,却是一个个人脑袋,如此在里面耗着,不知何时才能重生。 白寅生苦笑道:“好兄弟,你这不是跟哥哥玩笑嘛,这一进去哪里还能出得来?” 鬼卒笑道:“不见得,全看你自己求生之欲了。” 白寅生知他二人存心难为他,便也不再求他们,只道:“那既然如此,还请二位兄弟把我的手铐脚镣解了,我才好进去。” 鬼卒道:“解不得。” 白寅生心里十足冒火,但脸面上仍旧不好得罪二鬼,只诧异道:“缘何解不得?” 鬼卒:“你只要一刻是这里的囚也得带一刻的手铐脚镣。” 白寅生脸上虽不变色,但内心早五脏俱焚,道:“也可,考得便是我的求生之欲。” 鬼卒两个望后退了几步,道:“请吧。” 奈何桥上不少眼睛纷纷向这便瞧看,要看看到底是谁能过了那藻泽般的忘川河。 奈何桥上一老者笑道:“只怕又是一个泥牛入海,从此万劫不复。” 白寅生使劲抖抖双腿,朝着忘川河与奈何桥边界便奔过去,果然!一把抓住了桥沿!手上使劲,便攀上了桥中层,中层是黄色,白寅生大半个身子已经攀上,欲抬腿上去时,却不知怎的忽然使不上劲,他回头看时,却是忘川河里冒出来个人伸了只手抓住了他的左脚,白寅生恐被那人拉了下去,忙用右脚踢那人,奈何怎样那人偏偏不放手,却是另一只手也伸出来抓住了他右脚,白寅生无法,只奋力向上攀爬,没奈何!却把那人也给带了上来!那人上来时,浑身污臭不堪,两只手赶紧抹了抹脸,这时白寅生方才看清,那人正是韩信! 韩信在楚汉之争时领兵打仗,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此番是自己方才失足,跌落忘川河,幸而白寅生随后赶到,韩信才从忘川河里逃出生天,心里自然是与当年破釜沉舟后凯旋的项羽一样高兴!韩信笑道:“胆大之人果然不少。” 白寅生心里恨他方才险些把自己拉下去,只念在自己有负于他,是自己笔误才使韩信不得好死,白寅生一时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搭言,干脆不说话,起身便奔轮回之道去。 韩信不徐不疾,亦一前一后跟了进去。 晨露初至,水村山郭比起外界的狼烟显得如此出类拔萃,家犬低吠,牛犊长吟,手持牧笛的小童睡眼惺忪便要出去放牧;旭日东升,小小山村里各家各户开始起灶,远有青山绿意,近有牧笛撩人,倒也是个修身养性的佳地。 韩家娘子正值今早临盆,丈夫是个斯文的教书先生,名锦图,急急忙忙请来稳婆给妻子看护,因为家境并非十分富裕,只得自己烧热水,顺道为妻子做些热粥、煮点鸡蛋补补身子。 一个时辰左右,孩子降生,四肢十分有力,挥舞着小拳头似是十分反感稳婆碰他。 稳婆笑盈盈把孩子包好,抱给韩氏看,道:“你看,是韩家香火。” 韩氏勉强撑起身子,抱过孩子,亦是笑着看了多时,却是忘了还在门外傻等的韩锦图了。 稳婆突然叫道:“呀!不对劲!” 第三章 六道轮回3 韩氏道:“哪里不对?” 稳婆:“这孩子出世为啥不哭?” 这虽然是韩氏的第一胎,但在娘家时也早听人言,出世的孩子都是‘呱呱坠地’的,现今自己的孩子却为何不开口啼哭呢? 这初出人世的孩子便是当日的白寅生。他堂堂地府执笔判官,当着两个凡间妇人的面哭,成何体统?若开口解释又怕吓坏了她们,日后胡说是非,干脆闭口。 片刻之后,韩锦图到底听到一声哭声,却不是孩子的,而是韩氏的。韩锦图赶紧进屋,急切问道:“怎么了?” 韩氏因刚生育完,不免一脸苍白,脸上亦是不尽泪水,韩氏哭道:“孩子不哭,似是个哑儿……” 稳婆恐他夫妇伤心,劝慰道:“这个不一定,有的孩子口齿慢,兴许这会儿不开口,说话倒比人家的早。” 韩锦图抱过孩子看,笑道:“看这孩子,一脸精神,将来错不了。我去端来热水给孩子洗澡。”韩锦图笑着出去,到了厨房,却也抹了几把眼泪。 光阴一晃如流水,东逝匆匆不复返。 韩锦图本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薄田几亩,一年到头全交了税子,日子越过越紧,家里却是又添一男丁,一家三口,家徒四壁。 韩锦图饱读诗书,为子取名‘竞’,取意‘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只因世道荒凉人人难活,愿子韩竞自食其力,在宽洪世界里丰衣足食。 