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亡 寒冬腊月,京城郊外的一处庄子里,厢房里小丫头们的笑声不时的传出来。 而正屋里李叶秋躺在冰冷的床上,屋里不要说取暖的炭盆没有,就是窗户上的窗纸都破了也没有人管,在屋子里与外面也没有什么区别。 吱的一声,门被推开,一丫头走了进来了。 “你这命到是硬,熬了三天还没有死。”她长相刻薄,说出来的话也尖酸。 离床还有十步的距离,就嫌弃的停了下来,来人正是李叶秋身边的一等丫头春花。 “ 你也没有想到被将军府寻回来,还落得这般的境地吧?即便 你是镇国将军府的嫡出小姐,又如何?又比我强过哪里?从小咱们俩在一个村里长大,凭什么你最后成了小姐,我成了丫头?如今看你现在这般悲惨,我这心里也舒坦了。今日我也做回好人,让你死个明白,算是全了咱们在一个村长大的情谊。” 李叶秋那死灰一般的眸子,随着春花说的话,才渐渐的有了活气,可细看之下,却是止不尽的恨意。 直到认回真实身份,她才知道当年在乡下时她受的那些苦是为什么,可是她不恨,毕竟他们捡到了她并养大她。 只是经历了那些,如今又听到春花的话,她才明白,原来当年她被姐夫玷污又做了妾,竟是姐姐和母亲一起设计的。 “那你平时说教养婆婆待我严厉是别有用心,亲生父母不管来庄子上看我也是不待见我,这些也是假的了?”李叶秋的声音沙哑,就像利器滑过地面,又有些刺耳。 春花笑的得意,“你真当我是一心为你好?大姑祖母已经答应我了,只要把她交代的办妥了,就让我给表少爷做妾。” “我那个大姐可真是用心良苦啊。”李叶秋一脸的嘲讽。 更多的是自嘲。 一叶障目,她得多蠢,才会相信一个丫头的话,又怎样的不长脑子,才会把害她失身之人送来的丫头当贴心人? 罢了罢了,落了这般,左右也活不了多久,自己蠢又如何怪得了别人。 如果可以重新来过,她又怎会让自己活得这般糊涂? 李叶秋的泪慢慢的落下来,纵然落得这般凄惨,自己活的软弱可欺,也该长肉得这般的结局! 朵已经听不清楚四周的动静,不知道煎熬了多久昏迷了多久,李叶秋忽然觉得身体好像变轻了,只剩下那三分玉魂,连带着那渴望一世安稳的梦和浓浓的悔恨随风飘荡。 冥冥中,似乎觉得有人在呼唤自己。 “李叶秋?李叶秋?” 死人也可以听见声音么? “李叶秋,还不快醒醒,李婶子可就要回来了,做不完饭你又要受罚了。” 李叶秋神使飘荡着,似一脚跌空,猛地惊醒过来。 眼前昏昏暗暗的,还是那熟悉的石灰墙壁和始终潮湿的床,让人觉得不舒服。 “总算是醒了,你快些起来去做饭吧,我在村头碰到李婶子,她说让我给你带句话,让你把晚饭做了,这时辰可不早了,一会儿李婶子回来看到饭没有做,可又要动手了。”春花见人醒了,趾高气昂的重复道。 “春花?”李叶秋微眯起眼睛。 她不是死了吗? 怎么看到了十五岁时的春花? 她又低头看看自己,又打量着屋子。 头痛欲裂,提醒着她这不是梦。 而在记忆深处,也有过这样的场境 。 那是十五岁时她生了一场病,发烧晕迷了两天才醒来,也是同村的春花过来给她送信,不过春花故意快到晚饭时才告诉她,让她跟本没有时间做晚饭,而被母亲打了两巴掌。 李叶秋端详着眼前的春花,一脸的幸灾乐祸,和当年那刻薄的样子到很相似。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既不是梦,那或者经历的那些过往才是一场梦,梦醒了,她也要好好的活才是。 “你这是怎么了?”春花奇怪的打量着眼前的李叶秋。 只觉得平时这李叶秋看着胆小怯懦,怎么眼前看着到不对劲了。 “春花,你什么时辰在村头遇到我娘的?”李叶秋清了清嗓子,才开口问。 她的声音发干,说话时透着嘶哑。 春花微微一愣,也有些心虚,面上却生气道,“我好心过来送信,李姐姐这么问是什么意思?要是不相信我自己去问李婶子。” 语罢,转身就要走。 李叶秋心下冷面,面上淡淡的,“春花你多想了,我也是醒来看到你在这里有些奇怪,你不在县里做工了吗?” 春花听了这话,才停下来,回过身子打量着李叶秋,见李叶秋一脸的赤诚,说的话不似假的,这才暗松口气。 一边觉得自己是想多了,李叶秋这副蠢样,怎么可能猜到什么。 又暗笑自己是心虚,这才虚惊一场。 “我和叶春姐请了两天假,回家看看我爹娘。”春花抬手把耳关的碎发别到耳后,“不过我娘说我也十五了,该寻婆家了,也不好一直在外面给人做工,这次回来就是商量着让我不再去叶花姐那,留在家里。” 春花嘴里说的叶春姐,正是李叶春,李叶秋的亲姐姐。 李家在村里不是什么富户,不过却因为女儿嫁了县里的捕头,而在村民们面前的身份高了一截。 春花也没有发现,在说起‘叶春姐’时,李叶秋手瞬间攥进,指甲掐进掌心,才把恨意压下。 她面上温和的笑道,“这是好事。” 春花笑的得意,不过再开口却是酸溜溜的,“李叶秋,你今年也十五了吧?我记得咱们俩可是同岁,你和小王秀才也该成亲了吧?” 谁能想到李叶秋这个窝囊软性子,会定了一门好亲事呢。 村里的小王秀才就是县里的举人老爷都说有大才,将来那是能做官老爷的。 想到这些,春花往对面看,正对上那双笑眸,身子却是一僵,以前到没有注意,李叶秋的眸子看人的时候总是让人骨子里发寒。 到是奇怪。 提起王小秀才,李叶秋眼神寒上三分,前世她与王俊逸一见钟情,在这穷乡僻壤中,翩翩君子让懵懂少女倾心。她对他痴心一片,他却只是看中她的皮囊。在遇到县令女儿后,两人勾搭起来。 第二章 董玉兰 后又传她勾引姐夫的谣言,当时王俊逸摆出大义凛烈的样子说绝不容许水性杨花之女入门,王家借此退了亲,李叶秋现在想想,王俊逸恐怕心知她无辜,借此甩开她罢了。 “李叶秋,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做饭,李婶子一会可就要回来了,到时你可别赖到我头上。”春花趾高气昂的指点着。 李叶秋心知春花是等着看自己被收拾,但她并非那个懵懂只会挨打的丫头了,她记得李母董玉兰差不多回来了,便掀开被子走下床,挽起春花的手,态度亲热说,“多谢你告诉我,我送你出去吧。” 春花一愣,这个李叶秋平素都胆小不敢靠近人的,怎么现在还来挽她的手? 虽然她疑惑,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轻哼一声,倒没有扯开李叶秋的手,两人跨出门槛。 而这个时候,李母董玉兰气冲冲的走进来,抬手就是一耳光。 李叶秋脚假意绊住门槛,膝盖曲了下,堪堪躲开巴掌。 “啪!”一声清脆响声,董玉兰巴掌甩在了躲避不及的春花脸上。 春花脸颊火辣辣,眼底浮泪,她那曾被人这样打过,董玉兰在乡里出了名泼辣,手劲儿可黑了。 “春花,你没事吧?”李叶秋大惊失色,站稳身子抓住春花的手。很慌张,但心底暗笑,春花故意耽误时辰惹出的祸,恶果就还给她自己尝吧! 董玉兰先是一愣,下一刻转向李叶秋,破口大骂道,“好你个死丫头,我让周家丫头带信让你做饭,你还在磨蹭耍懒打滑,还不滚去做饭。” 李母嘴上骂着,心下却有些虚,毕竟误伤别家闺女,于是别扭问春花,“丫头,没事吧?