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纷纷乱世   “乾坤易,仙妖乱,茫茫路途多豺狼。枯骨冢,金风啸,行人伶仃欲断肠。真道是,地也无情,天也无眼……”   已近秋末,萧条的风景凋零了一片槐树林,一对行人踏着落叶缓缓前行,愁云残雾笼罩在所有人头上。   “书呆子,你给我闭嘴。”人群中一名魁梧的汉子,穿着一身血衣愤怒的喊道。   一脸颓唐的青衿书生看了看大汉,没在说话。   “大家加把劲,翻过前面的山头就到了龙虎山的地界了,那里就有先生说的仙人,我们会得到他的庇佑的。”大汉又朝人群喊道。   “若真有仙人天下那至这般劫难,想想当初直接投奔天云宗,就免得受许多灾祸,现在倒好,搞得所有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林静虚就是骗子,罪人,我们为何还要听一个死人的话,朝南到龙虎山去。”青衿书生颇为戚戚地说道。   “刘书呆,你再给老子废话试试。”血衣汉子双眉倒竖,“先生为了拯救整个村子而牺牲,你在冒犯他休怪老子拳头不长眼。你爱给天云宗的牛鼻子当奴隶,你便去吧,没人拦你。整个村子都公投过不愿投奔天云宗,先生为保护村子尽心竭力,无奈遇上的妖兽太过强大,唉,这都是命啊……”说道最后,忍不住一声叹息。   “哼哼,希望那所谓的仙人真的存在。”书生小声地嘀咕道。   秋季的日头落得快,最后一抹阳光早已消失于天边。   血衣汉子心有所系,放慢了脚步,落在了人群后头。只见一名瘦弱的少年,行走在人群的后面,脸带悲戚之色。   “云溟,死者已矣,你节哀顺变吧。”大汉来到少年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齐叔,他们是不是都在恨我爹,恨他跟所有人撒了谎,恨他不能保护村子。”少年低头说道。   “看你说的,先生为村子而死,所有人都敬重他,又怎会憎恨先生呢。”被少年称作齐叔的血衣汉子叫做齐恒,是原先甘泉村的村长。   “可是,他们看我的眼神都……我能感觉到那种恨意。”   “唉,小少爷,我们落得这般窘境,都是命啊,现今天下妖兽横行,人人自危,我们得先生庇佑,已感无上恩德,强于天云宗那群伪君子百倍,您若真觉心中有愧,   便好好努力,继承您父亲的衣钵,不要再让天下之人受妖兽荼毒了。强者自救,圣者渡人,这纷纷乱世还等这一个圣人的出现呢。”   “圣者?”   “这些都是先生对我说的,束其身,善其家,什么克己复礼,唉,一堆啦,不过我想也不过是忍束之道吧。”齐恒摸着后脑勺说道,“云溟,你自己想吧,我还要照顾队伍,先走了。”   看着齐恒渐远的身影,林云溟摇了摇头,连自己都无法照顾的人,又何言渡人呢,自己也只能依赖他人吧。   “今夜就不做修整了,大家走快些。”齐恒的声音传遍整个队伍,幸存者的眼神都似死人一般,就像是原始的本能驱使他们带着财务细软朝安全的地方走去。   上山的路越发崎岖,四季长绿的樟树依旧茂盛无比,那在月下摇曳的树影显得有些诡异,清风徐徐,似乎是嗅到了危险的气息,齐恒拉长了脖子朝四周看了看。   齐恒突然大喊道,“要命的抛下家当,死命地朝山上跑啊。”   这句引起了所有人的骚动,他们扔下包袱,朝山上跑去,朝山下跑无疑是自寻死路,丛林中的窸窣之声越来越密,越来越近。   “哗”的一声,一只妖兽从林中突出,虎口一张,便叼走了一名惊慌的村民。人群中顿时响起彻霄的尖叫。人们的脚步越发纷乱,“跑到林中去啊。”齐恒信手将几人推入林中,逆着人流向前走去,“云溟你在哪?”   “齐叔!”杂在人群里的云溟举手喊道。   齐恒拨开人流,将云溟一把挟在腋下,朝树林奔去。   “齐叔,这儿的妖怪好多啊,爹,爹他又错了么!?”从云溟的视角看去,在齐恒的身后,出现越来越多的妖兽,轻松追上落荒而逃的人,啃食那些它们所认为的美味。云溟的手在发抖,口中发出惊恐的声调,泪水毫无知觉的划过脸颊。   “云溟闭上眼睛,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能逃得一个是一个。”齐恒对于耳边的惨叫置若罔闻,他的目标只有山顶。   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打破了他逃脱的梦想,齐恒猛地将云溟扔了出去,转过身面对那扑向自己的血盆大口,伸出粗硕的双臂死死抵住突出的獠牙,硬是停住了妖兽前进的身形。   “云溟站起来,快逃,记住向仙人学好本领……”齐恒颤抖的身子,已经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了。   云溟拖着几乎要散架的身子,看着眼前惊人的一幕,心中的恐惧战胜了一切道德,他发了疯似地转身飞奔出去。   不多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发出的惨叫,云溟的泪又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又是蹄子的声音,虽然还远,却越来越近,“不要,不要……”云溟的心中歇斯底里地喊道。   血的腥臭味伴着粗重的呼吸声撞在云溟的后背,妖兽一口咬断自己的场面在脑海渐渐中形成。视角的余光已经看见一颗獠牙,在死神的面前,云溟倒平静下来,“死亡是什么感觉?”   突然一股劲风将云溟撞出老远,一时间飞沙走石。云溟回身倚在一棵树旁,尘埃落定,云溟不禁一呆,只见一名白衣少女端坐那头虎身牛的尾妖兽头上,而那只妖兽却已趴倒外地,七窍流血而亡。   “你,你便是爹说的仙人吗,求你,救救他们……”云溟似乎看见了希望,听着不远处越发稀疏的叫声,跪倒在少女面前说道。   白衣少女冷冷地看着云溟,“我为何要救他们。”   云溟楞了一会,希望瞬间破灭,使他内心充满悲愤,压制着愤怒的情感,说道,“你不是仙吗,为何不救救我们这些凡人?”   “哦,所谓的仙就一定要救人吗,为何他们不害人呢?”少女的语气就像是严冬的朔风一般凛冽。   林间已听不见任何的人声了,只有野兽发出的满足的**。   云溟浑身颤抖,猛地站了起来,向少女扑去。只见广袖轻飘,云溟又飞了出去,“咚”的一声,撞在一棵大树,疼得他在地上直打滚。   “所人有都死了,都死了!为什么,你为什么只救我,而置那些可怜人于不顾。”云溟趴在地上,凄厉地喊道。   少女轻轻走下妖兽的尸体,一头长发随风飞舞,一袭胜雪白衣,衬托出冰冷的气质。她来到云溟身旁,拔下了他腰上的佩玉,“我答应过一个人为他做一件事,现在   做完了,这块玉,便由我收回。不要指望别人为你做些什么,为何强者要为弱者屈尊折腰,拯救世人只是你们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想要改变世界,就去改变你们自   己吧,卑微的生命不值得任何同情。”少女说罢,便朝远处走去。   “等等!”云溟吐出一口鲜血,再次朝少女的身影跪倒,忍着心中的悲愤与屈辱,将额头死死抵在地上吼道,“请上仙收我为徒,做牛做马,任君驱使!”   少女回身,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想要拜我为师便到龙虎山的最高峰来见我,途中若有什么差池,我可不会在伸援手。”   少女步入林间就似步入虚空般,已不可见,徒留下跪磕在地的云溟,泪水和着鲜血流了一地,紧闭的双眼,紧锁的牙门,他强忍着啜泣的冲动。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冷酷,不要怨恨任何人,要怨恨,便怨恨自己的弱小吧。”少女冷酷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山林间。 正文 第二章 死生之搏   “浑成空教立,元始正图开。赤玉灵文下,朱陵真气来。中天九龙馆,倒景八风台。云度弦歌响,星移空殿回。青衣上少室,童子向蓬莱   。逍遥闻四会,倐忽度三灾……”以悲怆的声调呢喃着一首步虚词,云溟拖着疲倦的身躯走入龙虎山,“世人尽道神仙好,哈哈,这真是最好笑的笑话。”   借着微弱的月光,云溟站在山顶瞭望远方,龙虎山的最高峰在他的东南方,名叫道陵峰,绝壁摩云,百丈有余。   