韩竞今年已然十三岁了,却始终不开口讲话,周围邻居早给他盖棺定论——出生就不会哭,必是个哑儿无疑了,韩锦图要他去私塾读书,他始终摇头不去,每日只在家里发呆,偶尔也会替韩氏做些力气活,韩锦图起初叹他朽木难雕,后来发现韩竞竟对书本无师自通,心里自然百般高兴,日后却也不再勉强他去私塾读书了。 待韩竞十五岁这年,已然长成一个俊郎,虽是个乡村少年,但身上却兀自养成一股儒雅气质,连他父亲韩锦图整日混在笔墨也不及他身上一半的书卷气,脾气不温不火,不言不笑,但对韩锦图夫妇却也孝顺。 一日,韩锦图早去私塾教书,只留韩竞与韩氏在家里,韩氏织布,韩竞幼时学会些编筐、糊灯笼的手艺,母子两个在家相安无事,日上三竿时,一老妇满目笑意,蹑手蹑脚来访,正逢韩竞在院子里为灯笼配画,老妇上前,拍了下韩竞的肩膀,笑道:“竞儿,你娘呢?” 韩竞抬头,一看她笑色下贱,复低头画画,全不理她,老妇一脸尴尬,却不再开口,转身便奔着屋里走去,进屋不久,韩竞在外面便听见那老妇‘高谈阔论’,一副破锣嗓子怕是十里之外也听得真切,韩竞听得仔细,那里面老妇道:“韩嫂子,你家竞儿生的好俊!虽是个农村娃儿,容貌却比城里的王孙公子还秀气,看别家的小子黑得似土,再看他!白得似玉,哈哈哈……” 韩竞不禁心里一阵好笑:这便是‘夸人’?难不成夸人是非得贬着一个才算好听?我本是幽冥界白面判官,天生如此,凡夫俗子哪里比得了? 比起那老妇的高嗓子,换韩氏开口时韩竞在外面却什么也听不见了,须臾,又听那老妇高嗓笑道:“这个自然!无事不登三宝殿嘛,我来是专门给你韩家报喜的,周家千金若雨你可识得?” 原来是给韩竞做媒的。 后面韩竞便爱听不听了,只见里面聊了多时,那老妇方才离开,走时趁韩竞不备,使劲在他脸上捏了一把,那一下登时给韩竞唬得一愣!韩竞抬头看她,那老妇回头笑了一下便走了,韩竞气得够呛,把未画完的灯笼往地上一摔,心里暗忖:如此人家果真混沌!我今年才十五岁,还得与这群凡人相处几十年!还得受他们几十年的侮辱!我堂堂幽冥界执笔判官,竟沦落到被一个老婆子调戏的地步!阎王老爷,您当真是罚我! 韩竞正在院子里生气,却听见韩氏在门口叫他:“竞儿,你过来。” 韩竞知必不是好事,却也只好过去。 一进屋内,韩氏便跟他道:“竞儿,你可想过要成家?” 韩竞本来面露愠色,此时脸上更是拉得老长,他不开口,便摇了摇头。 韩氏道:“竞儿,你要听话,你看看这家里,你们父子一个教书一个做灯,为娘织布,没一个吃白饭的,但日子却越过越穷,你可知道为何?” 第四章 深山修炼1 韩竞摇头。 韩氏道:“只因我们都是草民,无权无势,每年赚得钱都不够交税子,你看见你父亲如今的头发上,白发早比黑法多,如今城里一个乡绅周家相中了你,要把他家唯一的女儿许配与你,那小姐虽比你大四岁,但周家势力雄厚,你入赘她家,衣食无忧,家里日后也不必为为你婚事操心了。” 韩竞比划两下,示意父亲还未回来,此事容后再议。 韩氏道:“不行,竞儿,你父亲虽太惯着你,但我看得出来,你是想等他回来一起反驳我。是不是?” 韩竞微微笑了一下,指着外面的灯笼,示意要出去做事了,但韩氏不同意,道:“不行,你得答应娘,应下了这门亲事,权当孝敬爹娘了。” 韩竞眉头深皱,百般不甘,但到底不好与韩氏顶撞,只推门出去,自顾自地在院子里继续给灯笼配画。 渐至晌午,韩锦图方从私塾回来,一进屋,看见韩氏已把饭菜做好,正与韩竞吃饭,便也上了饭桌,饭没吃几口,韩氏便把周家亲事一事告诉了他,韩锦图听罢,一惊道:“周若雨?听闻她曾与齐家公子私奔过,何时回来的?”这句话刚完,韩氏在碰他一下,韩锦图才知失口,又笑道:“哦!城里有好多家姓周,这个周若雨听闻通诗词、相貌也极好,能找竞儿,也是我们韩家的幸事了。” 韩竞心里登时凉了半截,他心里只恨这对夫妇竟可为了图利把儿子送人,当初他四岁时,曾见云游僧人到村里化缘,他本想跟着去,边游山玩水,边耗尽寿命,便可再回幽冥界,但念及韩锦图夫妇养育之恩,不舍得抛下他们,恐他们老时孤苦无依,日后无人送终,一时心里起了孝意,便留了下来,岂料,不过几年便后悔了,他发现,原来这凡人当真是烦人!男子易怒,脾气来时暴躁无礼,无情无义;女子无能,遇事只会哭哭啼啼,又喜嚼舌根,吵闹起来不依不饶…… 想起那些,韩竞饭也吃不下了,撂下碗筷,继续去院子里做灯笼。 