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突来横祸 别墅的草坪上宾客穿梭往来,五颜六色的气球在别墅上空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喜气。几百张桌子上满是红酒和西式餐点,衣着华贵的男男女女捏着酒杯,三五成群地在草地上闲聊。这是一场豪奢的婚礼,虽然别墅在郊外,但远处那片大大的高尔夫球场和别墅旁边的游泳池显示了别墅主人的身价不凡。 路一飞接到陆羽电话的时候,肖萌正亭亭玉立在穿着曳地婚纱、浑身上下洋溢着甜蜜气息的林小雨旁边,被映衬得满脸阳光。 路一飞捂着听筒离开了热闹而喧嚣的婚礼现场,顺便带翻了一杯红酒,他一边说着抱歉一边把耳朵使劲贴在听筒上,这才听清楚陆羽带着腔不成腔,调不成调的嘶哑声音: “一飞,你快来……杨啸天出车祸了……” 路一飞没听见听筒那边还在继续说着什么,只觉得眼前繁华的婚礼现场蓦然变得荒芜暗淡,他忘记了风度,跌跌撞撞向外走,心里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 跑到车边才想起肖萌,他草草给肖萌发了个短信,匆匆驱车向医院方向飞驶。林小雨的婚礼PARTY选在郊外一处别墅,离市区不短的距离。路边的树木倒退着向后飞驶,路一飞脑袋里满是杨啸天前天中午喝完酒跟大家道别的模样:一如当年的风流倜傥,满脸洋溢着春风,这个场景在路一飞的眼前晃啊晃的,晃得他连闯了两个红灯。路一飞真懵了,打死他也无法让他将杨啸天的满面春风跟车祸这个血淋淋的词语联系在一起。 肖萌听到滴滴的短信声,掏出手机来瞄了一眼,脸上现出淡淡的愠怒,只是一闪就消逝了。转回身她满脸微笑地告诉林小雨,路一飞有急事先走了,一会宴会就不用理他了。林小雨对着镜子一边补妆一边淡淡地问到底什么事比她林小雨结婚还要重要。 肖萌恶狠狠地回答了句:“肯定是杨啸天的事,也就他有事能让一飞那么着急。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混的,在路一飞心里愣比不上杨啸天。” 林小雨看着肖萌发怒时发红的圆脸,禁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带着点淡淡的宠溺,用手指点着肖萌的鼻子: “你看看你,像个打翻醋坛子的母老虎。这你该放心才是啊,一飞是去见朋友,又不是会情人。我看啊,如果有一天他要是真带个小情人回来,你还不得把全山西的醋都买了来啊。” 肖萌嗔怒地拧了了一下林小雨露在婚纱外的白皙的胳膊,依然愤愤不平: “不理他了,反正他在这也没什么用,碍手碍脚的。好了啦,我把醋坛子收起来,等回家再说,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他。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得高高兴兴的,哼。对了啦,你带我参观参观你的别墅吧。话说我长这么大还没进过别墅呢,今天先在你这里开开眼,以后跟同事有的可炫耀,哈。小雨,你命真好,咱们同学里,可属你嫁得最好了。是吧,老余?” 肖萌转过身去问一直不声不响陪在身边的新郎,余墨在旁边淡淡地笑着,眼光一直凝注在林小雨白嫩的脖颈上,毫不掩饰满心的宠溺。从表面上还真看不出来余墨已经是四十几岁的人了,他的身板分外挺拔,西装穿在身上那叫一个熨贴,眼角的皱纹都没有几根。像这样年纪如此英俊潇洒又是千万身价的钻石王老五,打着灯笼满世界找都不一定找得到,可偏偏人家林小雨待在原地一动不动,就钓到了这只金龟婿,要不说有福之人不用忙呢。 前几年肖萌没少为林小雨的婚事操心,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眼看同学们一个个都走进婚姻的围城,连长得歪瓜裂枣的女同学家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可妖娆美丽的林小雨就是不急不慌,终于把自己挑拣成了大龄剩女,这让肖萌颇是着急了一番,几乎每天跟路一飞唠叨这件事,把个路一飞唠叨得耳朵都起了茧子,又不能也不敢不听,只好哭笑不得地讽刺肖萌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气得肖萌两天没搭理路一飞。 可林小雨就是林小雨,肖萌连人家谈恋爱的事都没听说,还东一头西一头地给她四处找合适的对象呢,人家直接一个结婚请柬已经发到了肖萌手里,弄得肖萌拿着请柬翻过来掉过去地看了好几遍,总是不相信这是真事,还让路一飞好一阵揶揄:还自诩无话不谈的闺蜜呢,还巴巴地想当媒婆呢。人家都要嫁人了,居然一点消息都不知道。气得肖萌又是半天没搭理他。 路一飞开车一路狂飙到了医院,一进急救室走廊心就凉了半截。看着杨啸天蒙着白单子被推出急救室,路一飞下意识地过去想抓陆羽的胳膊,却缩回了手。陆羽披散着头发,完全没有了平时矜持美丽的样貌,满脸的泪痕,却是连一点大的哭声都没有。就只是跟着车子跌跌撞撞地哽咽着,像一个迷了路的孩子。路一飞跟在后面进了太平间,亲眼看着前天还活蹦乱跳地跟他喝酒猜拳的杨啸天就这么默无声息地被放在冷柜里,心里揪起一阵疼痛,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转,终于还是滚落到了腮边。可是他的悲伤只开始了两分钟就打住了,因为一边的陆羽在冷柜前像个布娃娃似的没有了声息,软软地倒在了手疾眼快的路一飞的臂弯里。 医生手忙脚乱地开始抢救陆羽,路一飞站在抢救室外面的走廊里,看着闪烁而刺眼的惨白灯光,脑袋一片空白,眼前交替出现着跟他碰杯大笑的杨啸天和直挺挺地被推进冷柜的杨啸天,两个杨啸天叠在一起,让路一飞的头如爆炸一般疼痛起来,他到现在还觉得自己是在睡着,刚才看见的一切,只不过都是一场噩梦而已。 直到医生把陆羽推出抢救室,推进病房,他才机械地迈动双腿跟着昏迷中的陆羽捱进病房。 坐在陆羽的床前,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双眼紧闭的陆羽,路一飞脑袋里不停闪动着两种不同样貌的杨啸天,他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头痛欲裂,不知疲累,还是昏迷,竟然倚在陆羽的床边睡着了。 连续不断的电话铃声吵醒了昏睡中的路一飞,他抓起手机,看着屏幕上闪烁着肖萌咧嘴傻笑的样子,才想起居然半天没有给肖萌打电话汇报了。 他拎着手机轻手轻脚走到门前,转身看了眼脸色依然苍白,还在昏睡中的陆羽,挪身来到走廊,摁下接听键。 正文 第二章 不翼而飞 第二章不翼而飞 肖萌恶狠狠地接起电话,正要发飙。可一听到听筒里路一飞嘶哑的嗓音,心里的怒火先就消了。她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地问: “杨啸天……还好吗?” 话说出去,她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在哆嗦,声音也少了往日的清脆,也跟着颤抖着。她闭着眼睛,心里一个劲儿祈祷:千万别有事,折个胳膊腿的也就罢了,不要碰着脑袋,要是真碰着脑袋,变成个傻子啥的,陆羽没准得哭死,她虽然不喜欢陆羽,可是怎么也是女人,同情心一定要有的。 可还没等她祈祷完,路一飞沉重的语气就打破了她的幻想: “萌萌,你听了别哭。杨啸天……走了……” 肖萌握着听筒的手不由自主地垂下来,她倚着墙才勉强让自己站稳。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追问了一句: “你说什么呢?是不是没睡醒啊?他那么大一活蹦乱跳的人往哪走啊……” 路一飞的眼泪又掉下来了,他拼命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只是对着电话那头的肖萌说: “好孩子,你先睡觉吧,我知道你今天累坏了。从杨啸天去世到现在,陆羽一直昏睡着,一惊一乍的,身边也没人,我只好在这陪着她了,她也怪可怜的,是不?等她醒来,我问清楚杨啸天的情况,把她送到她爸妈那儿,或者等她爸妈来,我就回去好不好?” 肖萌让路一飞嘶哑的嗓音和有点哀求的语气击败了,纵有千般不情愿还是勉强答应了。毕竟现在的陆羽是特殊时期,一想起杨啸天前几天还满面春风一口一个嫂子地跟她贫嘴,肖萌的眼泪就禁不住往下掉。可是,她的心里还是有点酸酸的感觉,可是,肖萌是谁啊,她肖萌就是那种再怎么吃醋,也会笑着让路一飞安抚安抚陆羽的女人,那种宁可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也会对着所有人微笑着说没关系的女人,谁让她一直有贤妻良母的称号呢,没办法,这就是命。 可躺在床上,肖萌翻来覆去地就是睡不踏实。也难怪肖萌心里感到别扭,谁让路一飞和陆羽当年曾有过那么一段暧昧的情缘呢。