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邂逅邋遢老道   尽管脑袋还隐隐作痛,但多年警校生涯锻炼出的强健体魄在此刻发挥出了关键作用,使杨亿一口气跑了一个多小时而不感疲乏,自然也将那些外强中干、疏于训练的绿营兵们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雪下得愈发大了,风夹杂着雪片,刮得杨亿睁不开眼,夜幕中,他就感觉自己越跑地势越高,当他终于听不见身后那些兵勇的鬼叫声、可以驻足停下打量一下四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误打误撞地置身了一座石头山的半山腰位置了。   这山势很陡峭,周匝草木稀疏,遍地全是犬牙般的嶙峋怪石,使得整个山体看起来显得狰狞可怖。   举目望去,杨亿在风雪中似乎看到了一点代表温暖、代表人烟的灯光,杨亿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已经倒霉到了极限的自己还会有这么好的运气,遂擦了擦眼睛,再次仔细看去,在前面一处背风的山壁处,确实伫立着一座不算太大的建筑,一点如豆的灯光从建筑里散出,似是巨浪滔天的怒海中屹立的指路灯塔。   杨亿心中大喜过望,甚至感觉眼睛都有些湿润了,这倒不是因为在这风雪之夜寻到了一处可以暂时栖身的场所,而是更多地感觉到了一丝转运的曙光出现在眼前,于是,他加紧步伐,朝着那灯光的方向奔去。   日后,杨亿曾无数次问过自己,假使当时知道眼前这盏貌似希望之光纯是那个令他牵挂了一辈子的老骗子成心挖的大坑的话,自己是否还会自投罗网,最后,他不得不承认,他会,因为那个老骗子就是这么有魅力,他得认命。   话题转回来,且说杨亿脚底下一出溜一滑、跟头把式地走到那建筑物前面,迎面看到一间朱色墙体、屋顶有四面斜坡的古建筑物,门楣正中挂着块缺漆少金的牌匾,上书三个楷体大字:城隍庙。   杨亿一激灵,这城隍他还是略知一二,那可是掌管冥界的地方官,手下管辖着文武判官、各司大神、甘柳将军、范谢将军、牛马将军、日夜游神、枷锁将军等阴神,在三界也算是有些名气。   只是,这城隍作为道教里的一种地方守护神,不建在城里却建在山上,令他感到有些费解,但是,已经被雪片洇湿了身上的九九式警服的杨亿没有犹豫,直接推开那虚掩的木门,走了进去。   庙内正中供奉着一尊黑脸大胡子、身披黄色绸缎的神像,想必就是城隍爷了。前面的供桌上有一盏石灯,看来引自己前来的那盏灯光就是它发出的了,或许是太疲劳了,或许是还没有从穿越的巨大震惊中醒过神来,杨亿并没有细想,那么一盏小到放个屁都能掀翻的石灯的微弱光芒,怎么就能穿透墙壁和夜幕,而且还那么巧地让自己看到。   杨亿将目光从石灯移开,想看看供桌上还有其他的供品可以填饱肚子,这一看,杨亿差点没喷饭,是的,桌面上居然有一只被啃得干干净净、耗子见了都得含着眼泪走掉的鸡骨架,以及一把同样一滴残酒都没有留下的锡酒壶。   看着那连一丝肉丝都没留下的白森森的鸡骨架,杨亿一吐舌头,这他妈是谁的杰作啊,能把一只鸡嗦啰(东北话:啃)成这样,这人得饿成啥样才会下嘴这么狠啊。   正在狐疑,就感觉城隍爷身上的披风一阵晃动,起初,杨亿还以为是外面的风刮开了庙门,再一看,他妈呀,竟然有一只白惨惨的手从披风下面伸了出来,还发出了一声悠长的渗人叫唤声:“啊~~~咿呀~~~哎~~~~我草!”   紧接着,就见城隍爷身上的披风刷拉拉掉落,同时,伴随着城隍爷神像背后腾起的一股烟尘,一道白色的身影从神像上滚落到地上,嘴里还含糊不清地骂着祖宗八辈之类的脏话。   杨亿一惊,闪身掏枪,嘴里大声喝道:“别动,两手抱头,把裤腰带解下来,快!”   “解裤腰带,你他妈啥意思,难道你有龙阳之好不成?”