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是谁我是谁 “我从来没有爱过你,要死就赶紧死!别在死之前还碍我的眼!” “姐姐,你说你怎么就这么蠢?到死还在帮着我数钱呢?” “你死吧,只有你死了,你爹才能消气……” “滚出去!我们沈家没有你这个贱种!” 白发三千,血染殿前,有人如疯魔般仰天长啸,悲鸣大笑。 这是噩梦的纠缠,也是抹不去的伤疤。 “咣咣咣——!” 地动山摇的砸门声惊醒了沈肖遥,门外紧接响起了管事先生的疾呼:“阁主,不好了,又有一个姑娘出事了!” 又来? 沈肖遥起身开门,大厅内莺歌燕舞,觥筹交错,男子放荡形骸的笑声,和女子欲拒还迎的妩媚不绝于耳。 这里,是青霄国城边最大的勾栏院,而她沈肖遥,则是这里的老大。 以往这个时候,她定一壶美酒手中握,欣赏着这一片春色美景,计算着又有多少白花花的银两掉进了自己的口袋。 在她眼里,女人就是筹码,而那些来找乐的男人都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 但是此时此刻,沈肖遥却没那个心情了。 跟着噙着一脸死了人相的管事先生来到三楼一间天字号门前,沈肖遥眉头直皱,手中扇子狂摇不停。 这屋里的客人住了七天,点了七个姑娘,每个姑娘进去的时候都是有说有笑的,但出来之后却一个接着一个的昏迷不醒。 抬眼打量着眼前紧闭的房门,沈肖遥撸起了袖子,一拳打在了面前的房门上,“轰——!”的一声巨响,三尺厚的房门在她的拳头下应声而碎。 房间内,珠帘后,坐着一年轻公子,水晶玉璧灯下他那白皙的面颊份外醒目,似杏双眸噙着盈盈春水,眼角下揉着一颗针尖大小的红泪痣,美得让人心疼,俊得让人怜惜。 沈肖遥看着那少年公子,脑海里只蹦出两个字——妖孽。 但妖孽归妖孽,银子还是要给的。 掏出怀里的金算盘,沈肖遥挂起了一个职业性的微笑:“这位客官,虽然我年纪大了,已经无法体会爱你就要睡死你这个道理,但您这一天睡迷糊我一个姑娘,是不是也有些太过博爱了?” 少年公子慵懒动了动身子,随着他身上紫色长袍摇曳轻摆,一叠银票就摆在了桌上。 “不知这些可够买我的博爱啊?”那柔柔的声音,带着一丝软糯的侬,不过是微微一笑,便是惊艳了整个夜色。 沈肖遥扫了一眼桌上厚厚的银票,心痒痒,却边角未碰。 这里的银票少说也有上万两,别说是十个姑娘,就是买下她这勾栏院也用不了这么多。 她是爱钱,但这钱却未免多得有些烫手了。 又是一口箱子摆上了桌,打开,金光闪闪。 少年公子单手曲起,拄着桌边,托着面颊,微扬的唇似笑非笑:“不知,这些……可够买下沈肖遥这三个字呢?” 这人竟然知道她叫什么? 虽然她在这里开了六年的勾栏院,但从嫖客到小厮再到这里的姑娘们,没有一个知道她的名字。 她,沈肖遥,单是这三个字,就是一个说不得的秘密! 第二章 人渣代表纥沐白 难怪这男人一天弄晕一个姑娘,原来竟是为了钓她这条鱼! 沈肖遥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就笑了:“老娘不卖艺,更不卖身,就算你想用强,也要先试试能不能打得过老娘的拳头!” 语落,转身就走。 肩膀忽然一痛,一只骨节分明的五指扣住了她的肩膀。 沈肖遥身形闪电甩掉那只手,转身伸出五指抓向身后的进攻者,但她快,他却更快,在她锁住他喉咙的前一秒,他已经将她逼于墙角,锁住她的双手。 手疼,心更疼。 沈肖遥悲哀的发现,自己好像……暂时……打不过他…… 他微微倾身,对着她耳边吹气:“沈家密谋叛变,青霄帝为自保,选沈家一女与耀云国太子笙联婚巩固政权,我要你回沈家,以沈家嫡女身份嫁给太子笙。” “你红口白牙在这里巴巴得欢实,但我想问一个问题……”沈肖遥哼笑着,眼中森冷忽隐忽现,“凭什么?” 青霄帝这联婚确实一石二鸟,既巩固了和耀云的联盟,又拿捏住了沈家的一缕脉。 但这和她有毛钱的关系? 沈肖遥发誓,只要这男人敢说为了什么国家大计之类的屁话…… 她就算打不过,拼了老命也阉了他! “凭你这条命啊。” 他满眼悠哉,浑身都透着悠闲,虽没有说那些个酸词儿烂字,但一字一顿的话却直插沈肖遥心窝。 “既然青霄帝对于沈家密谋心知肚明,就一定会想办法除掉沈家,就算你十岁离开了沈家,你终究流着沈家的血,我现在能找到你,青霄帝早晚也会有找到你的那一日,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你以为你能躲得过?” 确实躲不过。 如果她不答应他回沈家当这个联婚的傀儡,就算到时青霄帝找不到她,以这厮的尿性也肯定会主动告状。 “为什么是我?”死,总要死个明白。 “听闻沈家二小姐,三岁学兵法,五岁进军营,八岁便得军中神童之称号,只是可惜了……十岁就忽然离奇失踪了。” 所以这厮的意思是,她不但能摸爬滚打,还是唯一一个不受沈家控制的走失儿童? 真是操他大爷了! 口水卡在喉咙里,她想咽下去,却没想到喷了出来:“你是谁?” 他不怒反笑,沾着唾液的睫毛晶莹剔透:“纥沐白。” 竟然是他!! “单凭这个名字,我就可以保你在沈家倒台时安然无恙。” 确实,他能。 纥沐白,耀云国卫广司提督,虽官居一品,却手握朝中兵权,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权可倾天。 用内力真开手腕上的束缚,沈肖遥扛起满箱金元宝,在他胜券在握的笑容中转身离去,只是刚一迈步出门槛,她又转身折了回来。 