谁让你根木头似的站这儿的?不知道躲啊?还有我不让你叫她做饭吗?怎么这个时辰了你还跟她扯皮!” 说罢,还不忘瞪李叶秋一眼。 李叶秋低头,若是前世的她,她会解释,会生怕被人误会。可现在的她已经明白,解释无用,先受着,回头再找机会清算才是正经。 董玉兰泼辣,精明,不讲理,三言两句把自己摘清,意思是你自个儿站那挨打的,跟她无关。 春花更是委屈,心里更不喜欢董玉兰,但心里更不喜害她挨巴掌的李叶秋,如果她不挽她出门就没事了。 她捂着脸说,“婶子,你说我来叫了她半天,叶秋姐就是躺着不起来,我也没办法” “对不起,娘。本来做饭我该不用别人叫都做好的,但我头晕眼花,胸闷气短。春花妹妹关心我,特地多陪我聊了会儿天解闷。”李叶秋温顺的缓缓解释,“我们不小心聊过头了,耽误了时辰。” 春花干瞪眼,她那有跟李叶秋聊很多?这李叶秋是真傻还是装傻,还把她拖下水! 春花听的云里雾里的,因为董玉兰早就交代她了,要是承认她她是刚刚才过来的,她吃不了也得兜着走。于是就默认了。 “聊聊聊有什么好聊的!两个黄毛丫头嘴碎了是不是!赶快滚去做饭!!”董玉兰黑着脸,不好再动手打人,推搡李叶秋一把。 李叶秋被推的目光一冷,但掩饰住了,往厨房走去。 不一会儿,董玉兰也进来了,她看着摘菜的李叶秋,问她,“你跟周家丫头聊什么了!聊到耽误正事儿!” 李叶秋摘着菜,想了想,才小声开口,“她问我是不是快要跟王秀才成亲了,她好像挺羡慕的。” 董玉兰眼睛一眯,有些警戒,“怎么地,她还俏想了?这丫头怎地这么不知羞!” 李叶秋缩了缩肩,表面依然是她胆小的样子,村姑就是嘴碎,一听这些儿女情长就眼睛发光。 “前些天我还看见她在私塾拿着些东西,好像荷包,想要送给谁吧。”李叶秋有些漫不经心的说,“她可能想嫁个读书人呢。” “什么荷包?什么样儿的!”董玉兰更加紧张了。 李叶秋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好像是个并蒂莲荷包,她说绣了好久的。” 嘭!董玉兰气的一把把手中青菜摔在地上。她可说呢,前阵子就看见她宝贝儿子腰间悬着她没见过的荷包! 自家的庭哥在那私塾念书,全家人都盼着他能好好读书将来光宗耀祖,周春花这死丫头竟敢勾搭庭哥了?她不看看自己算那根葱! 李叶秋见她如此激动,却没追问。悠闲摘菜,做饭。她知道周春花跟她的弟弟李庭有点小暧昧,前世还闹得很大。荷包的确是周春花送的,只是很久后才被人知晓,李叶秋不过提前拆穿罢了。 董玉兰暗想二丫头平时惯是个沉默的性子,既然现在说了那就不会是说谎,顿时一声冷哼,立马转身出去找人算账了。 庭哥是他们夫妻的心头肉,以后就算考不上乡试也要拜托县里的捕头姑爷给他找一个公职做做。哪是那丫头能俏想的! 安静的土房内,炊烟袅袅,饭香四溢,一线昏黄光照进来,尘埃在光中舞动。 李叶秋倚在温暖灶台边上,微微低头,把玩手指,深沉至极,勾起一抹轻笑,哼着她前世在秦府学过的歌——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那厢董玉兰气冲冲闯到周家家里,叉腰怒骂, “周家的,你们不管管你们丫头啊!我家庭哥可不是那么随便的人,成天心里盘算着到处勾搭人,带坏了别家的男人!” 春花刚回到家脸上的热辣还没退去,没想到下一刻便被人追到家里骂了。幸而家里只有她一人。 但也怕邻里说闲话啊! 春花急急解释,“婶子你说什么呢?我没有勾搭别人。你别听旁人乱说!” 周春花急得直上火,她可一直属意许庭,只是她知道李家是要攀高枝的,她一直想先拿下许庭的心让许庭提亲。只是事还没成,怎就被人发现了呢? 还是最要命的董玉兰! 董玉兰不管那么多,噼里啪啦狂骂,惹得周围邻里都出来看热闹指指点点了还不罢休。 周春花被骂到大哭,却无计可施,伤心得要命。 董玉兰大闹周家很快传遍村子,去田里浇水的李叶秋自然听闻了,轻轻一笑,不置一词就回家了。 很快到了晚上,李庭回到了家里,李铁明也做完农活回来,一家人坐在桌前吃饭。 董玉兰一边给儿子夹菜,那满是褶子的脸上挤满了笑容询问儿子学堂里的情况,关于春花的事倒是一点没提。 第三章 庭哥 李叶秋低头吃饭,见董玉兰也算沉得住气,心里暗讽,不知道她知道了许庭日后会败光家产留连赌场,甚至没银子时暴打她,还能不能对他笑得跟菊花儿似的呢? 而且这人面兽心的弟弟,还总对她毛手毛脚,后来被这个‘娘’发现,被打的反而是她,还骂她不要脸勾引弟弟。 想来那个时候李庭早就知道了她是捡来的,不然怎么可能肆无忌惮的对她,如今看来,她真是蠢得可怜! 正当李叶秋回想这些,嘴里的饭如嚼蜡般的时候,一双不安分的手又爬上她大腿。 李叶秋极其嫌恶,眸里闪过寒意,佯装手吓的一抖,饭碗打翻在地上,刚好砸中李庭的脚。只听李庭痛呼一声,董玉兰马上要摔碗大骂。 却被李庭脸憋的通红拉住,他忙道,“姐姐不小心的,娘别动气了。” 李叶秋“惊慌失措”的站了起来,十分愧疚的说,“我手没力滑了下,娘,我不是故意的!”。 董玉兰就瞪过去,李明重重咳一声,毕竟一家之主发声,董玉兰狠狠瞪了李叶秋几眼,总算放过了她。 李庭吃完饭,哪怕刚刚受了一脚,也没有放在心上,他闻了闻手里的余香,色心不改,看爹娘都回了屋子,一闪身就窜到了后面李叶秋的院内。 李叶秋正在院内刷碗,感受身后的灼热的目光,心里嫌恶的几乎想一盆水砸在他头上。 她前世对李廷的毛手毛脚是忍,她总天真以为他会收手。哪知道她的忍让更助长他的嚣张气焰! 所以她知道,这一世,她不能忍。更不能让许庭为所欲为。 李庭探头探脑的,打量着怎样占便宜。他从小就觉的跟李叶秋不亲,正好又有一次听董玉兰跟李铁明说起李叶秋的身世,从此手上更是不老实起来。 他这便宜二姐平时少言寡语谁也不敢说,更是助长了他嚣张气焰。 李叶秋回头看见李庭,甩了甩双手的水珠,问他,“庭弟?” 李庭看她这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心也越发的痒痒,他理了理衣袖,一副文雅的书生作派,故意压低声音,“二姐这是在干什么?” 李庭迈着八字步走过来。 “洗碗呀。”李叶秋皮笑肉不笑,又看了眼他腰间的荷包,羡慕的说,“这是春花给你的荷包吧?可真好看。” 孙李庭脸色一僵,二姐怎么会知道这事儿?他对春花可就玩玩,更喜欢的还是二姐啊!可被她知道了,面上还是有些挂不住。 “我听闻春花倾心于你,还给你做荷包香囊。”李叶秋笑得很是宽慰,眼底却一片冰冷,“眼下村里都在说你庭哥风流倜傥,你两情投意合,可真感人呢。” 一顶顶高帽扣下来,许庭干巴巴的笑了。 “不过,我前些天见几个书生凑在一起说了些话,我听不太懂,想请读书渊博的庭哥为姐姐解答。”李叶秋眼眸中水光流转,莹莹而笑的身姿让许庭看傻了眼,只连连说可以。 李叶秋望进许庭色眯眯的眼睛,目光清朗如月,一字一顿,“无耻之耻,无耻矣!” 她每说一个无耻,语气加重一分,最后,已是质问的气势强压住许庭。 此乃出自《孟子》一书的,熟读四书五经的许庭当然知道。