那道白影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醉眼惺忪地看着杨亿,笑得很是猥琐。   杨亿这才看清,敢情这道白影是一个年约五十余岁、脸上那褶子多得一笑能挤死苍蝇、身体瘦如2B铅笔的老头子,而且还赤luo着身体,露出脐下那七寸不良之物。   “我说,”看着眼前这个没羞没臊的糟老头子,杨亿不知道他是城隍庙的庙祝还是什么,而自己又是外来投宿者,不好冒失,但也忍不住皱起眉头,“那啥,你先脱了衣服,不是,你先穿上衣服再说,这也太没个样儿了,我去。”   “你这小辈扰了本真人的好梦,还敢在我面前舞刀弄枪的,当真是好生不懂礼数啊……”那老头子被杨亿抢白了几句,也不恼怒,嘴里唠叨着,开始满地寻找自己的衣服。   那老头子从地上捞起一件上面布满可疑污痕的粗布衣衫就往脑袋上套,可一番挣扎,就是套不进脑袋去,不由急了:“你小子别光在那买单呀,倒是过来帮我一把啊。”   杨亿重新别好枪,走过去一看,差点没憋出内伤:“你这是喝了多少啊,下面的东西非往上面套,你拿的那是裤衩子好不好!”   “啊?啊,”那老头子看了一眼手里的短裤,一点不好意思的意思都没有,“他娘的,我说怎么这么费劲呢,大小头儿弄反了,呵呵”   “你那背心和裤衩子就不能整成两个颜色,也好区分。”杨亿好心提醒道。   “嗨,我那裤衩子本来是雪白的实底纱的料子,就是穿的时间长了点,然后那颜色和褂子就有些区分不开了……”那老头子看着杨亿,还振振有词地解释呢。   “哎呀哎呀,”看着那脏了吧唧的短裤,杨亿恶心得是眼冒金星,也顾不得什么主客之分,径直嚷道:“行了行了,你可别说了,再说大嘴巴子直接就呼(东北话:扇)过去了你信不信。”   那老头子促狭地看了杨亿一眼,一脸坏笑地穿上夹衫短裤,然后,又套上了一件胸前秀有一朵绿色荷花的道袍,没错,真是一件道袍。   “你是道士?”杨亿一怔,扫了一眼桌上的鸡骨架和锡酒壶,忍不住问道:“那你怎么还吃肉喝酒?”   “谁说道士就不能喝酒吃肉?”那老头子一翻白眼,很装逼地一撇嘴,大言不惭道:“道士也分清居道士和火居道士,再说了,本真人岂是那些蠢蛋所能望项背的,自然可以喝酒吹肉,这也是一种修行,懂不?”   杨亿无奈地摇摇头,象这种打着佛道招牌去到处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他在属于自己的那个社会里见得多了,而且治安拘留所里时不时地就会关进去一批大仙神医法师之类的渣子,对于他们的那些连蒙带骗的坑人手段,杨亿再门清不过了。   见杨亿面带讥讽的哂笑,那真假难辨的老道士显得满镇定,微微一笑:“小子,看你衣服都湿了,烤烤火吧,去,寻点干柴来。”   那老道这么一说,杨亿顿时觉得身上湿漉漉的毫不难受,牙齿也开始上下打鼓,于是,他在庙内走了几圈,还真就找到一些折断的窗棂等木柴,便拢了一堆在神像前,然后,才意识到自己没有生火的工具。   “怎么点,难不成用那油灯?”杨亿看向老道,有些郁闷地问道。   老道很拽地一笑,张开右手指向那堆木柴,嘴里念念有词,也就一眨眼的工夫,就见一道火龙从老道的掌心直射到木柴上,木柴随即熊熊燃烧起来。   杨亿被老道露的这一手吓了一跳,但转念一想,必是老道预先在宽大的道袍里藏了硫磺硝石之类的易燃材料,再利用某种障眼法弄出这把戏来蒙骗那些百姓,可自己是来自科技昌明的二十一世纪的警察,怎么可能被他这种伎俩所骗到。   见杨亿先是一愣,很快又一脸的鄙薄之色,老道只做看不见,伸手招呼杨亿脱下衣服烤火。   在烤火时,见杨亿身体开始轻微的颤抖,老道想了一下,伸手从道袍的袖子里摸出一个酒葫芦,晃了晃,递给杨亿道:“喝点酒,驱驱体内的寒气。”   杨亿见那酒葫芦满是油腻,都看不出本色儿了,有心不接,怎奈寒气不断侵入体内,一咬牙,接过葫芦,而后闭眼屏气,往嘴里灌了一口,就感觉一股灼热的液体沿着口腔、食管直达胃里,紧接着,就被呛得是咳嗽不止,涕泗横流。   