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新坑 《枝头俏》
七里村算是远近有名的村子,只因为这村里一半以上的住户都是大饥、荒时逃荒而来的。三十年前辽东省遭遇了一场百年不遇的洪灾,良田屋企化作乌有,无数灾民们拖家带口远走逃荒。平东省与辽东省接壤,大半的灾民都涌到了这里。洪水退后,大部分人觉得故土难离又拖家带口地回去了,剩下小部分无家可归又懒得长途跋涉就留在了这里。天家皇帝还算是好皇帝,下了死命令让各地府衙安置灾民,当时的知府老爷就在划了一片荒地给这群人,给他们落了户,并且租借了农具及种子让他们开荒种地。几十年过去,这里就有了这么一个小村庄。
开荒种地的产量并不高,因此七里村除了是远近有名的逃荒村外,还是出了名的贫困村。但是矮子里有面也挑人高的,村子不大却被一条河隔成了两半,河东的是当地的老住户和逃荒来的“有钱人”,河西的就是逃荒而来的穷人家。河东是砖瓦房大院子,再不济也是整整齐齐的泥土胚房,而河西就几乎都是茅草屋。
天蒙蒙亮,河西一个高粱杆围成的院子里传出一阵阵叫骂声。这院子不大,当中一间泥砖房为堂屋,右边两边各有两间茅草屋。左边一间是卧室,另外一间是杂物间。卧室内,张家大儿子张大盖着被子睡得正熟,隔壁的杂物间里他的妻子何桃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
破烂的门板挡不住严冬的刺骨寒风,更挡不住院子里婆婆的恶毒咒骂。
“你这个作死的扫把星,吃老娘的用老娘的,还一天到晚的偷奸躲懒!”
张高氏提着两只桶踢开了摇摇摆摆的门板,狠狠地将桶砸向缩成一团的何桃,何桃赶紧往侧身往旁边躲了一下,但是依然不可避免地被桶砸了到了腿。
“还敢躲!你这个没孝道的小娼妇!”,张高氏拎起抵在门边的扁担就朝何桃身上招呼。
何桃吃痛,一把抓住棍子,嘴里讨饶:“别打了。”
她不拦还好,一拦张高氏火更大了,使劲将木棍从她手里抽出来,直接朝她头上招呼。木棍不粗,可是张高氏是下了狠手的,一下过去“碰”的一声,何桃顿时觉得两眼发黑,伸手一摸脑袋上肿了一个大包。
“扫把星,克得我二儿子丧了命。你弟妹怀着孩子你还敢推她,你是要害得我老张家断子绝孙才罢休么!丧门星,扫把星!”
张高氏一边打一边骂,一下比一下狠。
何桃双手护着头,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她也想反抗,可是她已经整整三天没吃饭了,大冬天的被关在杂物间连件厚衣服也没有又发着烧,连直起身子的力气都没。她觉得自己估计真的是撑不过去了。
“还敢哭,你个不要脸的小婊、子!”
张高氏一脚踹了过去,觉得不解恨,又抬脚要继续踹时,突然一声尖锐的女声响起。
“张家的,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这是是隔壁家的李婆子在叫骂。好不容易入冬了可以睡睡懒觉,可是这张家每天天蒙蒙亮就开始打骂媳妇,比鸡公打鸣还准时。李婆子实在是忍不住了就吼了这么一声,吼完了就等着张高氏骂回来她们好好地骂上一场,非骂得那老虔婆长点记性不可。
谁知道张高氏竟连吱都没敢吱一声。
“欺负怕硬的老虔婆!”,李婆子得意洋洋地啐了一声,蒙上被子继续睡觉。
张高氏是不敢跟李婆子对骂,谁让人家有三个正值壮年的儿子,而她的两个儿子老二死了,老大又是多说几句话就喘的病秧子。她不敢跟李婆子吵,只能闭上嘴下狠劲继续磋磨何桃。发泄了一通后才命令何桃去村头挑水。
何桃抖着爬了起来,担起水桶颤巍巍地往外走。
张高氏还在身后骂骂咧咧:“装样子做给谁看呢?!不要脸的小娼妇。”
刚出院门,何桃就忍不住嚎啕大哭。
天知道她上辈子,不,应该是上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让她一朝穿越到了这个人间地狱里!
上辈子她可是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也就死的时候有些不守法,就因为接着通知去面试的电话,一不留神闯了红灯,然后她就不记得了,再睁开眼时,她就成了十五岁的何桃。
一开始她还一阵窃喜,赶上穿越大军侥幸多得了一世性命。可是当她看到自己粗糙肿大得犹如树皮一般的双手时,心立马就凉了。
这样的手,是得过什么样的日子才会让十五岁的姑娘有了这么一双手?
何桃,榕树村何家长女,三年前刚满十二岁不多久就嫁给了七里村张家大儿子张大,与此同时,张家的大女儿张大妹嫁给了何桃的大哥何有栋。张家也好,何家也好,都是在温饱线上苦苦挣扎的贫农家,能不出聘礼换来一个俏媳妇自然是乐意之至的。
因为张大生来体弱多病,张家又拿不出像样的聘礼,没人愿意将女儿嫁给张大。能娶了她这样的算是烧高香了,张二贵夫妇对她都算是疼爱有加,粗重活都不让她干,只说让她好好养身子给张大传宗接代。
可是,好日子不长久。她在张家的第三年,公爹张二贵喝醉上茅房时摔了一跤,直接摔断了腿,之后成了个半劳力。前不久,张二在柳树镇里做工时顺手牵羊,偷了黄大户家的银钱,被家丁抓住当场就打了个不省人事,抬回来不几天就留下刚怀孕的媳妇一命呜呼了。
张二的媳妇罗氏原本就不满张二贵夫妇一直偏心何桃,嘀嘀咕咕地说张家连连出事就是因为娶了何桃这个扫把星进门,列举了何桃进门以后张家的祸事,连家里丢了一只鸡都算到了何桃头上。张高氏中年丧子心境大变,再加上这时候的人本来就迷信,于是便开始嫌弃何桃。
刚开始也就是嘴上说说,何桃本来在娘家时就不受宠,张高氏骂什么她都唯唯诺诺的,一句嘴也不敢还。张高氏就越发地变本加厉,最终开始动手了。
从此何桃就从小媳妇变成了张家的奴隶,家里挑水、砍柴的重活,地里的农活,一家人的吃喝拉撒全是她一个人的事。
半个月前,何桃实在是忍不住打骂就向张大诉苦。张大娶个媳妇不容易,因此一向心疼她,等到张高氏再次打骂何桃时,张大就上去劝架。三个人,一个跑,一个追,还有一个在后面追。结果张大崴了脚,掉进了沟里。当时正值初冬,张大本来就体弱,这下可好,差点就要了一条命。
这下子连张大都相信何桃是扫把星了!
张高氏的打骂开始升级,连罗氏都能拿打骂她取乐。张高氏说她是扫把星,怕儿子沾了她的晦气,让她一个人住到杂物间,连床被子都没给她。她原本仅有的厚棉袄也被罗氏扒了去。
何桃冻得发烧了,张高氏骂她装病,还减了她原本就不多的口粮。又冷又饿的何桃最终化作一缕芳魂离开了人间,换来了女白领何桃。
何桃没受过这样的罪,她当然不会默不作声的做牛做马。一明白自己的处境后,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跑。
结果推开门,还没跑出院子就被罗氏发现了。罗氏拿着扫把就打骂她,她又不是逆来顺受的小媳妇,自然不会站着挨打,就跟罗氏厮打起来。
这可不得了了。罗氏可是怀着张家唯一的血脉,她嗓子一嚎,张高氏就冲了出来,连卧病在床的张二贵和张大都下了床,四个人按着何桃一顿打。如果不是怕嫁到何家的张大妹受牵连的话,估计这一家人能直接把何桃给打死。
何桃就被关进杂物间,整整三天滴水未进。
何桃挑着水桶,走了不不到百米就瘫倒在地。一个路过的小媳妇见状就要上去扶她,却被同路的妇人一把拦住,拉着她就走,一边走还不停地说嫌弃的话。
“你傻啊,去扶她,她可是出了名的扫把星!你就不嫌晦气!”
小媳妇小声说:“我看她挺可怜的。”
那中年妇人估计是她婆婆,听了这话没好气地拍了她一巴掌:“不信,你去沾了晦气,我就让大林休了你,免得连累我们一大家子。”
何桃拽紧了一把枯草。
不行!她不能这么过下去了!
她怎么就被打傻了、饿疯了?居然就不反抗了?!
挑水?!
去他妈的!
何桃骂了一声勉强着站了起来,看着空空的桶心里寻思着该怎么摆脱这个困境。
正文 反抗
何桃觉得张高氏纯粹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如果真的相信她是扫把星的话,早就休了她将她扫地出门了,怎么还会容忍她留下来继续祸害他们老张家?不仅如此,还费尽心机地将她的恶名传遍了村里,让村里人都视她为洪水猛兽。
让她无处可去,只能留在张家做牛做马!
这买卖可真是划算!
必须要离开!
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何桃明白这世道对于女人而言有多艰辛。偷跑是行不通的,被休弃也一样不行,无论顶着“七出之条”中的任何一项都会一辈子抬不起头。最优的选择只有,和离。
和离!
何桃握紧了扁担,嘴角扯起一丝冷笑,回头看了看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张家茅屋。
何桃将扁担和木桶一放,偷偷地从溜进了张家后院。根据原主的记忆,张高氏一般打骂完了以后都会回去继续睡觉,等何桃回来做早饭。果然,这时候张家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如果竖起耳朵仔细听还能听到张二贵的呼噜声。
何桃摸进厨房,拿了菜刀和火折子,然后赶紧就跑了出去。这时刚入冬,地里没什么活计,所以大部分的人这时候都还在被窝里。
河西靠着山脚,何桃一路狂奔进了山,一路上一个人也没遇到。
原主在山里有个属于自己的“秘密领基地”。顺着记忆,何桃找到了一个不大山洞。原主经常被罚几天不能吃饭,只能趁着上山砍柴的时候偷偷摘点野果充饥。担心冬天被罚禁食没有果子吃,她便趁着每天煮饭的时候偷偷藏了些米粮,每次上山砍柴就存到这个山洞里。
果然,何桃翻出一个藏着大概有半斤粟米的破陶罐。看着眼前的一切,一种无法言语的悲哀涌上心头,为自己,更为已经死去的何桃。
这世道对女人而言真的如此艰难么?
何桃冷着张脸用三个石头摆成了简易的灶,用破陶罐盛了水直接煮了那小半斤粟米。她一脸专注地看着陶罐里的水煮开了,然后黄澄澄的粟米在水中翻滚,慢慢地有久违的米香灌进口鼻间。
她一边用树枝搅动粥,一边很没出息的咽了口唾沫。
真是报应啊,想当年爸妈教育她“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要珍惜每一粒粮食时,她是怎么说的?她那时候说,家里米多着呢,我从来没有缺过,也从来没看到过别人缺过。
每次外出就餐,点菜时哪次不是点的超出食量?她从来不打包。下一顿有新的好吃的,为什么要吃剩菜剩饭?
现在她如一个乞丐一般,对着一锅连洗都没有洗过的粟米粥流口水!
粥熟了。核桃对着陶罐一阵一直吹气,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一罐子粥灌进肚子里。她实在是太饿了!
她都觉得很神奇,自己刚才哪儿来的体力从张家一路狂奔到山里的。
她烤着火,一口一口地喝着粥,脑子里回顾来到这世界三天以来发生的事情。因为推了罗氏,被张家一家四口群殴,若不是张家人没有壮年劳力的话,估计她当场就被打死了吧?
被关在杂物间,又冷又饿,又惊又怕。她不止一次地想,不如就这样死了算了!
可是,每当她一边这样想一边会把自己往稻草堆里凑,那样会暖和一些。她还拔了地上的草当做粮食,一口口嚼烂然后吞进肚子里,渴到不行的时候,她甚至喝了自己尿!
她想活,还不想活得这么窝囊!
为什么自己要去死?该死的是张家那群畜生!她握紧手里菜刀的刀柄,她真的很想将张家全家碎尸万段的冲动!