抬起板凳,一坐,便到半夜,韩竞越想越气,自己虽是穷家男儿,但也不能娶一个与人私奔过的女子,而且那女子比自己大四岁! 若不是自杀下幽冥界会被罚,他早自杀了。 韩竞抬头望望天际明月,他早看见那四十里外的白芙山,只是始终放心不下韩锦图夫妇,如今看来,却是此地不宜久留,他们早晚要把自己按斤按两卖了,韩竞对着明月,空叹了一回,细细看了最后一遍自己居住了十五年的家,抬腿便走了。 韩竞走了一天一夜,到底走到了白芙山,看那山,远看时青翠慑人,漫山遍野仓木,高耸入云,周遭无人烟,唯明月大地相偎,着实怡人;近看时却又是另一番景象,里面尽是奇花异草,藤缠藤,枝连枝,草草相诛,花花相食,一步没站稳,怕是就要被千条万绪纠缠了去,尸骨无存。 韩竞照进不误,若能在此山修炼下去,必定无人打扰,百炼百成,若不能,死于非命,倒也提前去了幽冥界,不是更好? 韩竞步步深入,在山中吐纳,混聚当中灵气,与山川大地同辉,日打坐,夜吸灵,任凭山中草木变幻,山涧流水停留,心如止水,不动不惊,光阴流转,一来一回,却已是光阴流转了百年了。 因白芙山草木混淆,所以动物不多,更何况是人?无外界干扰,韩竞静心修行,如今已是一百一十五岁了,虽是满头白发,但脸上、身上却半点皱纹不显,百年来不笑不哭,心中无物,已然是个长寿仙人。 百年来韩竞几乎未生长,只是进山不久后,二十左右,自己方才步入修炼佳境,停止容颜的变化,韩竞眼看现今已是无愁寿命,索性再细心修炼,兴许还可由人化仙。 “救命……”这一声高远打破白芙山与韩竞多年来特有的宁静,韩竞眉头轻皱,撩开挡眼的树藤,发现原来是一个黄袍道士正追着一只蛇妖。 “万般皆有定数。”韩竞依旧似往常打坐。 “仙人救我……”却是那蛇妖已然看见了韩竞,离得老远便开始对着他哀怜。 那黄袍道士见一棵树下坐隐隐坐着个白发之人,以为是妖,便打算先下手为强,韩竞则并未动弹,那道士却是一把桃木匕首飞过来!韩竞一躲,便躲过了,否则定刺他头上! 第五章 深山修炼2 韩竞虽修炼百年,但到底肉体凡胎,只修炼得长寿之术,还未炼得任何防身之术,因此遇上别人出手,也只得躲来躲去。 那蛇妖与黄袍道士追来追去,却到底追到了韩竞身边,蛇妖干脆缠在韩竞身上,依旧哀求:“仙人救我!” 黄袍道士道:“大胆蛇妖!你在富阳县连伤五人性命,还敢求救?” 韩竞不动,眼也不睁,照旧打坐。 道士见韩竞临危不乱,也不敢上前造次,只道:“你是何人?识相的赶紧走开!” 韩竞故作深沉,道:“众生相皆由天生,何苦自相残杀?” 道士用剑直指着韩竞面门,喝道:“你休得卖弄!到底何人?” 韩竞依旧纹丝不动,幽幽道:“区区贱名,何足道哉。只盼道人放此物一马,而后各归各位,自然相安无事。” 道士见韩竞话里有话,又见韩竞如此震惊,自然不是个好惹的,便打着圆场道:“好,那贫道就姑且放此妖一马,来日它再作恶,可怨我不得。” 韩竞微微点头,仍旧不睁眼。 道士远走许久了,韩竞睁开了眼,跟身上依旧缠着的那蛇妖道:“你还不下来?” 那蛇妖缓缓从韩竞身上爬下来,兀自幻作人形,却是个女子,在韩竞跟前作了个揖,笑道:“多谢仙人救命之恩。” 且看那蛇妖幻作何样女子:头插三朵斗红雪,腰佩两把琉璃锁;眉下两明灯,胸前两招摇。举手投足洒蛊惑,一颦一笑勾世人。 韩竞幽幽起身,只略微点了点头,转身便要离开。 那蛇妖见韩竞要走,赶紧伸了手臂拦住韩竞,笑道:“仙人,你在如此深山修行,多孤苦寂寞呀。” 韩竞百年自行修行,不曾沾染女色,在人间的那十五年虽是与韩氏同吃同住,但也是母子身份,在幽冥界见着女犯人赤身受刑,亦是未曾动过半点欲意,他一心只想认真修行,早早返回幽冥界,又怎会对人欲动心? 韩竞只道:“不寂寞。”转身欲朝着另一个方向走,那蛇妖却不依不饶,又伸臂拦住韩竞,双睛盯着韩竞,媚态横生,笑道:“仙人,小妖虽修行尚浅,但也在人世见识过不少男子,当中有对小妖一刻也忍不了的,也有只想跟小妖饮酒作乐的,但像仙人这样连看也不看小妖一眼的,小妖还从未见过,莫非……仙人不是男子?” 韩竞见那蛇妖越说越无礼,即喝道:“放肆!” 蛇妖见韩竞颇有愠色,笑道:“那是小妖胡乱猜测的,既然仙人是货真价实的男子,却不看小妖,这小妖就不懂了,难道是小妖长得不好看么?” 