虽然说后来两个人各自跟别人修成正果,两个家庭也都幸福美满,相安无事,可这不代表那段过去就没了。 肖萌一想到路一飞和陆羽单独呆在一块,就觉得心里堵得慌,越想心里越不轻爽,越想脑子越疼,再加上杨啸天笑眯眯的样子总是在脑子里晃来晃去,肖萌知道自己这觉是没法睡了。算了,干脆起来得了。她坐起身,从床头抽屉里摸出被她翻得都起了毛边的那片小区的介绍,又开始仔细研究起来。 研究了一会,肖萌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脑子也清爽多了。她知道自己这次不能再拖了,这个念头在白天参加完林小雨的婚礼,更加强烈,她恨不得明天就去把房子定下来,好有个护住心坎的栖身之地。 俗话说得好,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俗话还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同一个学校毕业的大学生啊,人家林小雨刚一结婚就是一套400平的别墅,还带着花园、高尔夫球场和游泳池;陆羽和杨啸天,虽然不是别墅,可也是独人独院的小二层,车库比她肖萌的房子还大,院子里还能养花种草的,她去过一次,坐在院子里的凉亭里喝咖啡,小风吹着,真是惬意啊。 可自己呢?结婚六年,小米都要幼儿园毕业了,居然还住在四面透风的公房里,一家三口挤二十平米,满屋子的潮气,满走廊的馊味,连个放自行车的地方都没有,这怎么说面子上也没法过得去;这倒也还是其次,主要是眼看小米也一天大似一天了,再让她跟爸妈挤在一张床上实在是说不过去。所以哪怕是砸锅卖铁呢,这房子也必须得买了。 一想到房子,肖萌立刻兴奋起来,睡意忽得一下没有了,她把那规划图扔在床上,她光脚跳下床,打开床头柜子右边的门,拿出几张不同行的银行卡,蛮有兴致地坐到电脑前,开始一张一张查看余额。话说她之所以存这么多张卡,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起初是不想让路一飞知道,到时给他一个惊喜,后来她发现这么存很有安全感,比如说有一张卡出问题了,但还有别的卡呢,但那种情况当然不太可能发生,可是她肖萌做事就是这样子的,得做最坏的打算,才能保证万无一失不是。 其实这每张卡里有多少钱,哪怕是几毛几分,肖萌心里都清清楚楚,可她就是忍不住这种兴奋劲,一想起买房子的理想将要实现,就忍不住把这些护心槛的卡拿出来,只是想再确认一下自己确实有支付那套已经看好了的漂亮房子首付的存款。 可第一张卡的余额一出来,肖萌的脸就变得煞白。她不相信,又重新输了一遍,可结果跟第一遍一样;她机械地再输第二张卡的卡号进去。第三张,第四张……一共五张卡,农行、建行、工商行、中行、农村信用社,每一张卡上的余额都清清楚楚地显示为两位数,五张卡加起来,总额连500块钱都没有。 最后一张卡的余额一显示,肖萌整个人都虚脱了一般。她坐在电脑前有些发蒙,读着电脑屏幕上的余额,再翻来覆去看手里的几张卡,可卡安安静静地任她折腾,没有丝毫的讯息传达。肖萌不死心,又按着各张卡上的电话号码挨个打电话查询,结果,还是每张卡两位数。 肖萌放下电话,把卡散了一地,哇地一声就哭出来,哭得天昏地暗的,她怎么也想不通,前几天还好好躺在卡里的钱,怎么会说飞就飞走了。她可着嗓子哭,哭得嗓子都哑了,哭到最后居然把自己哭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她看见路一飞坐在床边看着她的脸发呆,屋里已经很暗了,可路一飞憔悴的神色还是深深撞疼了肖萌的心。 肖萌坐起身,顺手打开床头的台灯,路一飞的脸立刻显露在一片光明里。两个人同时开口问:“吃晚饭没?” 路一飞终于还是先忍不住,一把抱住肖萌: “傻丫头,你瞎想什么呢?你看看你把自己的脸哭成什么样子了,整个一个小花猫。幸亏小米不在家,要不让她笑话死你。” 肖萌心已自心软了,反手去抱路一飞的胳膊,然后把头埋在路一飞的臂弯里,喃喃地说: “一飞,我们都要好好的。” 路一飞有些伤感,他以为肖萌只是在为杨啸天的事难过,弹了弹肖萌的脑门,宠溺地吻了一下: “傻妞妞,你放心吧,你老公又不喝酒又没有那么多公事要忙,整个就一居家男人,也就只有你还稀罕我……” 肖萌鼻子一涩,把手环在路一飞的脖子上,撒娇地说: “哼,谁说的,我家一飞最帅,要不你打着灯笼去街上找找,准定找不出比你更帅的男人来。” 路一飞一把抱住肖萌,紧紧的,好像生怕她会飞了。他把脸埋在肖萌的脖颈处,扎得肖萌痒得不行,她扳起路一飞的头,用湿软的唇舔去了路一飞满脸的泪水,两个人紧紧得纠缠在一起,就好像过了今夜,就不会再有这样相融的时光了一般疯狂。 黑暗里,肖萌柔软地躺在路一飞的臂弯里,两个人手指抓着手指,各自瞪大眼睛想自己的心事。 肖萌没打问杨啸天和陆羽的情况,路一飞也没说,两个人就这么怀着各自的心思,静默了一夜。 正文 第三章 家庭战争 第二天是杨啸天的葬礼,两个人早早就醒了,躺在床上,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肖萌几次想问路一飞钱的事,可一看见路一飞憔悴和悲伤的神情,又生生咽了回去。 起床,各自刷牙洗脸。肖萌阴沉着脸,翻箱倒柜给路一飞找出一套能拿出手的黑色西服,自己也换了套还算像样的灰色裙子。话说两个人虽然穷得叮当乱响,可圈里的人却好多事有头有脸的,没办法,只好打肿脸充胖子,买了几套只有特殊场合才穿的名牌衣服。林小雨结婚,为参加她的婚礼为两个人买衣服时肖萌就心疼得半死,可没想到婚礼刚一结婚又得参加葬礼。好在以前参加葬礼时每人有一套备用的衣服,虽然不算太高档,但勉强还拿得出手,已经没时间更没心情去置办服装了,就这么着吧,肖萌心里愤愤不平地想。 两个人吃早饭时都有些心不在焉。肖萌又忍不住想张口说那30万,可一看到他悲戚的神色,又就着饭一起咽回去了。这时候的路一飞肯定伤心得不行,还是过一段时间再问吧。路一飞是什么人她肖萌最清楚,那30万肯定会找回来的。到了这个份儿上,肖萌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一路上,路一飞把车开得飞快,完全不像他以往的样子。肖萌闭着眼睛坐在副驾驶座上,兀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从头到尾没跟路一飞说一句话。肖萌这破天荒的沉默让路一飞心里有点发慌,他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肖萌,看到她有点红肿的眼睛,心里暗自内疚。 昨天这个丫头肯定又乱吃飞醋了,从恋爱到现在,十几年了,还从来没看到她把自己哭成这个样子呢。 他伸出手轻轻抓住肖萌的手握了一下。肖萌的手冰凉冰冷的,他抬起那双不很白皙更不太柔软的手在手背上吻了一下,想缓解一下这种沉闷和压抑的气氛。可肖萌像是没感觉似的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然后放开,依然不肯说一句话。 路一飞终于沉不住气了,他咣当一下把车停在路边,也不管马路上车来车往,一把抱住肖萌,肖萌挣扎了一下,恨恨地说。“你发什么神经啊,这是马路上。你想让警察抓你啊。” 路一飞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带着哭腔说。“你这样不理我,我还不如让警察抓去呢。抓去你肯定心疼,省得你这么冷冰冰的。” 肖萌捶了路一飞一下,嗲嗲地说。“好了啦,咱是去参加葬礼的。你的好兄弟没了,你还在这里缠缠绵绵的,你觉得合适啊。快走吧,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路一飞看着肖萌有点放晴的脸,这才腆着脸笑着。“那你得答应,今天晚上给我做好吃的,要不我就故意迟到。” 肖萌无奈地看着这个大孩子般的路一飞,心里轻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了,他还是那么宠着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一想到这点,那30万竟然在脑子里变淡了。 丧礼的现场没有想象中那么热闹,冷冷清清的,几个花圈伫立在灵堂里,惨白淡黄的菊,白色的挽幛,黑色的挽联,一种肃穆的气息。看到陆羽,肖萌走过去轻轻拥抱了一下。这个女子还是那么优雅,那么恬静,只从有点肿的眼睛上窥见她些微的悲伤。陆羽像平日一样站在那里,很得体地接待各位来送杨啸天最后一程的人,黑色的礼服衬着她有些惨白的脸色,居然更增添了一份楚楚动人。 杨啸天的追悼会开得却很隆重,看得出陆羽是用尽了心思。路一飞在葬礼上一直站在陆羽旁边,仿佛保护着一尊易碎的塑像。直到悼词读完,亲朋好友哀悼完毕,把杨啸天的尸体往火葬处抬去的时候,清淡的陆羽终于崩溃了,她追着杨啸天的尸体跌跌撞撞,头发散了满脸,路一飞就那么半扶半抱着她,才让她不至于摔倒在地。