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残酷的男人 拉斯维加斯。 这里曾是黄金之城,如今,则被称作罪恶之都。 乔如彤从没想过,她会和这样一座城市扯上关系。可是现在…… “如彤,轮盘区二号桌来了有一位很豪爽的大金主,一会你替我去送香槟,机灵一点,多拿点小费才能尽早回家。”前凸后翘的金发兔女郎在乔如彤屁股上拍了一下,妩媚地眨眨眼,把好差事交给她。 “米兰达,真的是太感谢你了。”乔如彤满怀感激地对兔女郎说道:“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敢想象要怎么办才好。” “只是刚好赌场里缺一位懂中文的女招待,而我又刚好捡到了你,如果赌场不招人,我可是不会白养你的。”米兰达动作妖娆地一撩那头波浪金发,好像承认自己乐于助人就会浑身不自在一样。 乔如彤无奈地笑笑,想起她会沦落到这一步的原因。 三天前,乔如彤稀里糊涂被继母带过来的哥哥给一路拖来了拉斯维加斯。 晕机晕了一路的乔如彤完全没想到,那个口头上说是带她来出国旅行,长长见识的“哥哥”,居然是把她当作赌博筹码,想要和人开非法赌盘。 幸好她英文学的不算太差,从名为照顾实为看守的侍者们嘴里得到真相,这才连夜逃了出来。 可是,问题也来了。她虽然把自己的护照贴身带着,可钱包之类全都被那个好哥哥搜刮走,至此,乔如彤身无分文,流落在这个每分每秒都有土豪一掷千金的罪恶之都。 如果不是在饿得头晕眼花的情况下,遇到好心的米兰达,不仅介绍她到赌场做女招待,还说服领班暂时把员工休息室借给她暂住,乔如彤打心眼里明白,或许没多久,她就会成为饿死在拉斯维加的奇葩了。 “如彤,发什么呆,快把香槟端过去!”米兰达用装饰着兔子尾巴的翘臀撞了乔如彤一下,把放着香槟的托盘交给她,“记得,千万千万要机灵一点,懂吗?” 乔如彤在脸上扭出和所有女招待一样热情谄媚的笑容,俏皮地答道:“遵命!” “但愿她真的懂了。”米兰达扶着额头,总觉得有点不好的预感。 乔如彤小心翼翼地端着托盘穿梭在侍者和客人之间,耳边不停传来堆叠的筹码哗啦啦倒塌的声响,纸牌被摔打在桌面的声响,当然,还有随着开局而欢呼或者哀哭的人们。 端着香槟在赌场穿行而过,就仿佛看到了这罪恶之都的夜晚里,最丑陋的人生百态。 轮盘桌那边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吓得乔如彤手腕一抖,险些把手里的香槟给扔出去。 “怎么回事……”乔如彤端着香槟,战战兢兢地往轮盘桌走去,在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后,就立刻被眼前的一切吓傻了。 瘦弱的少年在暗红色的地摊上因疼痛而翻滚,在他左手处,从食指到小指,四根指头都被人斩断,现在都散落在旁边的地上。 乔如彤把托盘放到拐角的矮桌上,急急地对着那位坐在一旁的男人问道:“先生,请问他做了什么,您要这样伤害他?!” 赌场璀璨的水晶灯投下一层层破碎的星光,将那坐在高背椅里的男人映衬得,犹如星河中的神祗。 他将冷酷的视线慢慢落到乔如彤身上,打量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侍者,良久,那如同大提琴般的声音才在静默无声的轮盘区响起。 “维护一个在赌桌偷筹码的小偷,你的舌头不想要了吗?” 还想着和这男人理论一下的乔如彤满心骇然,只觉得从那男人眼里,她只看到把世间一切都当作蝼蚁的傲慢,还有视人命如草芥的冷酷。 第二章 跟我赌一局 “偷东西有警察管,你伤人杀人都是违法。”乔如彤强忍住心底的畏惧,抱住那个疼到牙齿打颤的少年,柔声问道:“亚加,亚加,能听到我说话吗?” “如彤,如彤……别管我……”少年满身都是冷汗,恍惚听到乔如彤的声音, 轮盘区所有的人都停下手里的事情,无论是赌场的侍者还是来赌博的客人,每个人都在心里想到一句话。 这女侍者大概活不过今晚了。 湛明远半眯着眼,将眼前这个看上去像是未成年的女孩子,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那目光像是一把刻刀,落在对方身上,让人浑身难受。 “有趣。”湛明远轻笑一声,笑声震动肺腔,带出红酒的醇厚感觉。 “你想保住这个小偷是吗?”湛明远看了一眼地上的少年,如深渊般深邃的黑眸中,蕴藏着带着恶意的笑。 乔如彤被这男人看得浑身汗毛直竖,连骨头缝都在发冷。但看到那血淋淋的四根断指,却无法说出想要离开的话来。 和那些早就看惯赌场残酷的人不一样,她只是个乍然闯入的迷路人。拉斯维加斯的一切,对于她来说就像是另一个世界,她不懂这男人为什么能冷酷至此,也不想懂。 乔如彤只记得,她忙着工作没时间吃饭的时候,是亚加给她留火腿面包,她在休息室冻得无法入睡的时候,是亚加给她找来温暖的毛毯。 这孩子为什么偷筹码,她不清楚,但乔如彤相信,亚加不会是个坏人,最起码,不是个坏到需要被人杀掉的人。 “他试图偷您的筹码,现在也付出了代价,可以就此收手了吗?”乔如彤的声音微微发颤,但还是坚持着把整句话都说完。 湛明远颇有兴味地扫了一眼乔如彤的双腿,那露在黑色短裙下的纤细双腿正在打颤, 这女人明明怕他怕得要命,却固执地不肯服软。 是真的想救人,还是企图剑走偏锋,得到他的注意呢? “要我收手也可以,跟我赌一局。” 湛明远这话一出,围拢过来的客人和侍者顿时一片哗然。 这个东方男人三年前忽然出现在拉斯维加斯,五天之内,横扫所有赌场,无论是真正赌运气的赌桌,还是全程都在出千的赌桌,他五天赌了上百局,从无败绩。 第五天晚上,他在游轮上和当时的赌王开了一局,短短十九分钟,接收了对方全部财产。 从那晚之后,大家忘记了他那拗口的东方名字,只记得用两个字称呼他。 赌王。 “赌一局?那就……赌吧!” 乔如彤的表情有点扭曲,她虽然在赌场工作了几天,但是…… 见到乔如彤的反应,湛明远心中冷笑一声,越发肯定这女人不过是换个方式来博取他的注意力。 “反正现在刚好在轮盘区,那就赌这个?”修长的手指在赌桌上轻点,带出无形的压迫力。 乔如彤讪讪的笑,对湛明远说道:“我不会玩轮盘。” “梭哈?”墨黑的眉峰挑起,湛明远宽容地给了第二个选项。 乔如彤继续讪笑摇头,又道:“也不会。” 她这几天除了搞清楚“梭哈”其实就是“扑克牌”之外,剩下的什么都没弄懂。 “二十一点?”湛明远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已经只剩下随口询问,而没什么期待。 果然,乔如彤继续……摇头。 湛明远傲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第二种表情,那是种糅合了嫌弃、怀疑还有轻视的复杂神色。 “你会什么?”湛明远真的很想知道,一个在赌场里工作的女侍者,怎么居然连二十一点都不会,这女人是白痴吗? 第三章 出千 乔如彤子在周围人期待的目光下,自豪地说道:“赌大小!” “赌大小?”湛明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对乔如彤不屑地道:“这副德行还跟我赌?在拉斯维加斯,三岁小孩都能赌赢你。” 乔如彤咬着下唇不服输地瞪着湛明远,反击道:“那些玩花样的就敢玩,赌大小这种赌运气的就不敢了吗?” 赌客们都觉得这个东方女人一定是疯了。 向赌王挑衅,是想输掉祖宗八辈的家底吗? 湛明远深邃的眼眸微眯,他从喉咙里笑了一声,对乔如彤道:“好,我和你赌,但是赌注我来定。” “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赢了,你就放过亚加。”乔如彤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无论你是输是赢,我都会放了他。不过,你……”湛明远对着乔如彤晃晃左手食指,指根处那枚造型古朴的戒指闪烁着幽幽的光芒,他玩味地笑道:“你赢了,就可以和我结婚,如何?” 包括乔如彤在内,所有人都傻眼。 “为什么?!我不需要和你结婚,我只要你放了亚加,这就够了!”乔如彤有些无措地望着湛明远,不懂这男人为什么会突然说什么结婚。 “不为什么,这就是赌注,如果你不愿意,那就不用赌了。”湛明远干燥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两下,一副绝对没商量的样子。 这女人十有八九,是真的想救那个偷筹码的小偷。 湛明远觉得,他很久都没遇到过这么有趣的女人了。 “好,我跟你赌。”乔如彤盘算了下,觉得自己能赢的几率实在渺茫,反正无论输赢这男人都愿意放过亚加,那就赌好了。 