在他微微诧异的挑眉下,沈肖遥又将那一叠银票揣入怀中:“虽那是个姑娘只是被点了睡穴,但就算解穴也要恢复个把月才能接客,十个姑娘休息一个月再加上我门口那扇碎成渣的门……你这些银子不亏。” 纥沐白笑了,眸光善良,慵懒再现:“那门也算在我的头上了?” 沈肖遥理所应当:“废话,老娘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他漆黑的杏眸似有一道金光流过:“那不知,明儿回府,还需要我为沈二小姐准备一些什么呢?” 沈肖遥认真的想了想,忽然就笑了:“老母鸡一只,大白鹅一双,外加破衣服烂袜子一箩筐!” 纥沐白先是一愣,随后低头浅漠的勾了勾唇,这个沈肖遥……确实有点意思。 第三章 哭天抹泪嚎到你开门 晨曦徐徐,清晨的街道已经热闹了起来。 沈肖遥拎着个破筐站定在了沈府的门外,红木漆门,金铜虎扣,一切是那么的陌生,又是那么的熟悉。 陌生,是因为她离家出走阔别这里十年。 熟悉,是因为这里的仇,这里的恨,始终徘徊在她的心里,脑里,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梦魇里。 没人知道,她在这里死亡,又在这里重生。 给她一切的是沈家,拿走她一切的还是沈家。 她有仇,更有恨,但重生后仅十岁的她,唯一能做到的只有转身离开,她等不到有足够实力报仇的年纪,更不愿再每天去看见沈家人虚伪的嘴脸。 可老天爷就是这么顽皮,在她即将懒得动手仇恨时,又提醒她报仇的时间到了。 “小宝啊,好不好吃?” 沈府门打开,一个看门小厮边喂狗边往外走,抬眼看见沈肖遥,登时捏住鼻子瞪起眼睛:“哪里来的臭要饭的?赶紧滚开!” 沈肖遥看了看那吃得正欢的狗,又看了看自己,原本就没剩下多少的自尊心,登时纠成了一小团。 什么时候,她竟是连四条腿的都不如了? 小厮等了半晌,到底是不耐烦了起来,弯腰捡起一块碎石,朝着沈肖遥就扔了过来:“臭要饭的你是不是聋?让你赶紧滚你听不见么?!” 眼看着菱角分明的石子飞来,沈肖遥在心底轻蔑的笑,以前她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时候,哪次不是在箭雨中飞驰,在刀光中穿梭?! 但!那是以前…… 现在,她不但不躲,反而还要用脸去接! “啪——!” 沈肖遥不过脚下一晃,那石子就准确无误的砸在了她的额头上,身子故意后仰,随着那石子落地,她人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小厮见了,正要咧嘴讥笑:“你个臭要……” “嗷——!!”一声长吼忽仰天悲鸣,吓得小厮一哆嗦,原本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只见沈肖遥盘腿坐地,咧嘴开嚎,原本她在来之前就故意剪破了自己的衣服,弄乱了自己的头发,蹭黑了自己的脸,如今大嘴一张得哇哇乱叫,那视觉效果……跟鬼似的。 小厮早就白了脸,站在台阶上吓得直抽。 “我那深在府中的爹娘啊!你们可知你们那花容月貌,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的女儿回来啦!当年不知哪个作孽的拐跑了我啊!亏得我聪明伶俐,冰雪聪明才走了回来啊!谁想我这堂堂的二小姐还没进得这门,就被一个小畜生给打啦!我的个天儿啊,我不活啦啊……” 虽干打雷没见一滴眼泪,但她被打破的额头却流下了血,再加上那吼得跟唱戏似的阴阳顿挫,呼天抢地,没一会就吸引了不少附近路过的百姓。 沈肖遥一边嚎,一边打开了身边的破筐,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往外倒腾。 片刻功夫,大公鸡满地的跑,大白鹅满天的蹦,外加破衣服烂袜子摆了满街道,顿时,一向肃穆安逸的沈大将军府门口,算是彻底炸开了锅。 “这,这是啥意思啊?难道这人鬼不分的东西……是,是沈将军的闺女?!” “你还真别说,想当初沈将军确实丢了一个女儿,好像还是个嫡女。” “啧啧啧……现在真是世态炎凉啊,不管咋样都是自己的闺女啊,哪能说不认就不认啊!” 青霄国,就是不缺这些个看热闹嚼舌根的。 而这,也正是沈肖遥要的。 她现在一穷二白,两袖清风,沈家大门自然不会为她打开。 不过,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哪个当官的不怕百姓口中的流言蜚语? 一个婢女从府中走出,将盘坐在地上的沈肖遥搀扶了起来:“这位小姐先别哭了,我们家老夫人有请。” 呼…… 该惊动的人惊动了,她这戏总算是能圆满落幕了。 跟着婢女上了石阶,见那小厮还处于惊呆状态,沈肖遥忽然做了个鬼脸,凄凄的开口:“我和你有缘,我晚上来找你玩啊……” “妈呀!鬼啊!”小厮惊的一个激灵,双脚一软,人就滚下了台阶。 眼看那小厮头破血流,沈肖遥心满意足,迈过面前的门槛,随着婢女缓缓朝着府内走了去。 第四章 哪都有个欠巴登 垂花门楼,抄手游廊,沈府,还是沈肖遥噩梦深处的模样。 曾经,她横着被人抬出了这里。 现在,她竖着又走了回来。 她发过誓,要么她不回来,要么就要所有人都回不来。 既然,她已经站在了这儿,那么这一次,她就要一个人站到最后,把曾经伤害过她的所有人都横着抬出去!! 沈府,姑娘我回来了! “姑娘,请。” 