但他脸色乍青还白,又慢慢涨红了脸,嘴唇嗫嗫,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转身冲了出去。 李叶秋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目光狠绝,手攥成拳,用力得发抖。 当年她被秦家人接回去时,就是白丁村姑,大字不识一个,为此遭了不知多少白眼,嘲讽。为了让秦家尽早承认她,让她认祖归宗,她疯了般学习礼仪、琴棋书画、女经、为讨书香世家出身的娘欢喜,还学了四书五经,虽最后连爹娘都见不到就含恨而终,但她已不是寻常村姑了! 若许庭并非落荒而逃,她还能一字一句的给他解释,人不可以无耻,不知羞耻的那种羞耻,才是真正无耻之徒! 说的就是这位自幼读四书五经自诩文人的许庭! 第二天一大早,李铁明像往常一样早早提起了锄头下地做农活去了。 董玉兰早早的起床打点,因为今天县里有一月一次的庙会。 一来得买一些生活用的东西,二来得去看看她那宝贝女婿。 想起女婿董易安,董玉兰挤满皱纹的脸上泛起了笑容。 李家能在这村里高人一等,多亏了她这做捕头的女婿,这穷乡僻壤,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听大女儿叶春说,一天天找他办事的人门槛都要挤破头了。 “二丫头,我让你准备的腊肉弄好了没有。”因为心情好,董玉兰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冲李叶秋骂骂咧咧的,“你要是耽误了我进县城的时辰看我怎么收拾你。” “都弄好了。”李叶秋提着一个小布包小跑了进来,把东西放在桌上。 董玉兰不放心的解开了扣子,看着收拾的板板正正的腊肉,满意的点了点头,起身往外面走。 “娘!”李叶秋叫住了她。 “你想要什么?”董玉兰转身看她,以为是这死丫头想要什么新衣服什么的,心情好她也不想和她一般见识。 “不是,不是的,”李叶秋十指纠缠,鼓起勇气说,“昨儿庭哥也跟我说了他跟春花的事情,看来两人是情投意合的。” “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一提到李庭,董云兰仿佛一直护犊的母鸡,瞪起了双眼,“然后呢,你庭哥说什么了?” 李叶秋低下头,眼眸深沉,表面还是唯唯诺诺为小姐妹出头的样子,“庭哥没说什么,估计不想忤逆了娘吧。娘,要不您成全他们——” “啪!”董玉兰二话不说甩了个耳光,拎着李叶秋的耳朵大吼,“成全个狗屁!周春华那丫头哪里配得上庭哥!分明是她不要脸勾搭!你给我盯紧周春花,等我回来再收拾她!” 说罢重新系上布包,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董玉兰气的要死,只是脑海中闪过一丝念头,李叶秋那丫头什么时候跟庭哥亲近到能说这些心底话了?她之前不是避庭哥避得厉害么? 李叶秋脸颊火辣辣,她轻轻抚摸着,指尖的冰冷让疼痛和缓了些。她望着门外,目光极为深沉,她翻出消肿的药,却没有上药,就顶着这红肿的脸颊出门了。 她是去周春花家。 第四章 设局 一进院子,就看见春花在打扫院子,听见声音,春花回头看见了李叶秋。 周春花抽抽搭搭的,憔悴了不少,全然没了当初欺负李叶秋的气势。 她虽然抓不到什么把柄是李叶秋搞的鬼,但她一向不喜李叶秋,那天也是因李叶秋扯着她,不然她不至于跟董玉兰交恶。 心下两算计,马上生气了,“李叶秋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么!快滚出去!” 李叶秋微微低头,很是愧疚的说,“对不起,春花妹妹,我也没想到娘会这样……” 她有些畏缩,刻意藏了左边脸,有些不自然。 周春花一下子就发现了,她一愣,扔开手中活计,走上前扯了把李叶秋,脸颊红肿的老高。 满腔怒火也发不出来了,怎么看都是李叶秋比她惨啊。 “这是药,昨天我就想拿来了。但是走不开身。”李叶秋勉强笑着,说,“我娘的脾性是这样的,你多担待。” “你怎么也被打了?”周春花脸色古怪的问。 李叶秋低着头,咬了咬唇,等的周春花不耐烦催促了,才支支吾吾的说,“我请娘亲成全你跟庭哥,娘亲生气,就……” “你……”春花不可置信,又有些感动,“你真这么做了?” “不过没有成效就是了。”李叶秋很愧疚的说。 周春花已经感动的一塌糊涂了,也懊恼之前老是欺负李叶秋。于是便把膏药拿过来,又把李叶秋扯到院子树下坐好,为她抹药,一边抹一边说,“不是你的错啦!想来也是,你也是被董玉兰打骂的可怜人。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李叶秋没有动,眼角扫到周春花的一片真心诚意,心里冷漠嘲讽,也怪她当初太不懂世事了。 早知几次谎言,卖几个人情就能把人治贴服了,当初何须被欺负得夜夜痛哭? 春花在前世是如何折磨她的,为了自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不惜踩着她的尸体上位。 哪怕她现在已对她好,也已经太晚了。 “谢谢春花妹妹。”李叶秋站起来,一边道,“我得去采些药。我娘最近头痛的很,听说金丝草对偏头痛有奇效。我得去后山找一些,等我娘今晚回来给她冲泡。” 说完,就急匆匆往外面走。 春花一愣,眼睛骤然发光,扔下东西,兴冲冲的跟随在李叶秋背后了。 李叶秋走了几步,又慢下来,当然也察觉了在她后面鬼鬼祟祟的春花,自然也是为了她好跟上。 村后边有座大山,丰饶得很,李叶秋以前就经常去那里摘些草药来卖,农家人都一些懂山间的草药。后来她在秦府还阴差阳错学习了些许医术,她自己是相当喜欢的,自然学的很好了。 比起吵闹又勾心斗角的村里,她还更加喜欢宁静的大山。 李叶秋心情颇好,忍不住又开始哼歌了,“……柔情似水,佳期如梦……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如黄莺般清亮婉转的歌声在山涧回荡,尾随其后的春花自然听不懂是什么歌。 山涧小路,绿树重重,流水潺潺,一片生机怦然又静谧间,一身穿灰色粗袍青年驻足而听,颇为玩味。 这粗野山间,怎会有人唱京调? 李叶秋在山间边玩耍边摘了草药,时不时停下来让跟在后面的周春花跟着,一整天摘了一小捧金丝草,随后她去河边洗干净金丝草,眼角扫到周春花都急的快上火了,暗笑一声,伸个懒腰,假装被山兔吸引,跑去追山兔了。 果然,她一跑开,周春花马上冲了出来把那捧药草攥在手里,鬼鬼祟祟的离开了。 一直站在树后看她的李叶秋冷淡一笑,还说以后会对她好?转眼又为了自己背叛她了。 李叶秋勾起嘴角冷笑,眼神森冷,看了眼天色,不紧不慢的回去了。 她所不知道的是,整个过程,都被坐在高树上的灰衣青年,一览无遗了…… 李叶秋回到家时,可以听闻家中传来董玉兰难得的阵阵笑声,她便知道,周春花这是讨着董玉兰的好了。 也是,董玉兰最怕死,平素有些风热头疼都巴不得喝十剂药下肚。 她虽然不喜周春花,但传说中极难采到的金丝草她一下子拿来这么大一捧,董玉兰自己喝不完还能卖出去,当然高兴了。 