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二次赐婚 言绪紫温慧宅心,端良著德,才貌无双,自即日起赐婚于临王君澈临,特封为临王妃,择日完婚,钦此。”传旨公公尖锐的嗓音传至将军府上下的耳中,有人欢喜有人愁。 “谢主隆恩。”所有人齐声应道,传旨公公便将圣旨递给了将军府主母言尹氏,并对她与言绪紫道,“恭喜言夫人与四小姐了!”说着,他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言绪紫一番,这便是虞城传闻中的“言三无”?据说是相貌丑陋,才疏学浅,品德低下。 可如今一见,似乎并非如此。这言四小姐虽不如宫里的言淑妃那般貌美如花,亦不及素有虞城绝代佳人美称的言三小姐,但也算得上清秀可人,怎会是传言那般糟糕之人? “多谢公公。”言尹氏面带喜色,殷勤地道谢。 言绪紫依旧一脸淡漠,对赐婚一事兴趣缺缺,正准备回自己的院落,孰料,言尹氏却突然开口唤道—— “绪紫啊……” 言绪紫闻言,微微撇头与言尹氏对视,应道:“不知夫人有何见教?”很奇怪的称呼吧,按理说她应当唤母亲的,但言绪紫没有,因为言尹氏本就不是她的生母,所以一直以来她们都是如此疏离的。 “真是幸得圣上英明,又为你指了门婚事,如若不然……” 言绪紫自然知晓言尹氏接下来要说什么,无非便是被退婚的女人怎会还有人要之类的。思及此,言绪紫心里不由得冷笑了下,当真以为她深居简出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么?烟兮虽然十分鲁莽,但话说得也不无道理。若不是她那身为贵妃的姐姐在皇帝面前唆使的话,皇帝又怎会突然给自己赐婚? 再者,那临王君澈临……传闻他二十岁时容貌尽毁右腿残废,后来便长眠病榻。先后迎娶过三位正妻,却都没有好结果。一位嫁入府里不到七日便意外猝死;还有一位在大婚当日突然失踪,最后在城郊找到,却早已上吊自杀;最后一位则是在洞房当夜因受惊过度而死,有人传是被临王的容貌给生生吓死的。 纵然如此,言绪紫却依然恬淡道:“多谢夫人关怀,不过能嫁与当朝正一品的临王,倒也真是绪紫前世修来的福分了。” 言尹氏的脸色稍稍变了,但不愧身为将军府主母,很快地,她便掩去了脸上的不自然,又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你就好生准备着出嫁事宜吧,凡事都得顾及着将军府的脸面。过阵子你三姐也要出嫁了,近来府上会忙得很,你可别给我出什么乱子。” “绪紫明白,有劳夫人操心了。” 言尹氏闻言,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带着自己的丫鬟缓步离开。 第二章 姐妹暗涌 言绪紫望着言尹氏离去的背影,面容含笑,心里却不由得再一次发冷,这所谓的家,一直没有令她感到温暖吧,自从母亲去世之后……言绪紫却是言家嫡女,然并非如今的主母尹氏所生,她的母亲实是言将军的原配宁氏。宁氏自幼体弱,在言绪紫出生之后,身子便愈发地差,一直卧病在床,言将军便将府内一切事务交予尹氏打理。 宁氏去世时言绪紫方九岁,但小小年纪的她便已看透世间人情冷暖。自此,言绪紫性格大变,愈发地不问世事,深居简出。而好不容易得以扶正的言尹氏惧人闲言碎语,所以这么些年倒也不去找言绪紫的麻烦,只是时常会故意为难她,却不料总是被言绪紫轻松解决,因此言尹氏愈发地看言绪紫不顺眼了。 这时,一道清脆的嗓音突地在言绪紫身侧响起:“恭喜恭喜啊,四姐!”言绪紫这才注意到,言家几位尚待字闺中的姑娘们都围了过来,神情各有不同,但居多的是嘲讽,说话的人则是年纪最小的七小姐言绪蓝。 言绪紫只是保持着一贯的浅笑,没有答话。她又怎会听不出言绪蓝话中所带的幸灾乐祸之意?言绪蓝是庶出,一出世便注定了她身份低人一等,所以她总是与跟在言尹氏所生的女儿身边,与她们一同孤立言绪紫。言绪紫倒也不在意,她知道言绪蓝是为了讨好那些人,庶女的命运总是如此。况且,她言绪紫再怎么样也不会与一个不满豆蔻之年的小丫头斤斤计较。 “蓝儿啊,你莫不是傻了么?恭喜四姐做什么,听说那临王不仅残疾还毁了容,嫁给他的女人没几个有好下场的,到时候四姐……指不定会怎么样呢。”这时,五小姐言绪晴突然插了进来,“要我说啊,我们还是应该恭喜三姐,再过不久,三姐可就是尊贵显赫的隐王妃了。” 言绪晴话中的意味很明显,分明是在向四小姐言绪凝献殷勤,眸光中还带着羡慕。 “都是自家姐妹,说什么恭喜不恭喜的,来日娘亲也定会为你们觅得良配的。”不愧是虞城家喻户晓的绝代佳人,言绪凝适时开口,似乎化解了其中的尴尬,表现其言容有度的大方仪态,“不过四妹,真是委屈你了。关于隐王的事,我……” 说着,言绪凝那一对细细的弦月眉微微蹙起,楚楚动人的秋水眸尽是无奈之色。不得不说她她真的很美,小巧玲珑的鼻子,樱唇不点而赤。尤其那呵气如兰沉着恬静的样子,更是令人生妒。 