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章节 第一章 凶宅   为什么我劝大家便宜的二手房打死也不要买?   从08年金融危机那年开始至今,我做了11年的房地产中介。   经过我手卖出去的房子,都远低于市场价至少一倍以上,就拿前几天从我手里成交的那套南惊路的房子来说,市场价750万,但买家从我手里200万就成交了。   不是房主傻了,而是因为房主死了。   没错,我是一个凶宅中介。   11年以来,我专做凶宅买卖,经过我手的凶宅当年都发生过一些震惊当地的人命案的。就拿前几天南惊路的那套房子来说,里头就死过两口人。   他们是房子的第一任房主,一对中年夫妻。男的是做煤矿生意的,因为环保问题被取缔后,生意资金量断了,欠下巨额外债,不堪压力的夫妻二人在结婚纪念日当天服毒自尽,留下了上幼儿园的女儿。   人死了,债可消不了。   法院起初把这套房子以700万的价格拍给了一个南惊的房地产老板,也就是房子的第二任房主。   没出仨月,房地产老板疯了,整天神神叨叨的,他老婆打五折卖给了第三任房主。   我是从第三任房主手里接下这套房子的,我忘不了她惊恐的表情,和签完字以后那如释重负的态度。   八十万,带豪华装修,崭新的全套家电,全都算送的,甚至大税都是她掏的。   对于这种地段的房子来说,和白送没有什么区别。可就是因为它是凶宅,房主想把这房子直接抵押给银行,可是整个南惊市没有任何一家银行敢收!   凶宅的买卖没那么好做,干我们这行的,得命够硬才能担得起这饭碗。我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才接触这个行业,因为我人生中买到的第一套房子就是凶宅。   ……   2008年的时候,我和大学谈了4年恋爱的女友小雅进入了谈婚论嫁的阶段。   毕业以后,我来到小雅的家乡南惊发展,丈母娘的要求并不过分,南惊一套房,彩礼陪送三金,也就是金耳环、项链和戒指。   08年的南惊房产均价4000,一套百十平米的平层住宅四十万就可以拿下,可对于我一个刚大学毕业工作,又没有家里人支持的穷小子来说,四十万算的上天文数字了,因为我手里连个首付钱都凑不够。   女友的家庭情况在南惊属于不错,所以丈母娘的要求并不算刁难我,我攥着手里勤工俭学和毕业后工作攒下的六万块钱,开始在各种报纸上寻找低价房源信息。最终发现了一套江宁路的房子。   刊登原因是房主急用钱,房子面积63平,是非常抢手的一居室户型。这种小面积的房子,单价一般要比大平米的高。可是房主刊登的价格却远低于市场价,折合下来才两千块钱一平米。   十二万,三天内全款支付,只要十万。   如果不是因为‘消费广场’报纸上的信息源是真实有效的,我都以为这是个骗子,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刊登日期是今天,这种房源肯定特别抢手,所以我第一时间就和房主约了见面。   让我没想到的是,等我和房主在家里见面时才发现,房主还同时约了另外两个买家一起看房,我当时就紧张起来,攥着包里的两万块钱现金寻思着,如果这两个人和我抢房子,我就直接把两万块钱当订金交给房主,把房子拍下来。   房主是个中年人,身材干瘦,像是过冬的柴火,脸煞白,跟糊了一层白蜡似的。   这是05年的房子,刚三年,算是新房,封顶12层,这个房子在六层,属于中间楼层,带电梯,装修还很新,十万块钱的价格可以说是超值,甚至如果转手卖出去,都能赚上一笔。   因为房价便宜,干瘦房主全程话很少,一直冷个脸,最后还是我开口问的他:“李先生,这个房子我是看上了,但是您这房子的确比市场价便宜不少,我能不能问问,您为什么卖这么便宜?”   另外两个买家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我,让我有些捉摸不透。   房主显然也愣了,回答道:“哦,我就是生意周转不开,急用钱罢了。”   “咱们的房子能正常过户什么的吗?”   “都有合同,有律师,坑不了你。”   干瘦房主白了我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刚进这房子的时候,我觉得这房子里哪儿都挺好,可唯独就是有点冷。进门玄关那里还摆着一个红色嘴唇的芭比娃娃,也就是现在是白天,如果是晚上,看着怪吓人的。   房主接连不断的接着电话,看样子都是咨询房子的,我一看这情况就急了,于是直接把两万块钱订金掏出来,说:“李先生,我大学刚毕业,实不相瞒手头就六万的现金,但是我急需一套房子结婚,今天带了两万就当订金,剩下的钱,我一定三天内补齐,这房子您卖给我行吗?”   房主一看见钱就乐了,二话不说把手机关机了,钱连真伪都没验,拍着我的肩膀说;“你是个敞亮人,这房子我就卖给你了,三天后把尾款给我,咱们去房管局过户!”   另外两个买家用一种看傻比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屑的看了他俩一眼。   在离开房子以后,其中一个买主把我叫到了一旁,和我说道:“老弟,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   我警觉的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我没别的意思,你以为这房子卖这么便宜,真是因为姓李的急用钱?”   “我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反正这房子我已经交了钱了,肯定是不能让给你了……”   他笑了一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提醒一下你,这房子有问题,实不相瞒,是套凶宅。”   “凶宅?”我笑了,心说我怎么着也是个本科毕业生,你想跟我抢房子连这种手段都用上了?   “信不信你自己打听打听就知道了,这房子一直对外出租,但是死过一家三口,是车祸。南惊本地人都知道这个新闻,出了事儿以后,房东不敢回去住,继续对外出租,但是租户遇到过很多怪事,连押金都不退就都跑了。这房子可是出了名的凶,小子,如果你命不够硬,还是别碰这房。”   “如果你改变主意了,这房子我十五万收了,你净赚五万,如果你遇到什么问题,打这个电话。”   说完,他递了一张名片给我,扭头就走了。   马鸣,嘉乐地产总经理。   我笑了,原来是个做二手房的,随手把名片往垃圾桶里一扔,骂了一句傻逼。   这三天里,我给几个死党轮流电话轰炸,借齐了尾款,过户流程出奇的顺利,在第四天,我就已经拿到了房子的钥匙入驻,当天晚上,我给小雅打了个电话,想要给她一个惊喜。我把房间布置的很温馨,在桌上还摆了两支蜡烛和红酒。   可我没想到,就在我入住的第一天,就遇见邪门的事儿了。   小雅根据我给的地址找到了这里,和预想中的差不多,我买了新房子,她简直比我还要高兴,甚至感动的哭了出来。我说虽然平米小,但好歹咱们也有个窝了,明天我就去跟你妈提亲。   我们相拥热吻,借着餐桌上的烛光,气氛显得浪漫极了,在客厅的沙发上,我们两个人就有些忍耐不住了。   “别急,我去洗个澡。”   “快去吧,洗浴用品都是新买的。”   我坏笑着催促道。   小雅娇羞道:“讨厌,你叫我来都是算计好的吧?”   小雅抱着衣服,扭动着躯体走到了洗手间门口,当她打开门时候,突然问道:“沈毅,你怎么连水龙头都不关啊?多浪费水啊!”   水龙头?   我什么时候开水龙头了?   我愣了一下道:“我没用过水龙头啊。”   小雅嗔怪道:“那洗手池的水龙头是谁开的?难不成除了我之外,你还约了别的女人来过吗?”   我心头纳闷,解释道:“怎么可能,那有可能是我上洗手间的时候忘记关了吧。”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可我的心里却泛起了嘀咕,因为我记得很清楚,我今天是搬过来的第一天,我根本就没有用过洗手间。   而且在我进屋检查的时候,所有的水龙头都是关好的,怎么可能没关水龙头呢?   出现这个小插曲之后,我便开始心神不宁起来,不知怎的,我这心里总有点发毛。   突然想起三天前那个房产中介马鸣跟我说过的话。   晃了晃脑袋,告诉自己别瞎想,只是一个水龙头而已,或许真的是自己无意间碰到的呢?可我不知怎么的,坐在客厅里心总是不踏实,总觉得这客厅里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看一样。   “我洗头的时候,你竟然悄悄摸我。”小雅的眼神中充满着妩媚和期待。   小雅发现了我的一场,疑惑道:“沈毅,你怎么了?”   我装作若无其事道,“没事,我去拿个东西。”   小雅点头。   我把小雅从身上挪开,然后起身走向洗手间,我说我放在厕所了,这就去拿。   小雅躺在沙发上说,“我等你。”   进了洗手间门口,我便听到了一股水流的声音,抬头一看,发现洗澡的花洒没有关,我冲着外头嚷了一句你怎么也没关花洒?   可小雅却回应道:“我关掉了呀,怎么回事?水没关吗?”   我头皮顿时一麻。   但我并没有表现出来异常,只是压着语气说道:“花洒需要换了,有些漏水,我已经关好了。”   这事儿怪了。   先是小雅发现水池的水龙头没关。   再接着是她说在洗澡的时候,‘我’摸了她,最后,是我进入厕所后发现花洒也没关。   我又一次想起那个房产中介马鸣说过的话。   “这房子有问题。”   “死过一家三口,车祸。” 全部章节 第二章 邪门   怎么说我也是个本科毕业生,按理来说,这种事儿不应该吓到我。   可是这事儿的确邪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马鸣前两天的话导致我有了心理作用,我竟然感觉有点冷。   我在洗手间仔细的检查了一遍水龙头和花洒,没什么问题,紧接着,我又把洗手间翻腾了个遍。   几番折腾,我已经没了想法,我搂着她回到了卧室,躺在床上,她很快就睡着了。   