韩竞欲走,奈何那蛇妖纠纠缠缠,只是问他到底自己长得好不好看,韩竞没了法子,只道:“好看。” 蛇妖喜道:“仙人方才能救小妖,缘何现在却被小妖给缠住了呀?是仙人舍不得小妖么?” 韩竞心里动怒,但为修炼,嗔戒犯不得,只得道:“我方才救你,你现在却这样对我?” 蛇妖绕着韩竞身边走了一圈,上上下下来回的打量,最后笑道:“我看,你八成是个凡人,专门在此山修炼来着,看你一头白发,却是个少年模样,方才那道人与你对峙时,恐怕你并非临危不乱,而是虚张声势吧?” 韩竞见自己刚才的招数已然被它看穿,便假意懒得与她交谈,干脆走开,孰料!那蛇妖又忽地幻作了蛇形,瞬间爬在韩竞身上,蛇头又变回女子的脸,紧贴着韩竞,韩竞只用只手隔着,以免‘肌肤之亲’。 蛇妖笑道:“小哥哥,年纪不大,定力不小,我猜,你现在不过只练就了长生之术而已吧?” 韩竞气道:“不用你管,走开!” 蛇妖见韩竞欲发作起来,越发地得意了,笑道:“修道之人,最忌酒色财气,你却动了气,还沾染了女色。” 韩竞见自己越发作,蛇妖越高兴,干脆服了软,道:“你要怎样才可放我?” 蛇妖又缓缓从韩竞身上下来,幻作人形,道:“我要你以后跟着我,我身边有你这样一个白发少年、如假包换的凡人作陪,怕是日后再有哪个混账道士敢捉我,也得考虑考虑。” 韩竞听罢一脸不屑:“我跟着你?真是笑话!” 蛇妖道:“怎的笑话?你的修行依我看,也就百年左右,我好歹也是三百年的柳仙,人形蛇形变幻自如,人间妖界往来无阻,你能否?” 第六章 采阴补阳1 韩竞无话可说,只道:“区区一介蛇妖,自称柳仙,当真天大笑话。” 蛇妖道:“这便是你的孤陋寡闻了,我乃是人间五大仙之一,其余四仙是黄仙(黄鼬)安泽宝、白仙(刺猬)木徽乡、狐仙(狐狸)言渺然和灰仙(老鼠)谷必康,人称‘五显财神’,‘五显’各主其业,我专主长命百岁。” 韩竞在幽冥界做执笔判官时倒对此事确有耳闻,幽冥界虽是阴曹地府,但为首的阎王却是神,因为向来不屑于这些所谓的‘仙’的山精妖怪的做法,以旁门左道蛊惑人心朝拜它们,而后又私下去人间为非作歹,因此,地府的大小官员也是向来不与‘五显’有任何交集,韩竞不识‘五显’,也在情理之中。 韩竞冷笑一声,全不搭言,转了个心思,道:“我跟着你是绝不可能的事,人妖怎可同行?你休再纠缠,免得坏我修行。” 蛇妖:“你那个算什么修行?莫不过就是整日打坐,吸这山间残气,怕是再有五百年,也难以进度。” 韩竞听出她话里有话,但知她诡计多端,实非善类,便也不予理睬,照走不误。 蛇妖见韩竞不回头,又道:“你若留下,我教你一修炼法子,保管你十年顶了百年的修为,而且必无所失。你现在便可一试!” 韩竞脚步停下,回头道:“什么法子?” 蛇妖见韩竞留下,即笑道:“你得先答应我你会留下,我才告诉你。” 韩竞犹豫片刻,心里暗忖:且看这蛇妖说的到底是何等修炼之术,若果真好用,那就先跟着她,待时机成熟时,再谢她教授之恩,而后再推事离开,不就一举两得? 韩竞道:“好,但不是我跟着你,是你跟着我。” 蛇妖道:“反正都一样,怎地都行。” 韩竞好奇道:“到底是何样修炼之术,果真如此神奇?” 蛇妖:“我还不知你叫什么?” 韩竞本想说他叫白寅生,但怕日后与人提及‘幽冥界白面执笔判官白寅生曾与蛇妖为伍,’恐日后遭人诟病,便道:“韩竞。” 蛇妖笑:“我是兰苑玉,我比你大,你叫我姐姐吧。” 韩竞一脸不屑,将手背在身后,眼也不看她,多时不讲话。 兰苑玉见韩竞不开口叫她,伸手使劲在韩竞胳膊上拧了一把,韩竞疼道:“你干什么!” 兰苑玉喝道:“叫姐姐!” 韩竞更没好气:“不会!” 兰苑玉又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叫不叫!” 韩竞袖子一甩:“什么修炼之术?我不学了!”转身要走时,兰苑玉突然搂住他道:“不要走!我叫你哥哥好啦!” 韩竞满脸嫌弃地将她挣开,道:“别碰我。男女授受不亲。” 兰苑玉笑,一脸不怀好意,道:“好哥哥,那修炼之术还学么?” 韩竞:“你还教么?” 兰苑玉:“教,走,妹妹现在就带哥哥去。” 韩竞诧异:“去哪里?” 兰苑玉:“不要问,去了便知道了。” 兰苑玉挽着韩竞的胳膊,两个下了白芙山。 