李叶秋没有进屋,转身去了厨房,匆匆炒好菜,将热烫的米粥分别盛了一碗,黑色的酱菜小心地盛在小碟里,端到桌子上摆好。 就看到走进来的李铁明,她笑了,“爹,吃饭吧。” 李铁明是个男人,在看问题的深度与远度上超过董玉兰,所以他对李叶秋不坏,因为他奉行凡事留一线的原则,所以每次他在的时候,李叶秋都会有几天好日子过。至于后来的事,恐怕真的是惜子如命吧。 不及细想,董玉兰带着周春花进来了,脸上的皱纹笑得更深了。 周春花见到李叶秋眼中闪过心虚,但强作镇定,被董玉兰笑脸相迎是她做梦都没想到的。虽说把李叶秋忙活了一天的草药占为己有是她不对,但是李叶秋也是想成全她的嘛,大不了她等下再道歉好了。 “铁明啊,春花那丫头还知道我头疼给我送草药来呢!”董玉兰翻脸如翻书,活像今早还咬牙切齿的收拾周春花的人不是自己一样。也是,一银子金丝草值十两,够上李家半年收成了。 “嗯。”李铁明是个粗人,也不善言语,应了一声。 李叶秋神情淡然,也不说话,更不看周春花的眼睛,径自坐下吃饭。 周春花一边为自己讨好到了董玉兰高兴,一边又有点看李叶秋的眼色,颇为有些坐立不安。 幸好今天李庭会晚归,她不至于撞上那么羞人。说实话,她自己内心也忐忑,这有点倒贴上去了。但事到如今她管不了这么多了。 董玉兰见银子眼开,对周春花颇为热络,看样子是还想哄骗周春花给她多采些回来。 周春花支支吾吾的答应。 饭后,周春花自动请缨要跟李叶秋一起洗碗。 第五章 解释 两人在院子里,周春花唯唯诺诺的开口,“那个,叶秋啊,对不住啊!我今儿是路过山里,见你连草药都不要跑去追兔子,怕你忘性了,给别人捡了就不好,所以才帮你拿回来的。哪知道我一拿回来,婶子就误会了……” 所谓的贱人,就是占了便宜还要卖乖,还得倒打一把。 李叶秋倒不生气,她只冷笑一声,那是绝对不会出现在人前的冷冰表情,把周春花镇住了,冷冰冰的瞪着周春花,顷刻,她笑了,若无其事的说,“春花妹妹你说什么呢?那是你采来对我娘的孝敬。跟我说对不住做什么?” 周春花愣住,没想到李叶秋会是这种古怪的反应。但她脑子一转,觉得那是李叶秋故意给她制造机会讨好董玉兰的,便笑了起来,对李叶秋更加亲热了,“是是,叶秋姐姐,那是妹妹自己去采摘的。” 李叶秋手脚利索的洗好碗,笑得眉目弯弯,什么都不说,转身回屋。 “二丫头!给娘煮些金丝草水!”董玉兰扯着嗓子喊。 李叶秋应了声,不理会周春花,往厨房走去了。 不一会儿,周春花也要告辞了,董玉兰亲热的拉着她在门口说话,说她跟庭哥的婚事她会好好考虑之类的,把周春花说的满脸羞红,喜不自胜。 李叶秋在昏暗厨房中,看着锅中沸着的汤药,思索良久,自重生以来,第一次举棋不定。 最后,她下定决心,把汤盛起。 “娘!”李叶秋捧着个碗从厨房出来,皱着眉头,很担忧的说,“这是金丝草吗?怎么是青黑色的?” 董玉兰笑脸一滞,金丝草这东西是这村里远近驰名的珍贵药材,只有村里后山有,她虽然没喝过,但可见过别人喝,分明是青金色的,怎么会是黑色? 还被董玉兰攥着手的周春花蒙了。 “金丝草当然是金色的!是不是你这丫头搞鬼了!”董玉兰对着李叶秋狂骂! 李叶秋吓得手都在抖,泪水纷纷,十分害怕的说,“我真没有,娘,我怎么敢捣鬼呢?” “那怎么回事!”董玉兰扯着嗓子吼着。 “怎么了?”外边儿正好许庭回来,摇着把扇子,人模狗样的。见这三个女人在门口拉拉扯扯的。 许庭可是董玉兰的主心骨,在她眼中,这个读过书的儿子是无所不能的,她赶紧把汤递给许庭,说原委。 许庭一听,又低头一看那青到发黑的药汤,脸色瞬间大变,气的破口大骂,“周春花你这是什么居心!把青面鬼当做金丝草害我娘!!” 青面鬼,也叫断肠草。 外表跟金丝草几乎相同,但却是剧毒。金丝草难采摘也正是因为寻常人是分不清这两种草药的,得煮出来之后才知道是救命的还是送魂的,很多煮出来也辨别不了,就此送命。 李叶秋嘴角微勾,目光淡然,悄然后退两步,隔岸观火。她是故意去取得周春花的信任,又故意去摘断肠草,诳周春花上当的。 若周春花真心悔改,不动她的东西,自然平安无事。 但周春花死性不改出卖她,她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庭哥,我没有!”周春花满心思以为许庭回来会跟她亲热,没想到却是嫌恶的破口大骂。当即委屈的眼泪瞬间掉落,“我怎么会歹毒下药害人!” “你闭嘴!我道你这丫头怎地这么好心,昨儿被我打了今天还巴巴给我送药来,原来是为了害死我!!”董玉兰气的脸容扭曲,一把抓住周春花的头发,死命的扯,恨不得把周春花给撕碎,“你就想害死我然后勾引我家庭哥!你这贱人!臭不要脸!看老娘打死你!” 又听见春花大声哀哭到道,“冤枉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药是李叶秋采的,我真不知道!” “周春花!你不要再含血喷人了!”许庭虽然上次被李叶秋讽刺得抬不起头,但他依然喜欢李叶秋的,周春花本就他打发时间的玩物,现在想害他娘又嫁祸给李叶秋? 许庭对周春花嫌恶到了极点! 董云兰重重的朝春花的脸上吐了一口唾沫,“冤枉?哪个会冤枉你,哪个有仇会冤枉你?二丫头会采药?她会采药还得在这里挨我打吗!” 不等春花分辨便没头没脸的打了起来。 春花被打的鼻青脸肿蓬头垢面,许庭冷眼旁观,眼睁睁看着这个送他荷包香囊对他痴心一片的女子被他自个儿的娘打得鼻血直流。 周春花崩溃大哭,没见过这种阵仗,哀嚎说,“我没有,我冤枉啊,是李叶秋采的药!是她要陷害我!” 董玉兰听罢,更生气,二丫头再怎么说也姓李,由得她胡说八道么! 她将她两只手抓住,骂道,“你现在还狡辩!” 顺手又一扔,将人扔在地上,一脚踩住她心口,越想越气,回头拔过一根门闩,向她身上狠狠打了十来次。 这春花杀猪一样地哀号声音传过来,李叶秋站在旁边,像是被吓着似的低着头,微微发抖,但嘴角确是勾起的。 这叫自作孽,不可活。 旁边的街坊邻居都听见了这里的动静,纷纷打开门走了出来。 乡下不大,邻里相亲听到声音都走了过来,指指点点的,有的说李家娘子董玉兰厉害,把人往死里打,有的说周家丫头才毒,还没嫁进去就想毒死婆婆。 这周家父母听说也很快赶了过来,看见这女儿被打的半死不活自是生气万分,可不知道情况也不敢乱动。 董玉兰狠狠地瞪着周氏,还不解气,又狠狠踢了春花一脚,“你们的女儿可够歹毒心肝的!幸好我这次没事,要是我再有点什么三长两短,我做鬼都不放过你们!” 这周氏夫妇想起董玉兰在城里当捕头的女婿敢怒不敢言,再说这事没弄清楚也不好说什么,当前赶紧带回家保住女儿的名声为主。 周春花到底心有不甘,都快爬不起来了,嘴巴里还骂骂咧咧的说自己冤枉,始终哭个不停。 周家因为这次事成为了全村人关注的焦点,周春花名声算是毁了个十之八九,周家父母也只好早早给她订了别的村的婚事嫁了出去,生怕董玉兰再来算账耍泼。 李叶秋照常做饭打扫,照样被董玉兰成天的打骂,照样跟许庭的骚扰作斗争,在这村子里,谁都想不到,这个胆小软弱的李家二丫头,一手制造了这场闹剧。 