听着她细微的呼吸声,我抬头看着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   我的神经慢慢紧绷起来,耳朵听着卧室外面的声音,生怕厕所的水龙头会再次打开,或者说门口出现个什么敲门声,或者客厅传来小孩子的哭声之类的。万幸的是,我所担心的这些都没有发生。   但不幸的是,这房子到后半夜便开始不安分起来。   大概是晚上十二点多,我和小雅都睡着了。   小雅摇了摇我,说好吵。   她指着卧室的天花板,我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楼上传来了一阵咚咚咚的声音。   那声音就像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光着脚丫在地板上跑。   过一会儿又是更加沉闷一些的声音,像极了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在地上来回拍打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因为楼上的邻居家里有个熊孩子,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客厅玩儿球。本以为过一会儿家里大人就会管了,可没想到的是这‘熊孩子’竟然玩儿起来没完没了了。   “沈毅,我好困啊,楼上的这家人也太闹了吧……”   这都几点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本身因为厕所水龙头的事儿,我就有些心神不宁呢,大半夜的熊孩子又这么闹腾,我这火蹭的一下就上来了,见这声音一直不停,我穿上拖鞋就上了楼。   我家是601,楼上就是701。   我到了701的门口,下意识的听了听里头的动静,我发现小孩子打球的声音停了。虽然停了,但我还是得跟他说一下。   我敲了敲门,可是并没有人回应我。   “请问有人吗?我是你楼下新搬来的邻居,明天还得上早班,能不能麻烦您家孩子早点睡觉,不要再闹腾了?”   “有人在家吗?”   我敲了两分钟门都没有人开,但透过门口的猫眼,我看到里头的灯是亮着的,但我敲门之后灯就关了。我确定里面是有人的,只是没有人给我开。   我撇了撇嘴就下楼了,进门之后,小雅跟我说篮球声音停了,我把刚才的遭遇跟小雅提了一嘴,她说这很正常,毕竟已经十二点多了,谁知道你是不是楼下的邻居,万一是坏人呢?谁敢给你开门啊。   我一寻思有道理,搂着小雅就睡着了。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小雅给我准备好了早饭后就去单位上班了,她和我在同一个大学,她学的是金融,毕业之后到舅舅的公司做了一名会计。   小雅走了以后,我第一时间就是到洗手间检查水龙头,昨天晚上她在这,我不好大动干戈,不然容易吓到她,现在是白天,我自然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水龙头确实没什么问题,是新换的。我这心里又开始嘀咕起来。   我转念一想马鸣说的话,好像确实有一些道理,如果这房子没有问题的话,那房主老李为什么会这么便宜就卖给我?   我是从外地来的,对这里的情况不了解,所以我下楼打算找个邻居问问。   这一下楼,就看见单元门的门口坐着几个老头下象棋,我找了个站在旁边围观的老大爷,递上一根烟,说:“大爷,我找您打听个事儿呗?”   大爷见我面生,说:“你是……”   “大爷,我是新搬来的,有点事儿想跟您咨询一下,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就这样,我把大爷叫到一处人少的地方,大爷说:“我说你怎么这么面生呢,小伙子,有什么事你说吧。”   “是这样的大爷,我在这小区新买了个房子,价格挺便宜的,但是有朋友和我说,我这房子有点问题,想找您打听打听……”   我话音刚落,就注意到大爷的脸色微微一怔,他指着我的单元门问:“小伙子,你买的是不是这栋楼的601?”   我微微惊讶,点头,“是,大爷,您知道关于这房子里头的事儿吗?”   大爷若有所思,表情摇摆不定道:“这个我不太清楚,你问问别人吧。”   我看他这副表情,一看就知道是有问题啊,于是追问:“大爷,有什么话您就直接跟我说就行,我承受的住。”   “小伙子,大爷为了你好,这房子真住不得。”   “为什么啊?”   “唉,这房子去年出过事,里头死过一家三口,孩子刚七八岁,都是燃气中毒死的。”   虽然这和我知道的差不多,但当这句话从大爷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我这心里还是咯噔一声。   “大爷,这事儿我知道,可是死过人也不至于卖这么便宜吧?”   大爷忽然换了一副神色,开始反问我:“小伙子,我问你,你昨天晚上是在这住的吗?”   “是啊。”   “那你遇没遇到什么邪乎的事儿?”大爷又反问道。   “邪乎的事儿……”我联想着昨天晚上的事情,说:“倒是有一个,不知道算不算,厕所的水龙头好像有问题,我明明记得关了,可是不知道它自己什么时候又开了。”   大爷听完,脸色微微一动道:“小伙子,从死了的那一家三口开始,搭上你这是第五个住户了。在这里住的人,都遇到了邪乎的事儿,不过水龙头会自己开的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大爷的意思是,之前的住户都遇到过其他邪门的事儿?”   大爷郑重其事的说道:“是的,有人说厨房的燃气灶的火会在半夜自己打开,因为这件事还险些酿成火灾;有个租户在这住时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梦见那一家三口;哦,还有一户说每天晚上都能听见小孩子光脚在天花板上打篮球的声音。”   说起前两个,我倒是都没遇到,只是顺耳那么一听。   可一提起最后一个,我顿时头皮麻了。   我有点哆嗦道:“大爷……小孩打篮球的声音我也听见了,可是那不是楼上传来的吗?”   “小伙子,自从这601出了事以后,楼上701的早就搬走了,那房子都空了一年多了。”   楼上701没有住人……   我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大爷,我胆小,你可别吓唬我……”   “我吓唬你干啥?不信你去跟他们几个打听打听,这事儿谁不知道?”   “可是我昨天上7楼的时候,分明看见里头亮着灯……”   说完这句话之后,我后背突然更凉了。   大爷叹了口气,就此噤口不言。   我匆匆忙忙的回到了楼上,按下电梯直奔7楼,直奔701门口。   我看到701的门口贴着好几张物业费催缴清单,从去年开始,他就一直没交物业费。   而且,701的门把手上还落了一层的灰,一看就是有很长时间没有人住了。   我两腿一软,吓得扑通一声坐地上了。   我几乎是从地上爬起来的,匆忙回到家,把手机和笔记本电脑拿起来就往外跑去。   先是我从来没用过的水龙头和花洒会自己无缘无故打开。   再接着是小雅说洗澡的时候有‘人’摸了她的屁股。   最后就是楼上传来小孩拍篮球的声音,可楼上却没有住人……   现在我彻底相信,马鸣并没有骗我!   这房子是个凶宅,真的闹鬼! 全部章节 第三章 执念未了   我下楼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垃圾桶,因为马鸣三天前跟我说过,如果遇到了问题就找他,他能帮我解决。或者还有另一个方案,十五万把房子卖给他。   我选择后者。   我三天前把马鸣给我的名片扔到了垃圾桶里,现在我祈祷着保洁阿姨千万不要把垃圾桶倒了,我在一群邻居鄙夷的目光中将垃圾桶倾倒出来,在一堆瓜果皮屑和沾染着不明液体的纸巾中徒手翻找半天,却并没有找到那张名片。看来保洁早就把垃圾给倒了。   不过也没事,因为我虽然不记得他的手机号码,但我知道他的公司名字,嘉乐地产,总经理,马鸣。   08年手机百度还没腾空出世,那个年代远没有现在便捷,我去网吧开了台电脑,输入关键词,弹出来的乐嘉地产只有一家,位于三环路外一条商业街,负责人正是马鸣。   我本想坐公交去的,结果站起来时一阵阵眩晕,像被掏空身体般虚弱无力,心中恐慌,也顾不得抠门,招了辆出租火速赶往。一路上我紧紧攥着拳头,掌心渗出冷汗,膝头的裤子都被我揉皱了。   司机被我催促,车速压在超速前开得飞快,车窗外炫目的阳光飞逝。   掏出裤兜里的便签纸,兜兜转转接近半个小时,才总算在两栋楼的夹缝里找到这个神秘的嘉乐地产。   名字听着霸气,马鸣甩出明信片时有一种莫名的自信,弄得我以为是什么上市大公司呢,结果就一底层商户,面积大概有三五十平,拾掇得还算整洁,点了熏香还开了空调。   马鸣正坐在电脑桌后面喝茶,看见我走进来,一幅‘我早知如此’的样子,似笑非笑道:“房子住得可还舒服?”   这人存心搁这埋汰我呢?我心中有气,却因有求于人憋着不好发作:“你不是要我那房子吗?十五万卖给你。”顿了顿,我又一字一顿、认认真真地补充道:“但是过户费得你自己掏。”   马鸣失笑,悠悠感叹了一句:“你这人还真不怕有命赚钱没命花?”   我心里咯噔一下:“你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马鸣也不说话,只是从抽屉里摸出一个镜子甩给我道:“你自己看吧!”   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接过镜子照起来。不照不知道,一照吓一跳,一夜过去,我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几乎快要挂到下巴去了,眉心处团着一小团黑色的晦气,面色青中泛白,一幅被人糟蹋过的潦倒模样。   我一时都不敢相信镜子里面的人是自己,马鸣说道:“你那房子是个出了名的凶宅,出过好几件邪门事的,不信你随便找人打听。