婢女打开门,沈肖遥迈步走入,正厅的软塌上,梁吟秋正慵懒而坐,两鬓虽斑白,但一双眼睛却精明锐利的很。 听闻声音,梁吟秋抬眼望来,上下打量着沈肖遥:“听说,你自称自己是我们府上失散多年的二小姐?” 沈肖遥站在原地,用袖子蹭了一下干燥的鼻子,不答反问:“你是谁?” 还没等梁吟秋出声,旁边一个四十左右的岁的嬷嬷就厉声开了口:“放肆,还不跪下!这是沈府的老夫人!” 你妈了个……啷哩个啷啊! 一阵怒火攻上心头,被沈肖遥活生生忍下,仍旧站在原地看着梁吟秋,不跪又问:“你……你是我奶奶?” “一点家教都没有,我们老夫人怎么可能认识你?!”这次开口的,还是那个嬷嬷。 真想一口吐沫淹死这个多嘴的! 怒火再攻,沈肖遥再忍,忽视那嬷嬷继续说:“你和我奶奶不像,我奶奶很年轻的。” “你叫什么?”这次,梁吟秋终于开了口。 “沈肖遥。” “几岁走丢的?” “十岁,被一个拿着糖人的伯伯抱走的,我被送到了一个乡下,当晚就跑了,但离得远,我又记不清路,走了这些年,要饭要了一路……” 梁吟秋静默了半晌,才点了点头:“倒是难为你了,一个小丫头吃了这么多的苦。” “我是沈家人,奶奶以前教导我,沈家既养育了我,就是我一辈子要报答的根。”沈肖遥说的情真意切,心里却冷如寒霜。 沈家无男丁,她则被梁吟秋选出来代替沈家报效朝廷,其他孩子吃糖的时候,她在学兵法,其他孩子任性耍脾气的时候,她在军营里练武练到昏倒。 十岁时,她并非被人拐走,而是她自己离家出走。 当然,这件事无人知晓。 她走,不是因为训练的苦痛,兵法的枯燥,而是因为…… “老夫人……” 就在梁吟秋满意点头之时,那嬷嬷却再次开口,“二小姐身上有一块胎记,老奴记得就在左腰下,不如让这她在这把衣服脱了,待老奴验明正身了之后,老夫人再做打算?” 在这? 沈肖遥侧眸看了看四周,虽屋子里就站着几个丫鬟,但时值夏季,门窗四开,院子里守着小厮,四处可见来回走动的下人。 在这种情况下验明正身和扒光了她裸奔有啥区别?! 你个欠巴登,姑娘我真忍不了你了! “嬷嬷说的是,但在验之前,我想给奶奶表演一个绝活。” 赶在梁吟秋点头之前,沈肖遥开了口,然后又对那嬷嬷道:“麻烦嬷嬷先给我准备几个苹果和一把弓箭,再把看门的小厮带来。” 梁吟秋愣了愣,随后恍然,确实,以前她倒是很喜欢看沈肖遥的一个绝活,若是眼前这女子能做到,再验一下她身上的胎记,这事儿也就十有八九了。 当下点头:“好。” 嬷嬷见梁吟秋都答应了,只得转身出门去唤人准备,路过沈肖遥的时候,故意等了她一眼。 小村姑,还敢扳着老太太命令我,等一会要是没验出胎记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沈肖遥收下这嬷嬷的威胁,不怒反笑。 欠巴登,不用你现在嘚瑟的欢,等姑娘我弓箭在手的,分分钟让你跪下喊娘! 第五章 跪下喊娘! 己时二刻,太阳开始在天空扩大,地面被蒸烤得发热, 以往这个时候,沈府老太太的院子里那可是最安静的时候,谁都知道老太太这个时候要超净念佛。 但现在,那鲜花盛开娇艳的院子里,不但婢女小厮站成了堆,就连一向未冷怕热的老太太都由下人搀扶了出来,正坐在院子里的凉亭中。 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 路过的小厮偷偷朝着院子里一望,只见一年轻女子傲立在院中央,发乱如草,衣破似乞,尤其是那张黑到发凉的脸,怎么看着都像是能抠下二斤土三斤泥似的。 再看看那女子对面,看门的小厮头顶着苹果,大汗淋漓,满脸惨白,浑身抖的跟筛糠似的。 原来,这绝活其实就是百步之内射苹果! 随着周围聚集的下人越来越多,原本就昂头天外的嬷嬷更是高傲的了不得,撇了下唇,将一把破弓箭扔在了沈肖遥的脚下:“要表演就赶紧,热坏了老夫人,要了你的命!” 沈肖遥不动声色,弯腰捡起破弓,当那粗糙的弓身握于手心,平静的血液开始沸腾,无以言喻的兴奋呼之欲出。 十年的安逸,终究是没埋藏掉她体内嗜血的渴望。 “快点!别磨磨唧唧的!” 闷热的天气,让那嬷嬷的语气更臭了,她现在是牙痒手更痒,恨不得直接将这黑不溜丢的女人按在地上扒光了让众人耻笑! “好嘞!” 沈肖遥一脸的好脾气,眯着眼睛笑呵呵的,慢慢举起了手中的弓箭。 那顶着苹果的小厮吓得都要哭了,拧巴着一张脸虽不敢说话,却悔恨尽显,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女的不但记仇,而且还要整死他,万一那箭偏了,开花的就是他自己个儿的脑袋瓜子了! “唰——!” 箭飞离手,直插小厮的肩膀,小厮疼的掀翻在地,嗷嗷乱叫:“哎呀我的亲娘呦——!!” “抱歉,抱歉!” 沈肖遥嚷嚷着跑到了小厮身边蹲下,充满抱歉的脸,却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视线下,仅对着那小厮笑得狡黠。 她声音极轻,只有小厮听得清楚:“不好意思忘记说了,姑娘我不但睚眦必报,还变本加厉。” 小厮听得冷汗直冒,跟大白天见了鬼似的,双眼一番直接昏死了过去。 “就这点本事啊!” “太丢人了,这眼珠子是偏了吗?苹果和肩膀的距离差得也太多了!” 院子周围的小厮和婢女均是发出了隐忍的讥笑声,就连凉亭里梁吟秋的脸色也跟着变化了起来。 “来人,把她给我按住!” 早已迫不及待的嬷嬷,撸着袖子走来,那狠叨叨的目光,像是要把沈肖遥的皮也直接给剥了似的。 “奶奶——!” 沈肖遥身子灵活一转,躲过嬷嬷肥粗五指的同时,朝着梁吟秋跪下:“孙女儿我自从离开沈家就再没摸过弓箭,刚刚失手也是因为紧张,孙女儿知奶奶一向深明大义,慈爱慈善,还望奶奶能再给孙女儿一个机会!” 其实,梁吟秋早就热得坐不住了,但奈何这帽子被沈肖遥扣得太高了,这个时候她要是拒绝,岂不是不慈不善了? “那你就再找一人顶那苹果吧。” 梁吟秋的话,让嬷嬷不得不停下了抓沈肖遥的手,低头,正恶狠狠的瞪着她,却见那沈肖遥忽扬起面颊与自己对视,那亮晶晶的眸子里,丝毫不隐藏里面流动着算计和狡黠! 嬷嬷一愣,一股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于此同时,只听沈肖遥开口道:“奶奶,小厮受伤了,就让嬷嬷代劳顶那苹果吧。” 梁吟秋早已热得难受,不耐烦的点了点头。 这下子,那嬷嬷就傻了,可老夫人的命令又不能不从,慢吞吞的拿起苹果顶在脑袋上,双腿抖的跟什么似的。 闭眼,正要认命,却听沈肖遥的声音再次响起:“谁有手帕,麻烦把我的眼睛蒙上。” 还,还蒙眼?! 眼看着有婢女来拿帕子遮住了沈肖遥的眼睛,嬷嬷真是死的心都有了,耸搭着一张老脸想哭又不敢哭,满脸的褶子都跟着直颤。 怕? 要得就是你害怕! 蒙住眼睛的沈肖遥在周围的讥笑声中再次举起弓箭,迎阳而立,微微拉弓,指尖轻扣箭尾,耳闻那嬷嬷牙齿打颤的声音定准方位,右手豁然一松,只听“嗖……”得一道破风之响,周围瞬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摘下手帕,沈肖遥将手中的弓箭转了一个漂亮的弧度,唇角上扬吹了吹额前的碎发,不出意料,箭刃准确无误插在了苹果的正中央! “神,神了!” “好!漂亮!” 目瞪口呆的小厮和婢女们,霎时间齐齐叫好,声音之大,此起彼伏。 他们惊讶,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是这么一个比街边要饭的还要还酸的女子,在刚刚拉开弓的一刹那,那浑身上下均透出连男子都要逊色几分的霸气和凌然! “咕咚——!” 顶着苹果的嬷嬷,一个不稳跪在了地上,跨下一湿,一股子尿骚味就散了出来。 周围小厮和婢女先是一愣,随后都是捂嘴低头偷笑着,平时总欺负他们的嬷嬷,竟然被吓尿了! 第六章 最惨的嫡女小姐 闷热的天,燥灼的地,嬷嬷夹着裤裆老脸憋成了鸡冠红,耸搭着的一双老眼直勾勾瞪着,跟被别人刨了祖坟似的。 沈肖遥不以为意,将弓箭递给婢女,恨她的人多了,有本事就报仇,她随时恭候,至于没本事的……那就憋着吧。 转身正要跟着梁吟秋一起回屋,却在擦肩而过时,忽听那嬷嬷小声开口道:“就算你是嫡女二小姐又如何?我可是二夫人的奶娘!” 刘兰香的人? 怪不得长得如此提神。 沈肖遥施施然停下脚步,看着那嬷嬷四方大脸上那快要得意上天的眉毛,轻声一叹:“怪我不识泰山了。” 而那嬷嬷自当是自己的话吓着了沈肖遥,更是眉飞色舞:“知道的就赶紧道歉,不然等这事儿要是传到……哎呦!!” 话还没说完,脚背粉碎性的一痛,激灵的那嬷嬷原地蹦起一丈多高。 院子里的小厮和婢女惊呆了! 看着高高飞起,又重重落地的嬷嬷,心下疑惑不解,难道这是在烘干自己尿湿的裤裆不成? 俗话说,跳得高,不但望得远,风……也能跟着大一些。 沈肖遥不动声色的收回脚,看着满地打滚的嬷嬷,一脸的抱歉:“真是对不住啊,嬷嬷。” 歉是道了,但骨折也是一定的了。 一个做奴才的,竟然敢如此理直气壮,荡气回肠的让主子道歉,不踩她个生活不能自理,沈肖遥还真是过意不去。 嬷嬷捂着自己疼到怀疑人生的脚背,口吃都不利索了:“你,你敢……” 敢? 有什么不敢的? 沈肖遥悠悠一笑,施施然转身,既然回来了,她就没打算放过一个,饶过一只! 进屋,梁吟秋已经在喝茶了。 虽当年的绝活是表演了,但这个身也还是要验的。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门外的嬷嬷那惨痛的例子太过显眼了,给沈肖遥眼神的婢女倒是乖巧的很,只掀得衣角一块,当胎记映入梁吟秋眼时,便就迅速放下了。 “奶奶,孙女儿不孝!” 沈肖遥双膝一弯,跪在了地上,喊得情真意切。 这个时候,膝盖是最不值钱的玩意儿,她想要堂堂正正的回到沈家,必须要梁吟秋的点头! “嗯,你懂得落叶归根是好,但……” 梁吟秋放下茶杯,点了点头,但沉着的脸却没有半分松弛之意:“虽说是被有心之人拐跑,但你三岁方十字,四岁方熟读兵法,以你的过人才智,确实是你自己的过失和不小心。” “孙女儿恳请奶奶重罚。” “重罚就算了……你终是沈家的血脉,不过……你长久离家,府内早无你的庭院,甲园旁边倒是有一处闲置的小屋,你且先住在那里好了。” 梁吟秋说完,对着身边的婢女示意了一下,很快,一个十五六大笑的小丫头就被领了进来。 “她叫水绿,一直在杂物房做事,打今儿起,就让她伺候你好了。” 水绿? 就是那个洗衣服能把衣服洗碎了,沏茶能沏出洗脚水温度的窝囊蛋? 一个窝囊蛋,一间破草屋,这还不叫重罚?怎么不干脆收了她直接去当个小丫鬟得了?! 咬紧后牙槽,顺势往地上一趴,沈肖遥的声音回荡在了屋子里:“谢奶奶赏赠!” 梁吟秋看着看着趴在地上的沈肖遥,历经沧桑的眼划过一抹诧异。 自己原本是想给沈肖遥一个下马威的,不管这沈肖遥是哭还是闹,她都有理由将沈肖遥拒之门外,毕竟,再过几日就是皇帝赐婚的日子,她不想沈肖遥的出现成为沈家的笑话。 