言绪紫觉得有些讽刺,但依然笑着寒暄道:“不怪三姐,不过是姻缘天注定罢了。” 言绪凝脸色微变,面容有些僵,本以为言绪紫前几日被突然退婚应当悲痛欲绝的,孰料她接到圣旨的那一刻却只是淡然地应了一声便回房了,完全与言绪凝想象中的不同,为此,她心有不甘。怔楞片刻,言绪凝才柔声道:“多谢四妹谅解,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到隐王府来找三姐,三姐定当为你做主。” “多谢三姐。”言绪紫微微欠身道谢,对言绪凝脸上难以掩饰的得意视若无睹,旋即,又淡道,“若是没什么事,那绪紫便先一步回房了。” “三小姐怎么能这样,明明就是她抢了隐王,竟然还……”一远离将军府正厅,烟兮便迫不及待道,孰料,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言绪紫打断—— “别在外边瞎说,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小心你这一身细皮嫩肉的……”言绪紫说的是实话,将军府虽比不上皇宫里的勾心斗角,但凡是还是得小心为上。 “好嘛,烟兮知错了。”毕竟是给人当丫鬟的,主子开口了,无论如何都得听从。不过一想到自己的主子要嫁给临王,烟兮还是忍不住念叨,“小姐,你当真要嫁给那个临王么?” “不然呢?”言绪紫一脸的无所谓,对于她来说,的确是嫁给谁都一样的,况且圣旨已下,君命难违,这并不是她自己所能够做主的。 烟兮一听,顿时急了。“临王可是容貌尽毁重病缠身的……”烟兮本还想说“废人”,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这是大不敬之言,只得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又道,“哪能比得上虞城里赫赫有名的玉面郎君隐王爷呢?” “那又如何?”言绪紫并不在乎这些,她只知道那隐王君澈隐的人品一定有问题。他与言绪凝的事情其实她早有所闻,只是婚期临近了才提出退婚,分明是想借此来羞辱她。不过可惜,她言绪紫可不是好欺负的,他们以为她很在乎这门婚事么?不,其实她一点也不在意。 第三章 陪嫁(一) 一早,言绪紫便接到通报,将军府的老夫人也就是她的祖母从寺里回来了,正要召见自己。 心里虽有些不愿,但言绪紫还是认真梳洗了一番前去见言老夫人。 奶奶与父亲召她,想来定是为了赐婚一事吧,那临王虽然被外边的人传得百般不堪,但他毕竟是南越王朝皇帝亲封的正一品王爷,自然怠慢不得。因此,即便他们平日里都对她漠不关心的,这一回,也不得不摆出一副慈爱的面孔了。 “绪紫给奶奶、父亲、夫人、三姐请安。”到了言老夫人所居住的静心苑,言绪紫对着坐在主座上的言老夫人与言将军欠了欠身,恭敬地道。 言老夫人和蔼地颔首,一脸慈爱道:“起来吧。” “谢奶奶。” “紫儿啊,如今你已被皇上指给了临王,而下个月,凝儿也将与隐王完婚,咱们将军府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言绪紫起身站定,却是垂着脑袋淡淡道:“叨扰了奶奶静心修行,又让奶奶如此操劳地连夜赶回,绪紫感到惭愧万分。”言老夫人常年住在寺中吃斋念佛,很少待在将军府里。而这一次,却为了她们姐妹二人的婚事特意赶回。 虽然并不大喜欢这个孙女,但不可否认言绪紫的这几句话,成功地让言老夫人的眼里染上些许笑意,话语亦不经意间放柔了些:“家中大喜,我这做祖母的又怎能不赶回来?对了,紫儿和凝儿的嫁妆准备得如何了?”说着,言老夫人突地转向站在一旁的言尹氏。 言尹氏忙走到言老夫人跟前,为难犹疑地道:回禀婆婆,原本只有凝儿出嫁,虽然是在下个月,但之前倒也准备妥当了。可现在又突然多了个绪紫,家里恐怕……” 言老夫人看尽世事阅历不浅,又怎会不明白言尹氏那点子私心?浅啜了口茶,思忖之后道:“紫儿大婚的日子目前还没定下来,就先紧着凝儿些吧,至于其他的,到时候再另行安排吧。” “儿媳明白。”听得老夫人的话,言尹氏连忙面带喜色地欢欣应道。 “多谢奶奶。”一旁的言绪凝微微欠身,乖巧道谢。 旋即,言老夫人从宽大的袖中拿出了两个锦盒放在桌上,对着下边的两个孙女道:“你们两个丫头,一个嫁给隐王,一个嫁给临王,都很有福气,我这做祖母的自然也会公平对待。这些东西,你们一人一份,当初的银儿、泠儿也是如此。再有,我陪嫁的庄子铺子,也都是均等分给你们的。至于其他的陪嫁,就得看你们的父亲母亲了。” “婆婆真是疼孙女,至于凝儿的嫁妆,儿媳已经与老爷商量过了,凝儿毕竟是嫁给隐王,陪嫁自然是不能少的。府里取了二万六千两银子来置办,还有三个庄子五间铺子,再有就是儿媳当初陪嫁的嫁妆里,也拿出三个庄子给凝儿。” 闻言,言老夫人不由得蹙了蹙眉宇,略显犹疑。“会不会太厚了些?”