吃饱了喝足了的何桃带着陶罐和菜刀踏着稳健的步子,一步步走下山。
刚下山就听到张高氏一声声的咒骂。
“扫把星,偷奸躲懒。。。。。。”
何桃避开了张高氏又从后院溜进去,直接来到了罗氏的房门前。挺着肚子的罗氏正懒洋洋地侧卧在床上嗑着瓜子,嘴里还碎碎叨叨地和着院外张高氏的咒骂。
“不要脸的小娼妇,挑水不知道挑到哪个奸夫床上去了。。。。。。”
何桃一步冲到了床前,罗氏还未来得及尖叫就被何桃用菜刀架住了脖子。
“你,你,要什么?”,罗氏浑身都在抖,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这罗氏以前打骂何桃时何等猖狂,如今还不是乖乖地求饶?所以说啊,不怕不要脸的,就怕不要命的!
何桃手一动,刀刃翻了翻。
罗氏看不到,但是能感觉得到刀刃贴着她的下巴,刮来刮去,甚至能听到刀刃刮过皮肤的声音。
“大嫂。。。。。。”,罗氏哀求道。她真的很怕何桃一下手就了结了她。
“闭嘴!”
被刀架着的罗氏害怕,持刀的何桃也是紧张到不行。虽然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但是做了几十年奉公守法的良民,突然间让她做出绑匪的举动,她还真是心里没底。她努力平复了下心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正常。
“叫你婆婆进来!”
罗氏哪敢不答应啊,连忙高声呼喊:“娘,娘,快进来!”
“大清早的嚎什么!”,张高氏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那个扫把星不知道跑哪儿去躲懒了!等她回来我非扒了她的皮。。。。。。”
张高氏一进门就看到何桃用菜刀架着罗氏,罗氏嘴里被塞了结结实实地塞了一块布,一脸鼻涕泪水地看着自己。她立马像被人掐住脖子一般,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扒了我的皮?”,何桃冷笑着望向一脚踏在门槛上的张高氏。
“杀人。。。。。。”
“再敢叫一声,我就破开她肚子!”
张高氏一下子就闭了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何桃,你可别做傻事啊!有什么事好说,你先放下刀。。。。。。”
何桃也不看她,只顾着转动手中菜刀的刀柄,一边转一边说:“放下刀,等你们一家人再打我一顿关进杂物间饿死么?”
“都是一家人。。。。。。”
“别!你们四个才是天造地配的一家人!”,何桃打断张高氏的话。
“何桃,娘求你了。。。。。。”
“哦,忘了告诉你,你大儿子根本不能人道,”,何桃看向张高氏,一只手架着菜刀,一只手摸向罗氏的肚子:“这里面可是你们老张家唯一的独苗苗!我这手要是这么一划,可就一尸两命了,你们老张家就断子绝孙了!”
“何桃。。。。。。”
“闭嘴!”,何桃根本不听她说话。
“何。。。。。。”
何桃没有出声,只是冷笑着将的手放在罗氏高耸起的肚子上,直直地盯着颤巍巍的张高氏的眼睛,手不轻不重地拍了起来。
张高氏顿时闭紧了嘴巴,眼巴巴地看着何桃的手在罗氏的肚子上一拍一拍的。
“现在我说,你做。”,何桃停下手里的动作:“明白么?”
张高氏赶紧点头。
何桃看着张高氏的眼睛:“听清楚我说的每一句话,不然后果自负。”
张高氏生怕何桃没看到一样,十分用力地一直点头。
“去把张二贵绑过来!”
张高氏赶紧去了。紧接着就听到张二贵的骂声:“你这老婆子疯了么?绑我做什么?!”
“赶紧的,我耐心不多!”,何桃喊了一声。
她一喊隔壁就没了声响。过了半晌,张高氏就拖着一瘸一拐的张二贵进了门。张二贵嘴里也被塞了块破布。看来,男人永远不如儿子重要啊!何桃嘲讽地笑了笑:“办得不错!”
张二贵一个劲儿地挣扎,眼睛恨恨地瞪向何桃,恨不得吃了何桃。
“再瞪我我就宰了你孙子!”
何桃一句话就让张二贵低了头。
“带上张大去找里正写了和离书,然后去衙门存档,办好了以后交给我。”,何桃一字一句地说:“和离的原因就写,因为张大体弱不能行房,双方协议和离。”
张高氏一听瞪大了眼睛,又要张口说什么,何桃作势要用力拍向罗氏的肚子,她立马就住了嘴。
“你也别想着去找人来收拾我什么的,”,何桃看着她的眼睛:“反正我活不了,大家就一起死,带着你们老张家媳妇和孙子一起见阎王去!明白了吗?”
张高氏一个劲儿地点头。
“让张大省点儿心,他要是不愿意的话,我就宰了手里的这两个,然后再一把火烧了这里。让他后半辈子要饭去!”
张高氏只能点头。
傍晚的时候,何桃终于如愿以偿地拿到了和离书——上面清清楚楚地盖着南山县衙的红章。她满意地点点头。
“何桃,你怎么这么狠心!”,张大红着眼瞪她。
这和离书上写着他不能人道,以后他哪儿还有脸在村里活下去?想起一路上里正看他的眼神,他就恨得要死。
何桃扯出一个笑,声音无比地温柔:“我还可以比这更狠!”
“你不是何桃!”,张大退后一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想当初何桃刚进门时,那么娇小温柔,怎么可能做出这样胆大妄为的事情。
何桃愣了一下。是呀,她确实不是何桃,但是,从此以后何桃就是她了!
“是呀,何桃死了,被你们张家折磨死了!”
“何桃,我们已经按你说的话做了,快放了你弟妹吧!”,张高氏站在张大身边,又是紧张又是害怕。
“不急,你再把张大绑起来,再把自己绑了!”
“何桃!”
“儿子,别说了,按何桃说的做!”,张高氏赶紧拉张大,说完还讨好地对何桃说:“何桃不会害我们的,对吧,何桃?”
何桃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当然不会要他们的命,她可不想给这样的畜生填命,她还要好好地活下去,活得舒心长久!
第二天一大早,何桃穿着厚棉袄拎着一个小包袱离开了张家。走了一段路后,她回首定定地看向晨雾中的张家小院,笑得无比欢畅。
正文 娘家(上)
榕树村
拎着小包袱的何桃终于赶在天黑前到了榕树村。
虽然有着原主的记忆,七里村距离榕树村也就是一个时辰左右的脚程,但是实际走起来时她花了一个白天。她本来就是路痴,乡野的路又实在没啥辨识度,加上她对于这个陌生的时空总是保持着充足的戒心,一路迷路,一路找路,走走停停花了整整一天才到达目的地。
榕树村是柳树镇管辖下的大村,有将近两百户人家。村里有三户大姓,何、容、林三家。何桃所在的何家就在其中,村里三分之一的人口都能和何桃扯上亲戚关系。她刚进榕树村就被人认出来了,一个老太太拉住了她的手:“桃丫头,你咋这时候回来啦?”
这老太太正是住在村口的老寡妇——罗成氏,村里人都称她为成老太。何桃记得她,应该是她祖母辈的,说起来张家和何家的亲事就是这成老太说合的。
“成奶奶,我跟张大和离了。”,何桃抽回手小声回答:“所以回娘家了。”
“啥?!”,成老太长大了嘴巴:“和离?你不跟张大过啦?”
“是呀,不过了。”
何桃抱紧了手里的包袱。她没想跟成老太多扯,可是成老太却没想结束对话,一把抓住她胳膊就扯着她往村里走。
“走走走,回去找你爹娘,不能这么放过张家。这么好一个闺女居然说不要就不要了!简直是欺负咱老何家没人呐!”
“成奶奶,您别急,先等等!”
何桃丢了小包袱,一把抱住了成老太,心里暗自感叹了下,这破身子真是不管用,连个老太太就拉不过。
“怎么能不急?”,老太太又瞪眼。
“这事儿,我得亲自回去告诉我爹娘,您要是去了,他们会觉得没面子的!”,何桃本来就不是善于言辞的人,就直说了。
她这么一说,老太太立马闭嘴了,还谨慎地看了看四周有没有人,然后才压低声音对何桃说:“也对,你看我都急糊涂了,这事儿不能嚷嚷开了,你先回去跟你爹娘说。说不定还能转圜回来。”
转圜回来我宁愿去死!
何桃在心里吐槽,嘴上却称是:“是呀,我得先跟爹娘商量商量!”
“那你赶紧回去吧!”,成老太拍拍她肩膀,捡起包袱塞进她怀里:“有事儿来找你成奶奶。”
何桃点点头抱紧小包袱,转身继续往何家走。路上又遇到了几个村里人,她都一一打过了招呼,别人问她为啥这个时候回来,她也不敢老实交代,只是含含糊糊地说就是回来看看爹娘。
一刻钟后,她终于站在了何家的院门外。
何家世代务农,也就何桃的曾祖父何大柱那一辈出过一个秀才,何大柱的弟弟何大梁,也就是因为如此,身为长子的何大柱才得以分家独过——爹娘都要跟着小儿子享福。祖屋大院留给了何大梁,何大柱得了家中大部分的土地,十二亩水田以及五亩旱地,乐呵呵地修了三间茅草屋。
何大柱分家后带着妻子耕作,日子也过得过去,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时间长了就不行了,他有三个儿子:何志高、何志贵、何志生,儿子们一天天长大了,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等着娶媳妇。
没钱怎么下聘?没房娶了媳妇住哪儿?
作为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上哪儿弄钱去?何大柱只能咬牙卖了两亩地,加上十多年卖粮所得的积蓄,建了这么一座青砖灰瓦房,给三个儿子付了聘礼、娶了媳妇。
问题又来了,地少了,家里又进了儿媳妇再生了孙子,米粮就不够吃了。
何大柱咬牙分了家,按照他当年分家的传统,大儿子得了两亩水田和大房子,二儿子和三儿子平分八亩水田、五亩旱地。他就带着老陈氏跟着大儿子何志高过活,声明不用二儿子和三儿子赡养。
何桃家就是当时曾祖父何大柱建得的屋子,所以在村外围靠近农田。这一片的住户不多,七八户人零零散散的分布在河岸一边,河对面就是农田。何家屋子在这一片算是大的了,正屋三间、东西两方各四间青砖灰瓦房,中间围着院子。
何桃看着暮色中的何家院子。何家,会接纳她吗?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手敲向何家的院门。“咚咚咚”几声后有脚步传来。一个中年妇人拉开了门,正是何桃的便宜娘小陈氏。小陈氏身材瘦小,五官是长得蛮好,只是她一脸的愁苦之色,让人看了就喜欢不起来。
“桃儿?!”,小陈氏何桃的瞬间,眼睛一亮满脸的苦色去了不少,又是惊喜又是疑惑,开口就问了跟成老太一样的问题:“你咋这时候回来啦?”
何桃深吸一口气叫了一声:“娘,我们进去说吧。”
“对,快进屋去!”,小陈氏接过何桃手里的包袱,一手拉住她往里走。
“爹,娘,桃儿爹,桃儿回来啦!”
何家众人此时正在堂屋挤在一起烤火,一听到这话所有人扭头看向门口。院子不大,几步就到了堂屋。
“大姐!你怎么这么就不回来呀!”
一个小姑娘叫着冲进何桃怀里,差点将她给撞翻了去。这就是何桃的便宜小妹——十岁的何莲。何莲瘦瘦小小的,又顶着枯黄的头发,何桃看了觉得心里一酸——她居然差点被这么跟豆芽菜给撞翻了!她身体是弱到爆了!
“大姐。”,一个略显瘦弱的少年站在堂屋门口冲何桃笑。这个是何桃的便宜弟弟十三岁的何有梁。他身上穿着一件肥大的棉衣,一看就知道不是给他量身做的。
何桃是家中的长女,何莲和何有梁几乎都是跟她长大的,所以跟何桃一向很亲。
“嗯,回来了。”,何桃心里稍稍放缓摸了摸何莲的脑袋,又对何有梁笑了笑,然后进了屋。
“爷爷,奶奶,爹,二叔,二婶。”,何桃一边问候一边观察众人的脸色。
何家现在的当家人就是何志高和大周氏老两口,领着何富国、何富家两家一起过,上下一共十二口人,现在一个不落地全部在堂屋里。
老大何富国,娘小陈氏,小陈氏是已过世的曾祖母老陈氏的娘家堂孙女儿。大房有两儿两女四个孩子,长子何有栋,大女儿何桃,二儿子何有梁,小女儿何莲。何有栋已经成家两年,张大花一过门就怀上了,半年前生下的儿子何光明。
二房人口相对简单,何富家,小周氏——大周氏娘家外甥女,以及尚未成家的独子何有田。
何桃还没来得及向平辈的人问候,她的大嫂张大花——前夫的妹子就蹦了起来,一手叉腰,一手就戳到了她脸上:“你怎么回来了?!”