但是现在…… 沈肖遥的欣然接受,倒是将她所有的后话都堵死了。 沈肖遥趴在地上,对着地面勾起了唇角,真以为一个小小的下马威就能唬住她? “不敢打搅奶奶清净,孙女儿告退。” 在梁吟秋的无话可说下,沈肖遥站起身拉着一脸问号的水绿走出了屋子,一路往甲园走去,熟悉的场景和前世的记忆在眼前纵横交错。 曾经,她身为青霄国第一女将军,头顶军衔,在沈府逍遥自在,无人敢碰。 现在,她是沈府失散多年的小村姑,佣人一个,破屋子一间,想来史上最惨嫡女小姐还真是非她莫属啊! 第七章 你有张良计 “啊——!小姐啊,您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好不容易认祖归宗,怎,怎么却落得个如此下场啊——!” 沈府西边甲园的小屋里,水绿红着眼睛抖着嗓子嚎啕大哭着:“小姐,这屋子也太破了!” 破? 确实是破。 肮脏的小屋里,满是结挂的蜘蛛网,四处是灰,八方是尘,随着水绿扯着嗓子一声接着一声的嚎,那堆在木梁上的土,是成斤成斤地往沈肖遥的脑袋上掉。 “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小姐……唔……” 眼看着这水绿没完没了的架势,沈肖遥一个旋身站在了她的身后,伸手捂住了她从进门就没有闭上过的嘴。 “我还没死呢,你哭什么丧?” 沈肖遥说着,指了指头顶那摇摇晃晃的房梁,“这屋子再破也是沈府的家产,哭塌了房梁你赔得起么?” 水绿一听赔银子,吓得赶紧噤声。 “沙沙沙……” 忽听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沈肖遥松开水绿:“出去瞧瞧。” 水绿点头,擦了擦面颊上的泪痕打开了房门,不过没过多大一会就又走了回来,怀里还多了一只刚满月的小狗。 看着那只还只懂得酣睡的小狗,沈肖遥的心就‘咯噔!’一下。 毫不知情的水绿叽叽喳喳的解释:“小姐,这是刚刚二夫人身边的翠花姐姐送来的,说是略表二夫人迎接小姐的一点心意,那翠花姐姐还说了,一会会亲自送精致佳肴给小姐的,那翠花姐姐可是二夫人身边的贴身婢女,没想到竟如此的平易近人……” 沈肖遥不动声色,心下发笑。 平易近人?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来,你指出来,我帮你戳瞎了它! 这还在酣睡的东西虽小,但模样却已清晰,通体雪白,头腭尖形,颜面部长,鼻端突出,尾毛蓬松但不卷曲。 水绿喜欢的紧:“大小姐和三小姐都有自己的**物狗,等小姐这只长大了,奴婢就带着它和其他小姐的**物一起玩!” 沈肖遥挑眉笑了:“若是等它大了扔进狗群里一定鹤立鸡群,因为它根本不是狗,而是很少见的稀有雪狼。” “啊?!” 水绿吓得一激灵,抱着雪狼的手就松开了,被惊醒的雪狼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白蓝色的双眸还透着懵懂的光。 沈肖遥弯身一抱,将雪狼搂进自己的怀里,小家伙知道自己安全了,埋头在那安全的手臂中又酣睡了起来。 “小姐啊……这,这么名贵的雪狼,奴,奴婢还是第一次见,这,这要怎么养啊?” 怎么养? 沈肖遥摇了摇头:“不能养。” 虽然不知那刘兰香从哪里得来这么好的雪狼崽,但放眼里这府里连梁吟秋都只是养几只鹦鹉解闷,她一个刚认祖归宗的小孙女儿何德何能养雪狼? 宣兵夺主,放在哪里都是大忌! “小,小姐,怎,怎么办啊?”最后面一个字带起了哭腔,水绿咧着嘴又要哭。 “憋回去!” 沈肖遥快她一步一手捂住了她的嘴,一手将小雪狼塞进了她的怀里,眼珠子一转,坏坏的笑了。 水绿瞧着那坏到骨头缝里的笑容,心里毛毛的。 半个时辰后。 翠花带着一种婢女进了甲园的院子,刚一踏进来,就闻见了一股浓浓的烤肉香气,放眼看去,只见甲园旁边的小屋前,火堆烧的正旺,那串在树枝上的肉冒着‘滋滋’的油花。 再看看这刚回府的沈家二小姐,撸胳膊挽袖子,岔开大腿拎着扇子对着那烤肉扇乎得正欢。 一旁的绿水看着那架子上的烤肉,想哭又不敢,一脸的要死不活。 周围的一干婢女傻了眼,集体僵硬在了烤肉的烟气下。 唯独翠花心里哼笑,难为她还当这二小姐如何,原来不过是个登不得台面的山村野妇。 “恕翠花愚昧,不知二小姐这是在作何?” “原来你就是翠花啊!” 沈肖遥见翠花走来,扔下扇子就站了起来,一把握住翠花的手,猛劲儿得拍,满手的黑灰,登时把翠花的秀手拍成了黑炭。 “翠花妹妹来的正好,才刚听闻翠花妹妹送来一条肉狗,着实让我好一番感动,可我一穷二白,两袖清风,无以为报,只好将那狗烤了分享给翠花妹妹。” 沈肖遥说着,又拎着贼爪开始拍她的肩膀:“不知翠花妹妹可有带盘子来?好肉自然要有好盘盛着,翠花妹妹你说是不?” 前一刻还光鲜素雅的翠花,后一刻就被拍得满身黑爪印,尤其是一双手,简直是黑得发光。 不过,此刻她早已顾不得自己的狼狈了,看了看沈肖遥,又看了看那树枝上没了毛没了头的一坨肉,大惊失色的连说话都变了声调:“你,你是说你把那雪狼给烤,烤熟了?!” 第八章 我有过墙梯 雪狼啊! 放眼这青霄国也就这一只的雪狼啊,就这么被烤熟了?! 这雪狼是前儿个将军回来送给二夫人的生辰礼物,翠花本以为借了这雪狼将那二小姐一军再给二夫人送回去。 ‘嗞啦嗞啦……’ 水绿走了过来,将火灭了,把树枝举了起来:“小姐……肉熟了……” 翠花只觉得眼前一阵阵晕眩,几欲昏倒在地,现在还怎么送?