不过,当这种不适感退去以后,杨亿就感觉自己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那种轻松与美妙之感,竟是从未体验过的,忍不住看向老道问道:“这是啥酒,太爽了,呵呵”   见杨亿这么快就适应了酒性,老道的眼睛里先后闪过惊奇、欣慰、期盼、愤怒、痛惜、沉重等等复杂的神情,面部表情也是阴晴不定。   直至听到杨亿的问话,老道才恢复了先前那种醉眼迷离的样子,哈哈一笑:“此酒浅尝则止便好,且不可多饮贪杯,对了,身上不冷了吧?”   杨亿活动了一下身体,龇牙笑道:“不但不冷了,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一口气还能上六楼了,哦耶!”   可是,得瑟完没一分钟,杨亿就哈欠连天,继而一头倒在地上,响起了香甜鼾声。   “喝了一大口还能挺到现在,你果然是天赋异禀,难怪那些王八蛋会选中你……哎,睡吧,孩子,你的磨难才刚刚开始啊”看着在地上酣睡的杨亿,那老道叹了口气,脱下道袍盖在他的身上,自己则提起酒葫芦走到庙门门口,看着门外那纷纷扬扬的大雪,一口一口地啜饮着葫芦里的美酒,表情落寞而孤寂。 正文 第3章 逗逼的拜师   黑甜一觉,杨亿睡得极为酣畅,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雪自然早已停了,而那老道,也不见了踪迹。   杨亿揉揉睡眼,掀开身上盖着的道袍爬起来,才发现地上放着半锅热粥和一碟黑乎乎的咸菜条。   杨亿并不感到饥饿,却格外想再喝几口昨晚葫芦里的那种酒,一想到那酒的甘冽,他不由得咽了口吐沫,遂扯着脖子喊了句:“老骗......呃,老道长,你在哪儿呢?”   “喊啥喊,还没醒酒呢,你娘的。”那老道一脚踢开庙门,走了进来,“你醒了,那就起来喝点粥,然后赶紧滚蛋,本真人还有正事要办呢。”   “诶?”杨亿一愣,心说这老骗子这是下逐客令,要撵自己走人啊这是,一激动,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您让我回到哪里去?”   “回到你应该回到地方去,明白吗?”老道背朝杨亿,语气简短,可杨亿听了心里却是一惊,难道这猥琐、邋遢的老道士知道自己的来历?   再一想,这老道士多半是个游走江湖、靠三寸之舌骗吃喝的蓝道骗子,他让自己回应该回到的地方去,不过就是一句含糊其辞、故作深奥的托词罢了。   一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杨亿心里面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楚,想自己堂堂一人民警察,稀里糊涂地被人一板砖拍到了这个乱世,如今在这里举目无前,叫天不灵,叫地不应,离开了这城隍庙,叫自己去哪里容身才好呢。   “啊,好好,我明白。”杨亿眼珠子一转,嘴里应付着老道,手里盛起碗粥,一边慢慢喝着,一边想主意。   那老道眯着眼睛,狡黠地一笑,嘴里故意一个劲地催促着杨亿快点喝,快点走。   那老道这么一催促,杨亿反倒觉出他并不是真心要赶自己走,因为那老道几次走到庙门门口,看着山下茫茫白雪,嘴里有意无意地念叨着:“哎,这长路漫漫的,一个人赶路,还真是无趣得很啊。”   杨亿何等聪明,一下子就听出那老道这是叨咕给自己听呢,莫非他这是暗示自己主动提出来留下去陪他不成,若真是这样,自己倒也求之不得,好歹先找个落脚的地方,然后再设法寻找穿越回去的途经。   