本地人不敢买,专门忽悠你这种外地小年轻,估计那天看房的除了你我全是房东找来的托儿。”   语毕,他又苦口婆心加了一句:“你已经被脏东西缠上了,要是不赶紧解决,命不久矣!”   我一个,虽然心慌意乱,却还是嘴硬说道:“我这不过是没休息好罢了,回去睡一觉就没事了。话这么多,你到底要不要买?”   马鸣摇了摇头:“看来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跟我出来。”   “你干什么?”马鸣抓住我的手臂拉向屋外,我想要挣扎,却发现此人力气大得惊人,我一个正值壮年的大小伙子,居然半点掰他不动。拉拉扯扯间,马鸣拉着我站在户外的阳光下,指着地面上的影子说道:“这下你该相信了吧?”   光线从背后方向照射过来,在地面上投下两条黑色的影子。我第一眼看过去并没有察觉不对,直到第二眼才发现端倪。站在同样的炽烈艳阳之下,我的影子居然比马鸣浅上不止一个度,像活生生被稀释了的墨。   我吓了一跳,仓促后退几步,那浅淡的影子也跟着我的动作后退:“这、这是怎么回事?”   马鸣古怪地笑了一下:“还能怎么回事?住在那种地方被阴气冲了阳气,三魂将离七魄将散,霉运罩头,如果不解决,血光之灾将至啊。”   我一听更是紧张惶恐:“那怎么办?”转眼又看到马鸣一脸世外高人的模样,他既然懂得这些,那八成也是个有本事的,我没什么节操,立马转换态度,千请万求让他救我一命,就差朝他下跪了。   马鸣扫了我一眼,若有所思道:“这个问题倒是可以解决,不过我是个生意人,亏本的买卖是不做的。”   说到这,他用一种奇异的目光将我上下打量一番,看得我浑身一紧:“马经理,你不会是不想把钱给我吧?”   马鸣:“……”   马鸣的表情看起来很想给我一记老拳,但好歹忍住了,呼出口气道:“你就知道钱?实话跟你说吧,钱多钱少的,我还真不稀罕。不过你小子这命格挺奇特,气运中宫,甲卯年七月前后生人者水格旺,这种命不来吃阴宅这碗饭太可惜了。”   我满脑门问号:“你什么意思?”   马鸣淡淡道:“我的意思是,钱我会给你,但是如果要我救你的命,那你得跟着我干一年。”   我连连摆手:“跟你干房地产?恐怕不行,我大学专业跟这个沾不上边,而且我嘴笨脾气差,恐怕要吓跑你好多客户。”   马鸣闻言推了推眼镜,古怪一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我做的是正常生意吧?”   见我没明白,马鸣又多解释了一句:“普通房源我不要,只做凶宅生意,死的人越多,怨气越浓的我越爱。说实话,干我们这行的跟鬼打交道比跟人多,你业务能力如何,其实影响不大。”   “白干?”   “当然不是,月薪给你算三千,干得好还有另外提成。”   我闻言顿时有点心动,我现在的工作还在实习期,实习期没满三个月是没有工资拿的,就算过了实习期成为正式职工,每月工资也只有两千出头,跟着马鸣干还有提成,这待遇可好多了。   只是俗话说的好,怕只怕有命赚钱没命享,毕竟马鸣这厮干的可是凶宅生意,和那种阴秽玩意打交道多了必定折寿……我想起小雅,又狠下心点了点头。   见我答应,马鸣显得十分之高兴,收拾起东西说道:“事不宜迟,今晚我们就出发。”   离天晚尚早,马鸣留我下来吃饭,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我自然是爽快答应。吃饭间,马鸣追问起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促使我下定决心卖掉房子。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我本来就想找人倾诉,当下把我经历的一股脑倒了出来。莫名打开的水龙头,小雅在浴室里被摸了屁股,睡着时头顶传来小孩拍皮球的声音……   马鸣听完,虚眯起双眼道:“看这情况果真棘手。”   我问道:“你是不是今晚就能做法把它们都灭了?”   马鸣闻言不满地瞪了我一眼:“你电视剧看多了吧,真觉得消灭那东西有那么容易?一般在阳间徘徊不去的冤魂,都是因为有执念未了,一般以度化为主,消灭为辅。”   我咂摸出点不对劲来:“那如果执念是报仇,杀人全家呢?” 全部章节 第四章 招阴   “度化不能,就只有消灭一途。不过这种方法对人对鬼都是两败俱伤,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走到这一步的。”   我自言自语地自我安慰一番:“不过我和它们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也不至于揪着我不放吧。”   马鸣喝了一口酒,嘿嘿笑道:“谁知道呢?反正据我所知,前几任屋主最后都是不得好死,也是你小子好运,买房的时候遇上了我。”   我知道他存心吓唬我,或许还有吹捧自己的意味在,但也不免有些发怵。说的是啊,在此之前,我从未接触过这些阴邪之物,如果不是恰好倒霉买了这个房子,我是一辈子也不会接触到这些的。我也不知道它们是否有善恶好坏的评判标准,万一我遇上不讲理的,岂不是完了?   我满脑子胡思乱想,还没开始就把自己吓得不行。晃了晃头甩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我打算从马鸣这里旁敲侧击。再开口时,称呼已经变了:“马经理,你干这行多久了?”   马鸣端着酒杯回想片刻:“到现在为止,差不多十年了。”   那他岂不是刚成年就开始干这行了?他一个人不会吓吗?我顿觉这是个有故事的人,正要开口深挖,马鸣却像识破了我的想法般,噗嗤一笑。   “我只有一件事能告诉你,这世上未知的事情比你想象的还要多得多。”他露出又像回忆,又似怅惘的神色:“算一算也有十年了啊。我做这行这么久,探过拆迁区的平房,也经手过豪华区的别墅,见识过许多真情,也遇见过比鬼还恶的人……”   说到最后,他似乎陷入了某种不可名状的情绪中,开了瓶二锅头对口闷,一顿饭结束,两个人都有些上头了。   结完账,我直接在嘉乐地产的沙发上倒头睡了个午觉。这一觉起先是格外香甜,后来渐渐睡得沉了,我的胸口渐渐窒闷起来,仿佛有人搬了个大石头压在上面,我呼吸困难,挣扎着想要醒来,却连一根小指头都动不了半分。   我很快意识到我这是遇到传说中的鬼压床了,是一种睡眠状态下的短暂生理性瘫痪,好在我以前室友也经历过此类事件,传授了一些解决之道。我慢慢调整情绪,平复呼吸,使自己放松下来。慢慢地,我睁开了一条眼缝,透过这条缝隙,却看见我胸口上当真坐着什么东西,定睛一看,竟然是那个芭比娃娃!   它诡异笑着,手脚并用朝我爬了过来。   “啊!”我猛然起身从沙发上坐起,瞳孔紧缩,冷汗汗湿了衣服后背。旁边的马鸣被我冷不丁的大叫吓了一跳,手机砸在地上。   “你做噩梦了?”他观察着我的神色,推测道。   噩梦?原来是噩梦吗?   我咽了口唾沫,到饮水机前接了杯水咕咕饮下,这才有余力说话:“我、我刚才做梦,看见那个娃娃坐在我胸口。”   马鸣沉默了一会儿,安慰道:“我一直坐在旁边没离开。它不敢出现,进了梦境骚扰你罢了。”   “那就还好还好。”我放松地吐出口气,所幸只是在梦里骚扰我,就当做了个噩梦,不是真的有人生危险就好。   马鸣这时却道:“不过能被入梦的人大都被纠缠至深,魂魄虚弱,想来离死也不久了。”   我靠了一声:“一天天吓我有意思吗?”   “谁吓你了?”马鸣翻个白眼,把镜子扔过来:“自己看!”   一照镜子,我立马陷入沉默。就这么短短一下午,黑眼圈肉眼可见地加深了一层,脸色也更加青白,活像被妖精吸干了阳气,眉心那团晦气又浓重了点,现实的印堂发黑写照。   一想到今晚要和它们正式碰面,我就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这时马鸣已经收拾好了包裹,一小碗米,一个漆黑的罐子,两支香,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黄底朱砂符,统统塞入他黑色的背包,朝我招呼道:“快,该出发了。”   我有点打退堂鼓,强颜欢笑道:“那什么,你看今晚没风没月亮,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时机,我刚受了惊吓……要不咱们明天再去?”   马鸣却一脸严肃道:“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时。沈毅,我认真告诉你,你现在的情况很危险。你自己看不到,在我眼里,你整个人都被晦气糊住了,我连你的脸都看不太清,这就是民间所谓的霉运罩顶,走在街上出车祸的概率有百分之七十。要不是我答应了收你做跟班,说实在的,我街上碰见你都要绕着走的。”   “我擦嘞,你这么绝情?”我骂了一声,又照了眼镜子,也不知是不是马鸣一番话带来的心理作用,我仿佛真的看见自己身上有黑气缭绕笼罩。   长痛不如短痛,早死早超生。我用这两句话反复给自己打气,终于下定决心,迈着虚软如同肾虚的步伐跟着马鸣走了出去。   看来马鸣是真的很不放心,一路上车开得小心谨慎,路过一只散步的野猫,他都要停下来等这畜生先过。我看他的认真模样,也察觉到他之前不是危言耸听,顿时更害怕,但决心同时也更加坚定了。   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手机响了,小雅来的电话。我借口要散甲醛,让她今晚回她妈妈家暂住,这个时间点应该是洗澡完了,给我打完晚安电话准备睡觉。   甜甜蜜蜜哄了几句,听着小雅娇软的声音撒娇,我心中的紧张也散去不少。   马鸣在旁边目睹全过程,挂断电话是,他忽然闷闷地笑了两声。   这有什么好笑的?   我不满地看过去,马鸣挥了挥手道:“不是,我只是没想到,原来你这种表里如一的穷屌丝也会有女朋友。”   “要不是急着结婚,谁想这么快就买房啊?我家底都被掏空了。”我没好气道,踩上一阶楼梯,又不放心地回头叮嘱:“你答应的事情可不能骗我啊,我老婆本儿都快没了,就指望你给我回本呢。”   “那当然。”马鸣正色道:“你若是不放心,咱们回去可以签个合同盖个章,有法律效应那种。”   得了马鸣的承诺,我总算稍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走到房门前,我摸出钥匙打开门,侧开身子,对马鸣比了个“您先请”的手势。   马鸣从背包里拿出两支香,把阳台的盆栽倒腾出来充做鼎,将香点燃。很有意思的是,他点香用的不是打火机,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不清楚是什么材质,总和电视上看见的有点不同,吹燃后有股无名的幽香。   香燃了很小一段时间就熄灭了,反复两三次,都是如此。我哆嗦着道:“这、这怎么回事啊?肯定不是巧合吧?”   马鸣又试了两次,皆以相同的结局告终,他也不再做无用功,将香和临时鼎搁在茶几上,走到沙发上坐了下。   “不是,你几个意思啊?”我没想到他居然能这么气定神闲,不愧是老油条了。   马鸣轻飘飘看了我一眼:“你急什么?坐。这是人家还没准备好呢,我们不请自来,多等一会儿怎么了?”   我头一次听说见鬼也要等一等的说法,十分无语却无法反驳,那怎么样呢,人家马经理才是权威。   我暂时也想不出别的办法,跟着在沙发上坐下,就看马鸣要等什么。   房间内的闹钟还是完好的,咯吱咯吱,时针一点点爬到满格,窗外乌云消散,月亮出来了。这时,我耳朵捕捉到轻微的响动从浴室方向传来,好似水龙头正在慢慢扭开,淅淅沥沥的水流声清晰地击中我的心房。   浴室确实大有问题。小雅当时说自己被摸了屁股,半夜里莫名其妙打开的水龙头也来自浴室而非厨房。   似是看出我的疑问,马鸣低声解释道:“这里的浴室和厕所是同一个,藏污纳垢之所最易招阴。” 全部章节 第五章 藏身之处   马鸣从背包里拿出两支香,把阳台的盆栽倒腾出来充做鼎,将香点燃。为避晦气,我搬进屋子时把整间房子都重新拾掇了一番,那会儿想到讨老婆的资本有了,打心眼儿里都是喜色,哪里想到不过一天就要把这新到手的房子转手出去,再安逸我也不敢住了。   踏进屋来,茶几电视柜还是之前挪到一半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这次我却从细节处渗出一些阴森。好像在我外出的这段时间,房子又发生了一些可怖的变化。问马鸣,他也有类似的感觉,他看房时也来过一次,当时虽然觉得不对劲,却因白天有阳气和人气镇压所以感触并不明显,现在是夜间,阴气重,那些东西的气场就逐渐侵犯出来,给房子笼罩上一层不为人知的恐惧。   我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却没有丝毫头绪,这种事还是要请教专业的,于是问马鸣该怎么办。   “找出它们的藏身之处。”   “怎么找?”   马鸣好像就等着我问似的,回答道:“我们刚才进小区的时候,我看见保安室里有条大黑狗,你去借来一用。”   我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这厮一开始就打上了大黑狗的主意,一直不说就等着我钻套上钩呢。虽然我和保安不熟,但好歹我也在小区里做过一天业主呢。小区老旧,保安是一位同样住在小区内的大爷,保安是退休后闲来无事的副职,平常就遛遛狗下下棋什么的,挺和蔼一老头,听说我们借狗很大方就借了出来。   老头絮叨几句,我们才知道这条狗是公狗,养了八九年了,以人类的年纪换算也算是步入老龄一狗,对人温顺,对小偷盗贼可是凶悍得很。   “你们看,它左腿是瘸的。就是三年前咬伤了一个抢劫犯,遭那坏批拿刀子划的。”   大黑狗听着这些对它往日荣光的夸赞,却丝毫不以为意,爬在地上吭哧吭哧吐舌头,一副大将之风。   我心下高兴,好啊,这么威猛的大狗,恐怕鬼魂也要惧怕三分。马鸣也是有点中意的样子,想把这狗买下来,但大爷说了,借可以,卖是不卖的,这狗跟了他家那么多年,早就是家庭的一份子了。   马鸣也只好作罢。临走前大爷忽然来一句:“你就是601的住户吧?”   我愣了下,我根本没和大爷说过我是哪家的住户,大爷怎么会知道?总不至于我脸上刻了601几个数字吧?   转念一想,可能是这几天就只有601新搬来了住户。这种老小区里面的居民大都住了二三十年,相互认识,消息相通,冷不定涌现出我这么个胆大买凶宅的,不说认识,也大都有耳闻。   大爷却摇头叹息:“你们大半夜来借狗我就猜到了,以往也有过这样的先例,借黑狗的不是狗贩子,就肯定是601的住户。”   大爷这么一说,我顿时好奇起来,看来在之前买过这处房产的人里面也有懂行的,不过我好奇,他们最后下场怎么样了?   “下场嘛你想想就知道了。如果他们解决了,这房子能被你低价买入吗?”   马鸣这么一说我就有点泄气。不过这也是早预料到的事,没泄气太久,就被大黑狗的吠声吸引了过去。这时我们已经来到了房门前,原本懒洋洋的大黑狗忽然精神起来,不是一种兴奋的精神,而是一种面对危险的警惕态度。   马鸣打开门,我拉着狗。可能之前几次给大黑吓出阴影来了,它说什么也不肯进去,几次三番下来我也着了怒,切换了一口流畅的土话骂它。我老家也有只大黄狗,也是公的,皮实得很,闹起人来没个轻重,这种时候就大声骂,狗是很敏锐的,能体会到你的情绪,知道你不高兴了,就会停下当前行为,呜呜求饶。至于为什么用土话,我在农村长大,家乡话用得比较多,土话骂起来比较有气势。   马鸣一见连忙制止,他说你不能这么做:“像这种活了好多年头,尤其还有驱邪功能的黑狗,比起别的狗来要更通灵慧。又因为它也是个狗‘英雄’,心里是有傲气的,你不是它主人,你这么骂反倒会激起它逆反心理。”   我就笑了,跟说马鸣这就是条畜生,你怎么还说得跟人一样呢。   马鸣白我一眼,说:“你不懂!”   他从我手里接过狗绳,竟然摆出一副讲道理的模样,好言好语劝了几句,又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檀木盒子,从里面捞出来个什么东西,喂给大黑。   我在一旁看着,不由劝了一句:“这可是别人家的狗,你喂坏了怎么办?”   “放心吧,坏不了,这东西可是大补之物。”   听到马鸣这样说,我下意识又打量那东西几眼,却是越看越像一样东西——驴蹄子。我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问了好几遍马鸣这是什么,最后把他骚扰得不耐烦了,这才说:“黑驴蹄子。没见过吗?”   我在小说和电影电视里面见识过不少,不过那些都是道具,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实在的。那东西看起来像只剩半截的烧火棍,两指粗细,蹄髈部位灰扑扑的,蹄壳部位还有不少刮擦。而他包里还有不少一样的蹄子。   大黑把那东西吃了后,就像一个收受了贿赂的贪官,果然变得听话多了。马鸣就牵着它进了屋子里,又让我关上门和窗户,连空调管子延伸到外面的空隙都要堵住,我问他为什么这样做,他说是为了聚阴,外面孤魂野鬼的气息会捣乱,混淆视听,堵住内外流通的通道能让大黑能更容易分辨出屋子里的不对劲。   言毕,他就牵着大黑走动起来。我们先上阳台绕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动静,然后又来到厨房,大黑也没有表现出异常。然后我就说睡觉的时候听到了楼顶的脚步声和拍皮球声,要牵大黑去卧室看看,从厨房到卧室需要经过浴室,大黑却在浴室前方停了下来,对着里面狂吠不止。   马鸣和我对视一眼,都明白过来,不对劲的地方就是这浴室。我又把之前小雅被摸屁股,还有浴室里面的水龙头莫名打开的事情说了。马鸣便道:“这里面恐怕真的不干净。”   说完这句,他上前一步,推开虚掩的浴室门,想把狗牵进去转一圈。原本听话的大黑这次却说什么也不肯进去,四爪扒着瓷砖,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低吠,连接近门边都抗拒。   既然如此,马鸣对我道:“麻烦你代替大黑走一趟吧。”   我听完都傻眼了,怎么回事,大黑狗能辟邪我个屁民能干什么?召邪?加上我本来就被鬼缠身了,独身进去不是死路一条。浴室虽然不大,但坏就坏在它有个拐儿,必须要绕到马鸣视线死角才能看清全局。   我在小说和电影电视里面见识过不少,不过那些都是道具,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实在的。那东西看起来像只剩半截的烧火棍,两指粗细,蹄髈部位灰扑扑的,蹄壳部位还有不少刮擦。而他包里还有不少一样的蹄子。   大黑把那东西吃了后,就像一个收受了贿赂的贪官,果然变得听话多了。马鸣就牵着它进了屋子里,又让我关上门和窗户,连空调管子延伸到外面的空隙都要堵住,我问他为什么这样做,他说是为了聚阴,外面孤魂野鬼的气息会捣乱,混淆视听,堵住内外流通的通道能让大黑能更容易分辨出屋子里的不对劲。   言毕,他就牵着大黑走动起来。我们先上阳台绕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动静,然后又来到厨房,大黑也没有表现出异常。然后我就说睡觉的时候听到了楼顶的脚步声和拍皮球声,要牵大黑去卧室看看,从厨房到卧室需要经过浴室,大黑却在浴室前方停了下来,对着里面狂吠不止。   马鸣和我对视一眼,都明白过来,不对劲的地方就是这浴室。我又把之前小雅被摸屁股,还有浴室里面的水龙头莫名打开的事情说了。马鸣便道:“这里面恐怕真的不干净。”   说完这句,他上前一步,推开虚掩的浴室门,想把狗牵进去转一圈。原本听话的大黑这次却说什么也不肯进去,四爪扒着瓷砖,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低吠,连接近门边都抗拒。   既然如此,马鸣对我道:“麻烦你代替大黑走一趟吧。”   我听完都傻眼了,怎么回事,大黑狗能辟邪我个屁民能干什么?召邪?加上我本来就被鬼缠身了,独身进去不是死路一条。