认准方向,云溟谨慎地踏出每一步,如果再遇见妖兽,自己恐怕不在幸运了。   即使是秋季,龙虎山依旧散发着旺盛的活力,只是在这种活力中潜伏着太多的危机。月渐西沉,黎明即将到来,云溟的脚下没有了斑驳的树影,只剩下黑暗的沉寂。   危险,很近。一夜奔波的云溟又飞奔起来,虽然要累垮了,但相比于性命,疲惫又算什么。身后两颗发着红光的圆点如影随行,厚重的掌子拍击地面的微震令云溟不由加快了脚步,他知道一个庞然大物正追赶着自己,这次跑不掉的话,真得命丧于此了。   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震感越发强烈,云溟感觉到身后凛冽的杀意。罡风突然出现在头顶,云溟右脚发力,机敏的朝左侧飞身出,“砰”地一声巨响,原先站立之处,赫然出现一个浅坑,看着眼前人立的巨熊,云溟打了个寒颤。   “上树!”生死时刻,脑海中突现的灵光,使他手脚并用,快速爬上了身旁的一棵大树,从前淘气时,也曾爬过树,但悠关性命的潜能使他的速度快了一倍有余。   树干突然颤抖起来,抖落了一堆绿叶。云溟死死抱着枝杈才未掉落下去,但他显然低估了巨熊的身材,第二次的撞击,使大树斜斜地朝地面倒去。   云溟吃了一惊,身子一挺,凌空而起,抓住另一棵树的支杆荡了上去,“好在这树与树间生得密……”   还没来得及庆幸,便又是一阵剧颤,云溟依样荡到了另一棵树上,如此也不知倒了几棵树,最终无路可走的云溟落在了地上。   野兽的巨吼就在耳边,云溟侧身闪过,只觉得右臂一空,一种强烈的疼痛几乎要震碎大脑,令他晕死过去。   “不能倒在这!”云溟大喊着飞奔出去,流落了一地的鲜血,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渗出,他的眼珠爆突,脸色白的吓人,连双唇都没有一丝血色。   少女高傲冷漠的面庞,齐恒抵住妖兽的身影,父亲流落的鲜血,众人恐惧的神情,这些画面在他脑中不停闪过,头疼欲裂。   “啊……”嘶吼的奔跑着,似乎是想分散些注意,完好的左手从衣角撕下了一条碎布,趁着巨熊啃食战利品的空挡,绑住了残缺的右臂。   血虽然是止住了,脑袋却越来越昏,双腿似灌铅般沉重,身后的兽吼再次响起,绝望的感觉包围了他的全身。   “你就是想要我死是吧!”云溟朝着东南方大喊道,“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会学成你的本领,让你看看,你所轻视的生命并不卑微!”   跑出树林,天边已泛起彩霞,印得眼前的一条大河妖红无比,似忘川般恐怖。云溟义无反顾地栽入河中,未游出几米便听见身后巨熊不甘的吼声。   冰冷的河水刺激着伤口,忍着难以言状的痛苦向着对岸游去。左臂触碰着河岸,一点一点地将自己拖上淤泥滩。仰面朝天,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终于到道陵峰下了。”   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仰头看了眼峰顶,一条粗壮的铁链依附着崖壁,直直地垂下。   只剩左手的云溟一脸凄苦地看着铁链,缺血所带来的晕眩几乎要将他的意志催垮。   “上去,不到峰顶只有死路一条。”生存的意志在绝望的河流中大吼着,惺忪的双眼死死盯着铁链。   伸出左手握住冰冷的金属,他张大嘴一口咬在链子上,手与嘴交替着使用,双脚也缠着铁链一点一点地往上蹭,对于疼痛,云溟已经麻痹了,喉咙里似野兽般的嘶吼,眼皮下溢出的泪水都不是他的意识所控制的行为。   爬出十来米,双脚站在一个凸起处稍作修整,待得体力有些恢复便又开始痛苦的行程。如此走走停停,日头已至中天,好在天见可怜,在崖壁的中段有一处足以容身的岩突之处,云溟一屁股坐了上去。   “好冷,好饿,好困……就这样睡过去吧……”   一丝幽香飘过鼻畔,令想要永远沉睡的云溟勉强睁开了眼睛,在凸起处的边缘生长着一株奇怪的植物,娇小的枝条上缀满了小小的鲜红果实。   艰难地移动身形,伸出左手摘下几颗,放入嘴中,清香四溢,通体舒畅。再次采撷,只觉得食指一痛,定睛一看,才发现一只形似兔子的妖兽正咬着自己的指头,怒目而视。   云溟闭上眼睛,倚靠着崖壁,任由妖兽咬着自己的食指,他已经没有力气与这个小东西闹了。没过一会,云溟的指头传来丝丝舒适的凉意,小兽松开了牙齿,伸出舌头舔了舔云溟的伤口,吱吱的叫了两声,叼走几颗果子,钻进崖壁上的一个洞穴里。   “谢谢……”云溟继续伸出左手,采撷果子,食了半树有余。体力在一点点的恢复,右臂的疼痛也稍稍减轻了着。   休憩了半柱香的时间,云溟咬着铁链开启下半段的行程。越往上,周围越发冰冷,似乎已进入一处仙境,雾霭缠绕,叆叇旖旎。   僵硬的手脚依旧不停地向上,这已成为无意识的动作,此时云溟的状态更像一个活死人,双目紧闭,脸色惨白。   破开层层云雾,他终于来到铁链的尽头,踏在坚实的地面上,模糊的视野中,少女一袭白衣融入起伏的雾气中,只有那一头的黑发显得格外起眼。   “我……我上来了!”云溟苦笑着说道,身子一颤,便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时间已是虚无的概念,云溟感受到的是无尽的痛苦,全身每个角落都似针扎般难受。也不知昏迷了几天,当疼痛退出,剩下的只有酸肿的肌肉与乏力的四肢。   艰难地睁开双眼,印入眸子的是简陋的茅棚,躺着的床也是硬木随意搭成的。一旁的圆桌上放着干却的药碗,少女坐在窗边,凝视着外边起伏的云雾,和晶莹的月光海。   “嗯……”云溟**一身,将少女拉回现实。   “你还没死!”少女回头冷冷地说道。   “没学成你的本领,我怎么能死。”云溟无力而沙哑的声音若有若无。   “你这副皮囊就算还在,也撑不过两三年了。”少女冷笑道。   “可仙法不是让人长生的吗!”   “笑话,神佛尚会消殒,罔论什么长生。”   云溟的心跌入无底的深渊,泪又划过了脸庞,“我的坚持就换来了这样的结局吗,那还不如葬身虎口来得方便。”   “当年你父亲将我背上这道陵峰可未曾如此狼狈……”   “家父未授我任何术法,只学了些五禽戏之类的强身之法……”   “庸才!”少女也不知骂云溟还是骂他的父亲。   看着少女冷漠的面庞,云溟牟足了气力喊道,“为什么你总是这般冷漠,看着别人受苦你很开心吗,你就那么难行诸举手之劳吗,为什么要窝在着山上埋没自己的才华,明明那么多人对你抱有巨大希望,可你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任由他们死去……”   少女的脸依旧冰冷,风轻轻撩起她额前的留海,“你可看见了我头上的印迹?”   云溟看着少女绝美的脸,发现在她的眉间似乎有一朵繁复而诡异的花纹。   “这是天惩之印,每逢十五,我便得经受一次雷劫,感噬心之苦。”少女的脸色越发冰冷,“为何你们会指望一个沉浸于痛苦的人解脱你们的苦难。”   “你……犯了什么罪,竟会受天惩。”   “我有何罪!反抗若是为罪,那么六道众生尽皆有罪。此时我自不必言明,你若一心要救那些卑微的生灵,将来自会明了。现在我便在予你一个机会,不过它所带来的痛苦可比体肤受损来得更加恐怖,你可是要接受这个机会?”   “我无路可退,自然只能接受。”   “很好,你若是死了,我便省了许多麻烦。”少女转身说道,“今夜你好好睡上一觉,明日可就要尝尝什么是生不如死的滋味。”   少女留下这恫吓般的话语离开了茅草屋。 正文 第三章 脱胎换骨   道陵峰顶总是云雾缠绕,终年不散,飘渺灵动。浓密的树林掩护着几间破落的茅草屋。日光刚刚探头,云溟便被少女领出了屋子。   “我们这是去哪?”即使休息了几日,云溟的身子依旧虚弱,照这样下去,不过几年,他便得驾鹤西去了。   “无须多问,跟我走便是。”   步履轻浮,踉踉跄跄地走在少女身后,距离越拉越远,但少女没有一丝停伫的意思,云溟咬紧牙关加快步伐,才勉强跟上少女。   穿梭在雾霭伏动的树林中,环境无比清幽,偶尔几声鸟鸣竟似天籁般悦耳,脚下茂密的草地隐匿着许多小溪,柔和的日光被树叶一筛,漏了一地。少女就似林中的仙子,只是这仙子有些残酷。   云溟两眼直冒金星,自是无法欣赏那透入骨子里的美。