难道送回去一堆骨头吗? “雪狼是啥东西?” 沈肖遥大大咧咧的接过树枝,举起闻了闻:“不过不管是啥,闻着倒是挺香,翠花妹妹先尝尝鲜儿?” 她说着,将树枝举到了翠花的面前。 翠花吓得一步三退,盯着那烤熟的肉恨不得戳出两个窟窿来。 “难道翠花妹妹不吃荤?” 沈肖遥懒得再看她那副死了老娘的表情,把肉放在了嘴边,一扯一撕一咬,哼哼唧唧地吃了起来。 “水绿,我刚刚不是和你说了么,火候要小要温烤出来的肉才外焦里嫩,你瞅瞅你升的那火,恨不得蹿房梁上去,现在好了,这肉是又老又硬。” 语落,嫌弃的把肉扔在了地上,还不忘提着裙子踩上几脚。 烫手的山芋留不得,还不得,唯有吃了才最省事儿。 “既然这肉不合二小姐胃口,不妨二小姐尝尝奴婢送来的菜?” 翠花说着,拍了拍手,跟在她身后的婢女集体回神,纷纷走进小屋,将手中的饭菜一一摆上了破木桌。 待婢女都退下,翠花站在门口恭却不卑的邀请:“请二小姐品尝。” 够迅速! 沈肖遥看着翠花眼里已平静下去的惊讶和痛惜,心里暗赏,她以前倒是没发现刘兰香身边竟然有如此冷静聪慧的虎爪。 迈步进屋,靠着木桌坐下,刚一拿起筷子,翠兰的声音就再次响起,不吭不卑,不谦不逊:“这桌上一共摆着五荤五素,寓意着团团圆圆,和和美美,这其中的每一道才均是二夫人精挑细选,亲自监督,还请二小姐吃好,吃完,莫不要辜负了二夫人一番心意才是。” 吃好?吃完?! 沈肖遥瞧着那一个赛着一个比她脸还要大上两圈的盘子,干脆直接说想要撑死她算了! 翠花啊翠花,你这要人命的心思,真真是白瞎了你这么个纯良朴实的名字啊。 “翠花姐姐……” 水绿哆哆嗦嗦的开口求情:“这么多菜十个人都吃不完,我们家小姐又怎能……” 翠花站在一旁冷眼瞧着:“若是吃不完,就是不领我们二夫人的心意,待禀明老夫人,老夫人自有定夺。” “可,可是……” “再多话掌嘴。” “够了!” 沈肖遥一声呵斥,打断了翠花和水绿,那凛严的气势和凌然的气场,就是见惯了场面的翠花都是禁不住浑身一颤。 水绿激动的跟什么似的,她们家的小姐真霸气!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错了,因为还没等她激动完呢,就见沈肖遥拿起了筷子,对着翠花笑呵呵的笑:“我吃……还不行么。” 翠花回神,只当自己刚刚是看错了什么,此刻这沈肖遥狼吞虎咽的样子,才是她心里理所应当的德行,也只有撑死了她,自己才能去二夫人面前将功抵过。 “哎,哎呦呦——!” 一声痛哼骤然响起,只见原本吃得正欢的沈肖遥忽然脸色剧变,一骨碌从椅子摔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肚子冷汗直冒。 翠花见此,也是怔了一下:“二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这,这饭菜里……有,有毒!!”沈肖遥说完,竟一口气没提上来的昏死了过去! 这下子,翠花惊了,水绿慌了。 事情来的太过突然,翠花竟愣在了原地,脑袋里迅速谋想着该如何处理。 水绿早已哭成了泪人,扑倒在沈肖遥的身旁,刚要提嗓子开嚎,却见原本昏死过去的沈肖遥正对着她眨眼睛! 这,这…… 水绿吓得拼命揉眼睛,难道自己吓出了幻觉? 暂时无法开口说明的沈肖遥简直无语问苍天,这孩子的亲娘在哪里?来,站好了,让我一脚把她踹回到您的肚子里,麻烦您给我重造一下。 瞄了一眼还背对着这边,僵硬在原地的翠花,沈肖遥一把拉过水绿,将声音压制到最低:“你不是就会哭吗?那就给我去外面哭,往死里嚎。” “小,小姐,那,那哭的时候说啥啊?没词儿我哭不出来啊……” “说我中毒了,说我昏倒了,说我死过去了,随你开心大小便!” “……” 不知道是不是一下子接受得太多,水绿竟有些回不过神。 沈肖遥再次瞄了瞄翠花的身影,狠下心,竖起食指对着她腰眼就是一弹。 “啊——!” 水绿疼的原地起跳,连疼带吓,终是嚎啕大哭着夺门而出:“啊——!来人啊!不好了!我们小姐吃了二夫人送来的饭菜,中毒了……不知道是昏了还是死了啊——!!” 屋内,听闻着水绿的哭喊,翠花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沈肖遥看着她强咬牙撑住的身体,勾了勾唇角,到底是你那张良计用得狠,还是我这过墙体搭得高,马上就要见分晓了! 第九章 刘兰香,我等你很久了 三级风就能吹倒的小破屋里,此刻围满了婢女。 翠花跪在地上,忐忑着也坚定的怀疑着,那些饭菜均是她亲自监督,她自是确信没有毒! 抬眼,偷瞄硬挺在木**上,闭着眼睛,抿着嘴巴,将装死表演的淋漓尽致的沈肖遥,忽然心下一凛。 难道沈肖遥的中毒是装的?! 不多时,梁吟秋带着沈家多年的私用大夫李忠进了门。 “老夫人!奴婢送来的饭菜是干净的!”翠花一下子就扑到了梁吟秋的面前,哭的伤心,说的肯定。 梁吟秋扫了一眼翠花,对着李忠挥了挥手:“饭菜干不干净,李大夫一探便知。” 翠花顺势又朝着李忠看去:“李大夫,请您一定好好给我家二小姐把脉,若二小姐当真中毒,翠花甘愿受罚!” 她面上的话说得没任何毛病,但这其中的涵义,却只有李忠能听得明白。 李忠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后快步走到**边打开了药箱。 翠花看着李忠的背影,唇角偷偷勾起了一丝笑意。 