湛明远的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对着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带着人把亚加给抬走。 “你要把他带去哪里?”乔如彤拦住那几个人,对湛明远究根问底。 “现在去找医生,他的手指还能接上,你再拦下去,我就不能保证了。”湛明远无所谓地拨弄着左手食指处的戒指,大有要再跟乔如彤耗几句的意思。 乔如彤搞清楚事情,赶忙让开,对那个抬着亚加的男人催促道:“请你尽快让医生给他做手术!” 那男人对乔如彤的话毫无反应,只是扭头去看向湛明远。 “听她的。”湛明远轻声吩咐了一句,那男人才面无表情地把人抬走。 “该处理的都处理了,可以开始我们的赌局了。”湛明远对着身后的荷官一摆手,那人立刻会意地取出一枚骰子和一只骰钟放到湛明远掌心。 湛明远将骰钟和骰子都交给乔如彤,而后说道:“为求公平,每个人都自己摇骰子。” “这才是真正的不公平吧。”乔如彤小声用中文抱怨了一句,满心都想着一定要输的乔如彤没注意到,湛明远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 乔如彤把骰子丢进骰钟里,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平复下近乎心律不齐的心跳。 “哐啷哐啷!哐啷哐啷!” 骰子撞击骰钟的声音牵动着在场每个人的心,当乔如彤笨拙的将骰钟扣在桌面上,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屏息等待结果。 乔如彤吞吞口水,在心里默念好几次“一定要输”,才壮着胆子把骰钟掀开。 纯黑色的容器下,露出天鹅绒的深蓝桌布,露出白色骰子的一角,而后…… “一点!太棒了!哈哈哈哈哈!” 和周围看客的失望截然相反,乔如彤在看到结果之后,当即高兴的将骰钟甩手扔出去,跳着脚地欢呼起来。 赌客跟荷官们不解地望着满嘴中文的乔如彤,都觉得这女人大概是输疯了。 湛明远眼神有些阴沉,看着乔如彤仿佛重获新生的样子,唇角微勾,出了他有生以来最明目张胆的一次千。 “我输了。” 第四章 咱们结婚吧 这句话从湛明远口中轻飘飘被说出来,变成了一把无形的枷锁,卡在乔如彤的脖子上,把她所有的狂喜都给压了回去。 “你……我……我明明摇出了一点,是我输了才对!”乔如彤呛咳几声,难以置信地盯着湛明远手里的骰子,不,应该说是,被湛明远碾成粉末的骰子。 湛明远手掌倾覆,那些雪白的粉末飘落一地,他带着点恶意的笑道:“我现在连骰子都没有,当然是我输。” “那就再找个骰子来啊!”乔如彤对着旁边的荷官道:“去给这位先生哪几个骰子来!” 荷官们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尴尬地望着乔如彤,嘴巴咧得比哭还难看。 湛明远朝着离他最近的那个荷官问道:“有骰子么?” “没,没有!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荷官在湛明远恐怖的眼神下几乎要哭着跪下来,只求这翻手之间就能让人倾家荡产的赌王,能少看他一眼。 湛明远满意地点点头,像是在巡视自己领地的君主,绕着乔如彤转了一圈,而后姿态傲慢地宣布道:“现在,我们可以去结婚了。” “等等,你不能这样,你这是出千!”乔如彤真的不知道,这世界上怎么能有人无耻到这种程度。 “有人看到我出千么?”湛明远在周围的人脸上环视一圈,欣然问道:“哪位看到我出千了,站出来吧。” 所有人齐刷刷后退一大步,以湛明远和乔如彤为重心,出现了一个真空范围。 “出千这种事,没人看到,就代表没出过。”湛明远像是哄小孩子一样,拍了拍乔如彤的脑袋,在对方防备的目光中一挑眉,干脆将乔如彤拦腰一抱,带头往赌场外走去。 乔如彤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就变成了脚不沾地的姿势,她惊叫一声,在湛明远怀里四肢挣动。 “喂喂喂,你干嘛!我不要和你结婚,你听到没啊!放开我!” 被湛明远牢牢抱在怀中,乔如彤焦急地喊个不停,两手拼命在湛明远身上头上胡乱拍打。 “你想让我杀了那个小偷?”湛明远被打得头骨都发疼,耐性全失地对乔如彤威胁道。 拍打的动作瞬间停下来,乔如彤表情纠结地盯着湛明远近在咫尺的脸,在对方威胁的目光下噤声。 湛明远看了一眼表情不甘的乔如彤,对着身边的保镖吩咐道:“去让人把婚纱送来。” 乔如彤绝望地低下头,确定这个男人除了是个大人物之外,一定还是个没药医的疯子。 翌日清晨,拉斯维加斯的一栋海边别墅里。 趴在KINGSIZE大床上的乔如彤觉得,在过去的一整夜里,她简直就像是也跟着那颗骰子一起,被这个傲慢又疯狂的男人碾碎了一遍。 “要喝点什么吗?”湛明远穿着纯黑色的睡袍坐到床上,手里举着一杯香槟。 乔如彤疲惫地摇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我以为你会需要补充一下水分。”湛明远的笑声里带着点调笑,他把香槟放到床头五斗柜上,以有力的食指绕弄着乔如彤微微汗湿的长发。 “如果你能闭嘴的话,我会很感激你的!”听出湛明远的意思,乔如彤脸色发红地瞪他一眼,只可惜,这种时候的瞪视,妩媚大过于一切。 “嗓子都哑了,好可怜。”湛明远低着头,看屋顶灯光在乔如彤的眼眸中散碎成一片星河,抚摸着她的脸颊,声音低沉而暧昧。 乔如彤有气无力地叹了一声,对他说道:“婚也结过了,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什么意思?”湛明远抚摸着乔如彤脸颊的手一僵,面上温存尽褪。 第五章 十年赌一场 “字面上的意思。” 乔如彤裹着被子坐起来,壮着胆子对湛明远解释道:“我们的赌注是,我赢了,就和你结婚,对吧?” 床头柜上的香槟被湛明远重新端在手里,他摇晃着手中细长的玻璃杯,不置可否地一点头。 “marry是个动词,现在‘结婚’这个动作已经结束了。也就是说,我们之间的赌约也已经结束了。”乔如彤抿抿唇,觉得房间的气压越来越低,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湛明远屈指用左手食指上的戒指,在香槟杯上轻轻磕了一下。 他的视线落在乔如彤白皙圆润的肩头,面色不善地道:“也就是说,你打算白嫖?” “咳咳咳咳咳!”乔如彤几乎要被这男人的话给呛死,她无语地道:“现在到底是谁吃亏啊?我吃亏比较多好吗?!” 居然好意思说是她打算“白嫖”,在赌场碾碎骰子耍诈出千的人又不是她! 这男人的大脑思维和正常人完全不同,乔如彤这样想着,在心中暗暗盘算起来。 湛明远也不着急,反而是优雅地啜饮着香槟,等待着乔如彤能想到什么新的借口。 “不如,我们再赌一场?”乔如彤试探着问道。 “这次赌什么,赌离婚吗?”湛明远玩笑地说道。 “你先告诉我,赌不赌?”乔如彤有些紧张地看着湛明远,生怕他不答应。 “赌了。”湛明远看着玻璃杯里晃动的澄澈酒液,一切和“赌”有关的事情,对他来说都如同探囊取物一般手到擒来,实在是没什么可费心的。 乔如彤看着湛明远这不当回事的样子,脸上浮现出一抹恶作剧似的笑容。 “赌期十年,这十年里,我们不可以见面,十年后,假如你能找到我,就算你赢。”乔如彤在湛明远的拧眉中说出最后一句话,“那个时候,赌注随便你开。” 房间里寂静无声,不远处的海滩上传来海浪扑打沙滩的声音。 “赌场上讲究买定离手,你答应了要赌,应该不会反悔吧?”乔如彤还是第一次在两人之间占上风,眼底跃上一抹小小的兴奋。 湛明远将杯中的香槟酒一饮而尽,看着乔如彤那副狡黠的样子,简直要在这女人头上看到两只动来动去的狐狸耳朵。 大意失荆州,说的就是他了。 “十年太久了,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不是亏定了?” 乔如彤心道,本来就没打算让你找到我啊! 但是,这话如果直接说出来,她大概会被这男人绑在拉斯维加斯一辈子,乔如彤只得在深思熟虑后,说出个各退一步的办法。 “第五年的时候,我会和你联络一次,那个时候一起决定,赌局还要不要继续。” 按常理来说,五年过去,就算这男人再怎么大脑思维奇特,也应该对她彻底失去兴趣了吧? 没准到时候这男人早就把她是谁都给忘光了呢! “好,赌了。”湛明远以右手拇指摩挲着左手食指上的戒指,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有难度的赌局了。 