第六章 茶寮 夜深了,李叶秋进了房间点起烛火。 她的土房十分简陋,窗户也是透风的,就一床一桌一衣柜,其余都没有,木梁摇摇晃晃,看上去随时都会坍塌。 她拿出膏药,最近董玉兰颇为上火,鸡毛蒜皮都拿她出气,让她浑身都是伤。 上好膏药后,望着摇曳烛火,她人也有些失神。 上次她本可以接着周春花的手,毒杀了董玉兰的。董玉兰根本不知道汤水该是青色还是金色,周春花也百口莫辩。 但她还是没下手。那碗毒药,她拦下了。 李叶秋苦笑摇头,笑自己,到底狠不下心肠…… 她深呼吸一口气,把前事撇开不想,盘算一下接下来要如何逃离这个家。因为很快她那个便宜姐姐李叶春就会和董玉兰合起伙来设计她,把她送到董易安的床上去,紧接着王俊逸就会以此为借口来退婚。 上一世她被这一连串变故打击得近乎崩溃。 李叶秋勾起抹踌躇满志的浅笑,清亮眼眸流转着灵动,不过,这一次,她不仅会全身而退,而且还要这几个人都尝尝被人计算的苦果! 这一天李叶秋来找董玉兰,“娘,我上次听隔壁村的人说好多人都在采野花野草泡茶,我想想着在这村口处开个茶寮,也学学人家的路子,补贴家用也好。” 她小声的说着,打量董玉兰的脸色,又急忙加一句,“我听隔壁村的说一个月能赚两三百文呢!” 当然隔壁村什么的都是李叶秋胡说的,她知道自己贸贸然开口想出去做点小买卖,董玉兰必定起疑不肯的,若她是人云亦云,董玉兰反而会应下,毕竟听到别人赚了多少自然自己也心动了。 开茶寮也是李叶秋深思后决定要做的,一来攥些银子方便行事,二来茶寮人来人往的,她好找机会挑个不错的夫家给嫁了。重活一世,她对秦家、李家的腌渍事可没半点兴趣,镇国将军的嫡女又如何?不若做个乡间野妇来的自在! 李叶秋历经两世,对董玉兰还是拿捏得很准的。果然董玉兰听见别的村子都有人这样在赚了,马上就应下,还破例给了一百文让她自己置办。 李叶秋忍住心底的欢喜,暗暗松了口气。 说做就做,这茶寮很快就盖起来了,说是寮,不过是一个棚子几个木桌加上木椅而已,平时过路的路人,送信的信使,来来往往的猎户,或是有了空闲的人都会在这喝一杯茶。 李叶秋虽然性子表现得软弱,又不怎么爱说话,但架不住她找来的花草泡出来喷香,而且年纪轻轻做事沉稳,不吵闹不碎嘴不乱打听,安安分分卖茶待客,所以路过的都爱来她这里。 这天一大早,李叶秋刚刚在家做完饭,就到了茶寮这边,把火生起来,听见一个老猎户在喊她 “快,李家丫头!多烧一点水,再端十来个花糕,有贵客在你这茶寮歇脚。” 李叶秋应下,取出最近采摘的茉莉花,香草等,放置一碗中,再用沸水注入,瞬间茉莉清香四溢。再取出爽口饱腹的花米糕,垒成小山,一并端出去。 她看一眼外面,只见凉棚内站满穿着青色锦衣的护卫,看不清他们之中最中间的桌子上到底坐着什么人,只是光看着凉棚外面的二十匹骏马中夹杂着匹配着银鞍红缨的白龙驹,就已经是气势夺人了。 李叶秋手脚麻利捧着东西出来,刚看见坐在正桌的那人一眼,迈出去的步伐僵在当场。 那青年也抬起头来,向她看过来。 他坐在众人中间,一双眼睛散发着如同月光清辉一般皎洁又幽静的光芒,远远的骨子里就透露出来的清冷,将他隔绝在尘世之外,明亮闪烁的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素白的袍子襟摆上绣着银色的流动的花纹,巧夺天工,精美绝伦。 他的目光淡然而带着冰冷,流泄如水般的清雅,那样的淡漠,那样冰凉如水一样的眼睛,望进李叶秋惊讶的眼睛。 李叶秋浑身一凛,赶忙低下头把东西送到桌子上,微微福礼,心慌意乱中没发现自己行的是京城官家小姐的礼,低着头几步走回里面。 赵真先是一愣,而后眼睛微眯,打量起这个年纪小小的掌柜。 这女子怎地还会京城的礼? 她身穿青葱布裙,因为脏了又洗,洗了又脏而变得有些发黑,腰上还打着补丁。 头上也只是松松地绾了两个小髻,髻上绑的是麻绳。 衣衫简陋,长得却是很清秀,一张秀气的瓜子脸儿,皮肤特别白,一对细长的娥眉,配上她那对黑白分明、宛转灵动的凤眼,再加上小巧秀气的鼻子和小小的嘴巴,一头黑发也是光可鉴人,把那一身破衣都衬得可爱了,比上京城的女子都要好看几分。 陪坐在赵真身旁的中年人对赵真低声道,“五爷,天色已晚,我们是不是就在这里找一户农家歇息?” 赵真抬手拿起茶杯,清新茶香闻着很是舒服,再喝一口,齿颊留香,这穷乡僻野还能喝到京城流行的花茶,让他心情好了些,说,“不。” 赵真十分沉默寡言,这种问题他都开金口回答了,可见心情的确好。 中年人应下,赵真又用了些糕点,才起身离开,而桌上留下十两银子。 李叶秋一直躲在后面,看着马蹄扬起的灰尘,她眼睛微眯,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没想到重生后见到的第一个京城熟人竟然是他—— 赵真,五皇子。 赵真,是京城的风云人物,她记得赵真前世是跟她那天仙般的亲姐姐成亲的。 那个‘姐姐’可不是县城里的李叶春,而是镇国将军掌上明珠女儿秦牡丹。 李叶秋自认长得不差,可到了京都后,见到秦牡丹,才知道什么是倾国倾城。她跟秦牡丹就是云泥之别,被人嘲讽得厉害。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有些薄茧的手,笑了。她没想过赵真会出现,这与她无关。 太阳终于完全隐没,一弯明月夹带着满天星斗,骄傲的向大地散出属于他们独特的光芒。逼人的热风,被月光温柔的轻抚,也变得清凉,拂在身上,非常舒爽宜人。 第七章 溺水 李叶秋刚回到家,董玉兰一把把她拽带一边,“嘘!庭哥复习功课呢,还有一个月就要乡试了,打扰了他看我收拾你!” 反正也考不上。 李叶秋心下腹诽,面上顺从的点头,把今天的银子上交了。 当然,五皇子的十两安稳的在她的钱袋里。 第二天,李叶秋去茶寮,今天得把衣服洗一洗,董玉兰既要她出门赚银子也要她把家里的家务都做了,李叶秋虽然嫌恶,但不好反抗,只能先忍。 她粗布衣衫,打扮寒酸,端着木盆,走到河边,开始洗衣服。 棒槌砸着衣服发出“噗噗”的声音,脏水不断地喷到她的衣服上和脸上,她却始终很认真的做着这件事,没有半点嫌弃。 几个洗衣服的女孩子发现了她,互相用胳膊捅了捅,随后用眼角瞥着她,讪笑着议论开了,叽叽喳喳地像一群麻雀。 “你看那是李家的那个二女儿呢,她又来洗衣服了呢。” “长的真的漂亮,一点都不像吃粗茶淡饭长大的。” “是啊,你看她的皮肤真的是好,白的像雪一样,我看县城里那些小姐都没有这等肤色呢。” “长的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爹不疼娘不爱,家里粗活还不是她干。” 是啊,你看她穿的还不如我们呢,等人家王小秀才考好了,哪里还记得她。” 这些话一句句传到耳朵里,李叶秋却丝毫不放心上。 前世她几乎活在别人嘴里,别人议论她,她伤心流泪,别人中伤她,她急急解释。好像别人一张口就是毋庸置疑的圣旨一般。 如今想来,真真可笑。 李叶秋不想跟村姑们一般见识,径自洗自己的衣服。不管那些人是不是越说越过分。权当耳边风。 