这李忠虽是沈家的私用大夫,但却和二夫人刘兰香关系甚好,而她作为刘兰香的大丫头,这一来二去自然和李忠的关系也熟。 李忠心里明白,翠花的意思是隐瞒这二小姐中毒的事情,心里正研究着一会的说辞,不想那刚刚搭上脉的手就被紧紧地攥住了。 这力道,揉着筋,挫着骨,疼得他是直咬后牙槽! 蓦地,掌心一沉,李忠垂眼扫去,那隐藏在袖子下的东西竟然闪着金光。 金元宝?! “李大夫,二丫头到底如何?” 身侧,传来了梁吟秋的问话,李忠几乎是连犹豫都没有,将元宝藏于袖中,转身跪在了地上:“回老夫人的话,二小姐……确实中毒了。” 怎么会……? 翠花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这李忠怎会帮着那村姑说谎?! 李忠就算察觉到身后翠花的瞪视,也只得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活了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金元宝,说不动心那是假的,再者,刚刚那攥他手骨的力道,想来定是个练茬子,惹了她,自己以后怕是也没好日子过。 躺在**上的沈肖遥就算此刻闭着眼睛,也能想象得到翠花那死了亲娘的模样,她当知这李走狗和刘兰香关系密切,但她更知道在金银面前,一切的关系和恩情都是狗屎! “二丫头啊,你说说你刚回府怎么就遇着如此歹毒之事啊——!” 人未到,声先至,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沈肖遥心里冷笑,该来的终于来了! 刘兰香以手帕捂唇,颤颤巍巍的迈进了门槛,头插金玉珠钗,身穿冰蚕罗裙,虽年近三十,却保养甚佳的面如少女一般。 站定在**边,她眉露哀愁,尽显心疼之态:“遥儿啊,你说你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周围的婢女听着,难免心中惋叹,这二夫人就是温柔敦厚,就连对刚回府的二小姐都如此之疼惜。 可沈肖遥却冷笑连连,多年不见,这刘兰香还是装得一手好逼,不知道的还以为躺在**上要死不活的是她自己的亲闺女呢! “遥儿啊,你这孩子……” 刘兰香哭腔再起,沈肖遥却懒得再听,丹田运气,内力翻涌,忽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 随着一股热流涌上喉咙,她微微张嘴,一口老血就堵住了刘兰香的嘴, “噗——!” 刘兰香就站在**边,那一口血不但顺带将那没说完的话,也一起顶回到了她的肚子里,更是喷了她满头满脸。 上等的蚕丝罗裙白里透起了红,头上的金钗都被喷歪了! 刘兰香僵硬着,明明厌恶恶心的要死,却又不好发作。 微微睁眼,看着刘兰香那血淋淋的狼狈相,沈肖遥心满意足的笑,刘兰香,我等你很久了!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饶是屋子里的其他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也唯剩下了目瞪口呆的份儿。 只有跪在地上的翠花,由惊讶慢慢转变成心惊,若是这二小姐当真假装中毒,那这戏未免做的也太真了些! 屋子里的气氛有点尴尬,梁吟秋只得轻咳一声:“二丫头,你可觉得哪里不舒服?”说着,扫了刘兰香一眼,“这是咱们府里的二夫人。” “刚刚吐过些血,感觉好多了。” 沈肖遥回答了梁吟秋的话,又看向早已石化的刘兰香,一脸的责备:“二夫人,都是我不好,二夫人好心派人来给我送饭,是我没福气,才没吃几口就晕过去了……” 一句话,直接将气氛推到了**! 梁吟秋只道是沈肖遥中毒,但其中原因却不清楚,如今这么一听,她不由得看向了刘兰香,沧桑的眼透出了锐利。 “啪!” 在梁吟秋的注视下,刘兰香没有解释一句,而是走到了翠花的面前,扬手就是一巴掌,可巴掌虽狠,眼里却流露出懊悔心疼之色。 “翠花,你我相伴五年,我心知你一心向我,可遥儿就算并非我亲生,却也是沈家的血脉,你怎能做出如此恶毒之事?” 她说着,又转身跪在了梁吟秋的面前,重重磕头:“老夫人,此事是我教导下人无方,但念在翠花跟随我身边五年光阴,还请老夫人手下留情啊!” 梁吟秋沉默了半晌,眼中锐利退下,方叹了口气:“你起吧,此事与你无关,我知你心地善良,但这恶奴却实在留不得,来人!将这恶奴拖下去扔入府衙!” 好一招金蚕脱壳! 沈肖遥冷眼旁观的瞧着,说不上开心,更谈不上失望。 俗话说,不怕**会打架 就怕**有文化。 这刘兰香因出生在书香门第,不但知书识字,更通晓人情世故,她能在这沈府作威作福,确实有她的本事。 刘兰香松了口气的同时,起身朝着沈肖遥看来,那隐藏在善良背后的怨念和疼痛清晰可见。 这个小贱蹄子给我等着!咱们的路还长! 沈肖遥将她眼里的威胁照单全收,不痛不痒。 疼? 疼就对了! 只有疼才能让你记住我沈肖遥三个字! 路确实还很长,谁是骡子谁是马也总要拉出来溜过才知道! 第十章 这个女将军很** 交代李忠装模作样的开了几服药,梁吟秋等人就马上迫不及待的走了。 沈肖遥躺回到**上,原本想要等那李忠开完药之后,自己好好的睡一觉,虽中毒是假,昏死也是假,但她刚刚喷出去的血可是货真价实的。 只是…… 眼看着这一刻钟都过去了,那李忠却还趴在桌子边写写画画的,完全没有结束的意思! 沈肖遥就郁闷了,我说李大夫,您是不识字还是搁那写临终遗言呢?