她娘家最近接二连三的倒霉事她知道得一清二楚的,这个扫把星就是专门克她老张家的!张大花想到这个赶紧捂住肚子,往后退了一步,可得离她远一些,怎么说她也是老张家的女儿,沾了晦气的话说不得一尸两命呐!
何桃冷眼看着张大花一个人唱念做打。
“你小心点!”,何桃的大哥何有栋不耐烦地扶住了张大花,扭头对何桃扯了一个笑脸:“桃儿,快坐,你大嫂又怀上了,这段时间脾气总是怪怪的,你别介意啊!”
“快过来坐,烤烤火!”,何桃爹——何富国开口说话了,说着朝长凳的一边挪,让女儿坐到自己身边来。
何桃听了就走过去坐下了,赶了一整天路,她确实是又冷又饿。她刚坐下何莲就凑到了她身边挨着坐下了,小丫头伸手挽住了她的胳膊,冲她一笑。
何桃也笑了笑。
“你咋这时候一个人回来了?”
何桃奶奶大周氏这时候开口了,直愣愣地看着何桃。
“奶奶,我和离了!”,何桃直接抛出了炸弹:“我没地方去了!”
“什么?!”
果不其然,一石激起千层浪,何家人一下子就炸开了。
“桃儿,你说真的?”,小陈氏抓住何桃的手。何桃点点头,小陈氏立马抱着何桃嚎啕大哭起来,就跟天塌下来了一样。
“姐,啥是和离啊?”,何莲一脸懵懂。
何富国直接起身捞起放在堂屋角落里的锄头就要往外冲,何富家赶紧拉住他劝:“大哥,你干啥呀,别冲动啊!”
“是兄弟的就带上家伙跟我一起去张家!”,何富国却拧着脖子大吼了一句。
二婶小周氏急了,一把抓住自己丈夫,冲何富国说:“大哥,你说什么呢!你也得问问清楚才,万一是桃丫头自己做错了事,您这不是赶着去张家丢人么?”
“你说什么!”,何富国瞪大了眼睛:“弟妹,桃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她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
“大哥,别生气,我一时嘴误嘛!”,小周氏被何富国杀人般的眼光吓了一大跳,赶紧拍了自己一个嘴巴:“桃丫头自然是好的!肯定是张家的欺负人,你也别激动,咱再好好合计再去。。。。。。”
“她就是专门克我们张家的丧门星!”,张大花听了立马嚎起来,两手叉腰:“进门一年就克得我爹断了腿,我弟弟也没了命,现在我大哥就剩一口气了,她就是扫把星,早就该休了她了!”
“你再说!”,何富国抡起拳头就要往张大花身上招呼。
扫把星这种话都是能随便说的?要是这个名声传出去了,何桃就别想好好做人了!
何有栋抱住何富国的手:“爹,您别生气,她还怀着娃呢!”
张大花听了仿佛立马有了底气一样,又开始嚎:“她就是扫把星!晦气!”
火上浇油!何富国听了气得脸通红,可惜两手被兄弟和儿子制住了,他抬脚就要踹。何有栋为了儿子只能挡在张大花身前,生生受了一脚,捂着肚子就往地上倒。
“有栋!”,大周氏大叫一声站起来,跑到大孙子跟前:“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就是一时岔了气。”,何有栋摆摆手站起来,看了一眼张大花的肚子。这一脚要是踹她身上估计肚子里的娃就废了!
张大花显然也想到一块儿去了,一下子脸就白了,躲在何有栋身后不敢再说话了。心里面却一直在骂何桃扫把星,一回来就害得她挨打挨骂!
何志高这时候也默不作声地站了起来,走到何富国跟前夺了他的锄头。何富国不敢跟亲爹动手,只能哀求:“爹,咱不能让我闺女就这么被糟蹋了呀!”
“老大,你住嘴!”,大周氏瞪了被小陈氏抱着的何桃一眼,慢悠悠地说:“确实不能这么算了,何桃必须得回去,不然咱何家的名声就完了!”
正文 娘家(中)
“我不回去!”
何桃一听立马不干了,挣脱小陈氏站了起来。
“闭嘴!没你说话的份!”,大周氏说着就拧了何桃一把,眼里凶光大露:“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回来干嘛!”
“娘!”,何富国大吼一声:“您。。。。。。”
“你嚎什么,对自己亲娘嚎什么?!”,大周氏一巴掌就拍了过去。
“我。。。。。。”,何富国立马禁了声。
何桃挽起袖子,露出手上密密麻麻的青紫淤痕,凑到大周氏眼前:
“张家人虐待打骂我,您也要我回去?”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屋里也没点油灯,唯一的光源就是被众人围着的火盆了。众人听她这么一说,都凑到了跟前,看清楚了以后每个人面色不一。
张大花是知道何桃在张家被打骂的事情,在她看来,这是何桃活该,谁让她克他们老张家,打骂还算轻了,就该让她给张二赔命去!不过她这时候是不敢说出来的,只能在心里骂骂。
何有栋也是略有所闻。张家的事情确实让人毛骨悚然的,他都有些怀疑何桃是不是真的很晦气。现在看到妹子手上的伤他心里面确实是很矛盾。
何富国看了则是握紧了拳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小陈氏哭得更大声了,连不懂事的何莲都捂住了嘴巴——这么多伤痕,那得挨多少次打啊?!张有梁挪到何桃旁边说:“大姐,我给你报仇!”
何富家和小周氏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何有田——幸好咱家的不是闺女!
“他们家所有的活都是我一个人做,动不动就又打又骂,要不然就是关我几天不给饭吃,您还是要让我回去?”
何桃看着大周氏。
她毕竟只是占了这个身子,对何家人没啥感情,如果是在真正的亲人面前,她此刻应该是痛哭流涕吧?但是她向来独立惯了,在外人面前没办法露出软弱来。她只能干巴巴地列举何桃遭受的罪。
何志高摸出旱烟杆点了火吧嗒吧嗒滴抽了起来。
“谁让你是个扫把星!”
大周氏一语惊人。
何桃看着她的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居然骂自己的亲孙女是扫把星?
一屋子人都静了下来,看向大周氏。
“我早就给你算过命了,天师说了你是早夭的命,如果活下来就是命硬,克尽周边的所有人!”,大周氏冷哼了一声:“怎么,你克完了张家又要回来克死我们一家吗?”
好你个老毒妇!
有两个人同时在心里骂了这一句——何桃和张大花!
何桃是在恨她断了自己的后路,顶着扫把星的名头何家肯定是容不下她的,而张大花则是恨她将丧门星送进了老张家,害得张家家破人亡。
何富国大吼一声,捂着脑袋蹲了下去。
大周氏这么一说,当年何桃早嫁的谜题总算是解开了。
两年前,何桃才十三岁,定亲是够年纪的,可是出门就算太早。可是和张家的亲事一定下来,大周氏就言辞强硬地要求何桃在张大花进门的同一天出嫁。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因为大周氏向来抠门,他们就猜想估计是因为多了一口人吃饭,就让何桃早些过去让张家人养活,不浪费米粮。
谁知道说破了以后居然是这个原因!
“你爷爷身体一直很好没病没灾的,你一生下来她就得了一场大病;你三岁的时候你爹上山砍柴摔下山坡,大青山你爹熟得跟自家后院一样的居然失足,”,大周氏指着何桃的鼻子一笔笔地数落。
“。。。。。。你十二岁那年你二哥去镇上被人打劫,昏迷了整整两天才醒过,差点就没了命,腿脚就不好了。何家因为是损失了多少银钱,现在连口饱饭都吃不上。克得一次更比一次厉害!”
大周氏两片薄唇张张合合,将何家十几年的倒霉事,不顺心的事,全部归结在了何桃是个扫把星身上。
“果然是个扫把星!你怎么还有脸活着,你怎么不赶紧去死。。。。。。”,张大花听完了以后就跳了出来,跳起脚来就要去打何桃。何有栋拉住了她没让她碰到何桃,却没再让她住嘴。
何家人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冷漠,尤其是一直没说过话的何有田。原本还抱着她哭得昏天黑地的小陈氏也犹犹豫豫地不敢再靠近她。
这就是所谓的亲人?
虽然一开始就没有抱太大的希望,这年头谁家有个被休弃或者和离的女儿都是丢脸的事,她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只求借住一段时间,没准备一直赖在何家,但是她没想到结局比她想象的更加不堪。
何桃冷笑。
“我走,我不会赖在你们家!”
“大姐。。。。。。”,何莲要去拉她的衣服,却被小陈氏一把拉进怀里。
何桃看向她,她唯唯诺诺地想要解释:“桃儿,娘这是。。。。。。”
何桃默不作声地捡起地上的包袱,就要往外走。
何有梁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
“大姐,这大晚上的你上哪儿!”
“桃儿,你别冲动!”,何富国也拦住她不让她走。
“大姐,你别走!”,何莲挣脱小陈氏的怀抱,抱住了何桃的腰。
何桃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心里其实一片恐慌,这天大地大,离了何家她又能上哪儿去?让她求大周氏,她做不到。而且,估计怎么求也没用的。扫把星的名头有多恐怖她已经见识过了,简直是臭到了狗都嫌臭的地步。
何有梁扭头看向大周氏,哀求:“奶奶,至少让大姐住一晚上吧,这大晚上的,您让她一个女孩子上哪儿去啊?爷爷,您说句话呀!”
何志高默不作声地抽着旱烟,两眼盯着火盆,显然是不打算让她留在何家的。何家也就是看着光鲜,有个大宅子,可实际上里面是空空如也。家里的粮食本来就紧张,多一张口吃饭其他人多挨一顿饿!闺女本来就是赔钱货,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道理还要回来何家养活的。更何况还是个扫把星!
“我不管你。。。。。。”,大周氏正要开口说话,却被一直躲在角落里的何有田打断了。
“奶奶!”,何有田拉住大周氏:“我有话跟您说,你跟我出去一下。”
“你别劝我,我是说什么都不能让她留下的。。。。。。”
大周氏被何有田拖着往外走,一边还回头说着:“必须走,不能让她留下来,留下来就是祸害我们何家。。。。。。”
何富家和小周氏两口子绷着脸,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明显就是不赞同何桃留下。他们甚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何有田被害得最惨,他居然会去劝大周氏。如果不是顾忌到何富国的话,顾忌到以后两家人还要生活在一起的话,他们早就跟张大花一样嚷嚷开了。
连何桃都有些莫名,按照大周氏的说法,何家被何桃害得最惨的就是何有田了!难道他是个难得清醒的,不相信这些封建迷信?
片刻后,大周氏抿着嘴又回到了堂屋,一言不发径直回了卧室。何有田挪着步子走到何桃跟前,扯出一个怪异的笑脸说道:
“何桃,你就安心住下吧!”
何桃看着他,何有田却别开脸走了。
“太好了!大姐,可以留下啦!”,何莲欢呼着靠近何桃怀里:“今晚上咱们一起睡吧!”
“让她住西屋的空房!”
大周氏在卧室里吼了一声。
西屋的空房就挨着何有田的房间,何富国和何有梁领着何桃进了房间,帮她拿出被子铺了床,又一起安慰了她一番,让她不要想太多,安心住下。
何桃点点头表示明白。
关上门,她一头栽倒在床上,蹬掉布鞋,拉上被子蒙住了头。这一整天她身心俱疲,她想大哭一场,可是,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张大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屋顶。
张家人现在应该脱离捆绑了吧?她走之前给张大一把生了锈的刀,让他自己慢慢磨断绳子。希望自己走之前那一番“要死一起死,死也要拖着你们张家所有人”的话能起到作用,让他们不要来找麻烦。就算来也没关系,反正和离书已经拿到手了,到时候不承认就是了!