虽说言绪凝嫁的是隐王,嫁妆是当置办得丰厚些,但若是与其他几位姑娘的嫁妆差得太多了,对将军府来说也并非一件好事,“那紫儿的嫁妆,你打算如何安排?” 下一秒,言尹氏的身形略微一僵,显然是没有想到老夫人会突然这么问,思忖片刻才缓缓道:“临王毕竟不能与身为当今皇上同胞哥哥的隐王相提并论,况且将军府上也实在是有些……所以儿媳想着,是不是待临王府送来了聘礼再做定夺?到那时,再陪上两间铺子便是了。” 言尹氏的意思,在座的人都明白,即是将临王府的聘礼再当作嫁妆给送回去,至于能送多少回去,自然就得看她的意思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将军府就是再不济,也不会将聘礼当作嫁妆送回去!”言老夫人的声音陡然提高,手中的拐杖重重地捶在地上,看样子是气得不轻,“你不要以为言家这些年没落了,就可以做这些丢人的事情!” 言老夫人满脸怒容,话语很重,受到训斥的言尹氏瞬间烧红了脸,心里有些堵得慌,急忙出声解释,同时为自己叫屈:“婆婆,儿媳冤枉!请婆婆想想,这些年来,儿媳何时亏待过绪紫?只不过实在是……将军府的确有些难过,不出多日后面几位姑娘便又要出嫁了,而绪辰日后成亲也要用到银子……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得用钱,儿媳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会出此下策的啊!” 第四章 陪嫁(二) 言老夫人闻言,一时气结,只得不断地捂着自己的胸口,这儿媳妇怎么会如此鼠目寸光?那绪辰今年方六岁,成年都尚早,又何谈成亲?! 这时,站在一旁许久的言将军突然开口:“紫儿怎么说也是将军府的嫡女,嫁妆一事,便与凝儿一样吧。”其实他有些为难,一面是自己的生母,一面是自己的妻子,还真是有些难以抉择判断。 但经过一番思虑之后,他还是决定听从母亲的。若真照言尹氏的安排来置办言绪紫的,那么言绪紫生母宁氏的娘家人一定会有意见的。尽管宁家这几年在朝廷里的势力日益小了,却依然是言家所得罪不起的! “什么?!与凝儿一样?!”言尹氏本就尖锐的嗓音瞬间拔高,带着不可置信,“可是府上哪还有这么多的钱啊?老爷,并非妾身这做嫡母的存心苛待绪紫,只是实在家里困难啊……凝儿是宫里言淑妃的同胞妹妹,而隐王又是皇上的同胞哥哥。若是陪嫁的嫁妆少了,不仅仅是王爷的面子上说不过去,也会连累言淑妃的啊!实在不行的话,大不了……妾身将自己的嫁妆里原本留给绪辰的庄子也给绪紫,老爷看……行么?” 言尹氏面容愁苦,心里却是对言绪紫深深的憎恶之意。呵……她怎么可能让言绪紫受到与凝儿一样的待遇?! “……”言将军有些迟疑了,为难地蹙起眉,转头看向始终一脸淡漠的言绪紫。现如今,在宫里的言淑妃言绪银正蒙皇上盛宠且身怀六甲,如若他日能够诞下龙子,那么…… 言绪凝见父亲神色有些松动,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嗓音放柔道:“奶奶爹爹不必忧心,若实在不行,那么将凝儿的嫁妆分一些予四妹便是,不过万不能断了宫里二姐的支用,还得留一些给妹妹们。” 不愧是一直以来捧在手心上疼爱的女儿,竟这般识得大体,言将军不由得对言绪凝投以赞许的目光。旋即,言将军又转向言绪紫,希望她亦说些什么。 沉默许久的言绪紫扬起一抹浅笑,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心里不由得冷笑。旋即,言绪紫才不紧不慢地开口:“父亲、夫人还有三姐,你们不必忧虑。” 闻言,言尹氏心里先是一喜,这些年来言绪紫都分毫不争的,让言尹氏觉得她是个好捏的软柿子,便以为言绪紫想要主动退让。 旋即,却听见言绪紫又幽幽道:“母亲去世之前曾与绪紫提过,她嫁入言家时外祖父外祖母给陪了七个庄子,十间铺子,还有五亩林地,这些都是给绪紫留下作为陪嫁的。至于其他的,只要照二姐的陪嫁置办便是了,还是紧着三姐些才是。” 前几年二姐言绪茗出嫁,嫁给了尚书府二公子,言尹氏给她置办了七千两的嫁妆。 言尹氏一听言绪紫的话,不由得高声惊呼起来:“什么?!那些可是……”那些可是她要留给自己女儿陪嫁以及绪辰用的,怎么能全部给了言绪紫?! 边上的言绪凝脸色同样有些难看,本想做出一副大方的姿态,孰料那嫁妆本就是别人的,现在角色倒是相反了。 “可是什么?”言绪紫故作疑惑状问着言尹氏,旋即又转向言老夫人这边,垂着脑袋低声道,“母亲生前是说过要将嫁妆留给绪紫的,当时的事情姨母也知道,奶奶,您说呢?” 言老夫人保持沉默,但面色明显有些僵了。当年宁氏嫁入将军府,置办了嫁妆九十九抬,若将这些全给了言绪紫,那么言绪凝的嫁妆可就不太好看了。这些年里言家也算是挥金如土,现在账上已经有些困难,若是再给言绪紫置办出宁氏当年的嫁妆,又得为言绪凝出嫁做准备,那将军府上下连生计都成了问题。 