浴室虽然不大,但坏就坏在它有个拐儿,必须要绕到马鸣视线死角才能看清全局。   马鸣见我万般抗拒,也不强迫,只是颇有深意地说道:“你不去也行,反正被鬼魂缠身、霉运罩顶的又不是我。今天不解决就等明天……抱歉哈,我忘了以你的状况,很有可能没有明天。”   我气都要给他气死,心里一阵憋屈。心知肚明这姓马的不就是故意威胁我吗。我一个年轻气盛的大小伙子,被他这么一激还真激出了血性,撸起袖子就大步朝里走。   浴室中间是一个瓷砖墙,将一个狭小的浴室又分成了两个小空间,左面是淋浴和浴缸,浴缸对面是马桶,盥洗台在进门右手边。我走进去时马鸣一个劲在身后念叨:“这么奇怪的格局也是少见,本来就不大的地盘添这么多东西,更加逼仄了。”   我看房时也有这么个感觉,从通风管道望出去,浴室里面的人好似笼中之鸟。可为了尽快买房结婚,也不得不压低标准。   我按照马鸣的叮嘱,先在盥洗台前检查一番。其实也没什么好检查的,就巴掌大一块地方,抬眼之间尽收眼底。我拨弄了两下洗手液旁边的多肉盆栽,手上忽然沾了一团污黑的东西,我以为是泥土,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却被这臭味呛得快要呕出来,好像进入了血腥和屎尿横流的屠宰场。   我干呕两声,赶紧打开水龙头将手洗干净。马鸣在外面问我怎么了,我如实告诉他,马鸣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古怪地说道:“你这个人怎么手欠呢?” 全部章节 第六章 除夕那天   我一头雾水,问这是怎么了,马鸣却叉开话题让我继续探索。后来他才跟我说,闹鬼的房子里盆栽土最好不要碰,里面有植物排出来的晦气,这植物没有光照,摆在这里很久,没有人照看仍然活的很好,意味着它吸收了大量的阴气,这土也晦气。   我吓得赶紧了两坨洗手液仔仔细细把指缝都搓干净,这便拿边上的帕子擦了擦手。一抬眼我就愣住了,看了几眼镜子,觉出几分古怪,可又不清楚这古怪在哪儿,只好暗唾自己东想西想疑神疑鬼,转身又小心翼翼挪着脚步来到瓷砖墙后方。   淅淅沥沥。淋浴开关忽然打开了,水流刷拉拉冲刷在浴缸里,振聋发聩,好似一场大雨。我知道这是灵异事件出现了,顿时心跳如雷,但还是大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   淋浴的水好似不同往常,我低头看了一眼,浴缸底部都是一团乱线般的黑发。小雅头发就是又黑又长,还爱掉头发,一开始我没有多想,过了几秒忽然猛一下回神过来,小雅不是上周就把头发染金了吗?   再定睛细看,那头发竟然是从淋浴的孔里面丝丝缕缕钻出来的。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在年关前观看过灌香肠,五花肉塞进去,机器自动吞吐着,一团浆糊般的肉糜就从那小口中被灌入透明的肠衣,场景像泄般难以言喻。眼前这幅场景也给我这样一种直视感。   我呆了大概有两三秒,然后转身就跑。路过镜子的时候,可能是恐惧刺激大脑皮层,电光火石的刹那我想明白了那种违和感是什么。   我鼻翼左边有颗黑痣,米粒大小,被人调侃过美男痣,我通常照镜子都要对着臭美几番。大家都知道,镜像是反的,你的左脸在镜子变成右脸,右脸变成左脸,但是在刚才的镜子里,我的黑痣却出现在了以我而言的右边!   靠啊!想到这里我更恐惧了,越急越慌,越慌越急,短短几步路的距离我摔了个大跤!马鸣诧异地看我一眼,正要伸手来扶我,却忽然感到一阵凛风直扑面门,浴室门啪的一下拍合上了!   我都要疯了,就差一步逃出生天的感觉谁能懂,爬起来流着鼻血狂拍玻璃门,按理说以我这种力度玻璃早该碎了,但这扇门却忽然变得好似钢筋水泥铸造,坚硬无比。   所幸马鸣还在那头,安慰道:“我答应过会救你的,你先冷静下来,把里面发生了什么说清楚!”   我又捶了几拳头,门自岿然不动。我死心了,掐着自己手心镇定下来,哆嗦着声音把头发和镜子的事都说了一遍。说到头发的时候马鸣没多大反应,听我说到镜子,他忽然打断我,高声道:“你说镜子里的东西反了?!”   我一边唔嗯一边点头,马鸣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隔着门我都能清楚听见,他焦急说道:“沈炼,接下来你按我说的做,你不要回头,找个能反光的东西,看看自己周围是不是出现了另一条影子。”   我不用找,在镜子里面就能看见。一个是我的脸,一个是磨砂玻璃后马鸣团糊的黑影,我比他高点,这个差异很明显,而就在我二人之上,慢慢慢慢的,出现了第三条虚影。   “别盯着它看,注意脚下。”   我已经被吓得麻木了,机械地低头,看见抵着脚后跟的一双影子勾出的脚,连鞋码都和我一样。   “等会儿它一动,你就闭上眼往后退,摸到盥洗台旁边把镜子砸了!”   我就差没把马鸣当真佛供起,他每一个字包括标点符号都是解救我的圣经,自然是点头如捣蒜。大概过了半分钟,那东西果然动了,我闭上眼睛拼命回跑,先摸到盥洗台,又哆哆嗦嗦顺上摸着镜子。   我狠了狠心,咬牙捏着拳头往上哐当一砸,镜子啪嚓裂了,碎片扎了我一手。   我睁开眼又盯着脚下,很久不见它有下一步动作。过了许久,才脚尖一动,往前一步,我顺势往后一倒,在交错的刹那,一阵如坠冰窟的阴冷感袭击了我,我无法描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我能确定地说,那股阴冷一直入侵到我捉摸不着的灵魂深处。   我一屁股跌在地上,怦的一声,门被撞开了,马鸣没进来,站在门外拽着我领子把我拖了出去。他力气真的很大。   二人坐在沙发上良久,我连灌三杯水,这才从惊魂时刻中缓过神来。于是我问马鸣怎么办,这鬼凶成这样,还有什么对付的办法。   马鸣说道:“这里面陈年老鬼了,比八二年的二锅头还辣。这东西一是正常情况不愿意现身,二是本事大怨气大,恐怕不听我们的,逼出来了也得发狂。”   “怎么办?”马鸣忽然冷笑一声:“它不出来,当真以为我拿它没办法?”   他打开罐子,一股难以形容的腥味随之散发出来,我瞥了一眼,里面是凝滞的液体,色泽深红,像放置久了的猪血。   “不是猪血,是鸡血。”马鸣纠正。   他又从背包里掏出不少东西,让我疑心这是哆啦A梦的百宝袋。一袋子陈米,一叠黄符,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   马鸣叫我去厨房翻个大点的盆盛满水,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进了浴室捣鼓起来,先在地上洒满陈米,又往盆子里倒了鸡血混合均匀,符咒按七星八卦的走势贴在了墙壁上。   马鸣可能是看我之前受了惊吓,和我说话来分散我的注意力,就道这些东西能限制它们,就算它们真的发狂,也不会对我们的安全造成太大危险。   做完这一些,他又点了一支香立在中央,这便关上门退了出去。   我以为出现了灵异事件,这些手段很快会奏效,没想到等了大概四十分钟,里面还是没有一点动静。我眼睁睁看着指针爬到十二点,一连番惊吓操作下来,竟然很想睡觉。   这时,我忽然一个激灵,被浴室里面若有若无的哭声惊醒了。这声音乍一听像风,可是细听之下,不难感受到里面浓重的怨气。我不敢再睡,掐着脸让自己清醒过来。马鸣似乎早已料到结果,并不惊讶,平静地离了三米远,站到门前。   渐渐的,玻璃门上出现一道道身影。哭声越来越大,伴随一声凄厉的嘶吼,好像摁开某个开关似的,一双双手啪啪拍在门上,留下一个个清晰血掌印。粗犷的是男人的手,纤细的是女人的手,幼小的是小女孩儿的手,一家三口全在这儿了。   这时我嘴里一咸,旁边的马鸣竟然把手指伸进我嘴里,往我舌头底下塞了个什么东西。我下意识就要吐出来,却被他一把捂住嘴。我怒目而视,马鸣道:“别吐,就保持这样,你来问话。”   “问什么?”我感受出来了,他塞的是个圆形的金属物,似乎是硬币,舌头抵了一下,中间又是镂空,感觉像一枚铜钱。   “问死因为何,为什么徘徊不散,有什么心愿。能得出越多信息的越好。”   我就原样问了这三个问题。浴室里却没有回音,只有撞击巨响,我怀疑以这个动静,借狗的保安大爷都能听到。血掌印叠了一层又一层,渐渐只剩下血淋淋的一团。奇怪的是,闹出这么大的声音,按理说邻居早该骂街了,但周围却别无人声,也不知是他们听不到,还是不敢多管这的动静。   浴室里的惊险持续了有四五分钟,安静下来后很久,我还屏息不敢动弹。马鸣说:“可以吐出来了。”我才感受到舌头苦得发麻。   铜钱自古有辟邪功能,古代除夕那天,大人会放一串铜钱在小儿枕下,铜钱撞击之声犹如鞭炮,年兽听到就不敢来了,这就叫压岁,盖因铜钱作为货币的一种,行使货币流通功能,比一般商品流通的频率要高,也就是说铜钱在交易的过程中会在不同的人手中传递,人气也就是阳气旺盛,鬼怪属阴,畏惧阳气,所以佩戴铜钱有避邪的效果。   又有说法是越旧的铜钱避邪效果越好,刚铸造好的铜钱效果就要大打折扣。我吐出来一看,果真是一枚铜钱,上面布满指甲盖那么厚的锈青,驱邪效果肯定杠杠的。   我呸出两口唾沫,问马鸣这哪儿来的,马鸣也没瞒我,直说是墓里找来的陪葬钱。我质问他你墓里找来的东西就直接给我用?马鸣说我和鬼喊话,必须要拿个东西镇住魂,要不然魂被路过的小鬼勾走,变成脑残都有可能。   我是不敢怒也不敢言。   他拿纸包起铜钱,走到厨房里冲水去了。我在原地转了两圈,盯着玻璃门上的血掌印,忽然察觉到上面有字迹。   我走近几步,又忌惮地停了下来,往厨房方向看了一眼,马鸣已经冲洗好了那枚铜钱,正抽餐巾纸擦拭着。我打算等他先出来再说,不知道什么鬼东西之前,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过了会儿,马鸣收拾好铜钱走了出来,也没看我,径直踱步到浴室门前。我看他上前去了,这才忙不迭跟上。   血迹写的字很模糊,又是印刻在相反的背面,很不好辨认。马鸣说里面应该没什么问题了,让我把门打开。我心里腹诽,没什么问题你让我开门呢。