灰衣青年宋吴晃荡着,拎着山兔经过,一路走来听到那些少女越发刻薄,他认出旁边洗衣服的是那天唱京调的女子,留心多看了一眼,心里更觉得有趣。 她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却在其他少女的刻薄议论中,听而不闻,面上半分生气的神色都没有。 一个小小村姑,竟能如此沉得住气? 村里出了名的闲人宋吴干脆停下,想看看李叶秋会不会发作她们。 洗完衣服,李叶秋准备往里面走一走,快点把衣服冲洗一边就可以回去了,一阵风吹过,她自个儿非常喜欢的一条手帕飞落河中。 她没多想,伸手却捞,脚却打滑,惊呼一声,整个人掉落水中。 水上贱起了水花,李叶秋大声的呼救,这一喊反倒呛进了水。下游那些个女孩子听到了有人落水,发现是李家二女儿,可一个个都不会水,叽叽喳喳的干着急。 宋吴二话不说丢了猎物,几个大步到了河边,人就跳进了冰冷的河水之中…… 李叶秋瞬间拼命挣扎,却无法呼吸,大口大口的呛水。 以为自己将死之际,迷糊中,听见扑通一声,碧绿色江水泛起白色浪花,一个灰色精瘦的身影如同游鱼般朝她游来,绕到她背后,把她往上拖。 不过片刻功夫,宋吴便拖着李叶秋上了岸。 李叶秋上了岸却依然透不上气,脸色发青,迷糊间,一双透着寒冷的手按在她的肚子上,一下又一下挤压。 衣衫湿透凌乱,锁骨处的花形胎记若隐若现,救她的手顿了顿,而后更加用力。 半响,李叶秋呛出水,狼狈不堪睁开眼睛,就对上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漆黑明亮,灿若星辰,细密的睫毛犹在轻轻的颤着,沾染着零星水珠,碎玉似的。 她心中一跳,觉得眼前被反着太阳光的镜子面晃了一下似的。 竟不知道世上有如此好看的眼睛。 看着人醒了,宋吴紧拧着的剑眉才略松了松,抹了把脸上的水…… 这时少女们都围了上来,叽叽喳喳的问有没有事,李叶秋才后知后觉自己被他抱着,七手八脚连爬带攀的站了起来。 宋吴也站了起来,他有一双动人的眼,不笑亦是含情,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近似透明,光洁白皙的脸庞,对着李叶秋就是爽朗一笑,“你没事儿吧?” 李叶秋被他的英俊笑容弄花了眼,糊里糊涂的摇头,周围少女见她浑身湿透,好心给她外袍披着。 “下次可别傻得为一手帕跳进河里了!”宋吴笑眯眯的说着,拎起自己的猎物,晃晃悠悠的走了。 少女们在她旁边叽叽喳喳的,李叶秋只摇头,她看着青年漫不经心离开的背影,拢了拢打湿的头发,“你们可知道那人是谁?我还没来得及道谢。” “你说他啊,我父亲说他叫什么宋吴,不是这个村子里的,来到这也不长时间。” 另一个少女嫌恶的说,“哎呀你可别看他长得人模人样,那是出了名的浪荡汉,成天就打点猎,然后就是赌场、青楼,我爹让我一定不能靠近他呢!” “人是好人,长的也好看,但你可别傻到以身相许哦!他成天游手好闲又没有地 ,又是个外来的,李家姑娘你可别被他骗去了!” 李叶秋深深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不置一词…… 村子不大,昨天又是那些爱碎嘴的少女们撞见,李叶秋失足落水被浪荡汉宋吴救起的事情,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听说昨天李家二丫头落进水里,被山上路住着的那闲汉给救了去。” “一条命是捡来了,那身子倒是让人看光了,这清白定是保不住了。” “你是没看见,那两人光天化日的好不知羞耻的抱在一起,这两人抱的那个亲热,不知道的还以为早就搞到一起了呢。” “你还别说,那李家二丫头后面还自问那懒汉是谁呢!指不定乌龟看王八,看对眼儿了!” “小王秀才这头顶可绿了。” 接下来又是一阵的笑声。 李叶秋冷漠着听着四下里的议论,唇角边扯出一抹冷笑,面对这些闲话,她早就司空见惯,上一世她被小王秀才退婚,也没少受这些流言蜚语。 懒得再听再听她们闲扯,李叶秋往茶寮去,不想转身撞上宋吴。 第八章 救命之恩 宋吴换了身青衣,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冲着李叶秋点了点头,却要擦肩而过。 李叶秋下意识拉住了他的手,又惊觉逾越了,连忙放手,说,“上次,谢谢你……” 宋吴哈哈一笑,笑起来好看得紧,剑眉朗目都微弯,自有潇洒倜傥其中,连连摆手,“李姑娘还是别跟我说话好。省的被人说闲话了。” 宋吴性子在乡间很不受待见,总是笑嘻嘻的,吊儿郎当,给人感觉十分轻浮。 李叶秋却不觉得,反而还内疚,“这两日村里传的闲话你都听到了吧?不过是一些妇人闲来无事扯出来的闲话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到底因是为了救我而牵连了你,对不住了。” 宋吴笑容不变,眼眸却深了,更加打量她,心下有些诧异。 一般这乡里姑娘被人摸了看了身子,不管是不是人命关天,都得耍泼。 因其在她们眼里,天大地大清白最大。 倒没想到,这个李家二小姐是个拎得清的,如此明白事理,这做派委实不似粗野乡姑。 且看她三千青丝用发带随意的束起,一缕发丝垂于胸前,不施粉黛却仿佛周围都增满了亮色,双颊间若隐若现的绯红营造出肌肤如花瓣般可爱的感觉,整个人似随风纷飞的蝴蝶,又似那轻灵透彻的冰雪,要说是个懂进退识大体的官家小姐还贴切些。 宋吴眼睛微眯,一双深眸似看不到底,半响,抱胸浅笑着说,“李姑娘就不怕我这没田没地成日游手好闲的浪荡汉赖上你?” 李叶秋心底一惊,这可是当时那些女子说的原话,分明他都已经走了,又怎么会一字不漏的能说出来? 她暗自心惊,只觉得这个宋吴不简单,表面维持平静的看他,“你不会。我相信你是正人君子。” “哦?凭什么?”宋吴兴致来了,逗弄她,挤眉弄眼,“指不定我今晚就去你家说见过你身子了,让你爹把你嫁给我呢!” 这些话放在任何一个清白姑娘身上,都得啐一声,骂是不要脸的登徒子的。 李叶秋虽也觉得他孟浪,但她深呼吸,小心翼翼扬起抹笑,刹那间似桃花盛开般娇美,清脆的说,“第一,你要去的话就去了。第二,当时你把我从水中捞起,你看我的是眼睛。不是我身子。” 她笑得更深,竟有些顽皮眨眼睛,“我又不瞎呢。” 弯成新月的淡琥珀色眼睛,唇畔含笑,目光灼灼,一时间,竟把见过大世面的宋吴给看呆了。 宋吴失神半响惊觉,再看李叶秋眼中多了些意味深长,郎朗笑说,“既然这样,李姑娘你开的茶寮,给懒汉我白吃白喝一年,当做把这救命之恩给报了吧!” 他晃悠着手中的破扇子,笑嘻嘻的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知道吧?何况这救命之恩!白吃白喝一年很划算拉!” 他说这话时嗓门大,旁边路过几个农汉都听见了,不禁露出鄙视的眼神。 这懒汉,到处占便宜。连小女子都不放过! 李叶秋楞了,难道她看错人了?这个真就是个无赖?居然这么理直气壮要白吃白喝还是一年??