可言绪紫说得又是实话,宁氏逝世之前宁家大小姐偏巧也在场,一群人都听到了宁氏的遗言,现在即便想推也推不得了。 见言老夫人半晌都没答话,言绪紫不禁在心底冷笑了声。其实她对嫁妆的多或少倒也没什么意见,然母亲的嫁妆也断不能落在了言绪凝手中。从宁氏嫁入将军府以来,就没有真正幸福过一天。现在若是连她生前的遗言都不能完成,那她这个做女儿的亦未免太不孝了。 许久后,言老夫人才缓缓开口:“这事暂且放一放,到时我再与你父亲母亲商讨。” 言绪紫倒也不骄不躁,只是有礼地欠了欠身,淡淡应了一声。 第五章 姨母来访 午后,言绪紫用过午膳刚小憩了一会儿,丫鬟烟兮便突地进门道:“小姐,沈夫人来了。” 言绪紫匆然起身,便见姨母优雅地跨进门,连忙迎了上去,微微欠身道:“绪紫见过姨母。”言绪紫的姨母是母亲宁氏的同胞妹妹,嫁给了虞城富商沈易,因此烟兮都唤她沈夫人。 沈夫人倒也不急着答话,四处审视了言绪紫的住处一番,不由得蹙了蹙眉道:“你啊,舅舅和姨母早就说了让你搬到宁家居住,你总是不听话。你瞧瞧,现在住的是个什么地方!还有定的那婚事,你是存心想让你母亲在地底下都过得不安生么?” 言绪紫无奈地笑了笑,拉着姨母坐下,为她倒了一杯上好的红茶递给沈夫人,旋即才不紧不慢地道:“宁家这些年也并不好过,再者祖母父亲尚在人世,哪有女儿搬回外祖父家的道理?传出去,怕是会惹来旁人的闲言碎语。” 新帝登基之时,便开始打压老臣。外祖父与舅舅先后辞官远离朝堂,现在也就表兄尚在礼部当个小官,南越王朝第一家族宁家实际上早已没落。 沈宁氏闻言,亦忍不住长叹了口气,“若是你外祖父知道你这么屈就自己,心里该会有多难受。”宁老爷子向来疼宠言绪紫这唯一的外孙女,若是让他知道了言绪紫在言家过的日子,恐怕是要掀了将军府的屋顶了吧。 “哪有什么屈就不屈就的,姨母您看绪紫像是个会让人白白欺负的弱女子么?”言绪紫笑道,与平日里对待言家人的模样全然不同。 即便这么说,沈宁氏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但皇上赐下的这门亲事,实在太委屈你了。你那姐姐怎么能做出这般登不上台面的事情?先是抢了自己的妹夫不说,还与宫里的同胞姐姐串通怂恿皇上……” 话没有说完,言绪紫也大概猜出了八.九分,却并不在意,只是淡笑着道:“嫁给临王也并非一件坏事,姨母毋须为绪紫担忧。” 的确,临王的身份乃是先皇钦定的,就连当今圣上也不敢轻易动他。但由于身体的缘故,临王早已不过问朝政,嫁到临王府,自然也就免了那些烦心事。这对于言绪紫来说,并不糟糕,反正她只想安安生生地过自己的太平日子。 是的,这一世,言绪紫只想过安生太平的日子。前世,她是一名高级特工,为国家出生入死最终牺牲。她知道这都是正常的,身为特工她早就有这样的觉悟。但数十年的枪林弹雨血雨腥风,让她觉得疲乏不堪。所以现在,她只想好好地过平凡的生活,不理世事。 沈宁氏见她一脸淡漠的样子,也只得轻叹了声,心里既是安心又是担忧。可纵然如此,她也没有办法,圣旨既已下达,谁又敢违抗皇上的意思? 旋即,沈宁氏又从袖中拿出些什么,对着言绪紫道:“这些是你外祖父离开之前交给你舅舅的,说是为你置办的嫁妆。这事儿也不能明着来,只能换成了银票,到时候你就压在嫁妆箱底吧。”说着,沈宁氏将手中的一沓银票递给了言绪紫。 言绪紫看了看,心下倏然一惊,手中竟各个数额的金票银票都有,算来应当也有好几万两银子,她正想说些什么,却被沈宁氏抢先了:“听说那言尹氏还要将你母亲留给你的嫁妆给扣下?紫儿你放心,这件事,姨母定会为你做主。咱们宁家就算是没落了,也不能这么被人欺负!这些年,你母亲的嫁妆已经被她们糟蹋了不少,若是再将原配的陪嫁拿去陪给妾室的女儿,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那些陪嫁的庄子铺子,该要回来的都得要回来,一点儿也不能少!” “嫁妆的事情,绪紫会妥善处理的,姨母就不要再……”说着,言绪紫蹙了蹙眉,试图阻止姨母。 “你就放心吧,你父亲的官职是很高,但皇上轻易也是不会动咱们宁家的。”沈宁氏微微一笑,示意言绪紫没事。 的确,宁家是开国功勋之后,历代都为官清廉,在南越王朝的声望很高。即便现在不干朝政,也绝非是区区的言家与尹家所能相比的。言绪紫想了想,姨母说得也在理,便轻声开口道谢。 第六章 低头服输 沈宁氏微微一笑,旋即又道:“日后你与那临王完婚之后,只怕你这娘家也不会再管你了。到时就多回宁家走动走动,有什么事,你外祖父、舅舅还有姨母都会替你出头的。” 言绪紫朝沈宁氏投以感激一笑,正打算说些什么,却听见外边的烟兮突地出声—— “见过夫人。” 紧接着便是一串脚步声,原来是言尹氏带着丫鬟们来了,只见她跨入房中,站在门口对着沈夫人道:“沈夫人大驾光临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好派人去迎接,如若不然,外人可就要说我这做主母的招待不周了。” “夫人言重了,我只是奉父兄之命来看看我们家紫儿,怎敢大动干戈地劳烦出身高贵的言夫人迎接。”