肖萌没有跟上去,她只是远远地看着路一飞和陆羽毫不掩饰的悲伤,心里依然淡淡地,平静如水。 杨啸天死后的日子还是像往常一样淡淡地过着,只是路一飞比以前更忙碌,因为每天忙着帮助陆羽打点杨啸天的后事,居然连家都顾不得回了。肖萌一直隐忍着,让自己不难过,她心里告诉自己。路一飞刚刚失去好友,他的悲伤和心痛自己无法分担,就这么默默地担待吧。 可肖萌慢慢发现,事情远不是自己想象那么简单,因为到后来的几天里,路一飞居然每天都要喝得烂醉才回来。她无法理解路一飞这个样子。铁哥们去世是应该悲伤,可他是一个大男人啊,他还有工作,还有家,还有孩子,他怎么可以因为朋友去世就把这一切责任都忘记了呢? 肖萌的终于爆发是在一个晚上。那个晚上路一飞喝得醉醺醺的,被同事送回来时几乎不省人事。肖萌满脸笑意,一口一个感谢地把路一飞的同事送走,看着沙发上人事不知的路一飞,心里被压抑了N久的怒火终于被点燃了。 肖萌恶狠狠地把他拖进卧室,扔在地上,把他身上臭气熏天的衣服剥下来,扔进洗衣机。自己钻进被子,想就这样把路一飞放在地板上晾一夜,可躺在那儿,肖萌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一边恶狠狠地诅咒自己心不够狠,一边没好气地从被子里爬出来,把跟死猪一般沉的路一飞拖到床上,看看他臭烘烘的脸和脚,又气愤愤地从卫生间端了温水给他擦脸擦脚,路一飞在睡梦中说了一句什么,肖萌气愤愤地把被子砸到他身上,然后坐在床边恶狠狠地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路一飞。听着路一飞嘴里嘟嘟囔囔语焉不详的梦话和他醉态百出的样子,肖萌的怒火咣地一下撞上了脑袋,她转身进了厨房,把给路一飞晾的一杯打算让他醒酒的掺着蜂蜜的水泼在了他的脸上。 路一飞一下子被这杯水浇醒,他顶着满头满脸滴滴答答的带着甜味的水,睁开朦胧的醉眼,这才看到肖萌赤着脚站在冰冷的地板上,手里的杯子还在滴答着水。他晃晃悠悠地试图翻身坐起,却被一阵头晕击倒。他只能躺在湿了的被子里口齿不清地喊着肖萌的名字。 “丫头。快。快上床来。你没有穿鞋。站在地下。会着凉的。都是我不好。我错了。我惹我家宝贝丫头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喝酒了。我一定做个居家的好男人。做个不让我家丫头生气的好男人。” 可话还没说完,就又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肖萌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湿漉漉的可怜兮兮的男人,真想狠狠地给他几拳,可是打他几拳又能怎样呢?打了他,那不翼而飞的30万块钱,他就能给自己原封不动地拿回来吗? 这之前,肖萌一直以为自己是幸福的。虽然没有大房子住,可路一飞一直宠着她,惯着她,在家里她如同女王一样被供奉着,宠爱着,甚至女儿小米都嫉妒地说。 “爸爸最爱妈妈,不最爱小米。” 这句话被康文和杨啸天拿做了好久酒后的谈资。可现在那30万块钱却在一个她不知道的时间不翼而飞,她这才醒悟自己一直以来以为的幸福或许真的只是一个幻象。 正文 第四章 死无对证 路一飞满身湿漉漉地又进入了梦乡,嘴里还不停地跟肖萌道歉,看来真是累坏了。 睡梦里的路一飞一直很不安稳,一惊一乍的,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什么。肖萌又生气又心疼,没好气地把他晾在外面,给他换了干净被褥,又用湿毛巾他头发上掺着蜂蜜的水擦干,把刚换下来的被单床罩扔到洗衣机里。一切收拾停当,这才能喘口气,咣当一声躺在床上,闭起眼睛。可路一飞不停地自语激发了她的好奇心,要知道,结婚这么多年路一飞可从来没有说梦话的毛病,这几天到底是怎么了?肖萌带着好奇静下心来,想听听他嘴里到底在喃喃自语些什么,可这一听,她顿时惊呆了,浑身上下霎时变得比刚才泼路一飞的那杯水还要冰凉。 “杨啸天。你个王八蛋。你死了就死了,反正你也活得够风光了。可你走干嘛把哥们那点身家财产都带走啊。你让哥们找谁要去啊。那些钱可是我们家丫头的命根子啊。杨啸天。” 肖萌从吃惊中缓过神来,她狠狠地推了推路一飞,不行,她得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什么叫杨啸天把他的身家财产都带走了啊?难道是。?肖萌不敢想下去了,她又狠狠踹了路一飞一脚,想让他庆幸过来,可满嘴酒气的路一飞睁开眼看了看肖萌,伸手想摸肖萌的脸,嘴里还半睡不醒地说着。 “丫头。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找回来。” 然后翻了个身,嘴里继续嘟哝着些什么,又沉沉睡去了。 肖萌的心在这一刻仿佛经历了两个世界。一个是悲,悲的是钱果然让路一飞没打一声招呼瞒着自己全部拿走了,而且这些钱居然是借给了杨啸天,现在杨啸天一死,真的就变成死无对证的死帐了;可心里却也有喜,喜的是那些钱没有像她内心里恐惧的那样,被路一飞拿去给别的女人花了。可无论心里是悲是喜,肖萌都清清楚楚地知道,那她用了半辈子辛苦积攒的30万块钱,确乎可能是变成水漂儿了。 她呆坐在那儿,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夜里的风有些凉,她转回身去看着睡梦中依然紧锁着眉头的路一飞,忽然有些心疼。 怪不得自从杨啸天出事以来他几乎每天闷闷不乐,而且还学会了买醉。她一直以为路一飞这么痛苦是因为心疼陆羽,所以还颇吃了几回飞醋;到头来,却是因为丈夫和杨啸天之间,竟然有一个这么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路一飞就这么小心翼翼地保护着,生怕自己知道,可他那么聪明,难道不知道“纸包不住火”这个现实么?该来的总得面对,既然钱已经没了,难道日子还因此就不过了不成? 肖萌伸出手去轻轻摸着路一飞憔悴了不少的脸,内心有些酸楚。她知道路一飞借给杨啸天钱肯定不是故意隐瞒自己的,杨啸天是谁啊?身价几百万的企业家,几十万块钱对他来说就像她肖萌的几百块钱一样。所以路一飞才没有任何防备和后顾之忧地把钱拿给他的吧?人有旦夕祸福,如果路一飞知道杨啸天会死掉,他怎么也会留个借据的吧。 想到借据,肖萌的心忽然敞亮了起来。也许真的有借据呢,估计现在路一飞还不好意思跟陆羽提起,慢慢等着吧,等陆羽的悲伤轻一些,路一飞应该是会把这些钱拿回来的。杨啸天死了,他的公司还在不是? 日子还是淡淡地过着,肖萌每天上班下班,做饭洗衣,辅导孩子功课,就是不再提买房子的事。路一飞看着有些憔悴的肖萌忙忙碌碌的样子,好几次想开口对肖萌说什么,肖萌都喊着小米的名字故意把话题岔过去。 只是,路一飞还是会时不时地喝醉一次,醉了的时候就会抱着肖萌说对不起,肖萌没有再对路一飞发脾气,只是心疼地给他擦脸擦脚,然后趁他醉着的时候,默默地自己在黑暗中对着天花板流一通眼泪。 日子就在两个人这种彼此别扭着的模式中一天一天过着,这种尴尬的相处模式终于在一个周末被人不经意地打破了。 那个周末,路一飞的铁哥们康文到这个城市出差,打电话给路一飞,让他携着夫人,喊着杨啸天一起聚聚。在大学时,这仨人好得能穿一条裤子,只是毕业后,康文回了自己的家乡,所以仨人相聚一次也是颇为困难的。 路一飞在电话里什么也没说,只是开车去机场把康文接到了家里,路上,他几次想开口对康文说杨啸天的事,都没插上嘴,有一年多没见了,康文兴奋不已,那开心的样子,让路一飞无法开口,他心里说。肖萌,对不起了,我再做一次胆小鬼,杨啸天的事还是让你对康文说吧。 回到家,肖萌正叮叮当当在厨房里做饭,看见康文来,抬起头打了声招呼,又埋头去收拾自己厨房里的那些菜。路一飞给康文沏上茶,在客厅里转了一圈,终于转到肖萌身边,悄悄对她说。 “丫头,我还没对康文说杨啸天的事呢。” 肖萌转回头吃惊地看着路一飞,愤愤地瞪了他一眼,继续弄自己的鱼。路一飞讨好地在旁边给洗菜,溅得满世界都是水,肖萌无奈地说。 “行了,你快别添乱了,一会我说,行了吧。” 路一飞这才颠颠地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跟康文一起神侃起来。 饭很快端上来,康文眼睛看着门口,愤愤不平地说。 “我说,是你觉得杨啸天来了会多吃你家一口饭呢,还是这小子不认老同学呢,怎么都这时候了还不见人影?难不成还得让我们去派车接他不成?” 肖萌一边分筷子一边云淡风清地说。 “你别急,你以为都是你呢,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想去哪去哪。人家还有夫人呢。他有事,咱们先吃,大不了明天罚他喝酒。” 路一飞低着头喝酒,不知道该怎么接肖萌的话,更不知道肖萌在卖什么关子,不管了,反正这个棘手的问题交给她处理了,自己就不再多说什么了。两个人喝了几杯酒,康文一直兴致满满的,路一飞强装着笑脸,心里暗怪肖萌,这时候不说,一会怎么跟康文说明白啊。 