就算是他对她有救命之恩,也没道理一个大男人来这样敲诈她一个小女子呀! “我呢,觉得每天上山打猎可累得很,这样以后每日你都在茶寮给我准备好热乎的吃食,我只要有口饭吃不用去打猎啦!”宋吴说的非常无赖,看着李叶秋渐渐黑下的脸觉得非常有趣,这个在别人面前沉稳得体的女子,在他面前可经不起逗弄呢! 李叶秋哪知道宋吴这是逗她,她可都当真了,心里某种暗起的情愫荡然无存,她咬牙切齿的回答,“当然,可以。” 见过两次都淡定得不得了的女子被自己气的牙痒痒,宋吴可快憋不住笑了。这女子可真有趣!比他养在府里的那些丑角儿还有趣!他对她可是越来越好奇了。 李叶秋只好气呼呼的引着他就往茶寮走。 “哦对了,你可以唤我宋大哥,宋官人也行!”宋吴起劲儿的逗李叶秋,看见她气的无可奈何就更起劲儿。 “宋。大。哥。”李叶秋一字一句跟喊仇人似的喊他,皮笑肉不笑的说,“小女子都是小本经营,进账不多,还请宋大哥高抬贵嘴,别一下吃垮小女子才好!” 宋吴这无赖算是变相让她养着了!李叶秋没想到自己看错人了,本以为是个正人君子,哪知道真跟村里人说的,就是个无赖! “那是那是。妹子放心!”宋吴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哥哥我一顿一斤白面就够了!最好能来两斤白酒,没酒上茶也行。我吃很少,妹子放心!” 一斤白面够她做二十个花糕相当于一天的货量了还少! 李叶秋真心有些晕眩感…… 到了茶寮,李叶秋到后面准备起来,宋吴没个正行的坐在那里,看着眼前忙碌的身影,她的容貌也算是极出挑的,肤白柔嫩,青丝如墨眉如黛,和他以前想象中的村姑模样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李叶秋虽然烦宋吴,但毕竟有恩,她也不想欠着这个无赖,只好拿出十个花糕,又拿出最近新采的桃花,配上十分珍贵的野蜂蜜,沸水冲泡,香甜茶香飘得老远。 宋吴向来不喜欢喝花茶,总认为是女人喝的,他偏爱西湖雨前龙井,可李叶秋端出来的茶,鬼使神差的,他端起来喝了一口。 眉间露出一抹异色,随即掩饰住了,恢复嬉笑无赖的模样,“这茶色也好味道也正,就是蜂蜜少了些!” 野生蜂蜜可是李叶秋冒着浑身被刺的危险采的,她自己都不舍得喝。看在这无赖是她救命李姑娘份上才放的,结果还嫌少? 李叶秋忍了又忍,忍了再忍,终于忍不住,朝他翻了个大白眼,气呼呼甚至有些女儿家娇态的转身去后面了。 宋吴乐的直拍大腿,哈哈大笑…… 两人一来一往,被不知道有多少人都看在眼里,这两人正好处于风口浪尖,这一会又有言语传了出去,这一传这好让这私塾里的李庭听见了。 李庭这两日也是听了不少风言风语,关于他二姐和那个无赖汉的事他自是不信的 可自从二姐开了那个茶寮之后,就很少回家了。到家也是做完饭干完活计就离开了,仿佛在躲着他一般。 第九章 庭哥丢脸 在李庭心里,他二姐肯定是因为他与那周家丫头差点成亲而生气,李叶秋的表现在他眼里就变成了小姑娘耍脾气的行为,这几日没见心里也是痒痒的不行。 刚下私塾,李庭欲往家走,耳边传来几个女人闲聊时叽叽喳喳的声音。 “我听说那李家二丫头与那个懒汉在村头茶寮那私会呢。” “那哪叫私会,一个端茶,一个品茶,简直都不背人了。” “是啊,看来前几天的事是真的了,这两人早就有私情了吧。” “我看那丫头弄那个茶寮就是给她那情郎准备吃食的地方吧。” “不知道她那母老虎一般的母亲知道会不会暴跳如雷。” “这王小秀才可是惨咯。”说完传来了女人的几声轻笑。 李庭听了可真是恨得牙痒痒!李叶秋不知为何越发疏远他,也不像从前那样怕他,有时他还会被她的眼神给震慑住。可这都只会让他更喜欢她。 他李庭看上的女人,一个懒汉敢沾染?看他怎么收拾他! 李庭身子一转直直的朝着村口走去,没有多少路,一会李庭就走到了村口,这一看更是气的怒火中烧。小白脸宋吴歪坐在椅子上,指挥二姐给他斟茶递水送糕点! 他都没受过二姐这样的伺候! 岂有此理! 李庭气的咬牙,但他不能跟这懒汉一般见识,于是平复了一下情绪,理了理衣袖,感觉在气势上已经压倒了那个寒酸的懒汉了,满意的踱步走了过去。 茶寮的人还不少,大多都是路人,自顾自的和自己熟识的人聊着,反倒没有人注意到他。 李庭一正脸色,轻咳一声,“二姐,娘有点胸闷,让我唤你快点回去一下。” 语气倨傲,连看宋吴一眼都没有。 李叶秋被宋吴逗出一肚子火,正巧茶寮最忙的时候,根本走不开,不好发作,正想说话,宋吴慢慢悠悠倒是接话了,“你娘胸闷找大夫啊,找你姐做什么?” 此话一出,周围一片哄笑。 把李庭笑的瞬间满脸通红,瞪宋吴一眼,又伸手去扯李叶秋,“娘唤你唤的急,快跟我走吧。” 宋吴哈哈一笑,颇为痞子的斜眼看李庭,笑嘻嘻说,“哪家没断奶的奶娃啊?娘亲生病得找大人带去看大夫?” 村里人说话本就粗俗,宋吴更是痞子中的痞子,三言两句能把人给气死。连李叶秋这么淡定的都忍不住翻白眼,李庭更加没招架之力了。 一点就炸了。 “你这无赖有什么资格在这儿品茶?快滚回你的烂屋去!”李庭破口大骂,“我姐姐不伺候你!” “我凭什么没资格?难道只有你这种读过书的才有资格?”宋吴轻飘飘来一句,周围的人目光马上不善。来这儿的可都是粗人,浓汉信使闲汉什么都有,可听不惯这话了。都瞪着李庭。 “李庭!别闹事!”李叶秋拉住他,却被气疯了的李庭甩开。 “我母亲病了,自然是要请大夫,可家里也没有人照顾,我怎么能放心把母亲一个人放在家里。”李庭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这种赤寡佬懂什么!” 赤寡佬是乡里话,是极其侮辱,意思对方是克死全家的天煞孤星独身汉的意思。 宋吴笑容不变,但眼神明显冷了三分,语气都带了点阴森,气势竟十分可怕。 “哦?可看你的架势,却不像家中有人生了急病的样子,何况村里就这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大家谁不认识识,又谁会去伤害你一个病了的老母亲?”宋吴喝一大口茶,一把抹掉水沫,笑嘻嘻问道,“大家信他说的话吗?” “我都听说了,你母亲什么都不做, 身子又好,到是打你二姐还有一身的力气,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病了。”一个猎户起身道。 “是啊是啊,我上次看到你二姐去喂猪因为猪食倒偏了还被你母亲踢了一脚呢,这一脚小女孩子哪里受的住,看的就让人心疼。”一个信使也忍不住大声道。 一时间群情激愤,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仿佛这董玉兰如同一恶妇一般。 李庭见这一幕也是愣住了,瞬间脸上满是羞恼,再也维持不住那书生做派,道,“你们这群俗人怎敢管我家的家事!一个个污言秽语真是可笑。” 李庭撸起袖子扑过去,大吼,“你这人满嘴胡言乱语还挑衅,看我不打死你。” 说罢就要轮下去。 宋吴依旧笑嘻嘻的,但脚下一动,手臂随意一抬,那李庭竟飞了出去,狗啃泥一般摔在了地上。 