若说起这下山之路,韩竞这也是第二次走而已,上一次走的时候,可要追溯到百年之前了,那便是他那晚从家里上山那回,这次旧路重行,韩竞心里自然百感交集,待到了山脚,又见了外面世界,日光强烈灼眼,韩竞经年在白芙山树荫里呆着,忽然见到阳光,自然经受不得,赶忙用袖子挡光。 百年后再见这世界,早是草木皆非,韩竞记得那夜的白芙山脚底,莫不过是片苍茫大地,四处无人烟,这回再看,却似十里外便是熙攘城郭,见那城上有字‘富阳县’。 兰苑玉指着富阳县,道:“去那里。” 韩竞与兰苑玉两个不紧不慢,似散步般走进了富阳县,看那富阳县,街上人来人往,各个丰衣足食,男子手里大事小情不断,女子锦衣玉食,孩子在街上嬉笑玩闹,确是人间好处。 韩竞忽地想起件事来,惊道:“不对!” 兰苑玉不解,问道:“什么不对?” 韩竞:“我头生白发,却是少年容貌,但缘何这群人见我都不怕我?” 兰苑玉笑,把他拉到一个水缸旁边,指着里面倒影,笑道:“你看。” 韩竞往里一看,里面却是一个黑发男子,一身的白衣,白面朱唇,十分的俊美。 韩竞不解:“这是你做的?” 兰苑玉:“小小法术,何足道哉。不过,身边有这样的一个哥哥陪着,倒不失为一见乐事。” 第七章 采阴补阳2 韩竞在幽冥界身为判官时,因为那里除却鬼魂便是官员,只为办公,谁在乎容貌?而他投胎转世于韩家之时,唯有那为他做媒的老妇夸过他生得俊美,韩竞当时也不过是十五岁的模样,便是有人夸他也不以为然,只道是老妇为了把媒作成好得好处,方才假意夸他样貌;后来到了白芙山,那里连个人都没有,更不用谈欣赏他样子的人了,今番遇见了这个专在人间俗世里活跃的兰苑玉,在深山里阳光黯淡,只瞧得清楚他一头白发,肤色似雪,其它却看得不清,待下了山时,兰苑玉方才看清这韩竞的样貌: 双睛明亮似月桂,姮娥泪洗慑人心; 我看子时若照水,眼波流转总有神; 白面郎君仙风派,深山百年道骨存; 柳仙媚笑能蛊惑,子不开口已勾人。 兰苑玉一路挽着韩竞的胳膊,韩竞本不愿,但兰苑玉非要挽着,韩竞也不好推辞。二人走过了许多条街,在一茶楼跟前停了脚步,茶楼匾额上书‘月眠星在’,寓意‘此息彼劳,此劳彼息,永不停滞,随时候命’。 兰苑玉与韩竞二人准备进去,但还不等前脚迈进门槛,便有三五个打扮的花枝招摇的女人过来,一把搂住韩竞的胳膊,笑着将他两个请进楼上。 韩竞边往楼上走,边看着路过的这些男女,无不酒醉迷离,饮酒作乐,韩竞对此景象略为熟悉,好似在幽冥界时听闻过些个男女同乐的地方,但那些男女饮乐后有不少都是死于放纵过度,到了阴曹后又是诸多刑罚伺候,如今想想,韩竞不寒而栗,想那周边的男女,却都不过是贪恋一刻的欢愉,指不定何时便呜呼哀哉了。 韩竞已知,这里是‘凤凰台’——妓院。 那前面带路的便是鸨婆了。 鸨婆将韩竞与兰苑玉引到一处房内,交代了些茶水,便把门关上,走开了。 韩竞不解:“这算什么?你要教给我的修炼之术呢?” 兰苑玉边解衣衫边道:“哥哥莫急,在里面呢?” 韩竞知她不怀好意,赶紧转过身,道:“你解衣服干什么?快穿上!” 兰苑玉把衣服解了一半,道:“好哥哥,莫不是你当真不知我要教你什么?” 韩竞一脸茫然:“当真不知。” 兰苑玉笑,在韩竞耳边耳语片刻,韩竞听罢即一把推开她,脸色不禁有些泛红,渐露怒意,道:“这算什么修炼?修炼最忌酒色财气,怎能与其相反,故意招惹。” 兰苑玉笑道:“这叫‘采阴补阳’,有不少修炼之人在人间四处猎物呢,不然,你以为就像你一样整日打坐,猴年马月能成神成仙?” 韩竞不屑:“旁门左道。” 兰苑玉:“你是不是从没试过?” 韩竞:“恐怕会伤人性命,那黄袍道士说你曾害五人性命,兴许就是你用如此方法,为图一己私利使他人丧生,你如今要跟我如此,是否也要吃了我?” 兰苑玉一脸无辜:“好大冤枉!我不过是想教你罢了,何尝有过要害你的心思?再者,你有何凭证说我害五人性命?你又有何凭证说我是图一己私利去害人?”兰苑玉见韩竞不语,又道:“莫不过也是道听途说,无凭无据,你红口白牙的就冤枉好人,枉我真心实意教你修炼捷径,你却猜忌我,我好寒心呀!”说罢,兰苑玉竟兀自坐在床上,哭了起来,眼泪止不住地留,韩竞哪里见过女人哭,又不会哄人,自是呆呆地站在她跟前,也不知说些什么。 兰苑玉见韩竞如此,便知已是安然了,实则,方才韩竞猜测兰苑玉要吸他精血之事不假,只是兰苑玉口齿伶俐,把韩竞的话虚虚实实通通遮掩过去,韩竞不知如何辩答,高潮之时兰苑玉又哭,韩竞一时呆了,警戒之心便松懈了,半响,才道:“你别哭了。” 