说着,沈宁氏淡淡瞥了一眼言尹氏,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宁家素来是书香门第,从没有出现过将妾室扶正的情况。况且沈宁氏向来是看不上言尹氏的身份的,再者说自己的姐姐也是因为言尹氏才会忧郁成疾最终孤独而死的,所以她一直对言尹氏没什么好脸色。 而言尹氏同样不待见沈宁氏,分明她是当朝大将军的夫人,而沈宁氏只是个带着满身铜臭味的普通商人的妻子,南越王朝历来都重农抑商,商人的地位总是最低的,凭什么每次都高高在上的看不起她?思及此,言尹氏眼底闪过了一丝明显的怨怼。 旋即,言尹氏打量了下言绪紫可以说得上是简陋的房间,有些嫌恶地走到一边空位坐下,缓缓说道:“今早我已将绪紫的生辰八字送去了临王府,约莫不出几日,应当就能定下婚期了。我身为将军府的主母,自是不会苛待绪紫的,到时绪紫定会风光出嫁,沈夫人倒也不必过于忧心。” 沈宁氏浅抿了一口红茶,接着淡笑着道:“若是能风光大嫁那自然最好,紫儿虽姓言,但毕竟也是我们宁家的骨肉,若是嫁得委屈了,那老太爷一定是第一个不同意的。哦对了,小少爷绪辰应当尚在学堂吧?不知他是否会参加今年的科举考试呢?” 沈夫人不咸不淡的几句话,却让言尹氏面色一僵。言绪辰的确尚在宗学念书,她竟忘了宁家虽已没落,但还掌管着天下四大书院之一的慧宁书院。慧宁书院是南越王朝最好的书院,许多学子都挤破头想进的地方。 言尹氏早就打算着让言绪辰去慧宁书院了,这样一来,过两年的科举考试也会更有把握些。可若她现在打了言绪紫嫁妆的主意,那恐怕……思及此,言尹氏不由得感到忿恨不已。 沈宁氏感觉到言尹氏怨怒的目光,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在意。言尹氏沉默半晌,这才冷道:“绪辰年纪尚小,科举考试,恐怕还得等两三年。况且他可是言淑妃的亲弟弟,区区一场科举考试,并非难事。” 沈宁氏闻言一笑,颔首道:“看来小少爷学识渊博,倒是我多虑了。不过宫里云贵妃的弟弟,不知夫人可否听说过?说来也有趣,明明在乡贡、会试中连中亚元、会元,偏又对自己不放心,千里迢迢去了慧宁向老太爷求教,也未免太紧张了些。想来小少爷定是不必如此的,到时必然连中三元,为言家争光。” 听言,言尹氏的脸色愈发沉了下来。那云贵妃待字闺中时便被誉为虞城第一才女,进了宫便一直受皇上盛宠,自从诞下了一对龙凤胎之后更是深得圣宠,被皇上封为贵淑贤徳四妃之首的贵妃,地位仅次于皇后。若到时又让云家人中了状元,那宫中的言淑妃必定勃然大怒。 其实云家公子与言绪辰的年龄相去甚远,根本不能相比,只是对方的满腹经纶备受称赞,而自家儿子却始终默默无闻,这让言尹氏一直心有不甘。 “若能得宁老先生指点,到时绪辰定会更有把握些。”言尹氏这话说得还是有些不甘愿,但望着对座的沈夫人,咬了咬牙,还是不得不低头认输。 沈宁氏淡淡一笑,依旧自顾自地品着茶,顿了一会儿才道:“看来确实是我多心了,素闻言夫人贤良宽厚,又怎会亏待原配夫人的女儿?” “沈夫人过奖。”言尹氏说完话,便沉着一张脸拂袖离去,而后的沈宁氏只是鄙夷地冷哼了声。 而在一旁沉默许久的言绪紫心里虽解了气,同时又有些担忧,这日子,似乎愈来愈不安生了。 第七章 要她难堪(一) 将军府主母言尹氏所住的院子里,她正一脸怒容地咒骂着言绪紫与沈宁氏,地上遍布茶具瓷器的碎片。纤弱宁静的言绪凝站在一旁,望着母亲因生气而扭曲的脸,眼底悄然闪过一丝不屑与鄙夷。 见母亲怒气发泄得差不多了,言绪凝忙换了一副乖巧恬静的脸,迎上去扶住母亲拉着她在一旁坐下,关切忧虑道:“娘,快坐着歇会儿吧,可别气坏了身子。” 言尹氏瞧见女儿乖巧的样子,鼻尖不自觉地泛起酸意,所有的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拉着言绪凝纤细的手臂哭道:“这些年来我一直操持着这个家,从来没有亏待过她言绪紫,就算没有功劳也总该有些苦劳吧,现如今她竟连你的那点儿嫁妆也要抢了去!我的好女儿,他日你嫁入隐王府,若是嫁妆少了,不止是你要被人笑话,连带着宫里的淑妃娘娘面子上也过不去。你说我这不都是为了将军府着想么?可谁知那个死丫头,竟还找了宁家人来帮腔!” 言绪凝一双秋水眸眨了眨,长长的羽睫微微颤动,绽开一抹柔柔的浅笑,安慰着母亲道:“娘不必担忧,隐王爷是真心待女儿好的,自然不会在意嫁妆的多少了。况且,这次的事情……也确实委屈了四妹,多分一些嫁妆给四妹也是应当的。这样一来,外人便会觉得娘大方贤德,并不苛待原配的女儿,这不也很好么?至于大姐那边……女儿想,她也定能理解娘的难处吧。” 言尹氏闻言一怔,看着自己的女儿委曲求全的样子,又想起言绪紫与她母亲宁氏那张极其相似的脸,心里的怒火燃得愈发盛了。