酒足饭饱,肖萌端上自己做的甜品,让两个人解一下酒,康文一下子就吃了一碗,举着碗还要,说不给杨啸天留了,好东西让他吃都糟蹋了。 肖萌就是在这个时候告诉康文的,她背对着两个人,一边盛碗一边轻轻地说。 “康文,他永远吃不着我做的甜品了。刚才没告诉你,怕你吃不好饭,长途劳顿,一定要吃饱了。现在你吃完了,我再告诉你吧,杨啸天,走了。” 康文夹着烟的手抖了一下,他转头去看路一飞,路一飞把头埋在甜品碗里,不肯抬头。他看着端着碗走过来的肖萌,忽然笑了。 “走了就走了吧,谁最后都得走。你累了,歇会去吧。” 肖萌浑身虚脱了一般,听到这句话像听到了赦免令,赶快把自己关到卧室里,不敢听两个男人的对话。 康文弹了一烟缸的烟灰,他听着路一飞跟他说杨啸天的事,唏嘘不已,很是伤感惋惜了一番。也是,想当年上学时杨啸天是他们当中最强的。才、貌、口才样样都行,毕业以后又找了个有靠山的老岳父,那事业更是青云直上,其他同学只能望尘莫及,暗自感慨命运的不公。可就这么一个生龙活虎事业如日中天的人,居然说没就没了,你说这老天到底是公平呢还是不公平呢。康文感慨了半天,忽然话题转到了路一飞身上。 “哥们,杨啸天出事前几天还问我借钱来着,可我当时手头太紧,说过几天给他,让他先找别人救个急,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事,他找过你没?” 这一问,问得路一飞顿时就愣在了当场,肖萌正从卧室出来给他俩烧水,这句话弄得她站在原地不知该听还是该回避,一秒钟大脑转了几个圈,终于借口烧水赶快离开客厅,她不能确定结果是什么,让康文替她问,这倒真是个好办法。 可水壶刚插上电源,就听见客厅里康文大呼小叫的声音。 “一飞,你这叫干的什么事啊?30万,连个欠条都不打。不打也就罢了,除了你和他别人就都不知道了?你连肖萌都瞒着啊。这不行,人死帐不能死,这是自古以来的理。我看陆羽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不管她承认不承认,你至少得告诉她吧。30万不是小数目,他杨啸天还能把钱弄到天上去不成?” 肖萌躲在厨房里没出去。她的心瞬间冰凉,虽然她早就意料到这个结果,可这个结果真的血淋淋地摆在她面前,她还是觉得整个人都虚脱了一般。其实她比谁都更了解路一飞的性格,这个男人,善良,隐忍,有时甚至会失去原则,他借给朋友钱怎么会要求打借条呢?其实,刚听路一飞酒后吐真言以后,她也想过去找陆羽,可找了有什么用呢?正如康文说的,路一飞给杨啸天钱的时候,连她肖萌都不知道,欠条也没有一张,如果陆羽不知道,或者即使知道了也不承认,现在即使把官司打上法庭,他们也是败诉的一方啊。 康文吃了饭心事重重地离开了。躺在黑暗里,肖萌搂着小米,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直发愣。自从把小米接回来,肖萌就让小米跟着他俩一起睡了。路一飞没问为什么,肖萌也不想解释,两个人每天都满腹心事,连小米都看出来了。 黑暗中,路一飞终于先沉不住气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丫头,你怎么都不问我关于钱的事?” 肖萌闭着眼,眼角不由得流下几滴清泪来,她淡淡地说。 “我问了你会告诉我吗?如果不是康文来,你会让我知道你已经把咱家里的买房钱拿走了吗?” 路一飞语塞,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开口了。 “丫头,你跟着我受委屈了。本来人就窝囊,你辛辛苦苦攒点钱,就让我这么给不明不白地弄没了。” 肖萌的鼻子有点酸,想伸手过去抱抱路一飞,却被小米的小胖腿挡住了。她叹了口气,给小米掖了掖杯子说。 “睡吧,明天还得上班呢。就当咱俩重新开始吧。以前没攒下这些钱的时候,不也一样过吗?” 路一飞轻轻叹了口气,翻过身去,很快就响起了均匀的呼噜声。 肖萌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想着自己那无缘无故消失的30万块钱和那套已经看好了的带着露台的房子,心里有些悲凉。 正文 第五章 一波三折 肖萌没想到陆羽会来找自己。 她匆匆地呼噜了一下头发就从教学楼跑下来,远远地,看见陆羽坐在学校的花园石凳上发呆。有三个月没见她了,她愈加得憔悴,却依然那么优雅。 陆羽看着肖萌的眼神有些许亲昵,这让肖萌有点接受不了。要知道,从大学开始,肖萌就把陆羽当做自己的情敌小心翼翼地防备着;即使是结婚以后,陆羽的名字还会时不时成为路一飞被惩罚的借口;直到小米出生,杨啸天和陆羽也越来越被圈子里的认可为最恩爱的夫妻,肖萌的醋意才渐渐淡了些,可淡了并不是没有,所以,她从来没想过要跟陆羽做朋友。在肖萌印象中,陆羽对她的感觉应该也是一样的,因为当初是路一飞先放弃了陆羽选择了肖萌,所以在肖萌认为,陆羽对自己的恨应该比自己对她的防备更多一点。可现在,陆羽那种亲昵的眼神,让她觉得陌生和不安,因为那种眼神是只有闺蜜或者姐妹之间才该有的眼神,而她俩的关系,应该是情敌,不是么? 肖萌的思想信马由缰地驰骋着,可抬起头触到陆羽轻淡的微笑,忽然就放松了戒备心理:人家现在才是不幸的那个人,自己为什么要对这么一个可怜女人带有敌意呢? 陆羽从手包里掏出一个信封,然后轻轻推到肖萌面前,声音很轻很柔,带着些微嘶哑: “康文给我打电话了,我知道啸天生前借过一飞的钱。谢谢你和一飞,在我最难过的时候没跟我提起这件事,还那么诚心诚意地帮助我。现在一切都恢复正常了。你理解吧,啸天借的钱就是我借的钱,我必须替他把钱还上,因为,人死,债不能死!” 肖萌一直到陆羽起身离开也没回过神来,她被眼前这个大大的信封镇住了。等她回过神来,陆羽的保时捷已经在校园里扬起了一阵尘土。 晚上,路一飞和肖萌对着大大的信封里发呆。 路一飞没有怪肖萌,也没有怪康文大嘴巴。他只是问了问肖萌陆羽是都说了些什么,肖萌原封不动地把陆羽的话转述给了路一飞。 路一飞没再说什么,两个人沉默地各自洗脸洗脚,然后各自钻进被子里,肖萌伸手关了床头的台灯。 很久,路一飞轻轻地问: “丫头,睡着了吗?” 肖萌恶狠狠地把头埋在被子里回答: “废话,你说呢。” 路一飞伸手揽住肖萌的背,另一只手触到了肖萌满脸的眼泪。 “丫头,你说,这个钱咱能要吗?” 肖萌猛地坐起身来,伸手打开灯,灯的亮光闪疼了路一飞的眼睛。 “我等了一晚上就在等你这句话。怎么了,你拿这个钱拿得心不安是吧,那好啊,那你明天就给你的陆羽送回去。我做人没那么狠毒,我不会让她丢了丈夫又丢钱的。你最好现在就开车给她送去。” 恶狠狠地说完一连串的气话,肖萌啪嗒关了灯,把自己扔在黑暗里,用后背冷冷地朝向路一飞。 路一飞在黑暗里叹了口气,给肖萌掖了掖被子,翻过身也用后背对着肖萌,睡了。 陆羽接到康文的电话没有感觉吃惊。因为杨啸天最好的朋友除了路一飞就是康文了。她之所以没让路一飞第一时间通知康文,一个原因是康文离得太远了,另一个原因是一个别人谁都不知道的秘密,那就是她在一个机缘巧合里不小心知道康文当年一直暗恋肖萌,她不想让康文有机会再和肖萌见面,这对谁都不好,所以,她自作主张地把本该通知康文的消息给吃起来了。可没想到,该来的挡都挡不住,在自己还在为没通知康文而愧疚的时候,康文却自己打来了电话。 见到康文,陆羽有些吃惊。这个男人还跟当年一样英气逼人。说实在的,当年在学校里,这三个男人一个比一个帅气,一个比一个才华横溢,也一个比一个前途光明。可最终她自己却选择了自己相对而言最不欣赏的杨啸天,这一点,连神仙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她自己也懒得去想。其实人和人之间真的只是一种缘分,比如自己和路一飞,就是有缘无份,或许,自己当初退而求其次选择杨啸天是为了报复路一飞?可路一飞又有什么错呢,他只是选择了自己认为对的那个人而已,所以,她其实从来没恨过肖萌,更没恨过路一飞。她就这么轻淡地选择了跟杨啸天牵手,自然而然的。也许只有杨啸天自己感觉到了陆羽对他的些微冷淡吧,在别人眼中,他俩实在是当年校园的一对金童玉女。 听了康文的叙说,陆羽有一瞬间的失神,她脑子空白了一瞬:毕竟是30万,自己居然从来没听杨啸天说过。可她不允许自己失态,很快就回过神来。她带着淡淡微笑对康文说: “啸天跟我说起过,赖我了,因为这段时间太乱,把这件事忽略了。路一飞和肖萌心里肯定不好过,你放心,等我把事情都处理好,就把钱还给路一飞。我知道他俩挣钱不容易,同不得你跟啸天。” 康文露了些尴尬的笑,又云淡风清地扯了些别的,两个人聊到茶都凉了,才分手。 陆羽把自己扔在公司里一夜没睡,公司的职员们小心翼翼地在旁边侍候着。大家平时难得一见董事长夫人,可大名却是早有耳闻的,谁都知道董事长表面上风风光光,实际上所有的财政大权都在夫人手里。所以,大家对这个从来只有闻名没有见面的夫人毕恭毕敬。可恭敬是恭敬,任何一个人手里,都没有给陆羽提供出半点有价值的线索。 那30万,跟公司的财务确乎没有任何关系,一夜的查检之后,陆羽终于绝望。