如果他们来找麻烦,估计何家人是不会帮忙的吧?这家里也就是她的便宜爹、小弟、小妹对她还有点感情。
以后该怎么办?何家是不能常住的,她必须要想点办法赚钱,然后独立出去。可是什么才能赚钱呢?
想想以前看的小说,穿越的姑娘们都好强大,造玻璃的,做炸弹的,再不济的也能烧一手好菜。她闭上眼睛回忆自己看过的穿越小说,不一会儿就直接睡了过去。
何富国回到自己屋里,小陈氏看着他欲言又止。何富国心里烦躁,一脚踹翻了摆在床前的木凳子。
“他爹。。。。。。”,小陈氏唯唯诺诺地开口:“真就让桃儿这么住下啦?”
“你浑说什么!桃儿也是你的女儿!”,何富国想起刚才在堂屋小陈氏畏惧的表现,又加上她现在的话里有话,心里火冒三丈。
小陈氏没再说话。何桃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闺女,她怎么会不心疼?可是,她不止一个孩子呀,如果何桃真的是扫把星,越克越厉害,那有栋、有粱、莲儿三个怎么办?
何富国看了小陈氏一眼。左右为难!他也懂,可是,难道就逼着活生生的女儿去死吗?
“明天我去把老屋修一修,到时候让桃儿搬过去,住得近,我也能照料她一些。”
老屋是何大柱当初分家时修的三间茅草屋,建了新宅子后就一直空置着,几十年过去了现在估计也就剩个空架子,但修一修也算能遮风避雨。
小陈氏听了松了一口气,柔柔地说:“你也别说我狠心,我自己的死活是无所谓的,一想到万一是真的,真要是克了有栋他们三个,我,我心怕呀。。。。。。”
何富国没吭声。
“老大,睡了没?”
大周氏在门外敲了一下窗户。何富国一番而起,心想难道娘改主意了,莫非又何桃走?他也顾不得穿衣穿鞋了,两步就走出了屋。
“去我房里说话。”
正文 娘家(下)
大周氏压低声音说了这么一句就朝正房走去,何富国赶紧跟上。到了正屋大周氏和何志高的卧室,发现里面二房的三个人都在。他心里猛跳,要说留下何桃他觉得最对不起谁,那就是二房的何有田了!
何大柱的弟弟何大梁是秀才,到现在家里还办着私塾。从何富国这一辈子开始,何家所有的男孩都去那里上过学,而且还是全部免了束脩的。何有田原本是跟着二叔公何大梁念书的,还被称赞是何家这一支里最聪慧的,以后说不定大有前途。何家众人都将希望放在了何有田身上,宠得跟大户人家的小姐似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别说家里的粗活重活,连简单的家务事都不让他沾边,只让他好好念书早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三年前,何有田断了腿,接骨后左腿就比右腿短了那么几分,成了瘸子。虽然瘸得不厉害,不影响正常生活,甚至田间劳作也是无碍的,可是却断送了考取功名做官的道路。从那以后何有田就再也没摸过书本,人也越发地沉默寡言。
今天大周氏爆出何桃时扫把星的事情,二房的人虽然愤怒却没有跟着闹,何有田甚至还主动帮忙劝说大周氏让何桃留下。何富国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愧疚。
“有田,今天谢谢你,桃儿她,她也不是。。。。。。”
“大伯,以前的事说什么都没用了。”,何有田低着头看着地面。
“你放心,我明天就去修老屋,到时候让桃儿过去住,不让她靠近你!”何富国搓着手保证。
何有田抬头看向何富国。
“大伯,我的前程全让桃儿毁了!”
“我。。。。。。”,何富国呐呐地想解释,却又觉得怎么说都说不通。他只感觉这侄子的眼神很冷,比这冬天的气候还冷,冻得他心里发寒。
大周氏翻出一件何志高的棉衣扔给了何富国,然后就抿着嘴巴看着他。何富家和小周氏也直愣愣地看着他。房间里就剩下何志高抽旱烟的声音,吧嗒吧嗒。
过了半晌,大周氏才开始说了她的打算。
“以前的事儿就不说了,看将来,有田也十五了,该娶媳妇了!他一直想娶琼花,琼花娘老子说了要二十两聘礼才肯,这钱你得出!”
琼花是隔壁王家村王金贵家的独生女,出了名的貌美,何有田见了一次就心心念念地放不下。虽然何志高和大周氏在选儿媳妇、孙媳妇时秉持的“不花钱讨人”的准则,可是为了最宠爱的乖孙何有田也愿意破个例——况且家里没有适龄的姑娘用来换亲了。
前不久刚托了村里的喜婆去说合,王金贵狮子大张口要二十两的聘礼。大周氏当时一直骂王金贵掉钱眼里去了,可是人家振振有词:我就这么一个闺女,养了十多年,以后嫁出去又不能给我养老送终,我就嫁闺女的聘礼过下半辈子,二十两可不算多!
何家可没有二十两银子,只能放弃,那以后原本就阴沉的何有田越发地阴森森了。
“娘,我也没银钱啊。。。。。。”,何富国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家里的粮食银钱都是归了公中,让何志高和大周氏把持住的。农闲时他跟何富家出去做短工,家里小陈氏和小周氏做绣活,挣得每一文钱都是干干净净一个不留地上交了的。
“我知道你没有!”,大周氏没好气地说:“现在我已经找到法子了!”
“什么法子?”,何富国瞪大眼睛。
“我刚才去跟傅石说了,何桃嫁给他!”,大周氏一拍膝盖:“这不就有嘛,还有剩的!”
“傅石?!这不行!”,何富国跳了起来:“这不是让桃儿去送死嘛!”
傅石也是十村八里出了命的丧门星!谁沾他的边谁倒霉!
傅家虽不是榕树村的三大姓之一,可村里也有半百人是姓傅的。傅石是家中幺儿,前面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可惜在他出生后几年里先后夭折了。七岁那年他爹服徭役修路被山上落下的大石头直接压死了,就留下他娘傅秦氏就带着他过活。他十二岁那年,秦氏也去世了。秦氏在世时给他定了门亲事,他守完三年孝要去媳妇过门,刚下了定那姑娘染了时疫不多久就一命呜呼了。他爹的亲兄弟傅泉又张罗着给他另外订了一门亲,成亲前三天新娘让大水给冲走了。至此,傅石扫把星的名头算是响了。
他受不了村里人的指指点点干脆把房子卖给了他叔叔,在后村靠近大青山那儿建了两间茅草房,几乎过的是与世隔绝的日子。
后来边城募军,十六岁的傅石去应征当了兵,一去六年。半年前他突然回了榕树村,怀里还抱着一个奶娃。原来他在边关成了亲,可惜媳妇儿难产死了。正好战事结束,他退了伍带着儿子回榕树村定居了。可惜,回来没多久,那孩子也没了!
他叔父傅泉前几天放话出来说愿意高价聘礼娶媳妇留个血脉。
“怎么不行,两个都是命硬得像茅坑里的石头,他们俩是天生一对!”
大周氏撇着嘴总结。
“可是,这。。。。。。”,何富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一直吧嗒吧嗒抽着烟的何志高将烟杆一放:“就这么定了!给她找个地方住,也算是我何家尽了最后一点力了!”
“爹。。。。。。”,何富国不知所措地看向何志高。
难道真让闺女去跟傅石比一比谁的命更硬?
“我可跟傅石谈好了,明早就把何桃送过去!”,大周氏说着摸出两锭雪花银放在床边:“我可是接了聘礼,签了婚书了,何桃已经是傅家的人了!再说了,我可不能把何桃老留在家里,出了事怎么办,一想起来我就头疼,明天立马就送过去!”
何桃一觉睡得很舒服,这是来到这个世界以来她睡的第一个安稳觉。她砸吧砸吧嘴巴,睁开眼睛,这一睁眼吓得她差点没叫出来。小陈氏正跪在她旁边,手里还拿着一节绳子。
“你干嘛?!”,再往下一看她身上已经给捆了几圈,顿时觉得天昏地暗,又气得火冒三丈,抬腿就踢向小陈氏:“放开我!”
小陈氏被踢下了床,摔了个四脚朝天。何桃要逃却被人一巴掌扇得又倒回了床上,一看居然是大周氏,她身边还站着一脸幸灾乐祸的张大花。
“你傻啊!按紧她!小畜生,居然敢忤逆亲母,打死了都不为过!”,周氏一扑上来讲何桃压在床上,然后又扭头骂小陈氏:“傻愣着干嘛,还不起来帮忙!”
何桃千算万算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她昨天刚绑了张家一家,今天就被何家人给绑了。
“你们想干嘛?!”
张大花扶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何桃说道:“奶奶给你找了好亲事,你又要做新娘子啦!”
活该!张大花只觉得痛快无比!让你这个扫把星祸害我们老张家!等会儿就让你被祸害去!
“你们要把我嫁哪儿去?!”,何桃这才真的急了,她第一次放下身段哀求:“奶奶,我是你亲孙女儿啊,您就放过我吧,求求您了。。。。。。”
大周氏眼神闪了一下,随即又恶狠狠地说:“只怪你命不好!”
说完将绳子死死地打了个结,然后塞了一块布将何桃的嘴给堵了起来,最后居然拿出一块喜帕给她盖上了头。
命不好?
确实命不好,要不然怎么就来了这个人吃人的时代!
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
何桃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就晕了过去。
“桃儿,爹没用,留不住你!爹只希望你的命再硬一些,好好活下去!”,何富国的声音充满了无奈。
“大姐,大姐。。。。。。”,何莲在哭哭啼啼地叫她。
“大姐,我会去看你的,你一定要活着!”,何有梁的声音带着哭腔。
正文 再嫁
何桃睁开眼,看见的是茅草屋顶——操,不会是把她又送回张家了吧!
“醒了?”
何桃颤抖着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门口站着一个高大壮实的男人,因为背着光看不清楚他的长相。
“你是谁?”,何桃咽了口唾沫。
男人手里端着一个碗,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何桃跟前,她这才看清楚这男人的脸,隐约觉得有些面熟,应该是原主认识的人。
幸好,幸好,她还是一位何家是把她卖进青楼妓院之类的了!只要是良家就好,一切都好商量。
“喝口水吧。”,男人伸手扶起她,将碗递到她嘴边:“我是傅石,你不记得了?”
何桃瞄了他一眼,然后低头喝水。这男人看起来没啥毛病啊,为什么何家人要绑了她送过来?说实话到了这一步,她已经有点听天由命随遇而安了。只要不忍饥挨饿,不挨打,不受辱,她觉得自己都能接受。
这男人,哦,傅石到底是有什么问题呢?
初步判断,五官端正,没聋没哑,四肢健全,智商看起来也没问题,性格貌似也不错,问题在哪儿呢?
何桃坐直了身子,直愣愣地打量傅石。
“不记得我?我是傅石!”
傅石?唔,有点印象。啊,扫把星傅石,命比茅坑里石头还硬的傅石!
“哈哈哈,妈呀,笑死我了。。。。。。”
搞了半天何家人折腾了这么半天就是要把她嫁给傅石,还怕她逃跑把她给捆了起来。何桃笑得直捶床。
傅石见何桃先是发愣最后爆笑,心里想,这何桃该不是傻了吧?这次没克死媳妇,给克傻了?
“你没事吧?”,傅石犹犹豫豫地问。傻了也能生娃的吧?