也不知在无意识的状态中走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少女的声音,“到了!”   云溟定了定神,只见脚边是一方小水洼,掩映着周围参天的大树,里头的水,绿得瘆人。   “下去!”   小水洼方圆不过七尺,看着那恐怖的绿色,云溟问道,“下去,这地容得下我吗?”   试着探出右脚踩进水中,瞬间便明白了,这水洼不简单,里头的水不仅似浆液般粘稠,而且比他想象中深了许多,失去重心,“咚”的一声,液体便没至下巴。   “你得在里头呆三天。”少女俯视着云溟说道。   似泥浆包裹的感觉令云溟感到异常难受,“这是什么地方,为何我要在此呆三天!”   “此处名为洗髓池。”少女冷冷地解释道,“顾名思义,洗髓伐骨,给你一副惊世的皮囊。嘿嘿,不过,这过程倒是鲜有人能熬过来。脱胎换骨的感觉比凌迟还要恐   怖难熬,凌迟只是由外将人削成骨架,而洗髓伐骨则是由内将骨髓,骨质,内脏,筋脉,血液全部破坏,在重新构建。而此过程你将完全清醒地经历。”   云溟额头冷汗直冒,“这……”   “这三天里,你的身子若是高出此时半寸便是前功尽弃,等着几年后的消亡吧。”冷哼一声,少女转身离去,不想在听云溟的半点言语。   虚弱的感觉被恐惧完全驱赶,呆在水洼中每一刻都是煎熬。   过了一个多时辰,云溟没有感到一丝痛苦,肌肤传来的冰凉之感反倒放松了他紧绷的神经。“她难道在危言耸听么?”   正午的日头照得云溟昏昏欲睡,在清幽的环境中没有比闭上眼睛来得更舒服的事了。骨子里那微弱到无酥痒之感,给云溟打了警钟,而那如汹涌潮水般的睡意,很快吞没了他,没有给出任何思考的机会。   睡梦中,自己似乎回到了甘泉村,在院子门前背着父亲布置的功课,路上偶尔有人牵着耕牛,有人提着篮子走过,池塘的莲花和岸边的垂柳随风摇曳,一派旖旎风光。   嬉戏的孩童三五成群,他们将云溟手中的课本丢下,拉着他跑向溪边,戏水捕鱼,爬树捉鸟。日渐西沉,回到家中,面对的是父亲严厉的神情,他拿出戒尺狠狠抽在云溟的掌心。   “啊,”大叫一声,云溟醒了过来,才发现已近黄昏,“原来是一场梦。”   但似乎有些不对劲,疼痛的感觉持续着,在体内泛滥开来,那种痛感撕扯着神经,令云溟的面部异常扭曲,这是比断臂更恐怖的痛苦,他的手脚在水洼中不停的扭动着,而少女“不得高出半寸”的警告则似钉子般将他死死钉在水洼之中。   “啊……!”云溟似野兽般嘶吼着,惊起满林晚归的飞鸟。被这种痛苦折磨得久了,泪水,鼻涕,唾沫不自觉地流遍整张脸,云溟偶尔抽搐一下,但眼神确实死的。就宛如一只活物被妖兽一点点撕咬吞噬般无奈麻木。   眼皮一夜未阖,眼球已布满血丝,云溟那一脸的痴相不禁令人认为他是呆子。体内的疼痛依旧继续着,只是在慢慢减弱。   又是一日的晌午,疼痛终于停止,被折磨得要爆裂的脑袋总算可以放松下来,沉重的眼皮缓缓遮住干涩的眼球,“可以好好睡一会了。”   这个想法刚刚闪过脑海,便被腹中的剧痛彻底抹去。喉咙一甜,猛地突出一口鲜血,浮在绿色的水洼上格外妖艳。   腹部好似被刀剖开,搅动着肠胃,而后疼痛又蔓延至胸部,心脏的出现了悸动,云溟的七窍渗出鲜血,两道血泪划过面庞。   双眼紧闭,状似昏阙,却只是处于朦胧的感觉中,正如少女所说,洗髓伐骨的过程,他是无法昏过去的。身体已经被折磨得不似自己的了,只有一颗脑袋疼痛难忍,嗡嗡作响。   眼前似有一道白光,耳边回响着幼时父亲教导的声音,“云儿,你可知道为何天下的妖兽这般恣意妄为?”   云溟摇了摇头,示意不知。   “我等为万物灵长,资质远胜那些畜生,若人人都有自卫之心,反抗之意,我等那至这般境地!”林静虚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凡人尽有避害趋利之心,此本无   错,但灾厄压在头上,如影随形,那时还想着逃脱,岂不愚蠢至极,总是不愿面对痛苦与恐怖,一味地推脱给那些有自诩为仙神的人,甘愿失了自由,真是可悲而又   可叹。云溟,你要明白生存总是要面对痛苦的,不敢直面的是懦夫,要勇敢的看着他们,即使一时无法战胜,也要时时念着,屡败屡战。正真的救世主并不是为天下   开安宁盛世,而是授以民众如何开安宁盛世的方法。”   云溟晃了晃小脑袋,“那爹爹为什么要保护这个村子呢?”   “因为要将侠义长存于心。”   “侠义?”   “有力量者提携保护弱者这是侠义。保护族群的意识贯穿历史之中,未曾泯灭,只有保护了那些看似弱者的人才能不断培养出强者,将这个族群壮大。所以无论这些生灵在堕落腐败,也不要放弃对他们的希望,这也是一个读书人,一个圣人应有的品质。”   脑海里不断回忆这那秋夜里对话,“不要害怕痛苦与恐怖,要敢于直面苦难……”   用意志一点点消磨去痛苦,才不至于陷入无尽的恐慌中,云溟明白了为什么越是穷苦之地越需要宗教的存在。   “天,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双唇轻启,呢喃着孟子的名篇,云溟苦苦熬着那一点一滴的时间。   日月轮换,时间对于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长度,少女踏着清晨的阳光,来到水洼旁。   云溟双眼紧闭,七窍流血,似已没了生机。少女右手轻探,隔空将云溟似杂草般拔了出来,掷在地上。云溟全身沾满了粘液,衣服已经完全腐烂,但残缺的右臂却完好如初了。   “死了没!”   云溟双眼依旧紧闭,有气无力地答道,“还,还没……”   “真是烦人,既然没死便站起来。”   “没力气了……”   周围一阵静默,云溟被一双纤细的手臂抱了起来,一股幽香扑面而来。云溟下意识地遮住下体,脸上想红却红不起来。   “真是难以想象,居然有人能经受洗髓伐骨的痛苦。”少女依旧冰冷的说道,“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云溟的脸上一副释然的样子,“我还没学成你的本领是不会死的。”   少女没在说话,只是抱着云溟离开了森林。 正文 第四章 无底之洞   回到小屋,少女为云溟打好了洗澡的水,像搓衣服般,将他洗漱干净,为他着上了一件白色的中衣。其间,云溟虽然很是羞怯,但也是无可奈何,这种关照竟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好好躺着。”将云溟扔在床上,少女说道,“这会即便没死,也得休憩半个月了。”   “多,多谢……”   “嘿嘿。”少女依旧是冷笑着离开了。   对此云溟已经习以为常,静静闭上双眼,放松全身,好好享受痛苦过后的宁静与安适。   少女每日为云溟喂食,扶他出恭,替他换衣,但僵硬生冷的动作让云溟感受不到一丝温暖,“那母亲般的感觉应该是错觉吧。”   一晃半个月便过去,疼痛与不适都已不见,云溟终于可以下床了,站在坚实的地面上,活动着新的身体,觉得没什么异样,所谓的新就似旧的一般。   少女走入屋中,将一碗粥放在桌上,看着起床的云溟,说道,“你已经好了?”   “是的,已经好了。”云溟一脸兴奋地看着少女,“你给我的考验,都已经完成了,我可以开始修炼了吧。”   “可以,”少女冰冷地说道,“不过,我不会教你。”   云溟一愣,“为,为什么?”   “学我的术法,你会死的更快,自有别人会教你。”   “这道陵峰上还有其他人吗?”   “把粥喝了。”少女没在回答,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窗外。   云溟满腹狐疑,但还是将粥喝了。   “走吧,”碗中见低,少女扔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云溟已经熟悉少女决绝的性格,不再多问什么,快步跟了上去。   山路越来越陡,几乎看不见路了,不过离大山腹地还相去甚远。少女身形就似蜻蜓点水,轻盈自在,而她身后的云溟却苦不堪言,抓着荆棘和树干,一步一步的往上爬。也不知过了几道山岗,来到一处崖壁前,云溟心中咯噔一下,已知不妙。   少女腾身一跃,似鸿雁般落了下去。   “喂,你……我……”云溟伸出右手想要求助,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焦急地转了几圈,看着崖壁上下垂的藤蔓,云溟一咬牙,抓着藤条,滑了下去。   