十年赌一场,也挺有意思的。 他伸手将乔如彤披在肩头的发丝卷起,再放开,不容置疑地道:“你在这里留三天,三天之后,我会派人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三天后,拉斯维加斯机场。 “主人,真的不需要派人追踪吗?”先前那个抬走亚加的男人站在湛明远身后,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湛明远一摆手道:“不必。” 越是年份久远的红酒才越香醇。 湛明远确信,等到打开红酒瓶塞的那一天,赌局的结果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面,是一架又一架升空远去的飞机,白色的飞机尾迹在空中交织成网,将即将远去的白色小鸟笼罩其中。 第六章 乔家三口 六年后,Z市。 清晨的朝阳将城市染了一层灿金色,一栋老旧公寓的某一层,飘出好闻的烤面包和煎蛋香气。 “老妈,你今天又偷懒做西式早餐!”五岁的小男孩揉着惺忪的睡眼,对在开放式厨房里的小女人抱怨道。 乔如彤翻煎蛋的手一抖,蛋黄瞬间被摔破。 “你这小混蛋,我哪里老了啊?!”乔如彤愤愤不平,把煎坏的荷包蛋铲进自己的盘子,继续耐心地摆弄另外两颗白嫩的荷包蛋。 “妈咪,吱吱就是嘴巴最坏了,揍他!”和小男孩模样相似的小女孩也走出房间,她对着弟弟做个鬼脸,一蹦一跳地跑去洗漱。 小男孩跳着脚地在对方身后大喊道:“我才不是吱吱!又不是老鼠!” “哎,老鼠也蛮可爱的啊!”乔如彤揉揉儿子乱糟糟的脑袋,催促道:“好啦,快去和姐姐一起洗漱。” 没多大会,就在乔如彤切水果的时候,洗手间就传来一阵尖叫。 “乔乐知!我要宰了你——!” 五岁小女孩的尖叫,那美妙程度,简直让乔如彤想要把自己耳朵给缝上。 “你们两个,再胡闹就来不及去比赛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句魔咒,刚刚还在洗手间里混战的姐弟俩同时收手,蹬蹬蹬地跑到餐桌边上,再各自的专属座位坐下来,狼吞虎咽地吃着早餐。 “慢点吃。”乔如彤给孩子们倒好牛奶,也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老妈,乔乐颜刚刚在洗手间踹我,快把她今天的水果克扣掉!”也不知道乔乐知是长了几张嘴,明明嘴巴塞得满满的,居然还有闲工夫打姐姐的小报告。 乔乐颜圆滚滚的眼珠一瞪,紧跟着说道:“妈咪,明明是吱吱先抢我的牙膏用!” 早就对这姐弟俩应对自如,乔如彤细嚼慢咽地吃着水果,轻描淡写地提醒。 “快到七点二十分了哦。” “死了死了,要迟到了!”乔乐知进食的速度变得更快,简直就像是鬼子进村在扫荡一样。 “一定不能迟到,奖金有十万块诶,那是我们的!”乔乐颜更是不输弟弟,一个女孩子也吃得异常豪迈。 听到孩子说奖金,乔如彤原本微笑的嘴角压低了一些。 她当初被送回国后,才发觉自己已经怀了孕。 十八岁的年纪,自己同一届的同学都在准备着进入大学,可她最后却决定要生下孩子,延迟了自己念书的时间。 自从被那个惹事的哥哥出卖一次过后,乔如彤的警觉心就高了许多,这次怀孕,她也没敢和家里说,只说自己想出去锻炼几年,之后就干脆和家里断了联络。 反正,爸爸再婚之后,就再没在乎过她的死活。少她一个花钱的,爸爸和继母都正高兴着。 只是,独自养育两个孩子的开支,远远超出了乔如彤的预算。幸好这两个孩子天生不平凡,又异常懂事,从四岁开始,就努力参加各种比拼智商的竞赛,为家里赢得了位数丰厚的家用钱。 “老妈,你怎么又露出那种表情?”乔乐知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早饭,就看到乔如彤一脸落寞,故意摆出不屑的样子对她说话。 乔如彤从自己的世界里惊醒出来,摸摸脸,对乔乐知道:“什么表情?” 第七章 夫人,主人来了 “就是那种‘我好幸福,你们都好棒,妈咪好爱你们’的恶心表情嘛!”乔乐知白了她一眼,说完后还忍不住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笨蛋吱吱,妈咪明明是求安慰的样子!”乔乐颜用力地在笨弟弟的后脑勺打了一下。 