她甚至希望这30万是杨啸天财务上出了漏洞,那也比一点线索也没有让她舒服得多。可现在,最后一线希望破灭了,这30万,杨啸天确乎是用在私人关系上了。 天亮以后,陆羽在休息室躺了一会,她试图捋清楚这件事,可脑子里除了杨啸天那具血淋淋的尸体,什么也想不起来。她强迫自己喝了袋牛奶,来到财务支出30万块钱,直接来到了肖萌的学校。 陆羽相信康文,更相信路一飞。她觉得,这世界上哪怕所有人都会骗她,路一飞也不会。虽然杨啸天借钱的事不是她亲自听路一飞说的,可是有康文的转述已经足够了。她依稀还记得肖萌在葬礼上同情的眼神,那时她以为肖萌是同情自己丧夫,现在看来,那时的肖萌已经知道了路一飞借钱给杨啸天,也就是说,她那时同情的,应该是自己被杨啸天骗了的这个事实。 把钱交给肖萌,她觉得心里像卸下了一块石头。开车走在去湖边的路上,她打通了给私人秘书云飞的电话: “云飞,你查一下董事长的手机。” 只一句话,她想,云飞应该知道她在说什么。云飞是学法律出身,他精通电脑,喜欢推理,曾经做过私人侦探。这个大孩子自从在一次宴会上认识她就铁了心要保护她,让她哭笑不得。两家是世交,好在云伯伯是个很民主的家长,说孩子喜欢什么就去做什么吧。就这样,一个堂堂的海归博士生,一个有着缜密思维的私家侦探,从此乖乖呆在她身边做了她的私人秘书。 仰躺在湖边的长椅上,陆羽有些想睡了。这么多天,她几乎没有好好睡过一分钟。直到把钱放到肖萌面前,直到最终下决心让云飞查杨啸天手机,她才觉得,自己真的,太累了。 正文 第六章 查找真相 坐在咖啡厅的角落,看着陆羽穿过迷离的灯光走过来,路一飞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个女子,这么多年了,依然是那么姣好,那么优雅,好像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丝毫的痕迹。甚至就连杨啸天的死也没有让她变得憔悴一些。她依然如当年一样,无论发生什么事,脸上都是那副永远不会改变的淡然。 路一飞到现在也说不清楚自己当年为什么要逃离陆羽的身边。因为知道杨啸天喜欢陆羽,所以为了友情舍弃爱情?好像谈不上,因为他路一飞虽然自诩是个君子,但还没有修炼到能高尚到为了友情舍弃爱情的境界。 因为陆羽的家世,所以自己在陆羽面前始终有自卑感?好像也不准确,他路一飞从来就没为五斗米折过腰,她陆羽家世再显赫,自己也不至于连爱都不敢,要真那样,他就不是路一飞了。 那是因为肖萌的身上有陆羽所不具备的光环?这个倒是有点靠谱,可他还是不能确定,因为当年的肖萌跟陆羽一比就是一丑小鸭和白天鹅的对照,根本不是一个类型。 可不管什么原因,当年的自己跟眼前正向着自己走过来的,刚刚新寡的优雅女子确乎是有着一段颇为暧昧的情感的,所以肖萌从上学时就吃醋,而且这醋一吃就是十几年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自己离开这个满世界都认为优秀的女人却并没有过一丝半点的后悔,路一飞也颇对自己感觉吃惊。他暗暗自嘲:自己天生就不是攀附富贵的命,命中有八两,所以那一斤肯定不能要,所以那么奇怪的,从决定选择肖萌的那一刻起,路一飞仿佛就完全把陆羽忘却了,而这种忘却并非刻意,而是自然而然的,好像忘却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一样。正如肖萌不理解一样,路一飞自己也不了解自己为什么有时那么优柔而有时却又那么决绝,可以优柔到毫无原则,也可以决绝到无情甚至绝情。 坐在路一飞对面,陆羽忧伤地发现,这个自己曾经那么爱过的男人,居然也变老了。她看见他脸上浮出的跟他的年龄有些不相称的沧桑,还有拼力遮掩却还是倾泻而出的疲惫,陆羽忽然涌出一股心疼,这种心疼的感觉已经多久没有过了?她已经弄不清,好像是跟路一飞分手时有过,那个时候的自己,真的可以用心痛欲绝来形容,可是她毕竟是陆羽,心痛完了就完了,她以最快速度抓住了杨啸天,她甚至不想去问自己对那个男人有没有爱情,就那么义无反顾地把自己交给了他,或许是报复,或许是转移情感,她已经分不清楚,她只知道,从那个时候以后,自己就再也没有过这种心疼的感觉。 可今天,这种久违的心痛感觉又来了,来得那么猝不及防。但陆羽清楚地知道,无论自己的心再怎么疼,这个男人,都跟自己再无关联了。她甚至知道,路一飞主动约她出来是什么事,可她还是强迫自己来了。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的执拗,有时甚至到了偏执的地步。没有人能改变他的决定,肖萌不能,自己更甭想。 喝完最后一口咖啡,路一飞把那个大大的信封推到陆羽面前: “陆羽,谢谢你。我理解你的做法,可这笔钱我不能要,在你找到它的去向之前。你自己多保重,注意身体,公司还需要你打理。肖萌病了,我得早点回去。” 整个过程,陆羽甚至没有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路一飞放下信封离开。他的背依然挺拔,只是有些瘦削。陆羽鼻子有些酸涩:这个男人,无论任何时候,在自己面前,都会是这么骄傲的吧。 肖萌没开灯,坐在客厅里头埋在膝盖里看《步步惊心》。路一飞看着闪烁光影里的肖萌,有一点点酸楚。这个女人,每天把自己忙成一只陀螺,只是想像小燕子一样自己衔泥筑巢,可她筑巢的希望却在最后一刻变成了肥皂泡。路一飞甚至希望她像个泼妇一样跟自己吵一架,哪怕是把自己赶出家门也好。可她没有,除了那晚在他酒醉时泼了一杯水在他的脸上,她就再也没有跟他因为钱的事争执过半句。仿佛那30万在她,只是一包面巾纸,没了就没了,连伤心都不肯在他面前露出来。 路一飞走过去,把肖萌圈在怀里。肖萌没挣扎,只是轻轻地倚在路一飞的胸前。 路一飞的胸很宽很厚,那种温暖让肖萌迷恋。她轻轻闭上眼睛,贪恋地用脸蹭着路一飞的胸口,路一飞感受到了湿湿的温暖,心里蓦然有种疼痛。他心疼地喃喃自语: “丫头,对不起。” 肖萌伸出手指抚着他的嘴唇,不让他再继续。 是啊,如果“对不起”三个字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他路一飞又何至于如此狼狈?他和杨啸天、康文当年在学校就号称“三匹黑马”,可毕了业,他们俩人青云直上,仿佛不费吹灰之力就过上了富人家有车有房无事旅游的生活,而自己却只能靠肖萌精打细算,甚至没日没夜给人做家教才攒出了房子的首付。就这一点点挣了性命才换来的钱,却这么稀里糊涂地,就让自己给弄得不翼而飞。 夜里,看着肖萌熟睡,路一飞蹑手蹑脚地下床,光着脚来到书房,打开电脑。他打开博客,输入了杨啸天的用户名,试图登录杨啸天的空间,找出点线索。可试了好几次,终究失败。从电脑桌抽屉里摸出一包烟,点上一支,继续一遍又一遍地试验。他记得杨啸天上学的时候就有记日记的习惯,后来他嘲笑地问杨啸天还记不记日记了。杨啸天一脸“你OUT”了的轻蔑看着他,“现在谁还用笔和本记日记啊,你哥哥我现在玩博客。博客,你懂吗?” 也是那时起,他知道了杨啸天有在博客上记日记的习惯。大学的时候,他就知道杨啸天的习惯,他表面上很不羁,其实内心有着女人一般的细致。他有一次不小心翻看杨啸天的日记本,发现他连哪一天吃的什么,跟谁一起出去,是AA还是谁请客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嘲笑杨啸天记“变天帐”,杨啸天痞子似的嘻哈,“那是,等哥们死了,等留给哥们的儿孙看清楚,当年是谁对他爹有过恩,父债子还,对吧?” 那一日看见肖萌的记账本,路一飞忽然就想到了杨啸天的这个习惯,他突发奇想:也许,杨啸天会把跟自己借了30万的事情,记在他的博客上。可他把所知道的杨啸天的几个博客都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心彻底凉了:全是流水账似的记录,没有一条,是跟钱有关的。 他已经绝望的时候,忽然想到:杨啸天又不弱智,当然不可能把借钱的事放在博客上让所有人看见。可是博客有一个功能,是可以隐藏日志的。也就是说,如果你不想给别人的东西,完全可以隐藏起来。就好比上了锁的日记,只有自己才能看见。这个想法一浮出来,他立刻没有了睡意,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可现在,他发现,他抓住的,确乎是稻草,这根稻草,却是无法救他的。 肖萌趴在被窝里,看着书房门缝里漏出的灯光发呆。灯光一直亮着,亮到了卧室的窗帘缝隙已经泛出了白色,书房的门才吱呀一声响起。 肖萌赶快把自己塞进被子里,均匀地呼吸。路一飞轻手轻脚地钻进被窝,却又生怕自己的冰冷触碰着肖萌,小心翼翼地给肖萌掖好被子,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睡了。 正文 第七章 山重水复 陆羽倚在老板椅上,看着眼前的一大堆手机通话清单发愣。 这个清单告诉她,她对杨啸天的一切猜想全都错了。清单上那些号码还有跟每个号码的通话时间,铁青着脸仿佛嘲笑着她的多疑:眼前的清单上,只有杨啸天跟她和杨啸天妈妈的电话记录,剩下号码的通话时间,从来没有超过10分钟的。