在场的人看了心中都一阵舒爽,甚至有人大声鼓掌起来。 但李叶秋看了更心惊,这招式分明是有架势的,他还学过武? 这李庭颜面大失,再也装不下去,深知自己打不过这懒汉,骂骂咧咧就要离开。 宋吴笑眯眯的挥手告别,无赖至极。 李庭再也呆不住,来不及整理身子,赶紧往家跑去,只听见后面一阵阵大笑,羞的不敢回头。 董玉兰正在家中纳着鞋底,天气渐渐要转凉了,庭哥可不能因为受凉染了风寒耽误了考试。 最近李叶秋的事她也听说了不少,风言风语的传的越来越邪乎,董玉兰素来剽悍,在村里也没人招惹她,所以闲聊时候都不敢带上李叶秋之外其他人,董玉兰对李叶秋并不关心,自然也就不去辩解什么了。 蹬蹬蹬蹬,一阵脚步声传来,李庭一把推开了门,气的浑身发抖,进门就是狠踹桌脚! 没本事的人就只会在自己家中耍横。李庭便是这种。 董玉兰吓得不轻,手中鞋底都扔了,拉着李庭心疼得很,“哎哟怎么了这是?是哪家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惹着你了?你跟娘说。” 李庭在外面怂包,在家里尤其是董玉兰面前,脾气可大了,横眉竖眼的,怒道,“都怪娘亲让二姐出去做什么茶寮!现在二姐都被无赖给缠上了!村里都乱七八糟说什么你不知道?李家的脸面都败光了!” 说罢,还不撒气,把桌上的水壶扫落在地,扑哧扑哧喘着粗气 第十章 按照律例! 。 “怎么回事儿啊儿子?二丫头她哪里敢败坏咱们家的名声?”董玉兰皱着眉头问。 “那懒汉都在那村口茶寮喝茶了!二姐可被他指点的团团转!我看闲人太多怕别人多嘴,好心好意想劝二姐先回来,”说到这李庭更咬牙切齿了,“那混账竟开始动起手来将我打倒在地!” “打你了?? ” 董玉兰声音瞬间拉高,气的火冒金星,她的宝贝儿子谁敢打!谁打就谁死! “儿子你等着,娘亲这就给你去讨公道!还有没有王法了!反了这是!” 说罢推开门,大步的朝村口走去。 李庭见目的达到,也就平静了些,但眼中恨意依旧,随后快步跟了上去。 村口茶寮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 李叶秋站在茶寮后方,有些焦急的看着依然悠闲喝茶的宋吴。十指纠缠着手帕,眉头紧皱。 李庭刚才那架势肯定找娘去了,董玉兰泼辣起来男女都招架不住,宋吴还不赶快溜在这儿等着被打呀! 李叶秋虽然看得清明,但是她不好明说,只得旁敲侧击,“宋大哥,天色都晚了,我也差不多该收摊了……” 快走快走,等董玉兰那母老虎来了,有你好看的。 宋吴自然听不见李叶秋的心声,径自喝茶吃糕点,着实不亦乐乎,又抹一把糕屑,颇为粗鲁的说,“这才响午过三刻哪里天色已晚?妹子你不喜哥哥吃你喝你的就直说,也别扯劳什子报恩了……” “宋大哥,我并非这意思!”李叶秋真被他不识好人心给气郁闷了,赌气起来也就不说了,被董玉兰揍一顿也是他活该! 宋吴眼睛微眯,笑得意味深长,还赖着。见李叶秋明显赌气的神情,忍不住多看两眼,觉得李叶秋生气起来眼睛太亮,脸颊有不自知的气鼓鼓的,分外可爱。 那厢董玉兰一下子冲过去,一耳光打在李叶秋脸上,尖声骂着,“你这死丫头什么人都勾搭!这种无赖也拉拉扯扯的,李家怎么会有你这种糟烂之女!” 她没有动宋吴,估计也晓得打不过,于是便拉扯李叶秋,劈头盖脸一顿好打。打完不解气,又要撸起袖子去挠宋吴的脸。 宋吴眼中划过一阵冷芒,笑容骤然冰冷,欲起却被李叶秋给挡住了,小小女子竟以一己之身挡住了比她高大的董玉兰。 宋吴愣住,他一世风流潇洒,仗剑天涯,向来只有他为人消灾,那曾有人为他挡害?而这女子居然…… 李叶秋捂着发红发肿的脸,自知李庭被打了董玉兰不会罢休,争这口舌之快没用,便低头认错,声音都颤抖了,“娘,这事是女儿做的不好。女儿错了。但女儿只是答谢宋大哥的救命之恩,也自知有婚约在身,不敢做这种腌渍事!” 婚约二字出口时,背对着宋吴的李叶秋,不知道宋吴笑容都罕见的消失了,一向笑眯眯像是毫无脾气的男人,瞬间迸发十分可怕的煞气。 董玉兰此等乡妇不自觉被震的后退一步,李叶秋不知,只低头求情,“宋大哥也不是故意要打庭哥的,实乃庭哥闹事在先,乡里都看见了。娘你要对宋大哥动手了,乡里的人怎么看庭哥?他的名声还能好吗?娘,我是为了李家啊!” 李叶秋强忍住翻腾倒海的嫌恶,哄骗着董玉兰。总不能看着救命李姑娘在她面前被打,她不是董玉兰之徒,仁义二字她还认得! “疯了,你简直是疯了!”董玉兰脸憋的通红,李叶秋那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牙尖嘴利了?敢情真跟庭哥说的,她就不应该让她出来抛头露面? 董玉兰实在忍不住,又一个耳光打了过去。 还没等扇下,一只手抓住了她没落下去的手。 宋吴笑着,眼底却无一丝笑意,语气颇为居高临下,“本朝律例,寻事生兹者,仗五十,徒三月,不可考取功名。” 他的手越发用力,董玉兰却脸色大变,随后而来的李庭也听见了,僵在原地,不敢再进一步。 宋吴依然笑得英俊,可这笑容已经开始让董玉兰惧怕,他哼笑一声,甩开她的手,越过愣住的李叶秋,高瘦身躯挡在李叶秋前,嘲讽的说,“刚整个茶寮都看见了你家奶娃先动手。你若再没完没了,那就衙门见。哦,不过这一来……” 宋吴笑眯眯的,微微歪头,那模样可真气人,“你家儿子可就不能考功名了,怎样,还闹吗?” 董玉兰被吓到了,不敢再动手,李庭在后面则脸色发白,这乡间野里的有几个人懂律例?大字不识一个的懒汉怎么会知道! “你、你可别胡说!”董玉兰不甘下风,硬着头皮威胁道,“我家姑爷可是在衙门当捕头!” “哦~”宋吴笑得更欢了,看董玉兰的眼神都带了一丝同情,同情她蠢—— “那敢情更好了!徇情枉法……”宋吴一字一句,慢悠悠的说着,拿起旁边一花糕,咬一口,口齿不清,笑眯眯的说,“斩。立。决。” “娘!我们走!”李庭被这三字惊得头皮一炸,赶紧拉傻住的董玉兰离开。 本朝律例颇为严格,虽说穷乡僻野天高皇帝远,不至于严苛执行,但若真闹到衙门里,他考试就悬了! 那两母子瞬间跑的不见踪影,李叶秋这才微微颤颤扶着桌边坐了下来,脸色颇白,无力的揉了揉发疼的额角。这事更难办了。 “怎么了?哥哥救你了怎地还这么不高兴?”宋吴笑嘻嘻斜眼看李叶秋,嗯,白皙脸蛋上一双秋目莹莹,单薄肩膀微微发抖,让人看了便不忍心,这女子,害怕起来倒是惹人怜爱。 李叶秋低下头,用力平复自己,但真忍不住,愤愤抬头,瞪着宋吴,竟然生气了。 宋吴楞了,这英雄救美还得被美人瞪?什么世道? “我有让你救了吗?”李叶秋气的眼眶都红了,她站起来,瞪着宋吴,生气的说,“我都挡在你面前让你不要出来了不是吗?你是蠢蛋看不懂吗!” 宋吴被骂的莫名其妙,想要生气,对上李叶秋那气的通红,泪水满聚的眼睛,嗓子眼儿发干,顾不得自个儿的郁闷,“干啥呢这是,哭什么!” “你让我还怎么回家?我娘要恨死我了!”李叶秋伤心哭泣,她的全部积蓄十两五百文还在她房间里,宋吴这一闹,董玉兰铁定要赶她出来了,她的银子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