兰苑玉抬头,泪眼烁烁,道:“怎的?” 韩竞:“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兰苑玉立即起身,眼珠子转了两圈,道:“既然你防着我,俗话说得好,防人之心不可无,那我就给你找个别人,你试试可有进展。” 韩竞点头:“好。” 兰苑玉出门,叫来鸨婆,似又是交代了些什么事情,韩竞在床上坐着,只见那鸨婆面目下贱笑意,而后便走开了。 兰苑玉回来时,韩竞问她:“你跟那老妇说什么了?把她说得那么开心。” 第八章 抛砖引玉1 兰苑玉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片刻,只见三名女子推门进来,一个个颜色颓靡,粗脂浓粉,站在韩竞跟前,先恭敬地作了个揖。 兰苑玉跟韩竞道:“照我说的做。”言罢就要走,韩竞一把把她拉住,面露愠色:“过分。”而后却走了,走得比兰苑玉还急。 兰苑玉猜到韩竞心思,即笑:他跑了,定是嫌那三个庸脂俗粉丑陋,想跟我缠绵?万一他想吸我元神怎么办?我会受他的骗当真是笑话。 空留那三名女子呆在那里。 兰苑玉追着韩竞出了‘月眠星在’,追上了他,又挽住了他的胳膊,这回却被韩竞一把推开,道:“你的修炼之术我无福消受,日后你我再也不见。”言罢韩竞即走,兰苑玉这回却不追了,脸上颇有生气,气道:“差了你一个百年的人,我多找几个不就完了,不见就不见,再也不见!” 兰苑玉转身即与韩竞反方向走,走回县里,一天一夜又吸了两名男子的精血,功力又提升一节。 渐进天明,兰苑玉方才出县,一路又幻回蛇形,路过蓊蓊郁郁树木,见里面有异物谈话之声,她虽深知有‘非礼勿听’,但听着声音耳熟,便也过去,一看正是她的‘五显财神’当中的白仙(刺猬)木徽乡和灰仙(老鼠)谷必康,见他们谈话谈得颇为神秘,便过去,道:“二位聊什么呐?竟聊得如此神秘。” 木徽乡和谷必康见兰苑玉来了,两个便止了话头,木徽乡板着脸色,道:“没什么。” 兰苑玉见她存心防着自己,也不已为然,转身要走时,谷必康突然开口道:“告诉你也无妨,听闻西牛贺洲的金狻大王一个月后要为母亲贺寿,不需请柬,只要百家贺寿,我们地处南瞻部洲,离西牛贺洲着实太远,我们想去,正商量着如何去呢。” 金狻大王便是老龙王之第五子,因秉性儒雅,信奉佛宗,便定居如来佛祖地界——西牛贺洲,后成文殊菩萨坐骑,交友广泛,不拘小节,在各个地界名气十分响亮,朋友诸多。 兰苑玉虽是小妖,但心可不小,早有心思结交大神大仙,只是没个机会,这次机遇难得,怎会轻易放过?便赶紧跟谷必康和木徽乡道:“你们商量好了么?” 木徽乡仍旧不理她,谷必康笑道:“商量好了。” 兰苑玉:“可否也带着我去?” 谷必康道:“这个不能。” 兰苑玉本一心兴奋,忽地却撂了下来,不解道:“为何?” 木徽乡道:“为何?你向来有好事只喜独享,可否想过我们?今番有事有来阿谀奉承,你不是自己有天大能耐么,自己琢磨着去吧。”言罢,木徽乡便与谷必康一同离开了,兰苑玉见他们走时十分得意,心里登时便火冒三丈,心里置气,却苦于无处发泄。 兰苑玉出了林子,便晃晃荡荡到处走,心里却对去西牛贺洲一事念念不忘,只苦于自己功力太浅,纵然使尽浑身解数,待到了西牛贺洲之时,怕也是半年后的事了。 兰苑玉一路上走走停停,着实恼人,却不知脚步不知怎地,竟走到了白芙山,兰苑玉寻思,韩竞出了富阳县定是又回了这白芙山,虽然他能力不及自己,但兴许能出了什么法子,使自己能在寿宴之时准时抵达西牛贺洲,反正也不损失什么,兰苑玉脑袋一扬,抬腿便上了白芙山。 这白芙山山路蜿蜒曲折,当初兰苑玉第一次来时也不过是误打误撞遇见了韩竞,下山再走时也是由韩竞引路方才下得了山,偏偏她没记住道,走了一半,方知自己竟是迷了路了,只叹道:“这可如何是好!”兰苑玉满地打转,苦于周身无人出手搭救,恨道:“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来寻他了,西牛贺洲去不得不说,只怕是人没寻着,万一我从此就呆在这里出不去了,可怎么办呢?”