越往下,气温竟比山顶低了不少,雾气也越发浓厚。到了谷底,雾气阻挡了云溟的视线。   “过来!”谷中突然响起少女冰冷的声音,显得空灵而神圣。   循着声音走过去,当看清少女所面对的东西时,云溟有种想要下跪的冲动。只见另一面的崖壁上浮雕着两只巨大的圣兽,通身云纹环绕,高几十丈,须鳞皆张,好不威武。而圣兽身下则守护着一个不大的洞穴。   云溟回过神来,“这是……”   “两只麒麟而已。”少女盯着洞穴说道,“进去。”   “嗯?”   “你想学一身通天彻底的本领便进去,无论是否有路,都要一直向前。”少女打了个机锋,听得云溟莫名其妙。   看着漆黑的洞穴,云溟有些犹豫。   “不愿进去么,那便回去吧。”   “进去真的能学到本领么?”   “骗你作甚!”   云溟一咬牙,大步走了进去。   “记住,无论有路与否都要向前。”少女转身,嘴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角度。   云溟进入洞穴,周围黑得不见五指,脚下磕磕绊绊,耳边只有空灵的水滴声与幽幽的风声。咽了口唾沫,摸着岩壁一路向前。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似乎亮了些,微弱的光芒从破裂的岩缝中透了进来,稍微照亮了前方。   路也到了尽头,云溟两腿打着寒颤,只见前面是一个径长几十丈的大洞,寒风在其中舒展着狷狂,发出阵阵咆哮,而洞中的漆黑也和眼前的微亮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个洞就像是妖怪的血盆大口,会无情的吞噬一切。   云溟扶着岩壁小心翼翼的向洞中看去,只有无尽的黑暗。山中居然会有如此大的一个洞穴,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联想到少女所说的话,不禁头皮一麻,“她不会是叫我跳下去吧。”   云溟捡起一旁的石子,投入洞中,久久听不见回音,“这样跳下去还有命在么?!”   徘徊在洞边,云溟似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现在该怎么办?原路返回么,那样可就没有任何希望,终生要成为废人了,可就这样跳下去吗,粉身碎骨却又如何是好?”   心中有股无名升腾而起,云溟愤愤地说道,“为何这一路走来对我百般刁难……授人以渔就这么困难么。”随即又泄了气,“也罢,至少只是受着体肤,我倒是受了你的庇护,才活到现在,这条烂命便再交到你的手上吧。”   云溟深深吸了口气,双脚一蹬,坠入深渊。   耳边风呼呼作响,云溟就这样一直下落着,那种虚浮的感觉令他的身子不停抖动。   下落许久,只觉得眼前有些粼粼波光,“咚”的一声,他朝跌入一方水潭中,隔了半天才浮了上来。水潭奇寒不比,云溟泅着水向岸边游去,上了岸不停抖动着身子,待暖和着,才开始打量四周。   这儿是一处宽阔的洞窟,一丝阳光从斜面的缝隙射在水潭上,散出条条纹理,印入岩壁。向着洞窟深处走去,空间越发宽阔,借着微弱的光线,云溟似乎看见了一根   巨大的柱子,冲天而起。柱子上镶着一个红色的光点,待走近观察,不觉一惊,原来这红色的光点竟是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   “好久没见生人了,少年郎,可是月汐让你进来的?”   云溟完全愣住了,借助微弱的光芒,他看清了,通天的柱子由青铜铸成,上面浮雕着神秘的纹饰,而距地面几丈高的地方,密密麻麻的铁链死死捆着一个人,只留出一只腥红的眼睛。   “少年!”威严的声音再次回荡于洞窟中。   云溟回过神来,看着红点问到,“是,是你在同我说话。”   “此处除了你我还有谁?”   “是,是的,是一名白衣少女让我进来的,原来她叫月汐啊。”   红点等着云溟,眸中似有一丝笑意,“你的身子已经得到洗伐了。”   “嗯。”   “很好,很好,”红点的语气越发兴奋,“跟我说说,你为何要到这来,从上头跃下,一般人可没这勇气。”   “月,月姑娘说这儿有人可以教我本领,我便来了。”   “本领?”   云溟一愣,“是的,我想学对抗妖兽的法门。”   “哈哈哈,”红点突然狂笑道,“到这来,你就想学这点雕虫小技,你可知道妖兽之上还有妖怪,妖怪之上还有妖仙,妖仙之上还有妖皇,而妖皇之上,嘿嘿,这就要你自己去探索了。”   红点的话暗藏玄机,但此时的云溟还不理解,只是被这无数的名词给惊呆了,“我从没见过什么妖仙,妖皇啊?”   “你年未即弱冠,所见所闻自然短浅,自中州以北几千里便是洪荒之地,那里的妖族大能不计其数,而你所处之处在中州以南所见的只有一些妖兽妖怪而已,这些妖兽,   妖怪可都是从北边流窜而来,占山为王,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自是奈何它们不得,更不要遑论与妖仙妖皇争锋,那些妖仙妖皇可都是这世间一等一的修真者。想来你便是被这些妖兽逼得家破人亡的吧。”   云溟沉默了,过了一会才说到,“难道人类真的不能对抗那些妖怪么,人类真的这般弱小吗?”   “弱与不弱,全为尔之一念”红点严肃地说道,“若你有上进之心,顽强执念,我倒可以授你一些术法,不过要成为我的弟子,我倒是得先问问,你为何想要修行?”   云溟摇了摇头,“为了自己!”   “嗯?”   “为了不想在面对过去的自己,那个只能依赖别人,只能四处逃窜乞讨,只能看着别人受苦受难的自己,那些阴影我要将它们一一抹去,”云溟又想起了父亲的话,“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在这个乱世之中我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为了实现它我必须强大,强大到令整个妖族感到恐惧!”   周围突然沉寂下来,接着是红点狂傲的笑声,“好,好,好,我便受你一身通天彻地的功法,看看你能将这三界搅成什么样子?!” 正文 第五章 镌卷之壁   洞窟之中安静得令人不安,“扑咚,扑咚”云溟能感觉到自己剧烈的心跳,“您,您真的愿意收我为徒吗?”   “嘿嘿,能收你为徒,是我百世修来的福报,岂有不愿之理!”红点的语气有些诡异,但云溟自是顾不上这些,双膝一曲,便行起了拜师之礼。红点静静地看着,倒也乐见其成。   云溟拍了拍额头的灰尘站了起来,说道,“还未请教师尊姓名?”   红点暗淡了一下,落寞地说道,“我叫烛幽,一个很久没出在三界的名字了。”   看着红点身上那密密麻麻的铁链,云溟问道,“师尊您为什么会被困在这儿?”   “这个你不必多问,时候到了,你自会明了。”   见烛幽不愿说,云溟话峰一转,便到了修行之上,“师尊,修行当从何开始,家父也算是个修道者,基本的筑基练气之法,弟子也是略有耳闻。”   “所谓筑基练气不过是凡间道门的修炼之法,就连昆仑的老头都不愿看上一眼的东西,我怎会教你这些。”   云溟心中咯噔一下,“敢问师尊,您的功法世间当为第几?”   “嘿嘿,世间?你拿这来衡量便不对了,好好修行,待你出去了,便知这天地有多么宽广。”烛幽冷笑道,“闲话少叙,开始修行吧。”   话音刚落,洞壁之旁亮起了无数萤火,“你的身子已经过洗髓池的锤炼,资质自是极佳,但火候却还不够,这洞壁之上,都是我无聊之时用真气镌刻的功法,其他不   必看了,找到《黄庭经》和《大日经》便好好修炼,我所刻的经文可不是和尚道士念的东西,其中真意自己去好好领悟吧,待你肉身成圣之时,我在授你一份大   礼。”   云溟走近洞壁,只见上头密密麻麻刻着无数文字与图画,文字无法给予云溟直观的震撼,但满布的图画却撼动他的心灵,一幅幅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神佛画像刺激他的感官,无形的压迫着他的神经。   “不是叫你别看其他的东西吗?用眼睛不一定就是看,你将那些神佛画像当做一条条的线条不就是没看见了吗,这点悟性都没有……”不远处传来烛幽的声音,竟似镇魂曲般安抚了云溟。   云溟抹了抹额头的冷汗,依言无视了那些画像,终于找到了《黄庭经》,而它的下一篇便是《大日经》。   “上清紫霞虚皇前,太上大道玉晨君。闲居蕊珠作七言,散化五形变万神。是为黄庭曰内篇,琴心三叠舞胎仙……”云溟正默背着,那边又传来烛幽的声音,“先练一部,而后在练另一部是做无用功的,要双管齐下,内练仙胎,外修宝相。”   云溟点了点头,“弟子明白。”   洞中虽无日月,洞外却近黄昏。背着经文的云溟,肚子突然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嘿嘿,我险些忘了,你是凡胎,还得食些五谷,不过这洞中可没有什么食物。”   云溟沉默了一会,说道,“弟子方才落入潭中,似乎看见水中有些鱼……”   “好主意,不过那些可是鳗类,又生活在黑暗中,可滑得紧,你倒可以去试试能不能抓住它们。”   云溟来到水潭边,此时已经没了日光,水面反射的是洞中的荧光。用手触碰一下水面,不禁打了个寒颤,“好冷!”   脱去衣裳,掬起一捧水,抹在身上,如此反复几次,渐渐适应了水温,深吸口气,轻轻一跃,便钻入水中。   渐渐适应了周围黑暗的环境,排开重重阻力,云溟向下游去,他突然发现,自己在纯黑的环境中居然能将周围看得清清楚楚,水中的鳗鱼游动的画面似乎被定格为每一帧,他能借此轻松的预判到鳗鱼的下个动作。“这便是洗伐后的不同么?”   迅速伸出右手抓住最近的鳗鱼,手掌一握,似乎碰到油脂般滑腻,鳗鱼便脱离了云溟的掌握。几次尝试,都是碰到鳗鱼却无法抓住,无奈之下,云溟不得不回到水面换气。   仰面倒在水潭边,云溟在思考着对策,“力量再大对捕鱼来说都无益的,只能依靠工具了!”   云溟的目光落在了一旁脱下的衣裳上,嘴角不禁勾起了一丝弧度,抓起衣裳,云溟又潜入水中,不一会,他便高兴地上了岸,而衣服则被裹成了一个包,里头似有生物在跃动。   “嘿嘿,脑子倒是不笨,没有一味地蛮干。”烛幽笑道。   “多谢师尊夸奖,不过脑子不笨,若是没有洗伐后的身子,恐怕也不能在那么强的阻力中,用衣服裹住灵活的鳗鱼。”   “确实,你的身子经过洗伐后已经异于常人,加上你不错的灵智,想来十年便可有所成了。”   “要十年么?”云溟有些失落。   “十年对于修道之人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没什么可叹息的,功法大成,虽不能与天同寿,但逍遥三界,遁遍五行自是不在话下。”   云溟点了点头,“弟子受教了。”   “把鱼吃了,便去好好修行吧,你还得在这呆十年呢。”   用萤火将鱼烤熟后,云溟饱餐一顿,又开始背诵经文,自小林静虚就让云溟背诵所谓圣贤书,那时便打下了不错的底子,对于较短的《黄庭经》,云溟花了一个多时辰,将它印入脑海,而对于鸿篇巨著的《大日经》则花了一个晚上。   “读书百遍,其义自现”。云溟发现两部经文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观想,看着《黄庭经》中五脏百骸的神祗进行吐纳冥想还算轻松,但《大日经》中那凶神恶煞的   佛像,给了云溟很大的精神压力,本身按着《黄庭经》中所说观想五脏神,张开窍孔,吐纳天地灵气,一丝丝的气游荡于体内,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青面獠牙,三头六臂的凶神像,云溟一惊,一切便又荡然无存。   又浪费了一个白昼,除了熟读经文外,修行没有一丝进展。   “嘿嘿,看来你的心魔很重啊!”烛幽说道,“先结跏跌坐,降服心魔,而后在修行吧,否则你在练一辈子也是徒劳。”   云溟叹了口气,回想起过去种种,确实在自己心中形成挥之不去的阴影,“若不能直面过去,如何应对未来,弟子一定会将心魔破去。” 正文 第六章 十丈红尘   云溟盘坐于洞壁之前,右趾押左股,左手居上,放在腹前,成降魔坐之势,双眼一闭,便进去禅定冥想的状态。   一种朦胧之感泛滥开来,似睡非睡,只觉得自己住莲华台藏世界海,台周遍有千叶,于每一叶世界复有百亿须弥,百亿日月,百亿四天下,琉璃宝树周身,铅银汞流奔游,云缠雾绕,一片明静宏伟之像。   但没过一会,似有一丝腥红雾霾窜入仙雾之中,倏乎之间,浊浪翻滚,血雨腥风,莲花台开始崩塌,悬于天之百亿日月尽数化作血红之眼球,射出恶毒的目光,耳边似有无数枉死城冤魂在嘶吼,拔舌,铁树,铜柱十八层地狱之苦相尽在眼前,食欲,性,欲,贪嗔痴六道之欲渗入心中,掌握着六道轮回盘的阎摩如同大山一般横亘身前,张起的嘴角,挂着一丝冰冷的微笑。   “云溟,救我……”被咬掉半边身子的齐恒,拖着一地的鲜血,向云溟爬来。   “你为何不救救我们,为何不同我们一起走……”障气之中似有无数残缺的肢体,摇摇晃晃地向云溟走来。   云溟一下心神不稳,猛地睁开双眼,喷出一口鲜血,似瘫痪一般倒在地上。   烛幽叹了口气,“心魔重重,想要破却,已是千难万难了。”   扶着疼痛欲裂的脑袋站了起来,抹去嘴角的鲜血,云溟说道,“弟子定会坚持不懈的。”   “坚持不懈固然不错,但若是一步走错,恐怕就万劫不复了。”烛幽说道,“刚刚种种魔障只是粗浅之物,想要破却心魔还得往更深处走去,如若深陷其中难以自拔,轻则成为活死人,重则成只知杀戮的行尸走肉,你可想好,还要按这个法门去修行,若是不愿,我在授你一些普通的术法。”   云溟犹豫了一下,坚定地说道,“弟子定要破去心魔。”   “好吧,即是如此,为师也不多说什么了,识海中的景象,为师虽能看见,却也是无可奈何的。”   云溟又重新坐下,平息了一下呼吸,又进入冥想之中。已有心理准备面对那些魔像,从人群中走出,绕过阎摩,云溟走在一条一直延伸的路上,极目看不见尽头。路两旁,幻想丛生,有剖腹,上吊,拔舌,堕刀窟,下油锅,各种惨叫萦绕于耳。云溟的脸色不由的白了。   维持心境,走出这恐怖的地狱,一丝宛若莺鸣燕语的笑声突然扶揉着耳膜,令云溟浑身一阵酥麻。只见虚空之中,显现出许多衣着暴露,衣带飘飞的飞天仙女,莺莺燕燕,笑语盈盈。绕着云溟不停飞舞,毫无防备的他,不由得一阵晕眩,险些流出鼻血。   摇了摇头,云溟猛地闭上双眼,大步向前,但鼻中溢满的少女体香与肌肤传来的柔滑触感,又开始动摇他的步伐,肉体的本能死死揪着云溟的心,云溟停下了脚步,沉默一会,猛地大喝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口中念着《金刚经》,迈着大步向前,像个小沙弥一般。走着走着,耳边的笑声渐渐淡去,直至消失。   云溟松了口气,睁开双眼,愣了一会,只见眼前白墙黛瓦,炊烟袅袅,欢脱的孩童蹦蹦跳跳,吹着手中的风车,佝偻的老人戴着草帽,赶着牛儿下地。一溪清水流过村子,潺潺的水声,衬托着这儿的宁静悠然。   “甘泉村……”   “云溟哥哥,你回来了!”扎着双髻的小女孩,拉着云溟的衣角,以稚嫩的语气说道,“林叔叔在家门前等你好久了。”   云溟虽然知道这是幻境,但还是由着女孩拉着自己,向家走去。   父亲依旧是安详的样子,微闭的眼睛中透出睿智的目光,一抹淡淡的微笑若有若无。   “云儿,你回来了?!”   云溟眼眶不禁有些湿润,“是,是的,云儿回来了。”   “外头世道不安,别出去了。”林静虚将云溟让入家中。   在甘泉村停留了几天,虽然心中有一个声音不断地提醒自己这些都是幻觉假象,但总有另一个声音这样说道,“幻觉假象又如何,他带给你的感受是真实的,如果离开了这里,你看见的终究是那个冷酷的世界,留在这吧,人活这一辈子不就是为了舒心吗!”   “离开这,你忘了此行的目的了吗,外边还有一堆人和你一样家破人亡,你为何不感同身受,去怜悯他们。”   “嘿嘿,你去怜悯他们,又有谁来怜悯你呢,人都是自私的,他们只会为了自己所想而行动。”   “不对,人心中还有良知的存在,你难道忘了父亲的付出,忘了齐恒的牺牲了吗……”   “虽然不舍,但还是要离开的吧。”下定了决心,云溟向院门走去。   身后突然传来静虚的声音,“云儿,你去哪?”   云溟停住身形,伫立了一会,突然攒紧了手掌,回身跪了下去,“父亲,您说过,家是成长的地方,却不是发展的地方,大丈夫志在四方,云儿这一走是继承您的遗志,也是对那些曾经帮助过云儿的人的报答。父亲,云儿此去定要改变自己,改变这个世界。”   一切都停伫了,随后这个村子就似黄沙一般,在风中逝去。   