何桃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自己拍着胸口给顺了顺气,才回答道:“我没事,我记得你,傅石。”
“没事就好。”,傅石挠挠头。没事最好!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话,你看我我看你,直到何桃五脏庙抗议发出咕噜声,何桃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头。
傅石赶紧说:“我给你做点吃的去。”
说完就一阵风似的出了门。
傅石出去后,何桃松了口气,面对一个陌生人,说话做事压力都好大呀。说起来真是好笑,她活了二十七岁都没交过一个男朋友,现在短短四天她就有了第二个老公。
何桃下了床,活动了下身体,伸伸胳膊,扭扭脖子。
她仔细看了看身处的地方。泥砖墙茅草顶的屋子,大概十个平方。放着一张床——刚才她躺着的,两个木箱,一个在床底,一个在床头边,然后还有一张四方矮桌四个短板凳。这就是屋内所有的家具了。
环视一周后何桃出了屋,原来刚才所处的是卧室兼堂屋了,右边是厨房,左边是杂物间,何桃站在杂物间看了一眼,里面堆了堆满了柴火,都快堆到屋顶了。
看完她又回到屋前,打量周围的环境。小茅屋是处在一大片荒地中间,周围没有别的住户。大约百米的处横着一条宽约两米的河,河岸两边长满了芦苇,河上架着根独木桥——一看就知道是傅石自己架在那儿的。河对岸沿岸是一条小路,往右通往榕树村去镇上的大路,往左则是通往大青山脉。
指不定她下半辈子就在这个地方度过了?
何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走到厨房门前。
傅石正坐在灶台下烧着火,听到她的脚步声扭头看向她,她冲他一笑,他就挠挠头扭过身去。
“再等等,就快好了。”
何桃黑线了——我不是来催吃的的!她默默地走到傅石身边蹲下,她能明显感觉到傅石整个人都僵硬了。
难道不喜欢她靠近?
于是她脸红了,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结果就直接撞在身后的墙上了。撞得不痛,她连哼都没哼一声,只是自己抽了口冷气。可是傅石是时刻关注着她的,发现她撞了赶紧扑了过来扶她,还战战兢兢地陪着小心:“你没事吧?都是我不好,怪我。。。。。。”
何桃立马乐了——这人怎么这么可乐啊?她自己撞墙了管他什么事啊,他道什么歉,难道都怪他?啊!对了,傅石可是顶着扫把星的名头好多年了,业务过于熟练。
想到这里何桃,觉得傅石其实挺可怜的。明明什么都没做,却什么都是他的错。再想想她自己也是一样,顿时觉得有点心酸。
试着好好相处吧!
何桃借着傅石的力站了起来,仰起头看着傅石的眼睛说:“是我自己不小心,跟你没关系的。”
傅石愣了半晌,张了张嘴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厨房跟卧室差不多大小,进门右边火灶,火灶后面有一个大水缸,一个高脚立柜,立柜下面放着三个大陶罐。左边的墙上挂着两只兔子,墙角则是放着弓箭和箭篓。
“傅石,你经常去打猎吗?”,何桃指着墙上的兔子问他。
傅石点点头:“想吃肉的时候就去打猎,我不怎么去市集。”
“哦!”,何桃点点头。傅石的名气比她打多了,估计连镇上都好多人认识他,所以才不去市集的吧。
“下次打猎你带我去吧!”
傅石抬头看着她说:“不行的。”
“为什么呀?我不会乱走的,跟紧你,你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不让我做的我坚决不做,怎么样,带我去吧?”
傅石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点点头:“那好吧。”
何桃很开心,露出一个大笑容,然后乐呵呵地在厨房里转,打开立柜的门发现里面就放了大大小小五个碗,别的什么都没有。再看下面的陶罐,原来是装的粮食,一整罐白米,一罐粟米,一罐白面粉。
何桃觉得有点诧异,她扭头问傅石:“傅石你有田地吗?”
傅石点头:“有的,四亩水田,两亩旱地。全给我二叔家种着,每年交了税剩下的就分一半给我。”
何桃在心里默算了一下,这里都是小麦和水稻轮着种的,平均产量都是一石,一亩田纳粮两斗,分一半给租户,也就是傅石家一亩田一年能省将近一百斤的粮食。傅石离家六年,就算只收成了五次,一年余粮六百斤,他现在有近三千斤的余粮!
何桃张大嘴巴:“你粮食好多啊!”
她来到这个世界对担心的一件事就是——吃不饱穿不暖,貌似嫁个傅石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嘛!
傅石看她掰着指头兴高采烈地算了这么久,有些不忍心地开口打破了她的幻想:“我参军那些年的粮食全让二叔给我卖了。”
“啊?!那我们吃什么呀!”,何桃傻眼了,难道要继续挨饿的生活?
“去年收的粮食都没卖,还有些。”,傅石终于看出来何桃纠结的点在哪儿了,安慰她:“你别担心,我不会让你挨饿的。”
何桃一下子脸红了——自己这没脸没皮求包养的行为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刚嫁过来一天不到就把傅石当成老公了啊!
傅石小心翼翼地问:“你经常挨饿吗?”
何桃摇摇头,又点点头。上辈子真是太幸福了,只有吃多了要减肥的,到了这儿才知道吃饱是一件很幸福很值得珍惜的事情!
傅石红着脸说:“我会喂饱你的!”
何桃默默地在心里吐槽——大哥,这话也太让人浮想联翩了吧?!
不过傅石还真是说到做到,很快饭煮好了,何桃揭开锅盖一看,大米饭!没看错,是米饭!何桃已经五天没看过大米饭了,她咽了口唾沫。如果加上原主的记忆的话,她已经四年没吃过大米饭了,大部分时候都是粥,或者说米汤?
傅石说会喂饱她,他说到做到,但是也仅仅是做到而已,饭端上桌了,何桃才发现——只有米饭,没有菜!
何桃悲喜交加地端起饭碗,刨了一口饭,嚼吧嚼吧,满心感动地吞进肚子里,然后她抬头对傅石说:“今晚上我做饭吧!”
虽然她好歹一个人过了五年的,弄一桌饭菜还是没有问题的。厨房里刮的野兔已经被她在心里做成了好几道菜了,红油兔丁,麻辣兔丁,葱烧兔肉。。。。。。
傅石也抬起头,很认真地说:“晚上是不吃饭的,明天中午吧?”
这次讨回来的媳妇是个贪吃的,幸好家里有余粮啊,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傅石心里庆幸自己去年存了粮食。
何桃却在心里哀叹,还是得挨饿啊,可恶的一天两顿!
两个人就这样各怀心思吃完了午饭,然后傅石很主动地包揽了洗碗刷锅,何桃就摸着涨得圆溜溜的小肚子在屋前散步消食。
傅石刷着碗忙里偷闲地看了一眼何桃。
其实他都快放弃了,娶媳妇什么的他已经无所谓了,这么三番五次的,他真的已经伤够了!可是二叔却三令五申的,一遍又一遍地让他要给留下血脉传宗接代,不然他死去的爹娘都不能饶恕他。最后自作主张地把前几年卖粮得的二十两银子拿出来当聘礼。
二叔说他是看着何桃长大的,这丫从小就懂事,干活又勤快,而且这丫头命硬着呢,轻易不会让你给克死了!总之一句话,娶回去绝对不亏!
这媳妇儿其实就是二叔帮他从到到尾包办的,他啥事儿没做就站在独木桥那儿等着何家人将何桃送到他手里。
当他猛一看到瘦骨嶙峋的何桃时,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这能活多久啊?
后来给何桃解绳子的时候看到她手上青青紫紫的淤痕,心里又想,这丫头是个命苦的,没关系就养着她吧,反正他也不差她一口饭。
养活了,养肥了,再说生儿子的话吧!傅石长叹了一口气向何桃。
何桃正摸着肚子眯着眼睛往远处看,那一脸心满意足的样子像极了吃饱打瞌睡的猫儿。
傅石双目炯炯有神地射向何桃的肚子,啥时候那里能有个娃呢?
正文 相处
夜幕降临,气温降低了。
傅石和何桃相处了一个下午依然还是处于多看对方一眼就觉得别扭的状态。
傅石本来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过,天黑他就上床窝着去,可是多了一个何桃在身边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何桃只一门心思地在想,好冷啊,怎么这里比张家、何家都要冷啊!她想了半天决定洗个热水澡——这个身体已经快一个月没洗澡了,她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她也是说做就做的性子,想着就朝厨房走去,从水缸里舀水装满了大锅,然后生了火,就一个人呆坐在灶下。
“你冷啊?”
不知什么时候傅石走到了背后。
她呆呆地抬头,然后点头:“冷。”
“哦。”
傅石点头表示理解。这屋子本来就修得糙,他参军六年期间一直闲置,回来后已经破败到不能住人的地步了。他一个皮糙肉厚的男人,又是待过边城军队的,对住得如何没啥想法,能遮风避雨就行,于是随意地修补了一番就继续住了。可是新媳妇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估计受不了墙缝里吹进来的寒风的,看来屋子还得再精心修补一次才行!
傅石想着就在何桃旁边蹲下,跟她一起发呆。蹲了一会儿,傅石觉得腿麻了,又去卧室搬了矮凳坐到她旁边,然后两人继续发呆。
一刻钟后,水开了,听着咕隆咕隆的声音,何桃觉得身心愉悦,站起来问傅石:“洗澡桶在哪儿啊?”
傅石摇头:“没有洗澡桶。”
“那盆总有吧?”,何桃又问。
傅石继续摇头:“也没有盆。”
“帕子和胰子呢?”,原主的记忆中是有这个东西的存在的。没有桶也没有盆,那就将就着擦一擦身子吧!何桃暗自决定,等攒了钱第一件事就是做个大木桶舒舒服服地泡个澡。但是她没想到她泡澡的愿望马上就会实现。
傅石在何桃连续问了三个东西都没有后,心里有些憋屈,想着不能让新进门的媳妇太委屈了。于是他默不作声地走到水缸前,拿大木瓢将水缸里的水舀掉了三分之二,然后又将锅里刚烧开的水往水缸里舀。
何桃总算明白了,她张大嘴巴:“你让我在水缸里泡澡?”
傅石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一个人住惯了,好多东西都没添置,你觉得缺什么就跟我说,我都给你买。”
何桃觉得很感动。就算傅石掏心掏肺的对象只是“媳妇”,而不是她这个人“何桃”,她依然觉得很感动。
“谢谢你。”
傅石挠挠头,如果光线亮一些的话,何桃就能看到傅石此刻满脸通红堪比熟了的螃蟹。
“不谢,你洗吧,我先回房。”
何桃怀着复杂的心情爬进了水缸,被热水包围的舒畅感让她发出一声满足□□。她在水里洗洗泡泡,然后发狠地揉搓浑身的皮肤,踏出水缸后她的第一反应是,好像轻了几斤,第二个想到的是——必须重新买个水缸,看着这个缸她就想起少了的那几斤去哪儿了。
何桃回到卧室的时候,傅石已经躺在被窝里了,见她进来傅石猛地坐了起来,粗声粗气地说:“洗好了就睡吧!”
何桃还是很抗拒跟陌生的老公共床共枕,虽然她觉得傅石人不错,但是一步到位实在让她为难。她一边吐槽一边迈着小碎步挪到床前。
“我头发还没干呢!”,她坐在床沿找藉口不上床。
傅石听了随手拿起他原本枕着的棉衣就要帮她擦头发,但是他记得小时候爹经常帮娘擦头发,娘总是笑得很开心。可惜,傅石他是个粗人,没干过这样的精细活,几下就扯到了何桃的头发,扯得她头皮生疼。
何桃经过张家的生活对于疼痛的忍耐度已经很高了,她抽了口冷气,小声说:“我自己来吧,快一些。”
傅石依言将棉衣递给了何桃,然后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嗯,快点擦干了好上床睡觉。”
何桃心里是想多磨蹭磨蹭的,可惜气温太低,她最终麻利利地擦干了头发,带着风萧萧兮易水寒、早死早超生的觉悟,很是豪气地脱了棉衣就往床上翻。傅石很体贴地往床里面一滚,将他用体温温热的一边让给了她。
何桃摸进被窝,心里一暖。
两个人并排着躺着,都睁大了眼睛,房间里一片静谧。
“傅石,我还是处女!”,何桃鼓起勇气闭着眼睛嚎了这么一句。
傅石听了紧接着也吼了一句:“我,我也是!”
何桃被他逗乐了,突然一点都不紧张,她侧身跟傅石面对面,向他解释:“我虽然成过亲,但是没跟之前的丈夫行房,所以第一次我很紧张,我会害怕。而且,我身上还有伤,我想等等,等我伤好了以后我们再洞房,好不好?”
傅石点点头,怕她没看到又开口回答:“好!”