兰苑玉越想越气,干脆呆在那里哭了起来,呜呜咽咽,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这幽静寂寞的山林里周边不远也听得清楚,此时已是临近晌午,正是韩竞平时到处搜山看水的时辰,忽然听见这哭的声音,他便想起日前兰苑玉在他跟前哭的声音,一模一样,他便猜到多半是迷了路了。 韩竞顺着声音过去,果然看见兰苑玉蹲在地上哭,韩竞走到她跟前,她也只顾着哭,全无发觉,忽然见眼前有双脚,抬眼一看,却是韩竞,喜不自禁时,冲上去便搂住了韩竞的脖子,笑道:“就是来寻你的!” 第九章 抛砖引玉2 韩竞见兰苑玉方才还在地方哭哭啼啼,这会儿却不知为何又兀自破涕为笑,着实奇怪,只因他嘴懒,总不爱开口随意问别人事情,便只任着兰苑玉搂着,不动不言。 兰苑玉心情稍稍平静下来时,便放开了韩竞,抹干了眼泪,笑道:“我来给你报喜了。” 韩竞虽与兰苑玉无多交际,但也已深知她底细——毒蛇美人,所以她的眼泪虽流的动人,但韩竞却半点不信,时哭时笑,韩竞自然对她防备万分,所谓报喜,韩竞猜测比是假话无疑。 兰苑玉见韩竞不开口,只拿眼睛打量自己,她虽非凡人,却知人间有句话,叫‘不言不语心计多’,兰苑玉知韩竞此时定是对自己又是猜测又是方法,‘凡人之心不可无’,这道理谁都了解,兰苑玉便也不以为然,道:“你可莫要再猜度了,我这自然是真心实意来给你报喜,只怕是你不领情,我本想跟你说明,但见你却迟迟不肯开口,我若说了岂不没了面子?” 韩竞:“有何喜事?” 兰苑玉:“听闻西牛贺洲的金狻大王一个月后要为其母祝寿,打算大摆筵席,邀四方宾客来贺,重要的是不须请柬,只要百声万寿。” 韩竞:“我与那金狻大王素无瓜葛,他虽开门摆宴,但我也不好随意便去。” 兰苑玉气道:“你哪里来的酸气?金狻大王可是老龙王之子,想必这次去贺寿的都非等闲之辈,你我若是去了,好歹也能结识几个上仙,只要结识了他们,好处自然不必细说。” 韩竞寻思,兰苑玉说得也是,便道:“事情虽想得极妙,但毕竟我们这里是南瞻部洲,那里是西牛贺洲,相距八万里,只一个月的时间,你可想好法子如何去了?” 兰苑玉:“想好啦。” 韩竞:“什么法子?” 兰苑玉:“我的法子就是你来想法子。” 韩竞:“你堂堂一个女子,竟如此流里流气。” 兰苑玉:“我把好消息告诉了你,你便想办法和我一起去西牛贺洲,岂不是都扯平了!行走江湖的,这点小账自然算得清楚。” 兰苑玉这招抛砖引玉用得甚为微妙听来的消息,转手再要韩竞送她去西牛贺洲的法子,自己竟是不损失半点,大赚特赚! 韩竞拿她没辙,只得在原地仔细想办法,片刻,便道:“你方才说‘想必这次去贺寿的都非等闲之辈’,那我们就先尽力行到南洲边界,到时定能遇上些去西牛贺洲的,你我到时静观其变,尽量抓紧机会,寻到同路的,便与他们搭伙儿,坐个顺风,岂不省事?” 兰苑玉笑道:“好法子!就按你说的来。” 当下韩竞与兰苑玉又下了山,韩竞毕竟是肉体凡胎一个,且修行尚浅,半点法术没有,但兰苑玉则不同,上天入海不能,但地还是下得了的,兰苑玉幻成蛇形,韩竞坐她背上,兰苑玉便在地下将能耐施展开来,日以继夜,累时便上岸吃些野果野味,休息够了又继续前行,整整十三天,方才到了南洲边界。 四大洲各成其地,相隔约莫十万里,这十万里则除却黄沙飞石,便是高山怒海,一眼似望得到天涯海角也望不到那西牛贺洲,当下韩竞与兰苑玉两个坐在大海岸边,黯然发愁。 兰苑玉:“眼看你我已从白芙山出发到现在是足足半个月了,却是空在这里等了两天!这泱泱大海,你我一人一妖可如何过的去?莫不是这十三天的日以继夜都是白费了?” 韩竞看着他们身后过来一伙队伍,道:“不一定。” 兰苑玉亦跟着看过去,却是个不小队伍,前前后后十来个奴才抬着个主子,看那主子身着蓝袍,样貌神气,虽是离他们很远,但韩竞与兰苑玉一眼便看出这伙人来头不小。 兰苑玉看他们越走越紧,韩竞却迟迟不见行动,兰苑玉急了,便道:“你的主意呢?” 韩竞道:“待他们再走进些,我把你怎的,你就只哭,不得还手。” 兰苑玉为去得了西牛贺洲,全豁得出去,点头:“好。” 韩竞见那伙人走得进了,起身二话不说便打了兰苑玉一个耳光,指着兰苑玉的鼻子骂道:“贱人!你竟背着我与人私通!” 兰苑玉虽不知下面如何接话,但也照着韩竞事先交代好的做,捂着脸只低头哭,韩竞又骂道:“你若清白,怎不开口解释?我说我要去西牛贺洲,你转身便去与那蓝袍的公子眉来眼去,你说!