旋即,她拉过女儿的手道:“凝儿,你放心,娘一定不会委屈了你,我绝对不会让言绪紫那丫头带那么多的嫁妆过门的!”话到末,言尹氏竟有些咬牙切齿。 言绪凝见母亲这个样子,不由得蹙了蹙眉,疑惑地问道:“娘打算接下来怎么做?” “怎么做娘心中自然有数,你只管安心准备出嫁就是了。”言尹氏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显然是已经打定了主意。 将军府长女是当今圣上亲封的淑妃,而眼下三小姐要嫁给皇上的同胞哥哥隐王,四小姐要嫁给正一品临王,自从皇上赐婚的消息一传出,来贺喜的达官贵人可谓是数不胜数,言老夫人与言尹氏亦因此成日里喜笑颜开。 近来,将军府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自然是为了准备两位小姐出嫁的嫁妆。不过主母言尹氏说了,三小姐的婚期早了四小姐一个多月,先准备好三小姐的嫁妆再准备四小姐的也不迟。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言夫人这根本就是不想置办四小姐的嫁妆。 好在言老夫人是个明事理的人,知道隐王与临王虽然轻重有别,但都不是言家能够惹得起的人物。若是因为嫁妆的事情怠慢了临王,传出去定会招来祸事。故让言尹氏将言绪凝的母亲曾经陪嫁的庄子铺子全部交了出来,又拨了一万两银子请了族里的一位妯娌给言绪紫置办嫁妆,为了安抚言尹氏,言老夫人又拨了一万五千两银子给言绪凝添置嫁妆,同时做到两边都不得罪。 言尹氏虽然心有不甘,但也不能违抗言老夫人的意思,只能忿恨地交出了地契,最终攥着老夫人给的银票没好气地离开。 为言绪紫置办嫁妆的是言将军的堂弟媳,虽然她的丈夫只是个四品官员,家里不如言家这般显赫,人却也厚道忠实。平日妯娌之间也没少听说四小姐言绪紫的事情,知道那些关于“言三无”的谣言都是言尹氏派人放出去的,也不由得对言绪紫这个言家嫡女也有些怜惜。 虽然言绪紫甚少出门见人,但感觉应当是个恬静温婉的女子,又怎会如外界传闻那般不堪?如今一见,她虽不如大小姐的妩媚动人,亦没有三小姐的纤弱柔美,但性子恬淡气质优雅,言行举止都大方得体。再加上那一双幽静的眼眸,令人看了都不由得感到一阵心安,在众多女子中也算得上是个清秀佳人了。 思及此,她不由得为言绪紫抱不平起来。这么俊俏的一个姑娘竟要嫁给个残废毁容重病缠身的王爷,那一万两银子的嫁妆虽然对于普通人家是很多,但就言家来说实在是少了些。幸得言老夫人明白事理,将四小姐生母陪嫁的庄子铺子都还给了她,不然这事就太说不过去了。 第八章 要她难堪(二) 言绪紫的心情倒是挺好,总算是将母亲的陪嫁产业都收了回来,至于那一万两的事情她也就懒得再去计较了。反正这么些年来,她早就习惯了言家人的偏心。说来其实也正常,这么多女儿,总是有那么几个备受宠爱的,言绪紫也能理解,只要不触及她的利益脸面,他们愿意怎样言绪紫都无所谓。 至于将来,她倒认为姨母的话不错,言家的确不会再多管她了。但不管怎么说,在出嫁之前,她还是不能和言家闹翻。 耗了将近三天的时间,言绪紫将陪嫁的所有铺子的账目全都看了一遍,最终结果却让她心烦不已。 十间铺子,一半的都在亏损,三间能勉强维持不赔本,剩下的两间也只能盈一点小利。至于那七个庄子,有四个都不是原本的了,而言尹氏的解释却是当初大姐进宫时给了几个庄子作为支用,府上才又给言绪紫补了四个。言绪紫连看都不用看便能猜到这补进来的庄子是个什么样子,若不是她先向老夫人提了出来要回庄子,只怕到时候所有的都被换掉了吧? 这天,起了个早,言绪紫去静心苑给言老夫人请了安请示了下,便带着丫鬟烟兮出府巡视那十间铺子。 言绪紫多年以来都深居简出,极少在外走动,虞城里认识她的人自然少之又少。 一天下来,不只是烟兮气得一脸怒容,就连言绪紫这自认为脾性很好的人都被气得够呛。十间铺子里有七间的掌柜都是刚刚换的,对铺子的情况一概不知,更不要说经营了。铺子里的伙计大都不务正业,柜台货架都是灰尘,所卖的物品陈旧不堪,也难怪没有生意了。 “小姐,夫人做得实在太过分了!”烟兮忿忿不平地抱怨道,“咱们回去一定得告诉老夫人和老爷。” 言绪紫为自家丫鬟的天真笑了,淡淡出声解释道:“就算告诉了又能如何?她现在的一个女儿已经是身份尊贵显赫的淑妃娘娘,另一个眼见着也要嫁给隐王了,还生下了言家唯一的儿子,俗话说母凭子贵,你觉得奶奶和爹又能拿她如何?” 烟兮一时间被堵得哑口无言,但一只小拳头攥得紧紧的,还是觉得忿恨不已:“莫非就这么算了么?!夫人这明摆着就是要小姐你难堪啊!” “难堪?烟兮,你家小姐可不是吃素的,不是谁想让我难堪,就可以让我难堪的!”言绪紫依旧一脸淡漠,笑容带着自信笃定。 烟兮见自家主子这样子,下意识地眨了眨眸子,一脸惊喜地望着言绪紫道:“小姐莫不是有什么好计策么?” 言绪紫却只是笑而不语,缓缓绕过了烟兮向前走去。烟兮疑惑地蹙了蹙眉头,却还是跟了上去:“小姐,前头就是最后一间了,信德轩,是间当铺。” 