“那我吹灯睡觉咯。”,何桃眨眨眼睛。
“好,睡觉!”,傅石点头。
吹灭了床头柜子上的油灯,房间里漆黑一片。
“你冷吗?”,傅石问。
“有点。”,何桃回答。
黑暗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傅石挪了几下几乎跟何桃贴在了一起。
“靠着我就不冷了。”
“嗯。”
何桃闭上眼睛感受着傅石身上火热的体温,果然不冷了,很暖和。她不紧张了,也不害怕惶恐了,一夜无梦到了天明。
清晨,何桃醒来发现自己蜷缩在傅石怀里,傅石两只手搂在她腰间,她脸腾地一下就红透了。果然是兽性的本能啊,知道往好的地方钻。
“醒啦?”,傅石松开手,有些不好意思。
何桃赶紧挪了一些离开傅石的包围圈。
“醒了。”
“我去做饭,吃了咱们去镇上买东西去。”
傅石利索地下了床穿上棉衣,风风火火地就朝厨房冲去。他必须得马上离开,昨晚上说好了等何桃伤好了再洞房,可是小傅石貌似有些等不及了,何桃扭扭动动那么两下,小傅石就就吹冲锋号了,再不走他怕自己直接就扑上去了。
早饭依然是傅石风格,一锅白米粥。
何桃有些无语——男人都这么简单利索的么?
饭桌上傅石问何桃缺什么东西,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她还是将自己想要的东西都列举了一遍,她最后还特地强调了一定要新买一口水缸。
“没问题,我等会儿找二叔去借他们家的牛车用用,买什么都一车拉回来。”
“傅石,咱家有钱么?”,住的是茅草屋,家具没几件,傅石自己就只有一件棉衣。昨晚上给她擦头用了,今早上他还是赶着在灶火那儿烤干了穿上的。她是穷光蛋——分文没有,傅石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
傅石想了想回答:“有的,够的,你想买就买,我会养你的。”
何桃红了脸。她已经算是说话直接的人了,可是傅石更加会讲大白话。两人说着话吃好了早饭,傅石就带着何桃去他二叔家借牛车。
一路上遇到的村里人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都是惊讶得合不上嘴,但是又摄于傅石的“赫赫威名”不敢上前来打听,只能躲在角落里三三两两地说闲话。
“那不是何富国家的大闺女何桃吗?怎么跟傅石走在一起啦?”
“你没听说啊,那丫头跟夫家和离了,刚回来就嫁给了傅石。”
“呀,你说真的假的呀?怎么就和离了啊?何富国就舍得她闺女送命啊,要钱不要命啊,黑心肝的。”
“你不知道,我可是听他家大儿媳亲口说的,何桃那丫头也是命硬的,嫁到张家。。。。。。总之呀,两个命硬的凑一块去了!”
“这可不得了,那得多晦气啊,以后离大荒地远一些,倒霉催的,大早上的就遇到这一对雌雄双煞,不行,我得去庙里拜一拜去一去晦气!”
傅石已经到了“万箭穿心若等闲”的地步了,何桃修行不够,黑着小脸在心里咒骂那群长舌妇——尤其是张大花,封建迷信,愚昧无知!不过她也调整得快,走一段路就看开了,说吧说吧,老娘也不会少块儿肉!
到了傅石二叔家门口,傅石没敲门就吆喝了一声:“二叔,我来借牛车用用。”
“好嘞,你等着啊!”,院子里传来他二叔中气十足的回答。
等在门口的时候,傅石指着院子的另一半告诉何桃,那里以前是他家,后来他参军就卖给了他二叔。
何桃仔细看了那屋子,也是青砖灰瓦房,大概有六间屋。她顿时觉得好可惜——比他们住的茅草房简直是天上人间。但是她完全能理解傅石卖掉祖宅的心情,她拍了拍傅石的肩膀说:“没关系,等我们以后赚了钱,就在大荒地修个大院子,比这个还要好!”
傅石听了,皱了皱眉头,低头问她:“你想住这样的房子?”
“当然啦!”,何桃觉得这个问题好没有必要。
“那开春我们就修吧!”,傅石说。
“啊?”,是修院子不是架个独木桥,你能不能不要一脸淡然地说出来啊?
见何桃的表情有些奇怪,傅石就解释了一句:“我不是没钱修新房,就是没必要,反正一个人住,无所谓的。。。。。。”
正说着傅石二叔傅泉牵着牛车出来了,看见小两口在亲亲热热地说话,嘴角就止不住地笑意,乐呵呵地问:“小两口说啥呢?”
“二叔。”,傅石露出一个大笑脸。自他爹娘去世后,就只有二叔一个人对他好,他一向是心存感激的。
何桃也笑着向傅泉招呼:“二叔。”
“哎!”,傅泉脆生生地应了,笑得合不拢嘴:“小两口好好过,有啥事拿不定主意的就来找二叔,别不好意思。”
傅石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正好有件事想问问叔的意思,我想在大荒地重新盖房子。”
“这是好事啊!你只管说想盖什么样的,到时候工匠材料什么就交给叔给你去筹备。”,傅泉听了更高兴了。以前傅石要卖老宅的时候他就劝过,让他不要卖以后成家了才有个住处。他却死心眼就是不听,现在终于想开了要盖房子,这可是好事!果然成家了就是不一样,这门亲事结得好!
“知道了,谢谢叔,到时候再麻烦您。”,傅石接了牛车:“叔,您有啥要买的不,我顺便给您带回来。”
“不用不用,你们小两口好好逛啊。”
“那好吧,我们走啦。”
“去吧,路上小心。”
傅泉看着傅石驾着牛车带着何桃远去的场景,笑得合不拢嘴。傅二婶关氏走出来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干啥呢,看傅石两口子看得这么乐呵?”
“没啥,就是觉得傅石成亲真是好事!”
傅二婶翻了个白眼:“你就别老是盯着傅石的事情忙活,你小儿子也到了年纪了,也不见你操心!”
说着又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我儿子我咋会不操心!下午就去找喜婆去!”,傅泉哼了哼,背着手走回了院子里。
正文 赶集
牛车晃晃悠悠地行驶了半个时辰后,傅石和何桃终于到了柳树镇。在寄车的地方交了两文钱存好了牛车后,两人就开始在集市上慢慢逛起来,准确地说是何桃逛,傅石作陪。
柳树镇是逢三、六、九的开集,铺子当然是每天都开门迎客的,可是只有逢集的日子才会有乡下的村民来贩卖东西。
何桃先逛的就是农集,只见路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地摊,蔬菜瓜果,各类小吃,家里什么多卖什么。何桃从头走到尾几乎把每个摊位上卖的东西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倒不是说她又多喜欢逛街——她一点都不喜欢,上辈子买东西几乎纯网购,她就是想看看这里有什么东西卖,有什么她知道的但是这里没有被开发出来的。结果走了一大圈后大失所望,她什么也没想到。
于是何桃童鞋闷闷不乐地抱住傅石的手臂,为啥别的穿越女都能苏得惊天动地的,她就啥也想不出来呢?
傅石被她这一抱立马进入全身僵硬状态,脸红脖子粗的,憋住了气。
有路过的人对他们两个指指点点,何桃这才回过神来,这是在古代,她居然在大街上抱住男人的手臂——哪怕是她丈夫,也是要被人说三道四的。她故作镇定地松开了傅石的胳膊,大声说:“相公,我们去杂货铺看看。”
傅石立马军姿造型,昂首挺胸,中气十足地回答了一声:“好的,媳妇!”
两人闪进路旁的杂货铺,麻利地选了盐、糖、酱油、醋、油这些调味料,又买了些瓜子、松子糖之类零嘴的。
“掌柜的,你们这儿有没有浴桶啊,要大的”,何桃问掌柜的,她为了形象地表示自己需要的桶有多大,转身指着傅石说:“要能把他装进去的!”
这句话戳中了傅石的兴奋点,他乐呵地附和道:“是的,就我媳妇说的那么大的!”
“有的,在里面,您里面请!”,掌柜领他们去看了后院存活的地方,大小齐全不说,还有各种材料可以选择。何桃本着“勤俭持家”的原则选了最便宜的柏木做的,然后又选了两个小木盆,还有洗漱用的胰子、牙粉等物件,当然,她没忘记再买一个大水缸!
最后,何桃在化妆品堆里挑了半天,选了一盒香脂。
傅石负责掏钱付账,花了近一两银子。
“媳妇,要不然我搬东西回车上去,你自己去布庄吧!”
“你陪我去吧,我一个人总觉得不舒服。”,何桃不同意。虽然有原主的记忆,但是让她一个人走在人群里她还是很没有底,有傅石在她安心很多。
“东西就暂时放在掌柜这儿吧!”
这句话又戳中了傅石的兴奋点,他很用力地点点头:“好的,媳妇!”
两人跟掌柜商量好了后又一起到了布庄。原主的女红是很不错,在家时经常绣点手绢、荷包之类的小物件卖给布庄,他们两个到的就是原主经常来的这一家,也是柳树镇唯一的布庄。店铺不大,但是各式物件还算齐备,各色粗布、棉布堆了半间屋子,绫罗绸缎的则仔细地码了一个货架。
“傅石,我想给你做两件衣服,”,何桃拉着傅石的袖子让他看摆着的布匹:“你看看喜欢哪个颜色。”
“谢谢媳妇。”,傅石很开心,于是他就告诉何桃:“我很高兴。”
何桃不好意思了——花的是你的钱,你干嘛还一脸感激的样子啊,我压力很大的好不好?!
傅石高兴是高兴,但是真让他挑,他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最后还是何桃做主给他扯了藏青色的衣料,打算做厚棉衣、薄棉衣、厚外套各一套,她给自己也选了同样三套衣服的料子,最后又买了一匹白棉布做里衣内衬——反正用处大,放着慢慢用。然后又称了棉花,买足了针线。
买齐了东西正要离开时,跟原主熟识的女伙计林香秀来了。
“何桃,好久没见你来了!你买了这么多东西啊?”
何桃点点头——原主的朋友实在不多,在榕树村也就跟一个叫做林夏的姑娘玩得好,那姑娘去年嫁了一个货郎就去县城定居了。何桃觉得她需要几个能说得上的“闺蜜”,只跟傅石两个人相处太离群索居了。
林香秀的性格十分爽利,可是原主是个逆来顺受的,她反而觉得林香秀没有女儿家该有的矜持,因此一直不冷不热的。但是林香秀倒是对了何桃的胃口,因此她落落大方地跟林香秀聊了起来。
当然也不会说什么私密的话题,不过就着新出的绣样、花色什么的聊了聊。聊到最后,何桃又下决心不能把刺绣这门手艺给扔了,于是又购置了一堆绣棚、手绢缎子料、各色丝线,打算回去没事时做一点也能换点零花钱。
要走的时候她才发现傅石一个人蹲在门口,闷闷不乐的样子,她灵光一闪,难得精明一次,拉起傅石走到林香秀跟前:“香秀姐,这是我相公姓傅,以后我要是有了绣品可能会让他帮我送来,你可一定要记住他的脸啊!”
“哎哟,你相公长得真是威猛!”,林香秀“咯咯”地笑着应了:“行的,我记住了!”
傅石顿时满脸笑,冲林香秀点点头。
“对了,香秀姐,今天有碎布头没,我想买一些。”
何桃想起可以用碎布头拼些小玩意儿,也能换几个钱。五文钱一个包袱的碎布头,何桃看也没看很豪气地全部买了。
傅石有些气呼呼地“质问”何桃:“媳妇,你买那些碎布头做啥?我又不是买不起布料给你,你喜欢什么就跟我说,我肯定会给你买的。”
说着还很肯定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的决心。他还不容易才得了一个活生生的媳妇,自然要对媳妇好了!