摆在陆羽面前的,是很单纯也很清白的一份清单,除了给她的和他妈妈的,其他的,应该都是业务电话。 陆羽不死心,她把清单从头到尾又查看了一遍,那些数字晃得她头晕恶心,可最终还是一样的结果:没有一个她猜想中的所谓的暧昧电话。她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觉得天旋地转。她不知道自己该为这个结果庆幸还是悲伤。 云飞靠在墙边默默注视着陆羽,阳光透过办公室的落地窗照进来,陆羽被罩在一片金色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清冷。 他很想对她说:查手机是愚蠢而又徒劳无功的行为。杨啸天是什么人?他的心机不是普通人能比得了的,他怎么可能用一个小小的手机盛装秘密。如果手机能盛装杨啸天的秘密,那杨啸天就不是今天的杨啸天了。可是,这样的话,他能跟眼前这个已经被悲伤和恼怒充塞了大脑的女人说吗?既然不能,他只能按照她的吩咐替她去查,虽然早在查之前,他就已经预知了结果,可看着陆羽的难过,他还是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纠结的疼痛。 陆羽把头靠在老板椅的靠背上,闭上眼睛,想强迫自己安静下来。老板椅很高,身材娇小的她坐在里面几乎被埋起来。买办公设施的时候,是她一起帮着买的,恋爱结婚那么久,她了解杨啸天的喜好比了解自己还甚,所以她买所有的东西时,都是按照杨啸天的喜好买的,因为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坐在这个椅子上。杨啸天的身材,高大而挺拔,而她穿着10厘米的高跟鞋走在他身边,也勉强只到他的肩部而已。椅子依稀还有杨啸天的味道,淡淡的,带着些许只有陆羽才能嗅得到的体香。陆羽的眼泪在心里转了又转,终于还是被她生生咽回去:杨啸天,你够狠心,结婚这么久,除了你的体香,你竟然一点供我怀念的东西都没有留下,我为什么要为你哭? 就在陆羽沉浸在自己的冥想中时,一阵手机铃声把她惊醒,她下意识地侧耳听着声音,很近。她睁开眼抓起自己的手机,屏幕暗着。铃声依然在响,那首歌很熟悉,好像是杨啸天总喜欢哼唱的《暧昧》。 注视着右手边的抽屉,陆羽有一瞬间的恍惚,铃声从抽屉的缝隙里蜂拥而出,清晰而又响亮,她忽然不知道自己刚才是醒着,还是在梦里;铃声消失了,她依然懵懂着,想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飞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印在她身上的光亮: “你有这些抽屉的钥匙吗? 陆羽机械地点头,却没有动,她依然没从那种做梦的感觉中回过神来。云飞看着她发呆的样子,只好自己动手在她的手包里翻。 打开右边第一个抽屉,一个崭新的手机安静地躺在里面,淡淡地泛着银色的光。陆羽跌跌撞撞地站起身,颤抖着手从抽屉里拿出手机,又颤抖着手,闭着眼睛摁下了重拨键。 电话通了,陆羽脸色苍白的听着电话那头一个男孩稚嫩的声音: “爸爸,你终于接电话了,我都快急死了。你快来吧,妈妈又晕倒了……” 陆羽的手一抖,手机滑落在地上,摔成了两半,立刻变得无声无息。 云飞看到陆羽的脸蓦然苍白如雪,他伸手想抱住陆羽向下倒的身体,却什么也没抓住,只能任陆羽轻飘飘地倒在地上,如手机一般无声无息。 陆羽醒来的时候,看见点滴顺着输液管一滴一滴注入自己的血管,冷冰冰的。她感觉头有些疼,轻轻晃了晃脑袋,试图不去想到底发生过什么,不去追究自己为什么会躺在病床上。 门吱呀一声开了,陆羽想抬起身子,却终究被发沉的脑袋拽得重新躺回病床。她看见,昏暗的天光下,自己的婆婆怯怯地佝偻着身子跟在云飞身后,婆婆后面是拎着营养品的满脸疼爱和焦急的爸妈。 婆婆的头发几天不见好像全白了,原本就有点驼背的身体弯得更加厉害。她颤巍巍地挪到陆羽床边,一把攥住了陆羽未打点滴的手,手掌心厚厚的茧子拉疼了陆羽的手,也碰疼了陆羽的心。 这是个善良而又谨小慎微的乡下老人,她一生中最大的骄傲就是杨啸天考上了大学,然后娶了陆羽,变成了公司老板。杨啸天一直不放心妈妈一个人住在乡下,几次三番地想接到城里来。陆羽已经在装修房子的时候就把婆婆那一间设计好了,她知道杨啸天孝顺,她也想让婆婆一直陪在他们身边,更方便照顾,也省得杨啸天百忙之中还得抽空回乡下去看她。可婆婆也是个执拗的人,只是偶尔来住几日,便吵吵着要回乡下。她说她住不惯城里的楼房,觉得没有院子憋屈得慌;她说习惯了一群老邻居谈天说地,在这里觉得太孤单。其实陆羽知道婆婆心里在想什么,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其实是一直害怕城里的儿媳嫌弃她这个乡下婆婆,所以她就这么执拗而自尊地不肯留下来。虽然陆羽已经尽自己的全力让自己表现得跟做女儿没什么区别,她甚至去农贸市场买了小鸡和兔子来给婆婆养,就为了留住婆婆,可这个自尊、善良而又谨小慎微的乡下老人,却依然不肯留下来。每次看到婆婆佝偻的身躯和满头的白发,陆羽就有种说不出的难过,觉得心里堵得满满的。她没想象过杨啸天的死对这个乡下老人的打击会有多大,她一直以为婆婆会承受不住,可杨啸天葬礼的时候,却是婆婆站在自己身边,抓着自己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劝解自己: “小羽啊,咱不为他哭。他现在撇了咱娘俩去,是他欠咱的,咱不为他哭,咱娘俩好好活着。” 从那一刻开始,她就下定决心,从此以后,这个女人就是自己的亲妈妈了。杨啸天不孝,扔下母亲撒手走了,她不能扔下,她一定要把杨啸天没尽完的那份孝心双重地补上,她不想让杨啸天死了都不能安心。 可是现在,她看见婆婆只想大哭一场: 杨啸天啊杨啸天,我陆羽如此对你,对你的家人,可你究竟瞒着我们,做了些什么? 可她终究只是把委屈咽回了心里,她知道,她绝对不能让老人知道那个喊杨啸天“爸爸”的孩子的事,如果老人知道了,肯定会承受不住的。跟婆婆在一起这么多年,这个倔强而自尊的老人她自诩比杨啸天了解得都要多。如果她知道了自己的儿子不是她记忆里那么优秀,那她所受的打击,会比杨啸天的死给她的打击还要大。所以,陆羽知道,自己不能冒这个险。 陆羽看着爸妈沧桑而担忧的眼神,知道所有杨啸天留给她的苦楚,她只能一个人承担了,无他,因为她不能让三个老人承受第二次打击,这对于他们来说,也许会是灭顶的灾难。 既然上天让她陆羽承受苦痛,那就都由她一个人来承受吧。 正文 第八章 借钱买房 肖萌一直就是个很执着的人,她决定了的事从来就不会改变,比如买房子。 原本这个念头已经随着杨啸天的归西、三十万的不翼而飞而在脑海里渐渐淡了,甚至说烟消云散了,可淡了不等于就没了;买房这个念头在肖萌的脑袋里就像一个小炸弹,只要有一个小的引火索,立马就能点燃,然后爆炸出来。 这不,一上班单位几个同事就开始撺掇,这一撺掇不要紧,她已经灭了的念头已一下子就在脑袋和胸腔里熊熊燃烧起来,而这一燃烧不要紧,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她居然平生第一次没跟路一飞商量,跟着几个已经铁定了要买房的好姐妹,约好了周末一起来到售楼处,直接把眼光锁在了自己已经看好的楼盘上。 就这么这一看,她的心一下子揪起来:这处楼简直太火了,当初自己看的时候,定房的人还稀稀落落,可现在已经快要售罄了。她站在那处楼盘简介前目瞪口呆的样子引起了售楼小姐的注意,小女孩莺声燕语地善意提醒她:就这一周,这处楼盘已经有十几套房子卖出去了,而这一期总数是四十套。下期开盘价,估计得朝着这期的两三倍了…… 售楼小姑娘的嘴一开一合,肖萌的脑子里飞快地计算:如果二期的价钱是现在两倍的话,也就是说同样的钱,如果二期再买至少少买一个卧室,如果照着三倍价钱上涨的话,她的买房梦就彻底破灭了。 姐妹们看她站在那里发呆的样子,都来问询她看中了哪处楼盘,几室几厅的,有没有车库和阳台云云。肖萌听着同事们七嘴八舌的问询,她知道这里面多是善意的关心,但也少不了幸灾乐祸或蔑视的眼光。所以现在她绝对不能说自己手头没钱,这不止是买不上房的问题,最主要的简直是丢自己的脸,没钱来看房子,说出去,非让人笑掉大牙不可。可不说没钱说什么呢?她的脑子转得实在没那么快,所以只是嗫嚅,终究不知道什么样的借口才更能让别人信服。 好在同事们都在兴高采烈地看房子,对她到底看中了什么样的房子的兴趣很快就转移到了议论什么楼层什么楼号好的问题上,几个女人一起,把个售楼大厅都吵翻了。看着兴高采烈签合同看楼层的同事,肖萌忽然冒出了一个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想法:借钱。 这个念头一出来,肖萌先就被自己吓了一跳。要知道,肖萌从来都是以节俭著称,她的钱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但无论怎么在自己身上刻薄,怎么在过日子上吝啬,她还真没跟别人借过账。