在那凋蔽的身影逝去前,云溟好似看见了他嘴角的那抹微笑,“去吧,云儿……”   拭去泪水,云溟大步向前,向着终点走去…… 正文 第七章 三生棋   经历了种种幻像,云溟来到了路的尽头,一处悬浮于半空的巨岩,只有一条路与它相连,而这条路就似浮桥一般,往外看去,云雾缭绕,不知深浅。   巨岩之上长着一棵参天大树,枝叶繁茂,为整个岩面提供了阴凉。在十几丈的树干旁,放着一张石铸的棋盘,和两张石椅。一张石椅上端坐着一位头发花白,身着布衣的男子,以那佝偻的身形来说,想来他已至耄耋之年。   云溟缓缓走进,看清了老人的模样,那干枯的脸皮如同一旁的树皮,似睁非睁的眼睛紧紧盯着棋盘,青筋突兀的双手拨弄着白色的棋子,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这儿许久没人来了,真是寂静的很哪,难得今日有些人气,少年郎,可否同老夫对弈一局?”老人没有抬起头,以沙哑的声音说道。   云溟作了一揖,说道:“晚辈于棋艺只略知一二,恐扫了老先生的雅兴。”   “无妨,无妨,老夫并不注重棋艺,只求对弈时的舒心快意。”   “即是如此,小可便只能奉陪了。”不知为何,这个老人给人很大的威压之感,令云溟不禁将父亲授以的礼仪庄态全都表现出来。   束了束装,云溟便端坐在另一张石椅上,“执黑先行,少年郎,请吧!”老人的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给云溟心中带来说不出的感觉。   云溟执起黑子,落在面前的星位上,作简单的开局。黑子刚刚落下,云溟的身子便僵住了。   “嘿嘿,轮盘开始转动了。”老人的声音云溟已听不见了。   云溟的眼中似乎印入了万千星辰,他如同沧海一粟般游荡在无尽的虚空之中。渐渐地被一颗蓝色的星球吸引而去,无限坠落下去,瞬间眼前便一片漆黑,接着似有一   双手将自己拉了出去,耳边便充斥着婴儿的啼哭,云溟心中一惊,“是我在哭,这是怎么回事?”他想停下,却又无法阻止,这便是本能,云溟感到无比尴尬。   “老爷,是个男孩!”云溟无法看见,却明白是接生婆在兴奋叫喊。   “男孩么,看来真是天不绝我莫家!这孩子就叫云曦吧,莫云曦,透过云层射出的黎明光芒。”   缓缓收回右手,云溟看了看老人,只见他仍然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怎么了?”老人问道。   “这棋有些古怪!”   老人落下一子,说道,“这棋叫三生棋,每落一子,便会看见某世的一个片段,你可要继续下下去?”   云溟脸色凝重,“这是自然!”   “请吧!”老人说道。   云溟又执一子,落了下去。   “云曦,玄焰九决练得如何了?”空旷的练武厅中回荡着庄重的男声。   虽然身体不是自己的,但云溟却能感受到周围的一切,“这一世的我叫莫云曦么?居然诞生在一个显赫的家族之中。”   根据云溟的感受来说,现在的莫云曦已经九岁。“曦儿已经突破三层,进去凝焰的境界了!”云曦就像炫耀宝贝,在手心凝聚起一团黑白相间的火焰。   “不错,我莫家的长子果真是天纵之资,寻常人花几十年才能达到的境界,仅用三年便已突破,到你弱冠之年,便代表我们莫家去夺回我们曾经的荣耀。”男子野心勃勃地说道。   云曦正打算继续修炼,却不经意瞥见练武厅的门外窜过两个熟悉的身影,扒着门沿偷偷摸摸往练武厅中看。   “这个两个小家伙是?”云溟有些疑惑。   “涟儿,沧儿你们又不乖了,没看见曦儿正在修行吗?”男子似有察觉,转身向门口说道。   “涟儿,不管,妈妈不陪涟儿玩,云沧哥哥又跟木头似的,涟儿无聊,涟儿要找云曦哥哥玩。”从门外走入的小女孩扎着双髻,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而她的身后则跟着带着一脸歉然的男孩。   “这个男孩!”云溟看着名叫云沧的男孩,心中悸动,“他看向云曦的眼神好恐怖,是嫉恨么?”   云溟虽有察觉,但其余人似乎没有任何反应。   男子扶着额头说道,“曦儿,今天就到这吧,你去好好陪这丫头疯一天,免得她日后,天天缠着你。”   “曦儿遵命!”云曦也是满心欢喜,玩本身就是孩子的天性。   离开练武厅,步入回廊,云溟能感觉得到,莫云沧的嫉恨之情更加浓烈,但这个城府极深的男孩并没有将这些情感表现出来,仍是一副恭顺的样子,“大哥,我就不去玩了,父亲刚刚传授的玄焰三诀,我还得回房好好领悟,先告辞!”   “云沧总是这么闷,算了,云涟,我们去后山捉鱼吧,顺带试试我的决法烤出来的究竟是什么滋味!”云曦拉起云涟的手朝后山走去,却没看见他身后那张扭曲的脸。   时光匆匆,云溟在这一世呆了将近十年,但三生棋上的子却只落了一个边角。云溟看着云曦的成长,现在的他已经十九岁,玄焰九诀已经超过自己的父亲,达到第七   层红莲之境,而第八层焚寂,第九层业舞在家族之中也只有开创之人达到过。这已经令云曦的父亲感到十分欣慰,再过几个月,便是世家的大练武,到时候便由云曦   去夺回原属于他们的第一世家的名号。   在这个家族中呆了这么多年,云溟已经了解这个家族的嫡长子继承制,这个家族中,嫡长子拥有绝对权威,被授以玄焰九诀,而世家中的其他子弟则像是嫡长子的附   属品,被授以三诀,听从长子安排,云溟总算明白云沧那嫉恨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了,云溟一直在提防着他,而云曦却什么也没有发现,依旧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   “不幸终究是要发生的。”云溟想道。 正文 第八章 落寞年华   炎炎夏季,即使身着短褐亦是难忍酷热,十多岁的云曦依旧喜欢往后山跑,只是不见了那个童年的玩伴云涟,这个小丫头自及笄之后,似乎开始畏惧自己的大哥,总是躲着他,起先云曦还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久而久之,便习惯了一个人的玩耍。   令云曦惊奇的是,那个冷闷的云沧开始跟着自己去后山,练成了玄焰三诀的他经常与云曦切磋,虽然总是不过几招就被击败,但他却乐此不疲。   “今天云沧没来么?”练过功的云曦坐在小溪旁,将双脚浸入水中,尽情嬉戏着。身后便传来云沧的声音,“大哥你还真是长不大啊!”   云曦回头看去,只见云沧提着瓷壶,向他走来。   “这是……”云曦指着对方手上的东西,说道。   “从厨房拿来的消暑圣品,银耳莲子汤。用此来慰劳感谢大哥这些天对我这不争气的弟弟的提携。”云沧说着,便将瓷壶递到云曦手中。   “嘿嘿,那我便不客气了。”   在云曦品尝的空单里,云溟看见了云沧阴冷的笑容,“这混蛋究竟在打什么注意?在食物中投毒吗,谅他也没有这个胆子,他到底在策划什么?”   看着云曦将汤喝完,云沧接过瓷壶,说道,“那大哥,你便好好练功吧,我便先下去了。”   “哦,对了,大哥,我刚刚碰见云涟了,她好像有些话要对大哥说,等等说不定就上来了,您可别让她扑个空啊!”云沧正要离去,突然回头说道。   “云涟那个丫头吗,最近见我跟见着老虎似得,怎么可能来后山见我。”   “看她一脸认真的样子,说不定有什么重要的事同您说。”云沧带着一脸奇怪笑容离开了后山。   “重要的事么?”云曦伸了伸懒腰,倒在草地上,“天空好蓝……”   渐入梦境的云曦,突然感到一种酸麻的感觉泛滥全身,腹中似有一团邪火,不自觉地令呼吸粗重起来,双颊更是红得怕人,“我这是怎么了!好热……”   云溟也感受到了这种异常,他猛然反应过来,“糟了,云曦快离开这,云沧这个畜生,居然想……”   任云溟如何大喊,云曦是不可能听见的,他的耳中只有轻盈的脚步声,“云,云曦哥哥,这儿真的是令涟儿很怀念呢。”   云曦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看着眼前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吹弹可破的冰肌玉骨,樱红的双唇,一身随风而动的黄衫勾勒出完美的曲线,“涟儿已经出落成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佳人了……混蛋,我在想什么!”想入非非的云曦猛地摇了摇头,想要抛却那些画面。   “云曦哥哥,你的脸好红,是不是生病了!”