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第十章 愿者上钩1 那被十多个奴才抬着高高在上的公子听见‘蓝袍公子’,分明说的是自己,立即下令停轿,见不认识韩竞与兰苑玉,不好直接过去盘问,只扬言稍息片刻,实则要听听清楚,看韩竞与兰苑玉二人是否方才骂他。 韩竞见那蓝袍公子似有上钩意思,便道:“你若与那身着蓝袍的淫鬼无事缘何不敢随我去西牛贺洲?是否想留下与他做什么苟且之事?” 那蓝袍公子见韩竞一口一个‘蓝袍’,而且越说越难听,却从不指名道姓,心里老大不乐意,干脆派身边一个奴才过去,看看他们到底怎么回事。 那奴才过来跟韩竞道:“喂!你方才说什么‘蓝袍’、‘蓝袍’的?” 韩竞道:“我管教我内人,与你何干?走开!” 那奴才道:“你管教你家内人自然得说得清理得明,你一口一个‘蓝袍’,谁知你是否故意中伤他人。” 韩竞假意向那公子方向看了一眼后,道:“我道是何人如此好事,却是我有口无心,说了你家公子,还望见谅。其实,我本要去西牛贺洲,我内人与一蓝袍公子,此蓝袍非彼蓝袍,那蓝袍公子曾三番五次趁我不在家时去我家寻我内人,我这回说是要去西牛贺洲,前脚刚要走,那蓝袍公子后脚却又来了,我便把我内人揪了过来,问她清楚。” 那奴才道:“哪里问不好,为什么这这里问?” 韩竞道:“她若是清白,自然该与我去那西牛贺洲,可她却百般不愿,所以我心里猜测。” 那奴才问兰苑玉:“你若是清白,为何不愿同你家夫君同去西牛贺洲。” 兰苑玉抬头,一双眼睛水汪汪泪痴痴的看着那奴才,道:“听闻西牛贺洲与此地相差万里来路,哪里是说去就去得的。” 那奴才道:“恕我冒昧问一句:你们去西牛贺洲干什么?” 韩竞:“听闻金狻大王为母贺寿,不需请柬,只要百家道喜,如此孝心,为何不成全于他?” 那奴才听见,便道:“为母正好也是去西牛贺洲,也是去给金狻大王之母贺寿的,不如我们同行,如何?” 韩竞:“再好不过!” 那奴才道:“那我现在便去问问我家主子,若我家主子同意同行的话,便是极好,若是不同意的话,我的能力也只能如此了。” 韩竞、兰苑玉连连称谢:“有劳有劳!” 那奴才回去走几步到了那蓝袍公子跟前,言了两句,那奴才便乐得跑过来,道:“我家公子同意了,二人且随我来拜见我家公子吧。” 韩竞与兰苑玉随着那奴才同去,给那蓝袍公子做了个揖,拜见了他,韩竞道:“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蓝袍公子道:“成邦。” 韩竞道:“再谢成邦公子。” 之后,韩竞与兰苑玉便与成邦等同行,到了岸边,韩竞与兰苑玉不开口,只等成邦如何过海,只见成邦下了轿子,走到岸边,手朝海边一挥,须臾便不知从哪里冒出了条奢华大船,款款驶来,韩竞、兰苑玉提了些警心,虽不知此人到底来头哪里,但这机会来之不易,只把戒心备上,便也上了船,却见,那船上尽是虾兵蟹将,一个个威武不凡,手执钢叉铁枪,银甲硕目,叫人望而生畏,韩竞与兰苑玉对视一眼便知:这定是位海底的人物,来头不小。 韩竞与兰苑玉因是夫妻名义,便被安排在了一个房间内,一日三餐新鲜,早点、夜宵花样百出,韩竞从来素食管了,油腻不适、味重不适,五顿饭有四顿不吃,机会只是喝些茶水之类,再加上他晕船,整日头昏脑胀,每日也只是窝在床上不起;相反,兰苑玉则百般的适应,她是蛇,天生食荤,幻作蛇形时一口便可吃下一只母鸡,而这回上了这神宫般的大船,乐得吃喝,自己吃完了见韩竞不吃,干脆把韩竞的饭菜也吃了,每日倒是过得自在,但她到底不甘心只在吃喝上满足,自那日见了成邦,便猜出成邦身份不小,上了船后,便开始了打着成邦的主意,奈何上船之后,成邦把她与韩竞安排在离他老远的地方,而且平日根本不许她靠近,兰苑玉心里窝火,又不好在船上发作,又不能跟病怏怏的韩竞发作,憋在心里两三日,人也是闷闷不乐。 眼见从白芙山出发到现在已是十八天了,韩竞和兰苑玉虽不知此处离西牛贺洲还有多远,也不知此时正身在何处,但他们已知定能在寿宴之前赶到金狻王府,韩竞对此事放心,便只整日等待,想着快些到岸,因他晕船着实难受,又时常被兰苑玉笑话,唯有上岸之时,放是他解脱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