乔乐知捂着后脑勺呛声道:“乔乐颜,你这样子以后肯定嫁不出去的你知不知道?!” “你管我,我干嘛要嫁给臭男生,一个个都烦死了!”因为相貌出众,乔乐颜从记事之后,就经常被周围的男生献殷勤,早就不耐烦了。 乔如彤看了一眼时间,七点二十二分,估计了一下路上要用的时间,干脆放弃收拾碗盘。 她拍拍两个孩子的脑袋,对他们说道:“走吧,我送你们去比赛会场。” “不用啦,妈咪去上班就好,我和吱吱可以自己去的。”乔乐颜手脚麻利地把碗盘都摞在一起,见笨弟弟还站在原地,踹了他一脚,“笨蛋吱吱,把杯子也拿去洗碗槽啦!” 把牛奶杯放进托盘,跟在乔乐颜身后的乔乐知在心里肯定,这个姐姐一定会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乔如彤在孩子们身后喊道:“放着就好,别洗了,你们两个要来不及了。” “老妈,我们只是端一下,没兴趣洗的,你放心好了。”乔乐知拽拽的说了一句,后脑勺长眼似的避开姐姐的巴掌,一溜烟地跑去门口,拎着自己的小背包打开门锁。 “乔乐颜,你再不过来我不等你了哦!” 乔乐颜瞪了弟弟一眼,跟乔如彤嘱咐道:“妈咪,我们两个下午三点左右就可以结束,到时候会给你打电话报平安。你下午想一下有什么需要到超市买的东西,到时候发短信给我,我们回家的时候顺便买回来。” “好,谢谢乐颜,去吧,路上小心一点。”乔如彤蹲下来在女儿脸上亲了一口,笑得很是幸福。 至于之前明明说不等姐姐的乔乐知,则是一脸不耐烦地站在门口,明摆着等不到姐姐是不会走的。 听着两个孩子的脚步声在楼梯里消失,乔如彤趴在窗口,刚好看到两个孩子抬头对她挥手。 阳光下,乔乐颜和乔乐知两姐弟一晃一晃地走远,两个孩子在室内看着是纯黑的头发,在这个时候才会有一抹若有似无的暗金色流动。 “原来他还是个混血,我当时都没注意到。”乔如彤嘟囔了一句,又想起当初在拉斯维加斯那几天里,那男人大有提前补足十年“分量”的劲头,两个人几乎都是在卧室那张KINGSIZE大床上度过,她根本就没时间考虑对方的发色是不是有暗金嘛! 那个时候明明有用安全措施,大概就是因为“太拼了”,结果还是不小心中奖。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去上班!” 经过上班高峰期地铁的蹂躏,乔如彤总算四肢健全地进了公司。 她一边熟门熟路地走向办公室,一边在心里想着今天该去超市采购的东西,一个不留神,就和在走廊上的某个人撞个正着。 “对不起,对不起!”乔如彤坐在地上,仰头看向那个明明被她撞,却反而害她摔倒的家伙。 结果,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简直能把她吓死。 “怎么是你?!” “夫人,主人来接您了。” 当年那个站在湛明远身边,永远只听他一个人命令的保镖,现在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乔如彤面前。 第八章 死都不出去 一个成年人耍赖皮会是什么样子? 大概就是乔如彤现在这个样子。 “你走开,我才不想见他!”乔如彤把自己缩成一团,躲在盆栽和墙壁的死角里,死活不肯出去。 “夫人,你这样,主人会生气的。”面瘫脸一板一眼地在盆栽旁边跟乔如彤讲道理。 “你们这样子突然出现,我也会很生气的!”乔如彤脑袋从盆栽后侧冒出来,撂一句狠话之后,又立刻缩回去。 总而言之,绝对不可以被捉走! 至于盆栽会不会被挪开? 乔如彤的脑袋想不到那么多的。 面瘫脸站在盆栽跟前,也不管周围聚集越来越多的公司职员,主人命令过他,不可以对夫人动粗,那么他就只能跟夫人耗着了。 在死角里待着并不舒服,要不了十分钟,夫人就会觉得两腿发麻,浑身酸疼,总会出来的。 令面瘫脸失望的是,夫人的承受能力似乎特别强,二十分钟过去,夫人还没从死角里出来的意思。 “夫人,您不觉得在那里蹲着很难受吗?”面瘫脸语气平平地问。 乔如彤艰难的挪动一下毫无知觉的两脚,没好气地道:“废话,你以为呢?!” “既然不舒服,那就请夫人出来吧。”面瘫脸下了结论。 乔如彤开始怀疑,那个男人是不是弄了个高科技机器人在身边。 有活人是这样毫无情绪的吗?! “如彤,你怎么躲在这里?”