我家的笔墨虽破旧了一些,但怎么说也是消耗品,都是需要银子买的好么? “李大夫,有话不妨直说吧。” 放眼这屋子里除了守在门口的水绿之外再无其他人,沈肖遥也懒得装了,慢吞吞的坐起身,靠在了**边。 “二小姐果然冰雪聪明。” 早就没词儿可写的李忠放下笔,掏出袖子里的金元宝,捏在手里晃来晃去的:“二小姐有所不知,这沈府现在除了老夫人就是二夫人最大,今日小人助了二小姐,他日若是二夫人察觉逼问,小人为了保守秘密,定要远走他乡,可这盘缠……” 沈肖遥不动声色:“所以……” “还请二小姐再多加些筹码,这银子多了,秘密自然也就守的牢了。” 李忠心里小算盘打得响亮,他一路走来,都说这二小姐是从乡下回来的,言外之意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姑罢了,眼下他不过是帮这二小姐一个小忙,就有一锭金元宝,可见这二小姐虽破破烂烂却是个有钱的主儿。 “嗖——!” 李忠这边正想得美滋滋呢,忽感一道劲风闪过面前,等他反应过来时,只见沈肖遥还靠坐在**上,似根本没动弹分毫,可她手中那高高抛起的金元宝,不就是刚刚他手里的那锭吗? 心下一凛,冷汗就下来了,这二小姐的轻功竟然如此之好! 擦了擦冷汗,李忠虽惧却不怕,脸色沉了不少:“二小姐如此,定不怕今日的秘密被泄露出去吗?” 威胁? 沈肖遥就笑了,笑得非常无耻:“我既能除他人,自也能除李大夫你,今日这病是李大夫看的,毒也是李大夫解的,若是明日我这身子骨不但未愈反倒加重,李大夫说,别人会怎么想您啊?李大夫若是聪明的,见好就收才是良策。” 李忠听得直咬牙,却只得认栽,眼看着又东西飞来,接下一看,原本的金元宝竟变成了一粒碎银子! 这…… 李忠的脸彻底黑了,却听沈肖遥的声音再次传来:“我的时间宝贵的很,刚刚和李大夫浪费了不少,那金元宝就当酬劳了……哦,对了。” 沈肖遥悠悠一笑,露出一个比刚刚更无耻的笑容:“刚刚我吐了不少血,虽不伤身,但总是伤气的,才刚见李大夫的药箱里装有山参一棵,用来补血方是最好。” 李忠这下不但流汗,更是想流泪了,他从活至此,就从未见过如此斤斤计较且不要脸之人!拿出箱子里的山参往桌子上一丢,气哄哄的走了。 院子里路过的小厮见李忠走出了沈肖遥的院子,均是忍不住在心里叹气,可见这二小姐着实病的不轻啊,不然这李大夫又为何如此的一脸生无可恋? 屋子里,水绿透过窗子瞄着李忠似要被怒火烧着了的背影,一脸的心有余悸,她这小姐不过刚回府第一天,先是弄没了翠花,后是得罪了二夫人,现在就连李大夫也被气得鼻孔冒烟,这逆天的节奏简直是所向披靡啊! 而且,最主要的是…… “小姐,您也忒抠了……好歹那李大夫刚刚也帮过您……” 沈肖遥擦拭着手中的金元宝,连眼皮都懒得抬起来一下:“错,不是抠,是他算盘打得没有我精,既想趁火打劫,就要承受得住报应,好了,你出去吧,晚上不用叫我,我要好好睡一觉。” 语落,将擦亮的金元宝塞进了自己的袖子,蒙头开睡。 她确实是要好好的睡一觉,补血是其次,主要是今儿晚上她还要重要的事要去办…… ……………… 夜晚,将青霄国笼罩在一片月色之下。 位于青霄国中心,此刻正是热闹非凡之际,远处门庭若市,近处人流不息,各色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除了洗了把脸梳顺了头之外,沈肖遥还是那一身的粗布衣裳,顺着人群一边欣赏着周围那久别的喧嚣,一边慢慢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 怀里一阵骚动,一个雪白的小脑袋钻了出来。 虽相处不过几个时辰,但极通人性的小雪狼还是熟悉了沈肖遥的气味,雪白的尾巴摇得欢快,柔软的小舌轻轻刮蹭着她的脖颈。 沈肖遥伸手点了点它粉嫩的鼻尖,轻声道:“一会出城我将你放回山林,下次定要当心一些别再被人捉了去,不是每个人都如同我一般,能以桃代李,用大鹅假装你。” 没人知道当初那架在火堆上的是大鹅,包括水绿。 “来了!来了!” 原本走动着的人群忽然乱了起来,一列军队从城门的方向缓缓走来,在那队伍的中间,夹着一辆奢华到极致的马车,那些走在路上的男人们,纷纷朝着那马车里踮脚张望着。 周围窃窃私语声夹杂而起,原本沈肖遥只是那么一听,但听着听着脸色就不是那么的好看了。 “没想到咱们竟有幸瞧见耀云国的女将军!真是荣幸啊!” “听闻这耀云女将军可是天下一枝花,柳叶弯眉桃花眼,谁看了都得瞅两眼,想当初咱们沈府虽也扔了个女娃娃进军营,但她和人家可完全比不得。” 沈家?女娃娃? 沈肖遥扬了扬眉,这是在说她? “怎么个比不得法?”一时来了兴趣,她倒要问个清楚。 “曾经我倒是在沈府门前见过那女娃娃一眼,又瘦又小干干巴巴,那脸蛋儿虽是不错,但可惜是个啥表情都没有的面瘫……” 沈肖遥胸口一闷,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去。 怀中原本安静的小雪狼忽然跳了出来,落地的同时,直朝着那美人将军的军队跑了去。 沈肖遥看着它奔跑撒欢的方向,额角青筋直跳,和着它也嫌弃自己了?!撸起袖子,丹田提气,在周围百姓惊愣的注视下,一个箭步朝着车队的方向飞跃了进去。 丫的! 蛋还没长圆,就敢嫌她丑? 不拔光它身上那几撮小白毛,它还真不知道救命恩人几个字怎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