不过刚才马鸣展出的一手确实镇住了我,我心想马鸣在身边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就上前一步,将门拉开。 全部章节 第七章 恶化   一开门,扑面而来的是一阵夹杂着阴风的晦气,血腥味接踵而至,鸡血中夹杂着某种腐臭的气息……我顿时干呕一声退了出来。   马鸣按开旁边的换气开关,这才慢悠悠踱步进去,观察起玻璃门上的字迹来。我在浴室外缓了一阵,适应了里面的难闻气息后,捏着鼻子走了进去。事关自身,加上好奇心作怪,我还是很想知道玻璃门上鬼怪到底留下了什么线索的。   这是我第一次直面鬼写下的字,第一眼看上去似乎很普通。只是笔画歪斜,横七竖八,好似刚刚学会写字的幼儿,可细细打量之下,却能看出这些字透露出的邪性。好似你发现一口黑漆漆的井,埋进身子去看井底,发现有脸色惨白的小丑朝你裂开血红嘴唇大笑。一种猝不及防的恐惧。   我好似被摄住心神一样,不敢再看,从浴室里退了出去。我站在门外观察浴室里的动静,马鸣始终很安静,过了三四分钟左右,他拿出一叠干净的黄纸,将门上的血字拓了下来,然后从浴室中退出。   字体虽然古怪,却很好辨认,一共十个字,四个词组。车祸。刀疤。海鲜。绳之以法。我脑子也算灵活,立马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联。之前买房子时房东说的话我还记得,这一家三口是因为出车祸而死,恐怕刀疤和海鲜味就是凶手的线索,而将凶手绳之以法就是它们的心愿。只要满足这个心愿,它们就愿意自动投胎,宅子的十五万和提成我也能分文不少。   不然怎么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呢,想到这里,我顿时摩拳擦掌,心中的恐惧感也冲淡不少,拉着马鸣就和他说出了自己的推测。马鸣基本表示认同,又补充了几个盲点,于是我们还原出了大部分信息。   首先刀疤线索,刀疤肯定不能出现在车子上,那叫刮痕,就算当时车上还有别的乘客,但人死后还念念不忘的肯定是凶手的特征。我之前打听时也多少知道了一些案件详情,当时撞死一家三口的是一辆货车。货车,刀疤,司机是个刀疤男没跑了。而海鲜应该指的是味道,咱们这地不是沿海,案发时又是夏天,这种东西极易变臭,所以印象深刻的臭海鲜味被鬼魂记住也不奇怪。   得出这个结论后,马鸣就拿过手机打了个电话,语气挺随意的,就跟朋友聊天一样,就说:“你帮我查一下你们局里的档案,2003年那场梧桐街附近的车祸,日期在七月中旬左右。”   我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心道不简单啊不简单。马鸣果然是个有关系的,我虽然一平头老百姓,一些常识还是有的,至少我知道翻阅警局的档案需要申请,不是说查就能查那样简单。如果有人能说查就查,就说明这人级别肯定不低。他开一个小小的房地产中介,能认识这样的人就很不简单,马鸣在我心里的标签除了神秘又加上了一条不好惹。   马鸣挂断电话,又等了一分钟,那人电话立马来了。说找不到我们推测出的这个刀疤男。我离话筒近,还隐隐听见那个朋友的疑惑,问马鸣世界上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官方系统也找不到的人,总不至于人间蒸发了吧?   与此同时,另一个更可怕的推测却涌上我的脑海——这些信息都是我们根据鬼的线索推断出来的,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吗?鬼就不会骗人吗?   马鸣又聊了几句,挂断电话。我犹豫一会儿,还是把自己的推测告诉他,马鸣却道:“不会。其实我干这一行这么久,遇见需要逼鬼现身的情况也不多见。我别的不能保障,只要鬼现了身,留下的线索八成不会有假。”   我顿时也没办法了,马经理是专业的,我自然是听他的。   马鸣想了一会儿,又说道:“现在就两个调查方向,城南有个海鲜市场你找得到吧,菜市场人多嘴杂,凶手既然是个运送海鲜的,肯定和商家也有所交集,你去那边打听一下。还有一个方向就交给我,我怕我朋友查漏了,我过去局里亲自再翻查一下。”   马鸣说的好像那地方是他家一样。我诶嘿两声,却也找不到别的更好的办法。毕竟现在鬼怪缠身的是我自己,马鸣帮不帮我都是仁至义尽。这便答应下来。   这时天已经快要亮了,我又厚着脸皮挤到他店里面睡了一觉。说实在的,我现在怨气缠身,只有跟在马经理身边才有点安全感。马鸣住的地方就在店铺楼上,面积不大,他一个单身汉住却绰绰有余。   我进门的时候,听到一声响亮的猫叫,吓得我急忙后退一步,差点把身后的马鸣撞倒。猫是土猫,胜在毛色雪白,嘴套甜美,品种猫都过犹不及。最奇妙的是,一金一蓝鸳鸯眼镶嵌在那张雪白的猫脸上,好看极了。   我问:“这你养的猫啊?”   马鸣却说是土猫。   他从柜子里拿一袋猫粮出来,招呼道:“小龙女,过来。”这名字让我醉了,哪有人给一只猫起名小龙女的。   我越接触马鸣这人,就越觉得他古怪,有时候脑回路真的让人捉摸不透。我妈有句至理名言,脑子有包,不是有病就是有才。怪才和疯子往往在一线之隔。   我怕猫挠我,跟在马鸣身后进屋的。猫不给我面子,我走到哪儿都朝我龇牙,我说马鸣你得管管,脾气这么凶,小心那天被人麻袋套了乱棍打死。   马鸣古怪地笑了两声:“你怕什么,它又不是在凶你。”   我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当下一阵凉意从脚底板窜了上来。   那东西还在我身上。没走。   我是货真价实被缠上了。   养猫辟邪的传说古已有之。更何况是这种少见的鸳鸯眼白猫,这种猫诨名雪狮子。   狮。雄浑、威猛的象征,古代人家在大门两边放石狮子也是这个道理,石狮子镇宅辟邪,阴祟不敢轻易入侵。   而鸳鸯眼本就玄妙,能看透的东西太多了。   这下我看小龙女顿时亲切起来,恨不得抱起来朝我抓两下,能把晦气玩意儿挠下去最好。   马鸣直接打破我的幻想。我看见他从包里掏出一叠黄符,看着崭新,就是他拓鬼字那叠。他从里面抽了一张出来,到饮水机那边接了杯水,把黄符用打火机点了,烧到一半和着香灰混进水里,让我喝了。   我心里犯膈应。那鬼字毕竟看得我浑身不舒服,现在还要喝下去,让这东西进我体内,更是难忍。可是看马鸣神色,不必他多言,我就明白我没有拒绝的权力。于是捏着鼻子一口灌了。   说来奇怪,这杯符水甫一下肚,我身上那种缭绕不去的阴冷感就退去不少。僵硬的四肢甚至都有回暖的趋势。   过了片刻,小龙女也不再朝我叫唤。身体暖了,熬夜整晚的疲倦感就涌现上来,我合衣在马鸣家沙发上沉沉睡去。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甚至最后自然醒来时,也没有脏东西打搅,是我买了这个操蛋凶宅以来睡得最稳妥的一觉。   睡起来时已经下午两点,屋子里没人,马鸣先出门了,在桌上给我留了张纸条。我按嘱咐给小龙女喂了猫粮,喂到一半,小龙女又开始朝我龇牙,我身上那种阴冷的感觉也回来了。去厕所镜子里一照,黑眼圈没有扩散,印堂还是发黑,不过只是若隐若现。总得来说,不好不坏,只不过要是再解决不了一家三口的问题,估计情况就要秒秒钟恶化下去。   就着冷水洗了把脸,我拿起花盆底下的备用钥匙,拾掇两下就出门了,目标直奔城南海鲜市场。 全部章节 第八章 巨款   嘉乐地产在城北,海鲜市场几乎是背道而驰,搭乘892路公交绕行大半个城市,一小时后,我在鲜乐海鲜市场门口下车。   下午三点半,暑气蒸腾,阳光晒人,地面的热气透过脚底鞋垫直接烫我脚底板。我小跑着进入阴凉处,扑面而来就是一股海鲜腥气。   天气炙热,店主们也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来招呼人,往往人都走到他们面前了,才掀起眼皮子给你一个反应。我沿路咨询几家,那种面相年轻的一看就否定,多半是替自己爸妈来看店的,自个儿开裆裤里扯的屎尿屁都没秃噜清楚,自然不可能知道我想要的信息。   找了几个老人询问,不是耳背听不清,就是痴呆忘事,说好像有这么个人,又好像没有,听着十分不靠谱,我听到一半就走人了。   最后在角落里一家海鲜店停了下来,店主是个中年大婶,打扮得花枝招展,不过眼神闪着精光,似乎无时无刻不在算计他人。这种年纪,这种扮相,一看就是我要找的人。大妈们对八卦的传播往往做出了常人难以企及的贡献。   刚开始我开口想问消息,大婶还不乐意,板着脸很不高兴的神态,我只好咬咬牙买了只一斤半多重的龙虾,她这喜笑颜开,一幅好说话的样子。   我问:“婶子,你们这里以前有没有过一个刀疤脸男人啊。”想了想,我又补充:“大概五年前,他在这个海鲜市场呆过。”   大婶的神色似乎一瞬间有点异样,不过她掩饰得很好,我便以为是自己的眼花没有在意。她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气笑了:“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呢?”   大婶不回答了,沉默了一会儿,似是在思索,一会儿又说有,一会儿又说没有的。我不耐烦了,问:“到底有没有?”   大婶:“哎呀,年轻人别急躁嘛,婶子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我记得是有这样一个人的。不过海鲜市场人来人往,你要让我精准说出他姓甚名谁,一时之间真有点困难。要不这样,你把电话号码留下,等婶子想起来就给你打过去。”   我想了想,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于是留了自己电话号码。   大婶笑意盈盈目送我走后,表情立马垮了下来,转身就打了个电话过去:“强子,你是不是惹着什么人了?”   ……   我对大婶的通话一无所知,离开店面后又去问了几个老人,依旧毫无收获。   海鲜市场倒是离小雅爸妈的房子很近,我心说来都来这儿了,就去丈母娘家吃了顿饭。小雅刚好也在,吃饭时就聊到房子的事。