倒不是他们的日子没难过,而是两个人都是自尊心极强的人。如果早想借钱,房子现在早就住上了,要知道他俩虽然穷,可他俩的朋友可都是大款级别的,不要说别人,就是路一飞那俩铁哥们,杨啸天和康文都明示或者暗示过路一飞,可路一飞婉言谢绝了。这两口子倒是一路人:饿死事小,借钱事大。自己没钱也就罢了,借了别人的,总觉得人情面子过不去,这可不是她肖萌做人的原则。 可现在,肖萌像被谁灌了迷药一样,“借钱”两个字像是烙在了她的脑子里,她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开始翻手机。这么一翻,她才感觉懊恼:这真是友到用时方恨少啊,肖萌把自己的电话簿从头翻到尾,再从尾翻到头,才发现,一直以人缘好著称的自己,在这300人的电话簿里,居然找不出一个可以轻轻松松就能谈“钱”字的人。发了一会儿呆,肖萌狠了心写了信息开始群发: “本人买房,手头告急,有劳各位,有钱的帮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这个信息有点玩笑的口气,肖萌知道,这借钱的事说大就大,说小可小。如果认真的人接到了,会颇费思量,因为借与不借,有时都很为难。所以,肖萌算是耍了个小聪明,就当是跟同学们开个玩笑吧,了解她的,可能会理解她真的需要钱,或许会打了电话或回了短信来问;不怎么了解的,会以为她又在跟大家开不是愚人节的玩笑,也许会轻松地来个电话跟她打个茬,无论怎样,她都不想让别人为难。 选择了七个人名,肖萌摁下了发送键。信息发送完毕的那一瞬间,肖萌忽然觉得积压在胸口好多天的那块郁积忽然就小了。无论借到钱还是借不到钱,肖萌都不后悔自己做了这样一个决定:如果真的有人出手相助,那这个人就是她肖萌真正的朋友;如果有人回个电话或短信问询一下,即使不借钱也表示一下关心或者歉意,那这个人也算她肖萌的朋友;如果这个短信石沉大海,那么这个人,就可以从同学录上消失了。 这样想的时候,肖萌被自己的狡猾惊了一下。起初只是单纯地想借钱,发完短信以后,肖萌发现,自己对是否能借到钱不怎么关心,反倒关心起这七个收信人的反馈来。看来,自己确乎也不像以前那么单纯了,怪不得有时路一飞会调侃自己越来越像个狐狸呢,看来被这个社会污染的,还真是有了一点阴险和狡猾。 十几分钟后,陆陆续续地有三四个短信来,大体意思是一样的:自己也刚刚买了房子,手头实在是不方便,不好意思了。抱歉的话说了一堆,但结果肖萌看懂了,无非两个字:没钱。 肖萌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早就预料到的结局。倒没有太伤心,确实也是,她们这个年龄段,好像都在为房子奋斗,有这个说法,不算是借口,勉强通过。肖萌握着手机又一个个回复,无非是:“没事,哈。我就是看看你们都发达没,原来跟我差不多穷。下次找个时间一起聚聚。” 短信回得也算有技巧,让双方都不至于太尴尬。肖萌有自己的小算盘,要好的同学朋友就这几个,总不能一下子都得罪光了。要不然,以后自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肖萌正得意自己的短信回得有水平,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林小雨”的名字。抓起电话,林小雨慵懒的声音顺着听筒传过来: “亲爱的,你也就是有事才想起我来。我还以为你遁地了呢,从那天婚礼以后就没了你的消息,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你都没接。说吧,需要多少,我看看能给你凑齐不。” 肖萌忽然有些感动,眼泪不自主地就掉下来,噼里啪啦的,林小雨在电话那头都听到了: “姑奶奶,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上了?不就是买房借钱吗,不是常有的事吗,这也值得掉眼泪,这哪里像咱的肖萌啊。” 肖萌破涕为笑: “小雨,我就知道你不会看着我死。你是不知道我有多倒霉,等以后有空了再跟你细说吧。我前段时间看好的房子需要交首付,再不交二期就涨价了。可我手头一分钱都没了……” 林小雨没等她说完,就大声嚷了起来: “姑奶奶,你那三十万呢?不会是让路一飞拿去养别人了吧?” 肖萌让她这么一嚷更伤心了,直接对着话筒哭了起来。 林小雨在那边直打自己的嘴: “我多嘴了,这话就不该问。三十万够吗?你把帐号给我发过来,我给你打过去。” 肖萌的心里一阵热:要不说得发小呢。从小一起长大的,就是不一样。其实这些同学里,她跟林小雨不是最铁的,可关键时候,却还是发小才真的肯帮自己一把。 交完了订金,拿着签好了的合同书,肖萌兴致满满地跟同事一起看房子。房子已经快要完工,肖萌站在大大的厅里,透过楼窗,望着楼下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的阴霾全都消散了。 正文 第九章 雨过天晴 路一飞把自己从疲惫中拽出来,揉了揉眼睛,低头看了下手表,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抓起旁边调成静音的手机,看见十来多个未接来电和七八条短信,翻了翻时间,从下午下班时候开始,一直到晚上十点半,几乎每隔不到十分钟就有一个电话或一条短信。 路一飞想象着肖萌焦急或恼怒的样子,有些心疼。可看了看手头还没改完的图纸,只好重重地叹了口气:图纸要得太急了,他实在没办法脱出身来去给肖萌打个电话,要知道从中午到现在十二个小时他一动都没动,伸了伸已经有点僵直的腰,又使劲晃了晃脑袋。他能想象出肖萌着急的样子,毕竟,结婚十年了,这是他为数很少的“违规现象”——不按时回家,也事先没打电话告诉肖萌。 终于还是忍不住,抓起手机,摁了几个字出去: “宝贝,今天加完班,喝多了,被同事留下了,你一个人好好睡,别胡思乱想。” 他知道肖萌的性格,如果没有他的消息,肖萌是不可能安安静静自己睡觉的,还是赶紧打发她睡觉吧,自己也好赶快赶手头的活。可短信刚发送出去,他就看见电话又闪起了红光,抓起来一看,果然还是肖萌,他只好装出一副醉态,口齿不清地对着听筒说: “宝贝,我喝多了……在同事家了,大家都还没散呢……你自己先睡好不好?一会我让他们送我回去……乖……” “别废话,给你们门卫打电话让他放我进去,我在你们单位门口快站成僵尸了!” 肖萌的声音里蕴藏着掩盖不住的怒气,每一个字都带着火气,一个字一个字向外蹦着说,听她的口气,仿佛稍一触碰就会爆炸。路一飞吃了一惊,赶快来到楼窗前向下看,果然看见门口阴影处肖萌娇小的身影,在黑夜中显得愈加孤独和柔弱。路一飞的心猛地揪了一下,仿佛心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痛:要知道肖萌是最怕黑的,这个时间段,公交车早就没了,打车她是万万舍不得的,那从停止发信息到现在这将近一个小时时间,肖萌是不是自己徒步从家里走到这儿来的? 想到这儿,路一飞懊恼地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自己的头是被树撞了还是被门挤了,这么多年在一起,就这么稍微一忙碌居然把肖萌的脾气给忘了。她的执着甚至偏执他不是没领教过,可他就是不长记性,看吧,明明知道她的脾气,好端端地违规,这回好,不定被她怎么收拾呢,被收拾还是小事,他是真心疼肖萌了:黑更半夜的,她自己一个弱小的女子,徒步一个小时……这个场景让路一飞想一下都觉得后怕,他真的是不知道该心疼安慰眼前这个犟牛一样的女人,还是该狠狠训斥她一顿,让她以后不许再冒这个险。 想归想,怎么也得去接她上来,谁让自己的谎言被戳穿了呢。路一飞把飞一般来到公司门口,看到肖萌穿着高跟鞋,七歪八扭地站在灯影里。他敲了敲保卫室的门,很不好意思地让门卫开门,门卫揉着惺忪的睡眼,一看是他,诧异了良久,再一看黑影里狼狈不堪的肖萌,很理解地打开门,但脸上颇带了些暧昧的表情。 路一飞看也没看门卫的脸色,只管一把抓过肖萌,恶狠狠地把她拥在自己怀里。走了两步,不言不语地忽然一把抱起她,也不管她在自己怀里如何挣扎捶打。 进了办公室,路一飞带上门,这才看清楚肖萌的样子,原本白皙的小脸在夜风里吹得有些发青,头发有些散乱,高跟鞋半穿半挂的,像打了败仗的兵。他一句话不说,怒气冲冲地把肖萌放在自己的椅子上,三下两下就把她的高跟鞋扒下来扔在了一边,轻轻脱掉袜子一看,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肖萌的一只脚已经磨出了泡,水灵灵的。这个可恶的女人,生生地穿着七八厘米的高跟鞋,一路走着来到了自己的公司,一个小时的行程啊,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肖萌气鼓鼓地任凭路一飞折腾,一句话不说。