何桃听了心里又是一暖,她悄悄碰了碰傅石的手指头:“我知道的,我买那些有别的用处用。”
两个人出了布庄后,就去杂货铺把之前置办好的杂货搬上了牛车,最后又去肉铺买肉。何桃觉得自己的身体十分地缺乏胶原蛋白,十五岁的年纪皮肤就应该是滑不留手又Q又弹的,可是她现在皮肤就跟糙树皮似得,她自己摸着都难受。于是,她一口气把肉铺的六只猪蹄全买了,还选了一堆根棒子骨一起熬汤。反正这天气河水都结冰了,肉食也能放好多天。她又买了四斤五花肉打算做红烧肉,最后又挑了一大块板油回去熬猪油,满满当当地装了一背篓。
返回寄车处的路上何桃想起来家里居然是没有蔬菜的,又再回到农集买了一堆青菜、萝卜,一个大冬瓜一个老南瓜。
这才让傅石赶着牛车,慢慢悠悠地回了榕树村。
傅石住的小茅屋门前只有小路,牛车是过不去的,只能停在大路上让何桃守着车,傅石把东西扛回去,因为东西买的多,傅石也扛足足三回才搬完。
完事了两人又去二叔家还了牛车,何桃还硬塞给了二叔一包松子糖,让他给家里的孙子孙女们吃,搞得傅泉又是一阵感慨,说还是女儿家心思细想得周到之类,说完又教训了两个人一番,让他们小年轻不要乱花钱,要好好计划每一文钱的用途。
何桃觉得,对于傅石而言,二叔傅泉是又当爹又当妈,真的是辛苦,但是又让人尊敬。
于是,二叔傅泉就成了何桃在这里认可的第二位长辈,至于第一位嘛,当然就是她的便宜爹咯!
虽然何富国做得不到位,但是矮子里面选人高,他金光闪闪地鹤立鸡群了。
谁知道正想着何富国呢,就看到他立在去傅石家的必经之路上了。
“爹!”
何桃冲他挥挥手,快步朝他走去。
“桃儿!”
何富国也满脸带笑:“去村里啦?”
傅石呆愣着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何桃走了几步见傅石没有跟上来,又跑回去拉住他的手一路拖拽到了何富国跟前,然后拧了他一下:“叫爹啊!”
傅石摸摸头,呐呐地叫了一声:“爹。”
“哎!”
何富国答得很干脆。他其实也找何桃没啥事,就是不放心想着来看看她过得咋样。见了面后他觉得女婿虽然名声坏但是人还算老实,女儿看起来也挺精神,就放了心。随意跟何桃说了几句后就道别离开了。
何桃至始至终没松开傅石的手,等到何富国走了一段距离听不到他们说话了才问他:“你是不是怕我爹嫌弃你呀?”
傅石老老实实地点头:“村里人也就二叔不嫌弃我。”
“我爹不会的,他就没嫌弃我。”,何桃就跟他讲了那晚上在何家的遭遇。
傅石一边听一边看何桃的脸色。他觉得自己媳妇真好,具体哪点好他说不上来,但是跟她在一起自己就觉得很舒服,一点也不束手束脚的,也就是短短两天就让他感觉到了在别处感受不到的东西,哪怕是在对他百般照料的二叔那里也没有的感觉。
也许二叔说的对,这个媳妇也许就是上天赐给他的绝世姻缘,他们就是应该在一起的。
两个人说这话就回到了茅草屋。这时候天已经有些暗了,再加上买东西、搬东西劳累了一天,一回到家就烧了热水,然后两双脚挤在一个盆里,一边吃着刚买的点心,说说笑笑地泡了脚就上床安置了。
这一晚,何桃没有磨磨唧唧,很是自然脱了外衣然后就将身子靠近傅石——天然的大火炉,这么暖和她怎么舍得放开,于是又是一夜安睡到了天明。
正文 日常(上)
这天天气不错,何桃安排了好几件事情。
第一件就是大扫除。
傅石看起来干干净净一个人,实际上小茅屋里藏污纳垢的地儿还真不少。枕头底下翻出一件皱巴巴的里衣,床底下找到一条脏兮兮的亵裤,箱子里翻出了好几身出放了不知道多久的衣物,后来何桃还在杂物间里翻出一堆脏了没洗的鞋袜。
何桃仰头冲傅石翻了个白眼,言辞坚定地表示:“你要是以后还这样,我是绝对不会给你做衣服鞋袜的,太浪费了,想想我都心疼,一针一线地做出来,你穿脏了就扔了!”
傅石赶紧表态:“不会的,这些都是买的,要是自己媳妇做的,肯定不会脏了就扔了的。”
“真的不会么?”
“当然不会!”,傅石很豪气地说:“有媳妇了,媳妇会洗的呀,扔了干嘛啊!”
何桃抿着嘴表示抗议——凭什么就媳妇洗啊,你自己干啥呢?
她才不要大冬天洗厚棉衣啊,手会全部裂掉的吧?
她低头看看自己这双惨不忍睹的手,使劲摇头,一定要养回去,即使不能养成白净柔嫩的小手,也至少要恢复至同年龄段平均水平吧!
傅石哪儿会知道何桃心里面的伤感啊,已经在倒腾被子了。
“媳妇,被子要拆吗?”
“拆!一股味儿!”
傅石将信将疑地捂在鼻子上闻了闻:“没啊,媳妇。”
“全是你的味道!”,何桃恶狠狠地说。嗯,传说中的男人味么?
傅石乐了:“不就得有我的味儿么,媳妇,你身上也是我的味道。”
。。。。。。
何桃表示,这厮又无意中戳到别的领域去了。
一番折腾终于将卧室打扫干净了,看着外面的一大堆垃圾,何桃深深地觉得,这世界上就真没几个特别讲究的男人!这空荡荡的小破屋居然也能藏这么多垃圾,要是换了大房子不得直接睡垃圾堆上啊?
“你烧个火盆在屋里,把湿气去一下,床地下也放一个火盆,烤一烤下面褥子,还有拆出来棉花。”
“好嘞,媳妇。”
何桃皱起眉头看傅石。
“怎么了,媳妇?”,傅石挠着头傻笑。
自从昨天她叫了一句“相公”后,傅石说话就离不开“媳妇”两个字了,故意的吗?
这还真让她猜对了!傅石就是故意的。成亲当天他还没有娶了媳妇的真实感,直到何桃喊了那一句“相公”后,他才有了切身的感受,自己成亲了,有媳妇了。媳妇两个字越是越叫越喜欢,而且,多叫一叫才能让何桃时刻记住“她已经傅石的媳妇了”。傅石的逻辑就是这样的。
可惜,何桃却觉得自己被重复地调戏了!
她恶狠狠地冲他龇龇牙,然后跑厨房收拾去了。
何桃先烧了一锅热水,用来洗衣服,蹲在屋前搓吧搓吧,又捶又打,搞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将所有的脏衣物洗干净了——当然不包括他们俩身上的这一身,脱了就没得厚棉衣换了。在次期间傅石的任务就是添火加柴烧热水,重复N次。
屋子收拾好了,差不多该是午饭时间了。
何桃终于还是下厨了,这家里她厨艺认第二,没人敢当第一!
煮了锅大米饭,炒了一个青菜肉片,然后煮了个冬瓜汤,一顿饭也是色香味美,至少傅石是不住地夸:“媳妇,你做的菜真好吃!”
“当然,比你的肯定是好很多!”,傅石做饭菜的习惯就是,主食是米饭,菜是米饭,汤也是米饭,总之就是只有米饭!
“媳妇,你做菜好吃,以后都你做吧!”
“美不死你,每天有好吃的。”
吃完饭了,何桃站在灶前熬猪油,傅石坐在灶下添火。何桃回想起关于做饭的事情,她觉得傅石这丫又藏着奸诈装老实,把她坑了,以后做饭又是她的事了!
熬好了猪油,装了整整一陶罐,何桃就开始炖骨头汤,剁了一只野兔,敲了一根棒子骨,然后往沸水里一扔,盖上盖子,火烧得旺旺的就一直炖着。傅石依然负责添火加材,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灶下。
“傅石,你站起来,我给你量量做衣服。”
傅石闻言乖乖地站得笔直,任由何桃一双小手把她从上到下摸了个遍,他全程保持石化状态。
“好了!”,何桃量了各个部分的尺寸,在心里感慨了一句——身材不错!
傅石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何桃见他如释重负的样子,乐得不行:“就跟石头一样的硬邦邦的,估计晚上抱着你睡觉都磕得疼!”
“这两天晚上我一直都是软的,没硬啊!”,傅石说:“而且你也没说疼啊!”
何桃有些怀疑地打量傅石——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干嘛讲话老往黄的那边带啊!
“石头!”
“哎!”
“。。。。。。叫错了,傅石,你坐下该加火了!”
“我挺喜欢媳妇这么叫的。”,傅石笑着说:“叫的真好听!”
“。。。。。。”,话说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吗?何桃表示十分怀疑。
不管怎么说,从次以后,何桃就一直管傅石叫石头了。
灶上离不开人,傅石就一直待在那儿,何桃回屋裁好了布,本来想立马就开始做的,又害怕自己仅凭原主的技艺做不好,浪费了布料做无用功,于是又翻出傅石有破损的衣物,摞成一堆,搬了小凳子和矮桌子放在灶下,挨着傅石缝起了衣服。
“真够冷的,”,何桃一边熟悉原主的技艺一边抱怨:“过几天会更冷的吧,晚上可要冻了。”
“没事儿,晚上有我呢,我保准把你捂得热和!”,傅石保证道。
“你就不会冷吗?我看你一直就盖一床被子,平时也穿得不多。”,何桃觉得很惊奇。说实话这几个晚上要不是有傅石捂着她,她肯定得再高烧一次。
“我从小就不怎么怕冷,你看着觉得我穿得少,其实我一点儿都不冷。”,傅石慢慢地解释:“而且有在边关那几年,我觉得越来越不怕冷。雪城那边,这时候雪都积了老厚了,河面也全部都冻了很厚的冰。挨了几年就习惯了,我们有时候还冬天下河摸鱼呢!”
“冬天下河?!你也不怕冻死了!”,何桃张大嘴巴,随即又想到:“那边的人也跟我们一样睡床吗?他们那里是不是有火炕啊?”
傅石点点头:“有的,还有地龙,进屋就特别暖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
“你知道怎么做的吗?我们也弄个火炕吧!这样就可以窝着暖暖活活地做绣活了。”,何桃听了立马就开始想象有火炕的日子了,说着还抬了抬脚让傅石看:“你看,我的脚就算在这里烤着火也觉得像冰块一样!”
傅石看她的小脚摇摇摆摆,一伸手就抓在掌心:“那我帮你捂一捂吧!”
“哎,放开!”
这次绝对是被调戏了!
何桃急急忙忙地抽回脚,却被傅石直接顺着搂住了腰,然后将她整个人都搂在怀里。何桃脸通红,心跳加速,又羞又恼地说:“你干嘛呀!”
“媳妇,我就想抱抱你,没啥。”,傅石嘴唇贴着她的耳垂,声音跟着呼吸一起传进耳朵里,何桃不禁打了个冷战,整个人都软绵绵。
“媳妇,我抱着你,很开心。”
“你,臭石头,你快松开我!”,何桃自己都没发觉,虽然说着拒绝的话,可是她的声音却像在撒娇,她的身体也没有做出离开的动作。
傅石咧着嘴扯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像是在哄小孩儿一样地说:“媳妇,别闹啊,我再抱抱,再抱一会儿啊。。。。。。”
何桃乖乖地被傅石抱着,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自己也主动示好抱向傅石的腰时,突然听到一声叫。
“大姐!”
何桃立马从傅石怀里挣了出去,白了她一眼:“就你胡闹!幸好没让小弟看到!”
傅石埋下头,一脸懊恼——这小舅子咋偏偏就这时候来了呢!
何桃跑出去一看,何有梁和何莲两个正站在屋前冲她挥手。
“你们怎么来了?”,何桃觉得又惊又喜,赶紧上前摸了摸两人的脑袋,何莲是往她怀里蹭,何有梁则是略显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进屋去吧,外面冻死了!”,何桃一手牵起一个走到厨房,笑着对傅石说:“这是小弟何有梁,小妹何莲。”
“大姐夫!”,何有梁和何莲异口同声地叫道。
傅石有些拘谨地点点头:“哎,我去给你们般凳子来。”
“别理他,他就跟大姑娘一样的害羞!”,何桃把两个小的拉到灶下做好:“你们烤烤火,我给你们弄点吃的。”
正好骨头汤熬到了火候,何桃就盛了两碗,给何有梁和何莲一人一碗,又从立柜里翻出了昨天刚买的点心零食装了一碗放在矮桌上。
“好喝!”,何莲喝了一口,立马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
何有梁也点点头,吹了吹又喝下一大口,然后很舒畅地长呼了一口气。
“大姐,今天原本是你回门的日子,你没回去,所以我就跟妹妹来看看你。”
何有梁这么一说,何桃倒觉得昨天何富国等在路上的事情是别有隐情了,就问何有梁:“是不是奶奶让爹来告诉我,不让我回去?”