云涟关切地跑了过来,却令云曦不断后退,那盈鼻的幽香即将击溃他最后的防线。   “涟儿快走……”这是云曦意识清醒前的最后一句话。   “一切都完了……”云溟叹息道。   ……   “你可还要继续下去?”老人看着云溟举棋不定的样子,问道。   云溟苦笑道,“这是自然。”   陷入沉睡的云曦耳中回荡着讥讽的掌声,“真是可歌可泣的不伦之恋!”   云曦缓缓睁开眼,朦胧的视野中印入了衣着凋蔽的云涟,他猛地跳了起来,额头的冷汗簌簌而下,用轻衫遮住下体,云曦冷冷地看向云沧,“这是怎么回事?”   “嘿嘿,即使是呆子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吧……这点还用我多说。”云沧一改往日恭顺谦和的表情,那扭曲的脸令云曦有种想要焚毁的冲动。   “你给我的消暑汤有问题!”云曦意念一动,周身突然跳出黑白相间的火焰。   “那只是一个因素而已,含春散只是催情剂,云涟若是想走,当时的你根本拦不住。你可明白了什么?嘿嘿,没错,这丫头可是喜欢上自己的大哥了,哈哈,没错,喜欢上自己的大哥。”云沧像是听见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我只是关心妹妹,帮了她一把。”   “畜生!”云曦左手捏成剑诀,周身火焰如同漫天飞舞的花瓣,向云沧围去。   “你杀了我也是无用,我酉时若没到家,自会有别人去散布你们的好事,一个名门望族出了这等不伦之事,你猜爹他会怎么对你们?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云涟想想吧。”   云沧的一番话语令飞舞的火焰渐渐消失,“说吧,你想怎样?”   “把玄焰九诀的心法交出来,我便为你们守口如瓶,你们以后也继续这等云雨之乐了,不是吗?”说着,云沧又大笑起来。   “没想到,云沧你竟是这种人,小时候温顺的样子只是遮掩你野心的面具吗?”   “是啊,我装了这么多年,总该得到些回报吧,为什么只因为是次子待遇便与你这个长子差这么多,我不服,我要用自己的双手开创属于我自己的未来,而不是让次子的枷锁禁锢我一辈子!”云沧近乎咆哮地说道。   云曦冷冷看着对方,“好,回去我便将心法交给你。”   “那我便静候佳音了……”带着一脸的得意,云沧离开了后山。   “云……云曦哥哥,抱歉……”   身后略带羞怯的声音令云曦僵住了,他不懂该怎么去面对云涟。   “这不是你的错,是,是……”云曦噎住了,不懂该怎么说下去。   “云曦哥哥,自涟儿行笄礼以后,母亲总是在涟儿面前念叨着要给涟儿找个好婆家,但涟儿脑海中总是会浮现出那个为涟儿下水捕鱼,上树摸鸟,为涟儿编花冠,做竹马的少年的身影,涟儿多么希望时间永远停在那个时刻,那个少年永远都会对涟儿关心备至……”   “哥哥自然会永远关心自己的妹妹,你又何苦如此……”抛下这句话,云曦便狂奔离去,不愿在面对那无意的过错。   “情之一字最是累人吗!”云溟黯然叹道。   接下来的几日,云曦交出了玄焰九诀的心法,而家他也没胆子在回去了,借口大赛的时间将至,躲到偏僻之处去练功,但做下之事无论怎么逃也逃不掉的。   “再过几天便是世家练武,以你的实力想要第一自是不成问题,不过我劝你还是别拿第一的好!”云沧的话萦绕心间,令云曦无比压抑愤怒。   “啊……”云曦怒吼着,周身的火焰并同气流化作火龙卷吞噬了整个山头,焦土一片。发泄过后的云曦,躺在空旷的地上,看着天空厚厚的云层,“要下雪了……”   练武大会的那天下起了鹅毛大雪,云曦依旧身着轻衫,步入擂台,最终在晋级赛中故意落败,父亲在嘉宾席中愤怒离座。被打倒在地的云曦听着周围的嘲讽之声,淡淡说道,“真的下雪了……”   整理好仪容,云曦缓缓推开莫家的大门,准备接受父亲的怒火,但大厅中的一幕令他怔住了。   厅正中,云涟瘫在血泊之中,一旁站着狞笑的云沧,他看向云曦的表情,似乎再说,“你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了,由我来代替你成为莫家长子吧。”不远处似乎还传来母亲的哭泣声。   端坐于上首的父亲突然暴喝道,“孽畜,你干的好事,竟敢败坏我莫家声誉……”   冷冷地掷出一把剑,父亲说道,“这把风凌剑专门用于处决触犯家规之人,你自我了断吧!”   云曦缓缓拾起风凌剑,只见寒光一闪,一颗头颅落地,鲜血喷涌,云沧的脸上甚至连惊讶的表情也做不出来,他那无头的尸首便跌落于地。   云曦抱起云涟的尸体往外走去,却听身后一声霹雳,“孽畜!”   父亲凌空飞起,击出带着火焰的一掌,结实地打在云曦背上。   云曦吐出一口带着内脏碎块的鲜血,踉踉跄跄地向前扑去,却没有倒下,“为何我要受这么多灾厄……”   在意识朦胧之际,一个声音突然涌入心头,“因为有人,所以有无数羁绊,将他们全清理了,世界便清静了。”   “全清理……”云曦的眼神渐渐失去生气,宛若一潭死水。   父亲还想击出第二掌,在那刹那似乎感觉到无限的恐怖与危险,猛地向后跃开。云曦的周身开始散发无形的火焰,虽然看不见,却能感觉到那无边的热浪,看见云曦脚下的石板渐渐化作熔岩,被灼烧出一个大洞。   “焚寂……”这是父亲最后的话语。   云曦踏出莫府的那刻,整个宅院便从世上彻底消失,弥留于地面的只有那无形的火焰。   “杀……”接下来的日子里,一个抱着女孩尸体的男子的形象风传于各地,这个恶魔所经之处尽数化为焦土,不留一丝生气。   在与各大门派家族的搏杀中,云曦由焚寂跃升至业舞之境,所有讨伐者对都被他彻底抹杀,“灭世红莲,将着污秽的天地涤净吧,建立起属于我的乐土……”   云曦的无尽杀戮最终引来了大派名宿的联合绞杀。拖着残破的身躯,走上断崖,看了眼怀中永远沉睡的云涟,云曦淡淡笑道,“世间无乐土,云涟,我等忘川边相见吧。”   轻轻一跃,云曦也离开了这个他认为污秽的世界。   “这便是我的前世么?”落下一子,云溟心中如同缠了一堆麻绳,结束了这一世。   “不是前世,而是某一世,可能在将来,也可能是过去,所谓三生也只是个泛指罢了。”老人说道。   看着棋局的一角,云溟已经陷入死境,便思考着从新一角开始布局,陷入棋中云溟感觉整个天地间只剩下这一盘棋而已…… 正文 第九章 六道众生   一盘棋已近尾声,云溟也不知自己经历了多少世,有些是人,有些为畜,有些为花为草,有些为恶鬼,为修罗,但这六道轮回盘中无论为什么,都是业力缠身,各种纷烦世事,不因你是非人之物而转移,如影随形,不得解脱。   “好痛苦……”游荡于无垠空间中的云溟,渐渐被无数红线缠绕,越是挣扎,缚得越紧。最终,红线如同蚕茧般将云溟完全包裹。   “这盘棋你就要输了……”老人看着双眼慢慢失去神采的云溟,淡淡说道。   “为何在这轮回之中便得受万千磨难……”   “轮回本自为业力所成,身处其间便当深受其苦。”   “为何,身于其间本非我意,拿这等磨难束缚我等,却又为何?”   “非我所为,乃尔等心生,顺遂无边业障,凡种种苦恼皆由心生,所谓菩提无树,明镜非台,何不了断尘缘,入我门来……”   “入你之门……”   “我于西天开极乐世界,凡放下种种,修吾心性,皆可出离娑婆,入此间……”   云溟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束缚着自己的红线,“放下,为何如此简单之事,我却做不了,我为何不愿放下?”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大丈夫当顶天立地,七尺之躯怎惧万恶压身,我等于此世间,虽赤条条地来,却得轰轰烈烈地走,方不违了逆旅之行的真正目的,红尘虽由业力所成,但没了业力又怎是红尘,行入世之事有出世之心,如此足矣……”   眼中幻印出伟岸背影,道出了云溟不愿放下的原因,想通此节,他不在挣扎,缓缓疏导着错综复杂的红线,将它们尽数纳于掌中。   “身处红尘,心入你门,如此可否?”   “哈哈,如此执着,又怎是放下,这是诡辩,不过这既是你所认准之道,本座也无法强求你入我门,去吧……”   “老丈,我这一手可是打劫而出,成全一片活棋,攻守之势相易了!”恢复了状态的云溟,看着老人说道。   “这长青树,如今都枯萎了……”老人没有没有答复云溟,而是抬头看着那枯萎的枝干。   