路一飞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终于想到自己该做什么:从饮水机里接了热水倒到脸盆里,自己用手试了试温度,然后把肖萌的脚摁在了里面。 轻轻给肖萌搓了两下脚,他忽然又想起:这个固执的女人肯定一直在等自己,所以肯定到现在也还没吃饭。也好,自己干活干得忘了吃晚饭,现在也正好饿了。把肖萌和洗脚水扔在一边,路一飞又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找了半天,才翻出了两包方便面和三根火腿肠,他把方便面用开水泡上,放在桌子上焖着。终于忙乎停当,这才蹲下身子,接着给肖萌洗脚。肖萌坐在那儿,气鼓鼓地看他东一头西一头地瞎忙,依然不吭气儿。路一飞也不在意,蹲在地上一边轻轻地给肖萌搓脚,一边轻声问: “丫头,你怎么知道我在公司?今天看在你走路这么累的份上,我先不训你,明天再找你好好算账。” 肖萌一进门就看见了路一飞没画完的图纸,所以路一飞的话音还没落,她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哭得稀里哗啦的,哭声在夜晚的办公楼显得分外清晰。 路一飞吃了一吓,站起身来下意识地去捂她的嘴,肖萌却早已自己停了。路一飞看着她满脸泪痕,像个小花猫似的样子哭笑不得。肖萌不理她,只是用手指划拉着路一飞的胸口,幽幽地说: “你加班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骗我去喝酒了?” 路一飞宠溺地把她揽在怀里,让她的头靠在自己宽大的胸前: “傻妞妞,我怕你担心我。以后打死我也不敢了,我保证。” 肖萌的眼泪又下来了,用拳头轻轻捶打着路一飞的胸: “坏蛋,你是打不死你就敢,对不对?我倒希望你是去喝酒呢。我不想你这么辛苦。告诉我,你是不是接了私活?” 路一飞揽着她的头,不让她说话,肖萌的眼泪更是汹涌起来,汹涌地路一飞慌了手脚,不知道该怎么止住这决堤而出的眼泪,他忽然下意识地弯下身子,把嘴唇放在那些汹涌的眼泪上轻轻舔舐着,嘴里咸咸的,心里却涌出无边的甜蜜。 肖萌止住了眼泪,羞红着脸穿好袜子,把脚踩在路一飞的大鞋里,不去看路一飞,只低头呼噜呼噜地吃泡面,把自己吃出了一头汗来。 吃完饭,肖萌安静地坐在灯影里看路一飞改图纸,轻手轻脚地给他冲杯茶放在桌上,然后又蹑手蹑脚地坐回椅子里。路一飞心里暖暖的,有肖萌在身边坐着,他有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感,工作效率居然高了许多,半个多小时就改完了图纸。从邮箱里把图纸发送出去,路一飞轻手轻脚地走到正在打瞌睡的肖萌身边,不由分说地吻下去,肖萌睁开眼睛,嘴里唔唔着。路一飞放开她,坏笑着: “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来监视我做事。不过丫头,早知道让你早点来陪我了,有你在身边,我做事特别有灵感,哈,你就是我的福星。” 肖萌呼噜着他的头发,口气破天荒地柔软着: “知道了啦……以后你再加班,我就陪在你身边。好了,我们快回家吧,一会天亮了。” 正文 第十章 东窗事发 顶着浓重的夜色回家,路一飞把肖萌背在背上,觉得肖萌轻了许多,他微微地叹口气,心疼地问: “丫头,这段时间你是不是都没有好好吃饭啊?” 肖萌不说话,只是把头埋在路一飞的颈窝里,用热气使劲呵,呵得路一飞心里痒得不行,一下子把她横过来抱在臂弯里,这一抱,更抱出了路一飞满腔的酸涩来:肖萌在自己怀里,轻飘飘的,像枚羽毛般。想是这段时间因为那三十万块钱着了很大的急,可她却这样隐忍着,连吵架都不肯,这让路一飞越发地觉得难过。 抱了一段,肖萌执意要下来自己走:一个小时的路,即使自己再轻,要一直把自己抱到家,路一飞也非得累出个好歹来不可。 肖萌就这么趿拉着路一飞的大鞋,一只手上拎着自己的高跟鞋,蹒跚地依偎在路一飞身边,一路向回走。 路一飞看着月色下肖萌像是被镀着银光的脸,内心猛地涌起一阵感动,他用大手紧紧地攥着肖萌有些粗糙却依然柔软的手,觉得走得越发有精神了。就这么一路相依相偎地走着,这一段平素很长的路竟然像是变短了。 快要到家的时候,肖萌忽然站住了,她黑亮的眸子在夜色里熠熠发亮,亮得路一飞的心直发痒。他看着肖萌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知所以,用手拉了拉她的衣襟,肖萌定定地站着,依然不动。路一飞只好轻声哀求着: “我的大小姐,咱有什么话到家再说好不好?你不要在这样的黑夜里用你的大眼睛魅惑别人行不?我又不是坐怀不乱的君子。” 肖萌轻轻地啐了他一口,撅着小嘴开始撒娇: “再胡说我不回家了……好吧,那咱俩说好了,到了家,无论我说了什么,你都不许发脾气,不许生气,不许对我瞪眼睛……你现在就保证。” 路一飞看着她嘟起的小嘴和黑亮的眼眸,恨不得立刻把她抱在怀里,耳朵里根本就没听清楚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就举手投降了: “我向上帝和毛主席保证,我肯定不会发脾气,更不可能瞪眼睛,我怎么可能对我们家宝贝发火呢,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再说我也舍不得啊,我家丫头那么娇弱,我哪里忍心生气啊……” 有了路一飞的保证,肖萌觉得自己有了护住心坎的东西,不再觉得心绪,立马有了精神,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家走去。 坐在床上,看着那纸合同书,再抬头看看肖萌可怜巴巴的眼神,路一飞才知道刚才自己对着肖萌保证的那句话实在是说得太早了。 买房子的合同书,在自己毫不知情的前提下,就这么摆在了自己的面前,自己居然不能发火,不能生气,甚至连瞪眼睛都不能,路一飞的心里那个憋屈,可想起刚才自己信誓旦旦的保证,又无能为力。 他拼力咽下自己已经撞到嗓子眼儿的火气,努力轻声细语地问: “丫头,我知道你看我这几天太累,想逗我开心。这是你跟我开玩笑的,想让我高兴高兴,是吧?” 肖萌垂着头,自觉没有底气,不敢看路一飞的眼睛。其实她刚签完合同书以后就有些后悔了,夸张一点说,买房子的喜悦连十分钟都没能持续,她就陷入了惶惑中。这倒不是她怕自己还不起钱,而是因为她太了解路一飞的性格了,这个男人别的方面几乎无可挑剔,就有一点让肖萌气不得恨不得,不知道该算是优点还是缺点,那就是:路一飞是一个把面子看得比任何东西都重要的男人,正因为这个说不清算是缺点还是优点的脾气,结婚的时候,他执意没有要父母拿来的钱,而是选择了两个人白手起家;也正因为这个让肖萌气不得恨不得的毛病,在创业初期,他两次拒绝了康文和杨啸天的金钱甚至人情资助,倔强地一个人在公司打拼,所以虽然他一直很努力很勤奋,可一直到现在,在公司也还是个普通的项目部经理。 可就在今天,就是这一纸购房合同,她肖萌一个电话,就把路一飞这十年来拼了命维护的面子或者是自尊,一下子给弄丢了。她简直不能想象路一飞如果知道她借钱碰壁的事会是怎样的反应,所以她知道那点委屈打死也不能说出来。心里惴惴着,看着路一飞不怒也不笑的表情,肖萌赔着笑脸小心翼翼地把合同书收起来,又小心翼翼地进厨房讨好地给路一飞煎了两个鸡蛋,端出来放在路一飞面前。 路一飞看着肖萌像个受气小媳妇似的忙里忙外,忽然觉得心里涌起一股酸涩。他用筷子夹起煎蛋喂给肖萌吃,可已经递到嘴边,肖萌却拼命地摇头,然后执着地看着他,仿佛在等待他的裁决。 路一飞放下筷子,一把抓起肖萌的手,无奈地叹口气: “丫头,我不是已经保证不生气了吗?你看我现在不是没生气吗?你还要我怎么做才能高兴啊?” 肖萌看路一飞有些放晴的脸色,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她张开嘴,路一飞无奈地又夹起煎蛋放在她嘴里,小声嘟囔: “姑奶奶,你这个样子哪里像是你犯了错,倒好像是我做错事一样……” 肖萌心里暗笑着,却故意嘟着嘴,伸出双臂从背后紧紧环住路一飞的腰: “猪头,我不是要你保证不生气,是让你真的不能生气,好不好?” 路一飞嗅着她头发上散发出来的特有的香气,认输地苦笑: “丫头,我真的不生气了,不信你钻进我心里看看?你要是实在不放心,你就拿个测谎仪来测,这样公平吧?拜托,我好饿啊,你还让不让我吃煎蛋了?” 肖萌看着路一飞脸上的笑意,这才真的安心。放开路一飞,又开始叮叮当当地翻抽屉。路一飞看着她忙忙乎乎的样子,心里一阵发酸: 他路一飞有什么资格生气呢?肖萌辛辛苦苦攒下的钱是他弄没的,肖萌一下子瘦了那么多也是因为他。如果没有他犯错在先,肖萌本来可以理直气壮地拿着自己的钱去买房子,何至于还要看他的脸色?他一个大男人不能给自己的妻子幸福和安全感,还有什么资格跟妻子发脾气? 想到这儿,路一飞对肖萌的疼爱又多了一分,他这才想起钱的事来:买房子需要那么多钱,肖萌是从哪借来的?他张了张嘴想问,看着肖萌兴致满满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