我正愁这个呢,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就藏得挺深的,明面上还是正常样子。   吃完晚饭,两个人甜甜蜜蜜说了会儿私房话,我看天色要晚了,怕路上遇见什么不干净东西,就告别小雅,还是回了马鸣的房子。小雅留我住宿,也被我以‘想给未来爸妈留个好印象’这样的理由拒绝了。   坐到返回的公交车上时,我接到电话,对方自称强子,说要买我手上那套房。   我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你怎么知道我要卖房?”   “你在网上发布了信息的,我刚好看见了。”   我哦了一声,也没作他想:“不好意思,那房子找到下家了,不能卖给你了。”   强子却说:“他出多少?钱给你了吗?钱没到手那就不算交易,随时像反悔都行的。”   我犹豫了一下。确实,马鸣虽然口头承诺,但至今为止还一个都没兑现。说帮我解决鬼缠身,最后还得靠我自己找人。说要十五万加提成买我房子,现在连张协约纸都没有。这一段时间相处下来,我见识最多的就是他的本事,但谁说有本事的人一定守信诺?   似乎意识到我语气中的犹豫,强子又乘胜追击说道:“我拿二十万买你房,当场成交,现钱也行。”   我闻言顿时有点心动,就和他在小区外一家茶馆的包间里约了见面。一见面,看见他的样子我就心里咯噔一下。刀疤。凶神恶煞。一股子不好惹的气势。   我心中嘀咕,寻思我两天一直在找一个刀疤脸,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一个刀疤脸要买我的房?难不成他就是我要找的凶手?   却没想到,这个强子的态度反倒很和气,虽然长着一张歹徒般的脸,但笑脸迎人,还往自己衣服上揩了手再和我握手。   我是个容易从细节处对人产生好感的人,就觉得我是不是太疑神疑鬼了,看这人不像肇事逃逸那种人。   握完手后,我又招呼他在卡座坐下,这时我又注意到他的穿着。脏兮兮的,布满污迹和汗湿。让人很怀疑,他这样的人真能拿出二十万现钱?要知道二十万还算一笔不小巨款。   握完手后,我又招呼他在卡座坐下,这时我又注意到他的穿着。脏兮兮的,布满污迹和汗湿。让人很怀疑,他这样的人真能拿出二十万现钱?要知道,二十万算是一笔不小巨款。   出于礼貌,我还是向他详尽介绍了房产一些信息,靠近三环,路段好,出行方便,面积不大,但以这个价位来说也十分划算了。   最后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闹鬼的事情说了。并明说闹鬼才是我急着把房子出手的真正原因。强子一开始都是可有可无地听着,神色甚至有几分走神,看起来似乎有别的东西要打探,直到等我说到房子闹鬼时,他才忽然惊了一下。   他打断我,笑容有些讥嘲:“你开玩笑吧,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鬼?你该不会是不想把房子卖给我吧?”   按照他这个不信任的态度,要是真买了我的房子是要吃大亏的。我便将一家三口的事简单说了一番,当我说到这一家三口死于一场车祸时,强子的表情露出几分古怪,但是关于那一家三口和我之间的遭遇,我只字未提。   紧接着,强子就跟我谈起了价格。   我这人虽然穷,但是做事儿有良心,也没打算在这个房子上坑他。   “实话跟你说,有个人愿意十五万买我的房子,但是我没卖。你如果要的话,加三万块钱,十八万全款,房子拿走。过户费、税费你出。”   强子犹豫了一下。   “或者你可以先交个定金。”   “我再考虑考虑。”他点了一支烟,话题突然一转。   “兄弟,我咋看你有点眼熟?”   “啊?”他这句话把我问愣住了。   “我想想……你这两天,是不是去了海鲜市场?我买鱼的时候,好像遇见你了,你还有印象不?”   强子这句话给我问愣住了。   怎么可能就这么巧?   我心中起疑,眉头一皱。   刀疤脸、海鲜市场……难道说……   我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明白对方此行的目的并非买房,而是来试探。看来是我在海鲜市场打听他的事情被他知道了。   仔细想想,强子从进屋之后,对房子的格局并不感冒,就连我对他介绍房子的时候他也不是很用心听,反倒是对我提起的‘闹鬼’非常感兴趣。   于是我谎称是女朋友想吃螃蟹,就去海鲜市场转了转。   可强子又问道:“兄弟,我可记得你手里是空的,啥也没买啊。”   我更警惕了,并且更加坚定了心中的猜测。   强子,恐怕就是那个肇事逃逸的凶手。   一想到凶手就坐在我面前,还伪装成买房的人和我若无其事交谈这么久,我鸡皮疙瘩就起来了。强子一直在跟我打探那一家三口的事,无疑让我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我又随便敷衍了两句,便打算起身走人。   强子在身后叫了两声,我装作没听见,快步走到门口,就在我要打开房门的前一瞬间,脑后忽然传来呼呼破风之声,我下意识就地一蹲闪避过去,烟灰缸砸在门上一声巨响,烟头散落一地。 全部章节 第九章 什么东西   如果这一下被砸中了,我不死也免不了个脑震荡的下场,这强子果然恶毒,我火气腾一下就起来了,回头怒目而视:“你!”   强子也意识到我察觉到他身份,慢悠悠走过来,一推门把门锁上,拽着我胳膊把我甩到卡座上,坐在卡座对面虎视眈眈地看着我。   “看来你也知道我是什么人了,打个商量怎么样?”强子说道。   我警惕地盯着他:“你打什么主意?”   “简单,对你我都互利互赢的好事罢了。”强子道:“我不知道你打听我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听好,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你不说,我不说,没有第三个人会知道。你替我保密,我也不伤害你,让你平平安安走出这里怎么样?”   他满脸阴鸷,眼神恐吓。我冷笑了声,虽然我这个人不怎么样,就是一个贪生怕死的穷屌丝,但最基本的道德感还是有的。   强子见我冷笑,就知道这事谈不拢了,顿时一脸凶气地大步朝我走来,他满脸横肉固然凶悍,我这个正值壮年的大小伙子也不是吃素的。他双手掐住我的脖子,我一脚踹到他肚子上将他踹飞,扑上去和他扭打起来。只是我的斗殴经验比起强子这种流氓混混还是少了点,他捏着拳头一拳砸在我太阳穴上,太阳穴是人的头部死穴,我被他砸得头晕眼花,一骨碌栽在地上,余光瞥见强子走到门边捡起烟灰缸,举高了就要往我脑门儿上拍。   我心都凉了,他这是谈判不成,要置我于死地了。随后又自暴自弃地想到,死就死,死了我也要变成鬼,弄死这个强子。   眼看就要被砸得头破血流,千钧一发之际,门忽然被撞开,马鸣跑了进来,将一个东西往强子肩膀后面一拍,强子发出一声怒骂,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我踹开他从地上爬起,心脏还噗通噗通惊魂未定地跳着,问马鸣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马鸣却回答:“我早就知道你们今天的交易了。”   我傻眼了,问你怎么会知道,你跟踪我?   马鸣拍了拍我的肩膀:“别说得那么难听,我早就知道他在海鲜市场有耳目,骗你出去打草惊蛇而已。这不,大鱼就上钩了。”   我听明白了,怒问你算计我?马鸣却道他早在我身上下了些门道,就算他赶不及强子也没法弄死我,况且他这不是来及时了吗,强子没抓到我也是个死,说到底他也是为了救我到处奔波,还让我要懂得感恩。   我呸他一脸唾沫:“感恩个屁!”   马鸣淡定地抹了把脸。我发泄完后心情平静下来,感觉马鸣说得也挺对,就问接下来该怎么办,要不要把强子扭送警察局?马鸣却说不急,先去一个地方,恶人自有天收。   坐上马鸣的车,我还好奇他是要去个什么地方,却没想到眼前的路越来越熟悉,他竟然在朝我家开。一路行到小区门口,又费了点功夫把昏迷的强子弄上去,幸好现在天色已晚,小区内没几个人,不然我和马鸣的怪异举止肯定会招来异样的目光。搬强子的时候我特地看了眼他肩膀后方,没发现什么端倪,不知道为什么马鸣拍一下就给人整昏过去了。   合力把强子搬到楼上,马鸣从背包里翻出绳子,我上去帮忙把强子捆住,马鸣就绕到他身后,从肩膀那里抽出一根针。之前我没发现,是因为那根针扎得太深,整根没入了肉里。   我看那针的方向是斜刺进去的,好像是个什么穴位,就有点诧异,问他你还懂这些啊。马鸣说这算是方术的一种,生活不易,多才多艺。   说完,他又从那百宝袋一样的黑色背包里翻了什么东西出来。强子悠悠转醒,一看见我们就大怒着挣扎起来,绳索捆得严实,凳子脚却被他折腾得嘎吱嘎吱直叫唤。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有病啊你们!放我走!!”但是没人理会他。   “含着。”马鸣又把那枚铜钱递了过来,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我熟练地放进嘴里。他又把一个巴掌大的小鼎立在地上,从包里摸出两指来粗的香,点燃了插进鼎中,让我抱着鼎去浴室,每走一步要按照特定的方位,嘴里还要不断念叨魂兮归来这类短句。   虽然我对浴室有心理阴影,但是一想到马上就要解决这件事了,心情万分激动,加上马鸣说他保证我的安全,于是我二话没说抱着鼎回到浴室。   我先在浴室里呆了两三分钟,期间一直不断贴着墙壁转圈,让烟雾能充分缭绕室内。过了片刻,马鸣在外面喊可以了,于是我抱着鼎踏出浴室。   我还在想马鸣让我按照指引走方位,可指引却不知道在哪儿,就见脚下的瓷砖忽然一暗,出现了一条曲折蜿蜒的阴影,勾勾缠缠不断飘荡,阴影的尽头就是强子。强子早被我们这一番举动搞得一头雾水,一直在大吼大叫骂脏话,也不知道是察觉到了什么,他竟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恐惧,身体簌簌发着抖。   “放你走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要问问它们的意见。”马鸣笑了笑,笑意却未曾抵达眼底。   我抬眼看着手上的小鼎,原来那阴影是袅娜曲折的焚香透过灯光投射在地面上,我按照曲线往前走了两小步,忽然察觉不对。焚香是往我身后飘的,为什么它在灯光下的影子却出现在前方,还是与之完全相反的正前方?   意识到这点,我心下一凛,明白这小鼎必有古怪。马鸣已经在那头催促了,我只好加快脚步。我穿的是运动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很轻,但还是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慢慢地,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我的脚步声里却忽然掺杂了别的声音。那是凌乱琐碎的脚步,不止一个人,有轻有重,有急有缓。   在房间中的三个人中,只有我在走动,那杂乱的脚步声却被焚香勾引着,不近不远地缀在我身后。   “这是什么东西!这是什么鬼东西!你们想害死我!!滚啊!”   我的沉思被强子的大叫打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极端惊恐,双目暴凸地直直盯着我身后,像是看见了什么颠覆三观的事物。我隐隐也猜到那是什么了,很想回头,却又记着马鸣的叮嘱,硬生生克制住了好奇心。不过一想到是什么东西在跟在我身后,我掌心还是忍不住阵阵冒冷汗,马鸣看得惊心,说你千万别把鼎摔了,不然不仅前功尽弃,你自己还会受到反噬。我问什么反噬,他说很有可能鬼魂会把仇人认成是我!   我欲哭无泪。妈的,本来就怕,这厮还这么恐吓我。我掌心出汗更多,抓着鼎滑不溜啾的,一个没留神,忽然滋溜一下,那鼎直接从我两手之间落了下去!   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仿佛看着我的命也跟着一块儿掉了下去,多亏马鸣出手迅捷,脚尖一勾,把鼎勾了起来,双手稳稳一接,插在鼎里的香颤动片刻,落下一截香灰。   我心口还怦怦直跳,马鸣捧着香放在强子面前,我余光忽然捕捉到两大一小三个模糊的影子,它们在强子面前站定,一直跟随我的脚步声也截然而止。我大着胆子打量了一眼,就跟看高糊的老电视似的,只能看见模糊隐约的五官,身上全穿着血淋淋又破碎的衣物,扎着两只辫子的小人站在中间,忽然侧头往我这边看了一下。我吓了一跳,连忙转脸不敢多看。   我看向马鸣,他摇摇头,小声说:“一般都是这样的。”说明这不是先例,而是鬼魂现身本就让人看不清面貌效果,他身上并无怨咒缠身,看得比我还模糊。 全部章节 第十章 早死了   强子却睁大了眼睛,道:“是你们!你们怎么可能,你们不是……你们早就死了!”他胡言乱语起来,口水激动地喷射出来,神经错乱道。   三个鬼影渐渐朝他逼近。我忍不住又去看,却被马鸣拽了一把袖子,说:“咱们出去避避嫌。”   我虽然好奇鬼魂们会怎么对付强子,但还是跟着马鸣走了出去,房门一关,强子噪音般的鬼吼鬼叫顿时减弱,我贴着门缝听动静。马鸣在旁边点燃一支烟,抽了一口吐出烟雾,面无表情地看着烟头。我问你难道不想知道,他嘲笑我好奇心太重,不是好事。   我懒得理他,耳朵贴上去听动静,我确实好奇强子会受到怎么样的惩罚。先是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然后砰地一声,椅子砸在了地上,强子的怒骂传来,难听得脏耳朵,指责道:“都怪你们!要不是你们深更半夜出门,我怎么会肇事!你们自己活该出车祸!”   随后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我耳朵一阵发麻,都快被震破了,惨叫之后,强子的声音骤然虚弱起来,屋子里响起带着哭腔断断续续的求饶,凄惨哀绝,痛苦颤抖,叫人听了打心底发寒。   我又听见他叫我的名字,先是怀疑自己听错,他后来又叫了两声沈毅,因为他不知道马鸣的名字。跟在这两声呼唤后的,竟然是低声下气的求救。   一个死不悔改的肇事逃逸的罪犯,到底是受到了怎样的折磨才会向绑了他的人求救?虽然我知道他做了什么,但同为人类,听到这样的呼救声还是难免动容。   马鸣看出我的神色,说道:“你可别多管闲事。”   我当然不会。我对强子甚至谈不上同情,何况救了他我就要死。我还没那么伟大。过一一会儿,我察觉房间内动静小了,这才示意马鸣,马鸣点了点头,意思是现在可以进去看了。   我开了门走进去,扑面而来一股屎尿骚臭,强子的椅子倒了,他下巴磕在地砖上,保持着撅腚向上的姿势满脸泪水,竟然吓得失禁了。马鸣走过去踹了他两脚,问你还能走吗,我们现在放你出去。他听见了也没有回应。   我跟着走了过去观察他,强子虽然身上没有一点伤口,除了下巴磕在地上的淤青,但是精神却是崩溃的,眼神涣散,唾沫直流。我转头问马鸣:“这是不是吓傻了?”   马鸣点了点头,也没说是不是,就松了绑着他的绳索。我吓了一跳,还想叫他不要这么冲动,免得强子暴起反抗。马鸣示意无事,果然,绳子松绑之后,他也只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在原地呆呆跪着。马鸣拉了他一把,把他推出门去。他站在原地神游很久,才如梦初醒般恍恍惚惚走下楼。   “就这么让他走了?”   “刚才那一出,强子已经没了魂,现在跟傻子差不多了,让他走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可是……这房子……”   “放心吧,事情已经解决了。”   我站在楼下,下意识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六楼的窗户,嘀咕着离开小区。   我担心他打击报复,很是为此忧心了几天,正如马鸣所说,接下来的几天一直风平浪静,我提着胆子曾回去过房子一趟,那天花板上的嬉闹声,再也没有传来,我的黑眼圈也消失不见了。事情解决之后,缠着我的一家三口也随之消失不见,按马鸣说的,应该是投胎转世去了。我恢复了之前的精神气,吃得香睡得好,做梦也没再被鬼压床过。   马鸣果然如约定所说愿意拿出十五万买下房子,但我觉得现在闹事的鬼魂已去,房子也正常了,也不是不能再继续住,再说如果卖掉房子去别地找,是定然再没有这样的便宜可占的。况且和小雅解释起来也颇为费劲。   于是商量着问他,这房子能不能不卖?   马鸣笑了,似乎早有预料似的,说:“当然可以,毕竟咱们也只是口头协议。”   他这句话倒是弄得我有点不好意思了,问他:“那要不然……我给你点补偿?”   马鸣摆摆手,说:“补偿个屁,你不会是把答应我的事儿给忘了吧?”   我想起来他让我跟他干一年房地产的事儿。   “就一年,我正常给你开工资,也给你提成。一年之后,你可以自由考虑去留。”   “那我这……工资能不能涨点?”   “滚!”   ……   这件事之后,我就辞掉原本的工作跟着马鸣干起这行来。   过了有一个多礼拜,我才从早间新闻上看见强子的下场。他那次回去之后就半疯了,他本来在工地作业,翻到外墙镶砖的时候不知怎的忽然发神,直接从十八楼摔了下去,整个人成了一团烂泥。同行的工友说他掉下去之前还一直盯着虚空念叨对不起对不起,不过这事太玄乎,被好多人斥为谣言,没人信他。   但是,我相信。关掉电视,我还久久无法忘怀,心中生出点感慨,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就是所谓的天行有常,报应不爽。人间的法网让你逃脱,那必定会有别的东西来昭彰天理。   吃完早饭,我就拿起公文包和小雅吻别,装作上班赶公交的样子匆匆出门。我先上了去以前公司的516路,在中途下车,又转另一趟公交坐了半小时,这才辗转赶到嘉乐地产。   我没和小雅说辞职的事,对于没亲身经历过这些灵异事件的人来说,把这一行业当做正式工作必然十分扯淡,一来怕她说我不务正业,二来我也不想和她争吵解释什么,反正马鸣照开工资,每个月给她展示存折卡就行了。   到了嘉乐地产,我发现马鸣俨然一副出行打扮站在门口,脸上戴了副墨镜,更有神棍的样子了。店铺已经关了,见到我来,他摘下墨镜,说接了一个大单子,等我好久了,让我赶紧收拾东西跟他出发去临市。   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兴奋,就问是什么大单子,马鸣却故意卖关子,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也没办法,简单收拾了一下店里的东西就跟他走了。路上车程要三个小时,马鸣直接包了辆面包车,司机听口音还正是临市人,也不知道是碰巧还是马鸣故意的。   面包车开上高速,路途漫长,也是无聊,司机就和我们有一搭没一搭聊天。马鸣挺热情地参与进来,聊了一会儿就把话题拐到目的上,问司机知不知道清潼庄园。   司机愣了下,说当然知道啊,清潼庄园嘛,我们县的地标。我这才知道我们要去的不是临市大省会,而是郊外一个下辖小县城。   马鸣变着法跟司机套话,司机可能就把我们当做去游览庄园的游客了,把他知道的有的没的都一股脑倒了出来。   我在旁边听了个一知半解,听到庄园闹鬼传闻时,就有八成把握确定马鸣的目的了。   清潼庄园,一栋从清朝时期遗留下来的百年老宅,宅子主人跟我一个姓,姓沈,建宅的祖先是清朝最后一批旧臣,子孙后代也世世代代都是富贵地主,当地人也叫地主庄园。   “那宅子大吗?”我问道。   司机手舞足蹈,要不是念在这是高速,恨不得练笔带画给我们展示一下:“当然大了!俺没文化,就这么跟你说吧,你在里面把脚走断都不一定逛得完嘞!”   我听他说得天花乱坠,也不禁有几分神往。马鸣抽了口烟,把车窗摇下来抖掉烟灰,抖完后手也没收回来,就径自在窗口挂着,闪烁的火星在急风下迅速燃烧,眨眼间就只剩烟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