“你知道啦?”,何有梁很惊讶:“我还以为爹不会跟你说呢!爹常说,子不言父之过,说长辈坏话是要不得的。”
“我一猜就知道!准定是她!”,何桃挑挑眉:“不过,没关系,我不在乎!”
“大姐,你还不知道吧,二哥要定亲啦,我们要多个嫂嫂咯!”,何莲啃着松子糖笑眯眯地说。
何有田定亲了?这可真不容易呢!何家的家境摆在那儿,他自己又是腿脚不方便的,居然定亲了,这倒是稀奇!
“说起来他能定亲还多亏了大姐呢!”,何有梁有些不屑地说。
“啊?!”,何桃瞪大眼睛:“跟我还有关系啊!”
“可不是嘛,他要娶王琼花,人家要二十两聘礼,拿不出来,他就让奶奶把你许给大姐夫,拿了大姐夫的聘礼去娶王琼花!”
好你个何有田!
亏得她当初还以为何有田是个好人,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擅长在背后插刀!阴险毒辣自私自利的小人,枉读了十年的圣贤书!何桃在心里将何有田结结实实地骂了一顿。
正文 日常(中)
何有梁和何莲坐了一会儿就急急忙忙要回去了,送走了她们何桃气呼呼地冲进了卧室里,对着傅石就是一顿吼:“你傻啊,白白给了何家二十两,又不是给我爹,全进了别人的口袋!你真是气死人了!”
“媳妇,你别生气,银钱是小事。”
“二十两啊,都可以买三亩良田了,咱们建房子都够了!”,何桃横眉竖眼地哼哼。她还在打算怎么做点小东西赚钱补贴家用,结果这大哥倒好爽气,一出手就是二十两:“笨蛋,笨石头,你要娶我不会直接跟我说啊,我反正是二嫁,二嫁由己的。”
“我要开口你会同意?”,傅石两眼冒精光。
“当然,我为什么不同意啊,你这么好!”,何桃白他一眼。
傅石嘿嘿笑:“媳妇,你喜欢我!”
“。。。。。。”
何桃瞬间石化了!自己这是怎么了,这种无理无脑、撒泼耍赖的行为真是,真是,毫无逻辑可言!
傅石当机立断一把将何桃搂紧了:“媳妇,我也喜欢你!”
“我可不喜欢你!”,何桃跺了跺脚。羞耻啊!自己刚才是变相表白了么?还吼的那么大声,那么理直气壮。
“你喜欢的,你说了,我要是去求娶的,你肯定会答应的!”
“我没说过,你讨厌!”
何桃吼完这一句,立马又在心里吐槽!尼玛,今天是怎么了?怎么神句不间断啊!
“媳妇,我也喜欢你,娶你之前我怎么知道我会喜欢你呀,二十两换来一个你,值了!”
“混蛋石头,我就值二十两吗?”
“当然不值,媳妇,为了你花再多钱我都愿意。”
“。。。。。。”
如果说检验一个男人有多爱你就要看他愿意为了你花多少钱的话,傅石这一句话翻译过来应该就是“媳妇,我爱你啊!”吧?何桃咬咬嘴唇。
爱,可以来的这么快么?
不过就三天时间,就能爱上一个人么?
何桃觉得自己魔障了。
之前她可以很坦然地接受傅石对她的好是出于丈夫的责任,对傅石而言不管娶谁他都会付出一样的关爱呵护吧?可是,现在,此时此刻,她觉得接受不了,一点也不行!
“傅石,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媳妇?”
“你就是我媳妇,你说呢?”
何桃抬头,然后踮起脚尖像是泄愤一般地一口咬住傅石的下巴,然后狠狠地在上面盖了戳——牙印!
傅石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媳妇,你在生气,为啥?”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不开心!”,何桃再次耍混。
傅石识相地闭嘴不再多问,反正他是很开心的,今天是个好日子呐!哦,唯一的缺憾就是媳妇没有跟他一样的开心。
何桃睡饱了,迷迷糊糊地习惯性地往前凑,却没找到大暖炉,顿时觉得浑身都冷,一翻爬起来,发现傅石不在床上。她麻利地穿戴好了到厨房一看,也没有人。
傅石去哪儿?
何桃没精打采地坐在灶下,做起绣活来也有些精神不集中。
傅石去哪儿了,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呢?
她索性放下针线,托着腮看向屋外,高高翘起嘴巴的明明白白地昭示着:老娘现在很不爽。等啊等啊,终于傅石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何桃冲了出去,对着傅石喊:“石头!”
“媳妇!”,傅石听到她的声音加快了脚步。
“你去哪儿啦呀,一声不吭就走了!”,何桃又是生气又是委屈。
傅石摸摸头:“我出去的时候你睡得正香,就没叫醒你了,不过我去办了件事,你肯定欢喜。”
“啥事一定要大早上去啊?”,何桃不满地拍了他一下。
“你昨天不是说想要垒炕嘛,我找人去了!”,傅石拉着何桃做到灶下跟她讲道:“我去问了,镇上的□□傅会垒炕,他以前也在雪城边防当过兵,就是在那儿学的,我一说他就答应了,说下午就来看看,合适的话,咱明天就动工!”
“石头,”,如果可以,何桃很想眼泪汪汪地对傅石表达一番自己的“好感动好惊喜”,可是最后只是说了句:“你不用这么急的呀!”
傅石只是傻笑——讨媳妇欢心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啊!
何桃中午煮了锅南瓜粥,然后烧了份兔子肉,两个人边吃说着等炕垒起来了该有多好。何桃就说了自己一整个冬天可是猫在上面做衣服、绣花、做荷包,说着说着就乐呵呵地笑了起来。她一开心傅石也跟着笑。
“你这么开心干嘛呀?你一个大男人也没什么事情需要在炕上做的呀!”
“我可以在炕上抱媳妇呀!”
“。。。。。。”,色狼,又调戏我!何桃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
午饭后没多久,李师傅就到了茅屋前。李师傅大约五十岁上下,精神矍铄,浑身充满了刚毅。何桃看看李师傅又看看傅石,心想说不定三十年后傅石也是这般模样吧?想到这里她就呵呵地笑,笑得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何桃很热情的给李师傅倒水上点心,可是匠人就是一股子干劲儿,喝了口水就二话不说要开始勘察。李师傅看了两间屋以及灶台的位置后直接说:“你们家要是盘炕的话,估计得重新修房子才行。就别瞎折腾了!”
“啊,这么复杂啊?”,何桃和傅石都愣了。他们俩都以为砌个砖床,再弄口灶就万事大吉了呢!
傅石还打算再跟李师傅打商量,多费点功夫也没关系,只要能用,他们也不担心没柴火用,反正就靠着大青山脉,木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李师傅听了就吹胡子瞪眼的,就差直接拍他了。
“年轻就是急躁,你都说了开春要建房子的,怎么着,前面二十年都熬过去了就不能再等个半年啦?浪费!”
说完就不理他们小两口,自己气呼呼地就走了。
“李师傅没生气吧?”,何桃问傅石:“会不会生气了咱修新房子也不来啦?”
“不会,不会!”,怎么可能呢?老爷子可是战场上退下来的大英雄呢,哪儿能为了这点事情生气,不是自掉身价么?
不能盘炕两个人都很失望,最后傅石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在厨房挖个火坑。
他想起来山里面的猎户都是用的火坑,下面挖个深约一尺的坑,坑底铺上石头,大小按照需求可以自己调节,木材就码在坑里,人围着坑坐。火坑除了取暖还能在上面悬个铁壶,随时都能有热水喝,最上面则可以在横梁上悬挂腊肉,将腊肉熏得色泽金黄又十分入味。
傅石说干就干,反正又不是什么精细活。厨房原本就是长方形的,三米宽四米长,平日里用到其实就灶台所在的前半截,后面就是用来储物的。傅石一个人将后面直接搬空了,他还说因为避免灰尘太大,让何桃一个人去卧室床上窝着,等他干好了再叫她出来审查。
傅石看着厨房后方的大浴桶“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就拎着锄头开挖!他反正又不追求形状标准与否,大小适用就行了,于是不到一个时辰就完工了!
“媳妇,你看,好了!”,傅石拉着何桃看他的新工程。
火坑处在进门左上方夹角,距离两面墙都是大约一米的距离。坑不大,大约也就是一尺半的径口,他们两个人取暖是绰绰有余了。傅石特意把矮桌、小凳放在了墙夹角那里,将他们两个大部分的休闲时间搬到那个角落。
坑里面已经烧上柴火了,厨房里整个都是暖洋洋的。
何桃竖起大拇指:“石头,你真棒!”
“媳妇,我还有更棒的!”,傅石嘿嘿笑。
何桃不明所以,追问他他又死活不肯说。
晚上天黑了,针线活没法做了,两个人坐在一起烤着火,聊着关于新屋的想法。
“咱们就修一个像你家那样的院子,又大又整齐。”,傅石兴奋地说。
何桃皱皱眉:“不要那样的,房子太多住不了。咱们就先修三间房,卧室,堂屋,厨房,再修两间偏房,浴室和杂物间。”
“会不会太少了些,以后有了孩子,孩子住哪儿啊?”
“。。。。。。”,孩子什么的还没影呢!你想太多了。何桃歪歪头:“咱们把地圈大一些,留了地,以后有需要了再起新房子。要不然空房子在那儿还要去收拾,多麻烦。”
“也行,不过卧室还是得有两间。”
“也对,咱们院子修大一点,前后院,前院就种些容易长的大的,以后夏天就在前院乘凉!后院大一些就养两头猪,喂喂鸡,开一片菜园子。。。。。。”
“媳妇,你喜欢种地啊?”
“不喜欢,”,何桃摇头:“种地很累的,可是咱们不能没有收入啊,啥都去外面卖很贵的。”
傅石很认真地说:“媳妇,你放心,我会把你养得好好的。”
大哥,别总嘴上说得好听啊?!我知道你对我好,愿意把你的钱给我随便花,可是你又不是特别有钱的,总有用完的一天的!钱用完了怎么办?难道你还打算让咱们孩子也换亲去,没得点选择的余地么?
何桃狂吐槽,不过她顾忌到男人的面子,只能默默地在心底吐槽。
“媳妇,洗澡去吧,试试新买的浴桶!我水都给你烧好了!”
傅石突然转了话题,一副我等着看好戏的样子,何桃十分地困惑。等殷勤过头的傅石把水放好了,胰子、帕子什么也准备齐了,然后他无比惬意地往角落里一靠,两只眼睛冒着绿光正视前方时,何桃悟了!
左边是火坑,右边是浴桶,他倒是会挑地方!这家伙让她表演娇妻出浴图来着!
“你,去卧室!”
“别啊,媳妇,我也冷,得烤火!”
“臭石头!”
最后在何桃义正言辞的坚持下,傅石灰溜溜去卧室了。何桃这才脱了衣服,心满意足地将自己浸泡在香汤里。
屋里光线昏暗,她其实也不太看得清楚身上的淤痕好了没有,但是摸摸瘦得跟排骨一样的身子,还有胸前可怜的小笼包,洞房什么的一定要等到十八岁了再说!
傅石,你就耐心等三年吧!
反正到她十八了,傅石也不算老,也就二十五,正当壮年呢!
泡好了澡回到卧室,傅石已经躺着了,听到他进来,很自觉地往里面挪了挪将温暖好的部分让给她。因为在厨房烤了,头发已经干透了,何桃脱了外套就钻进被窝里,然后就贴在傅石身上。
“真暖和。”,何桃满意地哼哼。
傅石伸手抱住她的腰:“媳妇,我觉得特别热。”
“发烧了吗?”,何桃伸手摸向他的额头。
“媳妇,你没摸对地方。”,傅石抓住他的手往下面带:“这里都要燃起来了!”
“臭石头!”
当然这一晚,傅石依然没有如愿以偿,自个儿慢慢燃烧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