还未走进铺子,里边儿传来的喧闹便让言绪紫蹙了蹙眉。当铺并不是顾客很多的地方,而这里怎会如此嘈杂?只要站在铺子外边,就能听见响动了。 带着疑惑走进门,一个穿着贵气逼人的掌柜的正一脸轻蔑地看着一个衣袍简陋的年轻男子。男子面容枯槁,一副病怏怏的样子,看起来还算俊逸的脸显得憔悴如蜡。衣着虽陈旧,但看上去倒也干净整洁,并不让人觉得讨厌,反而带着些书卷气。 此刻,年轻男子的脸上尽是焦急紧张之色,努力地道:“掌柜的,你再认真瞧一瞧,这帖字真的是前朝书法家董和董先生的真迹!” 掌柜的却是嗤之以鼻,嫌恶地皱了皱眉,对年轻男子道:“瞧你这身穷酸样儿!你怎么可能会有董和的真迹?!这分明就是假的,不过这字仿得倒也算不错,我给你三百两收了便是。” “你、你——”年轻男子气得涨红了脸,心里依然忿忿不平,董和可是前朝大书法家,一幅真迹就算不是上好的,但少说也得要三千两,甚至可以将价格抬得更高,可这掌柜的竟然妄想用十分之一的价格就买了他家世代祖传的珍品!若不是真急着用钱,他又怎会出此下策来卖字画?! “我……我不卖了!真是岂有此理!”终于,年轻男子一脸恼怒地收起那幅字就准备离开,他是断不会让人这般侮辱这珍宝的。 “站住!”掌柜的见年轻男子准备离开,匆匆出声制止,似乎是要回心转意,但眼底却划过了一丝不为人知的狠戾。 第九章 君澈隐(一) “出三百两还是给你面子,想不到你这么不知好歹!瞧你这副穷酸样,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字画?!一定是偷来的,走,跟我去见官!” “见就见,我行得正坐得端,难道还会怕你不成?!倒是你,开店竟这般不讲理!”年轻男子一时气极,不甘被人欺压。 掌柜的却是笑得讽刺,目光带着鄙夷道:“讲理?你也不打听打听,这店是姓什么的!我告诉你,这可是宫里淑妃娘娘的铺子,淑妃娘娘的亲妹妹可马上就要成为隐王妃了!你说,官老爷是信我,还是信你?” “你——”年轻男子一时找不到话语反驳,只见对方笑得愈发猖狂,自己却又无可奈何。 “公子,你这字画我出三千两银子要了。” 一旁的言绪紫见场面难堪,终于忍不住开口制止。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位容貌秀丽的女子缓步上前,亭亭立于店堂中间,一双清瞳无畏无惧,一派处之淡然之态。 四下里顿时鸦雀无声。那掌柜的见是一位年轻女子,心下毫不在意,张口便道:“姑娘什么人?为何干涉我信德轩的事?” 言绪紫并不急于理会他,而是微笑着对那年轻男子道:“不知公子可否将字画借予我一观?” 那公子见形势有所转变,忙将画递给言绪紫,拱手言道:“还请姑娘明鉴,这画确实乃董和先生的真迹。” 言绪紫虽不曾钻研过书法,但年幼时,曾在外祖父的书房中见过董和的真迹,后又经外祖父的指点,是以对书画的真伪还能分辨。她将字画展开后,细细端详了一番,才断定道:“公子所言不虚,这的确是董先生的真迹。” 见是明眼人,那年轻男子终于展颜一笑,喜出望外道:“多谢姑娘。” 然那掌柜的脸上却是挂不住了,一双眼睛阴沉沉的盯着言绪紫,厉声道:“想必你跟这小子是一伙儿的,要来合计施骗的吧?那你得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我信德轩可容不得你们这些歹人胡作非为。” 言绪紫闻言却笑了,悠然反问道:“你待如何?是要报官么?” 掌柜听了这句,更是恼羞成怒了,指着言绪紫大声道:“岂止是报官?我还要告到淑妃娘娘那里去!” 言绪紫却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不由得叹道:“连掌柜的都是这般趋炎附势、搬弄是非之人,就怪不得信德轩年年亏损了。” 四下里顿时一片哗然,有人开始细声细语交头接耳。 掌柜见状,脸色骤变,怒斥道:“你……你在胡说什么?!” “我说什么,想必你最清楚不过。”丢下这句后,言绪紫便不再理会他,她将手中的字画交给身旁的烟兮,淡淡吩咐道,“把画收好,回头带这位公子上将军府拿银两。” 听到“将军府”三字,那掌柜的浑身一震,忍不住问道:“你……你是将军府的什么人?” 烟兮收好字画后,撇了撇小嘴,对那掌柜的一字一顿道:“你可记好了,我们四小姐,以后就是这间铺子的主人。” 周围的人群听了这话,又是一片诧异。 那掌柜的顿时茫然无措,喃喃自语:“四……四小姐?” 言绪紫见自己身份已然暴露,便不欲多言,从而直言道:“从今日起,你便不必来这信德轩了,另谋高就吧!” 掌柜听罢,立即反驳道:“你不能这么做,就算你是四小姐又怎样?我可是将军夫人的弟弟,没有夫人准许,谁敢动我?” 言绪紫闻言,越发的不屑了,冷然道:“就凭你这句话,就不配留在我信德轩。这铺子现在我的名下,无须他人准许。” 一旁的年轻男子忍不住道:“这位姑娘都放话了,你怎还赖在此地不走?” 