云溟此时才发现,周身落满了枯叶,那棵苍天大树只剩下突兀枝干。   “老朽守在这三生棋旁,也不知多少年月,如今也算是功德圆满,可以走了……少年郎,你还是第一个凭着执念过关的人,你赢了……”言罢,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开   始颤动,接着尽数化作眼球,以一种悲悯的眼神望向天空,老人的身上渐渐透出金色的光芒,整个空间充斥着这刺眼的光线。   云溟猛地站了起来,遮住双眼。   在黑暗之中,云溟感觉似乎有什么在抚摸着自己,“好安静,好温暖,好舒服……”   光芒渐渐散去,云溟缓缓睁开眼,只见周围氤氲伏动,曼妙轻舞,荷叶田田,泠泠清风,韵动白莲。这一片荷塘延至天际,于蓝天相融。   荷叶承接的露水慢慢滴落湖面,“叮咚,叮咚”,甚是清心动听。云溟亦是处于一片荷叶之上,“这儿是哪?”   “你的识海!”   “师尊,是您……”宽广的空间中回荡着烛幽的声音。   “你证道的过程,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我们的道不似世尊一般伟大,却也有平凡的智慧,看看你的头顶……”   云溟依言向上看去,顿时惊得一屁股坐在荷叶上,他的上方悬浮着一座金身,高达六丈,金身身后雕刻着无数手臂似孔雀屏般展开,每只手的手掌上镶刻着一只眼   睛,身前双手合十,周身的手臂持杨柳枝,锡杖,宝印,日月,净瓶各式法器,金身双眼半阖,神情悲悯,宝相庄严,身后火焰纹,身下莲花座更加衬托出金身的神圣。   “你的证道法器竟是千手观音金身,嘿嘿,你的本愿倒和菩萨的发愿相重叠了。”   “这是我的证道法器?”云溟有些难以置信。   “没错,从此这座金身便常驻你的识海,受你的真气供养,渐渐成长,不过以你现在的能力根本不能将它唤出,好好修行吧……”   现实中,云溟终于醒了过来,破除了种种幻象,只觉得身心舒畅。   “师尊,我成功了……”   “继续按我给你的心法修炼吧,这两部法门主要是锤炼肉身,至于你识海中的金身暂且让它沉睡吧,肉身成圣之际,便是它苏醒之时。”   “弟子谨遵师尊教诲……”   照着《大日经》和《黄庭经》修炼,天天打坐冥想,吐纳静思,渐渐的云溟已经不需要再进食,皮肤光洁如婴儿一般,双目炯炯有神,四肢百骸虽然有些纤细,但是他的一拳足矣轰碎一块巨石。   倏乎之间,六年便过去,云溟也长高了一截,而毫不停歇的修炼使他的样子还似少年一般。   “云溟,你过来……”估量着时间,烛幽觉得云溟的修行可以更进一步了。   “师尊,有什么事吗?”   “测验!”   “测验?”   “试试你现在有没有能力接受我给你的礼物!”烛幽以轻笑的语气说道。 正文 第十章 离火之资   “礼物?!”云溟一脸期待,“师尊您要给我什么样的大礼?”   “那要看你能不能承受了。”烛幽话音刚落,云溟只觉得锋锐的剑气扑面而来,空气中似有一把无形的宝剑破空虚空,直击云溟。   云溟刚想闪过,只觉得心口一疼,剑气便消失了,他低头一看,只见胸前的衣裳被刺出了一个小孔,“师尊,这是……”   “刚刚我用真气凝结成剑,试试能不能刺穿你的身子,那一击了不亚于剑修击出的本命剑元,结果倒是令人满意的,你的肉身成圣了,可以接受那份礼物了……”   听罢,云溟冷汗直下,“我若是接不下那一击,岂不是要在入轮回了!”   “练了这么久若无所成,那确实是要转世投胎,回炉重造了。”   听着师尊调侃的语气,云溟不禁腹诽起来。   “你也别骂我,这份大礼足矣弥补刚才给你带来的惊险。”   周围开始安静下来,云溟耳边却似有澎湃的潮汐之声,“是真气流动凝聚的声音!”   真气虽然无形,但云溟能够感觉得到烛幽额前那恐怖的能量波动,竟有种万物混沌之感。   “收好了!”烛幽喝道。   一股真气团突然将云溟严严实实地包裹住,庞大的真气由他的窍孔进去体内,顺着奇经八脉汇入膻中气海,丹田,紫府,真气强行在体内窜行汇聚的感觉,宛若吸入了无尽的海水般,胀痛难忍。   “啊……”云溟嘶吼道,胸腔似乎越来越大,随时可能爆裂开来。他死死撑住,调用全身的力量,压制那股庞大的真气,这个抗衡的过程也不知持续了多久。   最终四窜的真气被全部压制,而云溟也瘫软于地,大汗淋漓,浑身酸痛。   “师尊,您这是要我的命啊!”云溟有气无力的说道。   “真是不知好歹的小子,我所授予的真气可是这千百年来积攒的,省了你这么多修行的时间,一点小小的皮肉之苦,就让你这般大呼小叫!”   “师尊,刚刚我可是命悬一线,一不小心就要爆体而亡了。”   “获得力量的过程本就危险无比,天下哪有不劳而获之事,想要得到,必然得付出。”   云溟闭上双眼,缓了口气,“师尊教诲得是,弟子明了。”   休息一刻钟后,云溟站了起来。   “现在你体内已经有了充沛的真气,可以进行下一阶段的修行了,不过这些真气却得供养识海的金身,你若是不想它们有朝一日被耗尽,每日便得抽出几个时辰来打坐,运气,绕大小周天循环。”   “弟子明白。”   “下一阶段的修炼是从经脉开始,奇经八脉你必须完全熟识。”烛幽说道,“在洞壁另一边便是经脉图,好好背下,我给你两个时辰。”   依云溟的记性,一幅经脉图自然不在话下,两个时辰便可熟记。   “接下来,将真气运于太阴肺经,经中府出少商。”   云溟依言,用意识将真气从气海调出,经由中府穴,从指尖的少商激射而出,在石壁上凿出不小的孔穴。   “不错,今后便好好熟练真气的调用,直到可以从体表各个腧穴激出真气,不过要好好控制它们萦绕体表,而不是像刚刚一般射出。这可以起到保护的作用,一旦有妖或人妄图攻击,便可迅速击出多道真气,由对方穴位窜入,破坏其内脏经脉。这是第一步,用于击杀低级妖怪与修真者。”   烛幽缓了口气,继续说道,“完成第一步后,接着是第二步转变。”   “转变?”   “真气对应不同体质之人有不同表现形式。修士可对真气进行不同转变,人的体质可分为八类,   乾天,坤地,巽风,震雷,坎水,离火,艮山,兑泽,天代表包容,地代表承载,乾天资质之人可以修巽风,震雷,离火,坤地资质者修坎水,艮山,兑泽。而其余资质者只可将真气转化为适应体质的形式,不可暨越,否则走火入魔,万劫不复。这等修行之法与凡间道门很是不同,凡间道门住炼精化气,最终参破虚空,合虚返道。由此之境分为剑修与阳神两条分支,而其余类似符箓阵法尽皆被视作末枝小道,我等所修之法,掌握经脉之图只是基础而已,由此衍生而上还得了解河图洛书六壬神课太乙神数奇门遁甲,想要深入了解已是不可能的,只需掌握皮毛,想当年我听了一个老头讲了一节课,便悟得这天地是多么奇妙!你师尊参研了几百年了,所知仍旧是皮毛而已,你也不要强求过多,基本术数能记下就行。”   云溟好奇起来,“那师尊,我是什么体质,是不是乾天或者坤地?”   “乾天坤地之资,百万人中仅有一例,往往是可遇而不可求,从你刚刚激射的真气来看,你属离火之资。”   “离火……”云溟突然联想到那一世,心情有些低落。   “你也别沮丧,将真气转化得纯熟,倒也不惧乾天坤地之人。”   “弟子不是为此烦心……”   烛幽醒悟过来,“过眼云烟,无须执念。好好修行吧,你人生的意义在此一世。”   云溟点了点头,“这一世不能再留遗憾了。”   烛幽转回话题,“你属离火,每日除将真气运大小周天,还得运于心包络,如此,在你意识的控制下,便能将激发的真气化为火焰。在这一点上,你倒有个很大的优势……”   云溟一脸疑惑,“什么优势?”   “玄焰九诀!”烛幽说道,“想来那一世的种种你是历历在目,玄焰九诀的心诀自然不在话下。”   “师尊要我修炼玄焰九诀?”   “正是,当年莫云曦之所以失败,全在于没有庞大的真气,若是他有无尽真气焚毁天地也不是难事,你的优点正好弥补了他的缺点……”   “可云曦是在堕入魔道之后才将玄焰九诀修炼至焚寂之境,弟子恐怕不能达到那种境界。”   “无妨,你若能到红莲之境,于人间当是无几敌手。”   “人间?”   “你即将出山,到时候便知天地有何其宽广。出离人间,我刚刚所授,已经不足以应敌,此时便需要第三步的修行,唤神,将识海内的金身召唤出来。这一步我无法传授诀窍,由你自己好好摸索……”   在烛幽的指导下,修行的日子已满十年之期,云溟出山的日子越发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