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总算是惊动了乔如彤的同事,一名身量高挑的美女惊讶地看着乔如彤,又看看那个堵在盆栽跟前的家伙,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但还是决定先维护自己的同事再说。 “喂喂,你谁啊,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要跑到公司里来欺负人?!” 面瘫脸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一头的女人,对方染着一头红色的波浪发,配上那双炯炯的双眸,看上去就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 “我只是来接夫人回家,没欺负人。”面瘫脸为自己辩驳道。 “夫人?!”叉着腰的美女愣了愣,脑子不够用地重复一遍重点词。 “才不是,这人脑子不对,我不认识她!”乔如彤总算等到救兵,急忙喊道:“徐洁,快叫保安把他轰出去!” 徐洁眼珠一瞪,心道果然是遇到变态跟踪狂了吗?! 不过,长得这么帅的变态跟踪狂她倒是第一看到。 乔如彤在盆栽后面觉得自己几乎要死掉,在心里数着秒数等保安来。在她的想法里,就算是被找到,对方也一定只是先派这个面瘫脸来探路,只要躲过这一次,接下来就是赶紧带着儿子女儿打包逃走。 事情太容易解决了! “霍先生,您怎么在这里?” 人算不如天算,乔如彤千盼万盼的保安总算来到,却出人意料地对面瘫脸点头哈腰,谄媚到了极点。 “我过来接夫人。”面瘫脸就像是被上了发条的机器人,对任何人都毫不避讳地重复这句话。 “呀,夫人来公司了吗?”保安头头吓一跳,赶忙道:“是我们失职了!” 就在徐洁满头雾水,乔如彤觉得生无可恋的时候,走廊那头响起节奏规律的脚步声。 皮鞋踩踏着光可鉴人的地面,被擦得晶亮的大理石地砖上,映出一道挺拔的身影。 一丝不苟的手工定制西装被穿得笔挺,领口处解开的俩颗纽扣下,露出隐约的肌肉和结实有力的颈项,形成一幅诱人的画面。 看着那个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的男人,乔如彤失去知觉的两脚一软,抱着盆栽喃喃。 “完蛋了!” 大魔王出现,全场通杀! 第九章 手到擒来 湛明远站在盆栽外侧,因为乔如彤躲在死角里,他顶多只能看到对方抱着盆栽的两手。 白嫩的手指贴合着湛清的瓷器表面,形成一幅美妙的画面。 看样子,这几年她生活的还不错。 从那双雪白柔嫩的手,湛明远简单地推断了一下。 “出来。”他不轻不重的说道,声音里却自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意味。 “不出去!”乔如彤像个惹祸后怕挨揍的孩子,死活不挪窝。 就算这盆栽顶多就是一根水中稻草,她也想努力多抱一会。如果说,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么乔如彤宁可缩着脑袋,多活几秒。 “主人,夫人在那里半个小时了。”面瘫脸主动对湛明远报告道。 湛明远英俊的眉目一皱,眼底流露出浓浓的不悦,命令道:“把盆栽搬开。” 以那种不正常的姿势蹲半个小时,乔如彤一会出来还能不能走路都是个问题。 这女人也太胡闹了! 只是,还没等比机器人更好用的面瘫脸行动,徐洁就先一步张开双臂,把乔如彤和盆栽都挡在身后。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非要抓如彤?”徐洁自问没办法看着自己的朋友,就这么被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抓走。 因为,不管怎么看,对方都不是什么好人的样子。 虽然长得都很帅! 湛明远将徐洁上下打量了一会,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在乔如彤满心祈祷湛明远不要“乱说话”的时候,给了徐洁答案。 “乔如彤和我是夫妻,这样说你明白了吗?”湛明远不管徐洁被惊呆成什么样子,第二次说出命令,“把这女人和盆栽都搬开。” 不管是什么,只要碍眼挡路,对于湛明远来说,就没有任何差别了。徐洁和盆栽,也没差别。 面瘫脸对湛明远言听计从,伸手就把徐洁扛在肩上,也不管对方如何尖叫挣扎,走出去好几步远,才把徐洁往地上一扔,让徐洁摔疼了屁股。 “你混蛋!”徐洁捂着自己的短裙,简直要哭出来。 现代社会里怎么还会有这种土匪?!她穿的是裙子啊!就算有穿安全裤,还是很丢人好吗?! 面瘫脸动作敏捷地躲开徐洁踹过来的高跟鞋,又走过去搬盆栽。 觉得现在状况糟糕透了的乔如彤躲在盆栽后面,完全是欲哭无泪,就这么在公司同事面前公布这种事,她以后可以考虑换工作了。 这混蛋男人,就不能放她一马么? 面瘫脸对乔如彤的想法全然不知,伸手去搬盆栽。 搬一下,搬不动,再搬,就听到乔如彤的惨叫。 “好疼好疼好疼!”乔如彤抱着盆栽的手根本放不开,整个人都僵硬得像是泥塑,被面瘫脸这么生拉硬拽,膝盖顿时蹭在地砖缝隙上,疼得她头皮发麻。 这面瘫脸一定是在替湛明远报私仇,乔如彤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甚至都有点怀念之前双腿没知觉的时候。 最起码不疼啊! 湛明远没什么耐心地沉了口气,主动走过去,发觉盆栽已经被挪开一点,刚好能抓到乔如彤,干脆自己亲自动手,把乔如彤给从死角拎了出来。 “你放开我啦!”乔如彤像只小虫子似的,在湛明远手里挣扎不已。 第十章 顶头上司? “砰咚!” 湛明远果然把她放下来了,用扔的。 “所有人都不需要工作吗?”湛明远厌烦地看了一眼还在看热闹的职员,语气不佳地道。 周围的人都有些不明所以,保安头头还算好心,小声跟职员说了几句,原本还在看热闹的人顿时全都散去。 就连还想再踹面瘫脸几脚的徐洁都被强行拖走。 没了别人在,乔如彤有些心虚地坐在地上,浑身都不舒服,也不知道是该先揉麻疼的腿,还是该揉被摔疼的屁股。 “我一直是相信你的。”湛明远盯着地上那个表情委屈的小女人,语气里尽是不满。 乔如彤嘴硬地咕哝了一句:“我又没求你相信我!” 话音未落,那双有价无市的定制皮鞋,就踩着危险的步伐,朝她靠近。 乔如彤眼看着自己身前的地面被阴影遮盖,赶忙补救起来。 “我我我,我这个比较心直口快,你不要在意!” 湛明远脚步顿住,以一种无法形容的纠结表情看着她。 “难道你在意?”乔如彤缩缩脖子,对湛明远问道。 湛明远实在是不想回答这么白痴的问题,把坐在地上拖时间的乔如彤打横抱起,对着面瘫脸吩咐了一句道:“文武,告诉他们,会议改到下午再开。” “是。” 趴在湛明远肩头,乔如彤望着面瘫脸问道:“你叫霍文武啊?和霍元甲是亲戚吗?能不能打一套霍家拳给我看?” 霍文武面瘫着那张被徐洁评价为英俊的脸,一板一眼地道:“霍家拳不是杂耍卖艺。” “咦?!”乔如彤惊讶地瞪大眼睛,“不是吧,你还真的和霍元甲有关系啊?” 湛明远抬手,在乔如彤的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警告道:“安静点,吵死了。” 被打了屁股的乔如彤不痛不痒,反正当初在拉斯维加斯,两个人连孩子都滚出来了,现在因为打个屁股就脸红,未免太矫情。 她撑着湛明远的肩膀,认真道:“那种玩笑一样的结婚,你为什么要当真呢?” 湛明远这才正正经经地抽空看了她一眼,只不过,这种谴责的目光,乔如彤觉得还不如没看到。 好像在说她始乱终弃似的,胡扯,当初明明是她被困在拉斯维加的别墅里,被他这样又那样! 就在乔如彤胡思乱想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到了一间宽敞气派的办公室。 “这里是执行总裁的办公室吧?”乔如彤后知后觉地想起门口那个牌子,再想想刚刚那些围观的同事作鸟兽散的场景,表情有点僵硬。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乔如彤对湛明远问道:“你一定是随便选一间办公室闯进来的,对不对?” “这里的确不是我的办公室。”湛明远很给面子地说出乔如彤期待的回答。 但是,就在乔如彤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湛明远又幽幽道:“顶楼的办公室正在重新装修,我只是暂时征用这里而已。” 顶楼办公室? 乔如彤眨眨眼,表情瞬间变得异常惊恐,她拉高的嗓音像是被掐住脖子的猫。 “顶楼不是大老板的办公室吗?!你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