此话一出,周旁的看客纷纷开始指指点点,那掌柜渐渐站不住脚,见此地已不留人,只有愤然朝外走去。 便在此时,店铺外迎面走进一男一女,只见他二人衣饰穿戴华丽,看似都是出身富贵。男子器宇轩昂,气质非凡,女子亦是纤美娇弱,楚楚动人。而那刚刚走出铺子的掌柜,在见了女子那刻,眸光一亮,顿时如获救命稻草,连忙上前哀求道:“三小姐,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紧接着,众人便将目光投到门口这对男女身上。 言绪紫只是轻轻掠上一眼,便已了然。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三姐言紫凝,而她身旁站着的男子,则是她的未婚夫——君澈隐。 第十章 君澈隐(二) 言绪凝在见到店堂内的言绪紫之后,便知晓了面前这位舅舅的处境。当下却不动声色,对他疑声道:“舅舅,这是所为何事啊?您不是在这信德轩当掌柜么?”随即,她的目光又落到言绪紫身上,浅笑着道:“原来四妹也在这儿。” 言绪紫依旧淡然,不痛不痒的道:“妹妹也不曾想过会在此碰见姐姐与王爷。” 那掌柜的见有了外甥女撑腰,便继续哀声道:“我在这信德轩兢兢业业当了几年的掌柜,谁知,四小姐一来便咄咄逼人,甚至要将我赶出去,这叫我如何去见夫人……” 言绪凝听得眉头微蹙,对言绪紫道:“四妹,这便是你的不对了,我这舅舅在信德轩做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呀,你如今一句话便将他逐了出去,未免太不通人情。” 言绪紫却是浅浅一笑,“四姐,你也是个明理之人,怎听他一面之词就如此断定,是我无故将他赶出去的呢?”她望着言绪凝,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方才,我与丫鬟路经此地,便见这位公子拿着董华先生的真迹在与掌柜的争辩,细听之下才知晓,掌柜拿着真迹却说是赝品,非要这位公子低价卖出,这位公子不依,他便厉言恐吓,实属强买强卖。相信在场的诸位,都是亲眼目睹。” 她言语轻缓,将事情的原委说得不徐不疾,末了,又反问一句:“试问,留有这样的人在店铺中当掌柜,信德轩还有什么生意可言?” 那掌柜的听她这么一说,立即慌了,便指责道:“胡言!一派胡言!我怎会是非不分,做出这种事,分明是你诬陷我!” 言绪紫丝毫不恼,兀自言道:“三姐,更甚的事情还在后头。我见这位公子手中的字画确实乃是真品,便有意收留。于是这掌柜的便诬陷我与这位公子是合计施骗,更要将此事告到——淑妃娘娘那里去。三姐你道,这话若是传了出去,旁人会怎么说我们言家?” “我……”那掌柜此时已是无言以对,一张脸涨得通红,只顾哀求,“三小姐,你可要明察,为我做主啊!” 言绪凝此时的脸色也是十分难看,就是想替他说些什么,也是欲言又止。倒是一旁看戏的隐王君澈隐来了兴致,连连拊掌叫好,道:“这位小姐真是伶牙俐齿,倒教本王十分佩服。如此败坏言家声誉之人,应当逐出,以绝后惠。” 听了君澈隐的话,言绪凝脸色渐渐泛青,只好缓声道:“他好歹也是我舅舅,这样对他,未免有些过分……” 君澈隐朗声一笑,又解围道:“如此,便让他入我王府,自当有人好好管教。” 言绪凝不便多言,只好暗自朝那掌柜示意,面上却是笑意盈盈,“还是王爷想得周到。” 一番周折,四下人群尽散。言绪紫便遣了烟兮带着那位公子前去将军府拿银子,自己却留在了信德轩。 那君澈隐似是心情大好,在店堂内转悠了一圈后,又对一尊白玉观音来了兴致,一番鉴赏后,更是爱不释手。他赞许道:“这尊白玉色泽纯正,温润光滑,雕刻得也是栩栩如生,真乃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言绪紫自然对他的心思明了,当下微微一笑:“若是王爷喜欢,这边随后便遣人给王爷送去。” 君澈隐闻言,笑着抬头打量了言绪紫一番,“看来小姐不但伶牙俐齿,而且还善解人意。” 言绪紫仍是不亢不卑的笑道:“王爷谬赞了。” 那言绪凝经方才之事,心中本就郁郁不欢,此时见君澈隐连连夸赞言绪紫,而言绪紫又处处讨好君澈隐,不由得怒火中烧。但与此同时,她也隐隐觉得,自己这位四妹,并非她想象中那般好对付。 而且,还藏得很深。 君澈隐在掠了一尊玉佛后,终于与言绪凝一同欢喜而归。他二人踏出信德轩后,言绪紫便吩咐店伙计将玉观音包好,自己却在柜台前算起帐来。 早前,她在翻阅账本之时,便从中留意到,信德轩的亏损,多半是因为这位王爷。他曾多次在店铺中信手白拿物品,且看中的件件都是不凡的珍品。前掌柜碍于他的身份,不便上门追讨,也就只是在账本上记了一笔。 由此,记得多了,便造成店铺亏损。 言绪紫将从前的账目与今日的一起核对好之后,见伙计已包好玉观音,正欲出门,便喊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