一想起要找到穿越回去的途经难于登天,杨亿登时心乱如麻,同时也更加坚定了先留下来的决心,于是,他按捺住内心的彷徨无助,强笑着看向老道的背影说道:“老道长,实不瞒您,我幼年离家去了南洋,如今回来想认祖归宗,不想家人已在战乱中不知去向,眼下我是有家难回,有国难投,如您不弃,我倒愿陪您走一程,权当是报道您的一餐之恩,怎么样?”   “这不合适吧,再说了,我一个道人,带着你这么一个俗世之人,一旦官府盘问起来,我可如何作答?”那老道眼睛乐得眯成了一条线,要是肉皮子合的话,上下眼皮都能长死了,可嘴上偏偏还故意推脱着。   杨亿心里骂了一万遍该死的老装逼犯,但谁让自己是有求于人呢,人在矮檐下,只得低下头,遂笑道:“这好办,别人要问,您就说我是您的道童不就完了嘛,呵呵”   老道龇牙一乐,老流氓的嘴脸尽露无疑:“小子,您到会顺杆爬,我还没答应呢,你就张罗拜师了,是不是想打我这宝贝酒葫芦的主意啊,说!”   杨亿一下子呆住了,心中暗暗叫苦:“你大爷的死老骗子,你他妈还蹬鼻子上脸了,我什么说要拜你为师了,这不是栽赃陷害吗,擦!”   可那老道估计是早就打的这个主意,既然话已经说出口了,索性就坡下驴,伸手朝杨亿一比划:“也罢,本真人一向慈悲为怀,见你孤苦无依,就勉为其难,收了你吧。”   杨亿刚想说你他妈可太不要脸了,不想那老道手一扬,他就感觉胸口气血翻涌,那句话被硬生生憋回了肚里不说,还感到一股巨大的吸力强行拽着自己向老道哪里走,确切地说,是被硬拖了过去。   到了老道跟前,杨亿身体一软,双膝不受控制地就要跪倒下去,他在心里面忍不住一声哀叹:“尼玛呀,这种感觉咋跟被强jian了似的,太jb憋屈了也。”   忽然,那老道右脚一抬,挡住杨亿即将挨地的双膝:“拜师须得心诚,你此时心不甘情不愿,还是待到你真心诚意想拜师的时候再跪吧。”   杨亿本就不想跪,一借力,顺势站了起来,不过,对于刚才那老道露的那一手,他却着实吃惊不小,看来,这老道士还真不是简单的骗子,自己好歹也是一个百十多斤的大活人,他居然能隔空就将自己吸了过去,难道这就是你传说中的内力?   想到这里,杨亿对这老道第一次生出了敬畏之心,言语间也多了一分恭敬。   “对了,你没行拜师礼,也不好叫我师傅,这么地,你就叫我黎哥吧……”见杨亿一脸的“您觉得这么叫合适吗,您还能要点脸吗”的潜台词,那老道老脸一红,随即改口道:“当然那是不合适的,我也就大你个三二十岁,你就叫我黎叔儿吧,呵呵”   从老道洋洋得意的自报家门中,杨亿终于知道了这老道俗家名字叫黎仕其,道号木摸子,专以为人祛病去邪、捉鬼打醮为业,自称是一枚深受黎民百姓热爱、赢得官府广泛赞誉、有爱心有善行有理想有追求的资深的伟大道士。   不过,乍一听老道的道号,杨亿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又说不出来,再仔细一琢磨,他差点没尿了,奶奶个孙子腿的,木摸子,拆开了不就是十八摸吗,这个满脑袋精虫的老色棍,连起个道号都这么的猥琐不堪,你行不行啊?   看着笑得很阴险的黎叔儿,,杨亿刚生出来的那点敬畏之心刹那间烟消云散,只剩了“我怎么沦落到和这种老骗子为伍”的深深伤心太平洋,那是真伤心。   “那啥,你他娘的就别站在那戳着了,拾掇拾掇,跟着你叔儿我赶紧下山进沧州城吧。”见杨亿站在那一脸的纠结苦相,黎叔儿倒是心情大好,一叠声地催着杨亿归置完东西下山去沧州。   “去沧州城干嘛,你不是要赶路吗?”杨亿见黎叔儿说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没个准儿,忍不住问道。   “你他娘的傻啊,没看见这城隍庙里除了这半锅粥,连牛粪都没了,不进沧州城去敲那些老财们一笔银子,咱们爷们提搂着瘪肚子喝西北风啊,再说了,”黎叔儿眉宇间闪过一丝阴郁之色,“太平军说话间就打到这里了,那些长毛是见庙就毁,见和尚道士就杀,造下无数冤孽,咱们也不能在这里守着等挨刀啊。”   “对了,你那身行头太扎眼,去,把这身道服换上。”黎叔儿一掀供桌下面的挡布,从里面掏出一个包裹,解开来,里面是一件素色的粗布棉夹袍和一双呢子面、鹿皮底儿的云履鞋。黎叔儿将夹袍和鞋子扔给杨亿,“里面穿这个,外面就套那件道袍吧,大小你穿着还挺合适的。”   杨亿也知道自己要是穿着那身九九式警服到处走,是决计进不了沧州城的,还会被人误会是假洋毛子而横遭是非,所以也顾不得那道袍脏与否,脱下警服包好,又穿上道袍,然后苦笑着看向黎叔儿:“叔儿,怎么样,象吗?”   “好像还差点儿,恩,发型不对,哪里有道士顶个阴阳头的。”黎叔儿以挑剔的眼神打量了杨亿一会儿,开始动手归拢他那偏分式的发型。   鼓捣了一会儿,黎叔儿拍拍手,道:“行了,自己去照镜子看看吧。”   杨亿依言走到大殿侧面的一面近似琉璃材质的一人高的圆镜前,看到黎叔儿将自己的头发从中间一分为二,再挽在一起,看着真像顶了个牛鼻子。   看着镜子中自己那奇葩的发型,一句经典的歌词瞬间从杨亿的脑海中悲哀地飘过:长个扁铲的脑袋,还梳个雷劈的缝,你咋不再插根避雷针呢!   “对了,这里还有个竹制的道冠和发簪,一并戴上吧。”那黎叔儿好似能读懂杨亿的心里,笑模笑样地将一顶粗糙竹冠递给杨亿,表情那叫一个得瑟。   杨亿都快哭了:“这咋还真有避雷针啊,亲大爷!”   “啥真?”黎叔儿没听明白杨亿的话,问道。   “定海神针,”杨亿没好气地接过竹冠并胡乱戴上,而后背起包着警服的包裹,“走吧,叔儿,该干啥干啥去吧。”   “你,把你那手铳卸下来也放包裹里,那玩意儿,屁用没有。”黎叔儿所说的手铳,指的就是杨亿腰间的九儿式警用手枪。   见杨亿将手枪解下来放进包裹里,黎叔儿不紧不慢地又说话了:“去,后殿还有一个包裹,里面是叔儿我的法器,你也背上,动作可要轻些,碰坏了法器可不是玩的,千万看仔细了。”   一盏茶的工夫之后,在石头山湿滑的山径上,黎叔儿在前面大袖飘飘、宛若神仙地走着,时不时还哼哼几句听起来像是道德经的小曲,后面,杨亿背着一个足足高出他半头的长方形包裹,一脸忧伤地艰难跋涉着,脸上那咬碎后槽牙的悲愤表情,看着都让人心碎。 正文 第4章 黎叔儿牛刀除妖(上)   杨亿跟着黎叔儿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沧州城下。   尽管已经知道了太平军在前面与大清王朝的八旗兵和绿营兵鏖战,但作为天津县的门户和北京城的重要补给之地,沧州城在战争的情况下,依然保持着人员密集、车辆辐辏的畸形繁荣。   城门处,进进出出的贩夫走卒和商旅络绎不绝,只有城门处加派的十几个手持明晃晃的刀枪的团练,以及城墙上背负着鸟铳来回巡逻、不时将不善的眼神投向着行人的一对对绿营兵们,才使人们真切地感受到,大战似乎就在眼前了。   黎叔儿和杨亿本想混在人群里进城,不想那黎叔儿还真是有些名头,那些进城买菜卖炭或采买咸盐油料的百姓商贾们一见到黎叔儿,竟然好似见到神仙下凡了一般,呼啦啦就围了过来,作揖打拱、下跪磕头的都有,嘴里还争相嚷嚷着“老神仙,今番去我家吃供养可好……”把个杨亿看的是目瞪口呆,心说这些人事嗑药了是怎么着,这架势怎么跟那些脑残粉见到了喵星人、老区人民见了八路军似的,这也太疯狂了吧!   再一看黎叔儿,在众百姓的簇拥和眼泪飞溅的欢呼下,是一脸的庄严宝相,嘴里还不断地重复道:“莫急莫急,莫急莫急……张小六子,就他娘的你能挤,都踩到我脚丫子了……对了,小何,喝了符以后,你爹的病可好……哎哎,朱六婶,你别给我塞鸡蛋……还是生的……完了完了,挤碎了了吧……我就剩这一身道服咧……”   正在乱的当口,守城门的几名团练跑了过来 ,用枪杆驱散那些百姓,为首的一个年约三十几岁的小头目望着黎叔儿便拜:“张有旺叩谢老神仙。”   “起来起来,你母亲的身体可好?”黎叔儿大模大样地受了张有旺一拜,含笑问道。   “回老神仙的话,家母喝了符水,身子一日好似一日,这些日子还念叨要给您建生祠的事儿呢。”张有旺站起来,神情恭谨地躬身垂手答道。   “嗯,那就好……诶,建生祠?我又不是魏忠贤,建什么生祠,呵呵”黎叔儿哈哈一笑,旋即面色一正,“你们在城门处增设如此多的岗哨,是长毛那里又迫近了不成?”   “这是其一,”张有旺看了一眼那些被团练隔开后犹自不肯离去的百姓们一眼,靠近黎叔儿耳边附身说道:“老神仙,最近沧州城内接连发生小儿丢失案件,且小儿丢的甚是蹊跷,往往是在家中凭空就不见了,屈指算来,十几天的光景,就已丢了二十几个孩童,那些失了儿女的苦主整日到县衙击鼓鸣远,沈知县也几次严令壮班、快班的衙役们限期破案,但那班兄弟跑断了腿,硬是一点眉目没有,只是在城渠里发现了一些小儿的毛发、碎肉及细骨,端的是惨不忍睹。如今这城内有小儿的人家是人人自危,谣言四起,都说是、是妖孽作祟,沈知县也无法,便在城门加派人手,怕是有长毛派进的奸细故意盗窃小儿制造恐慌,动摇军民守城的决心。”   听了张有旺的话,黎叔儿用手捻了捻颌下那几根稀疏的老鼠须,半响才说道:“此事大有文章,妖孽之说,亦非空穴来风,且待我进城之后再说。”   说罢,黎叔儿招呼上一旁看热闹的杨亿,径直进了沧州城里。   沧州城内果然是通衢大邑,自有一番热闹的景象,虽说杨亿是来自二十一世纪,上千万人口的直辖市也都去了,但乍一见到完全是青砖灰瓦、飞檐斗拱的古代建筑的城内街景,仍不免感到前所未有的新奇,忍不住是东张西望起来。   黎叔儿进到城内,为了避开那些热情同样不逊于城外那些百姓商贾的居民们,伸手叫了辆带有青色竹席棚子的马车,与杨亿上了车,然后叫车夫直奔城西的民宅而去。   坐在车内,杨亿抽了抽鼻子,车内有股淡淡的腥味,好像刚拉过鱼类似的,让杨亿有些不适应,刚看了一眼黎叔儿,想说话,却被黎叔儿用眼神制止了,只得拉开车棚的风帘,看向外面,借以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却又闻到一股子纸灰的味道。   城西是一片典型的清代民居建筑风格,一眼望去,几乎全是合院式三排五进砖木结构硬山顶和歇山顶房屋,燕山、屋脊、挑檐均有精致动物花草浮雕,周边围墙高大并与附屋连在一起,均用青砖砌筑。但奇怪的是,所有民居都高高竖起了一根旗杆状的木棍,上面还挂有三角形的红布,迎风招展,蔚为大观。   “喂,这些民宅挂个红布条干啥,难不成家家都有产妇诞子?”黎叔儿见了那些红布条,一皱眉,用脚跺了跺车厢地板,问那赶车的车夫道。   “道长有所不知,这沧州城内最近出了一档子怪事儿,家家都有小儿莫名丢失,传说是菩萨来沧州城选驾下的童子,才着金刚力士将那些小儿摄了去。这本是美事,可那些当爹娘的没见识,舍不得,便生出这么一个法子,说是产妇乃血污之身,神仙乃净体,厌恶其腌臜,便不去摄取小儿了,其实都是些山野村夫的无知妄言,当不得真的,呵呵”那车夫倒很健谈,说的是摇头晃脑、口沫横飞。   “呵呵,确实是妄言,菩萨乃大慈大悲的心肠,怎么会做出这种夺人儿女的黑心勾当,不过,你说那些小儿的爹娘都是妄言,可本真人看你也很狂妄嘛,青天白日就敢出来招摇,还弄出这片幻象来蒙蔽本真人,你好大的胆子啊。”黎叔儿冷冷一笑,一番话说得杨亿直迷糊——他是真心听不明白。   “哈哈哈,”那车夫突然扬天发出一阵桀桀怪笑,接着就听“豁啦”一声,马车无端就消失了,好在黎叔儿手疾眼快,伸手一托杨亿,俩人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事发仓促,杨亿勉强稳住身形,再定睛一看,腿当时就软了:只见他和黎叔儿站在一处深不见底的悬崖边上,另一侧,是好大一片纸钱在空中乱舞的乱葬岗,一个个圆形的坟包上还冒出丝丝缕缕的灰色烟尘,空气中,还隐隐约约回荡着细细的女人的哭声及铜锣唢呐二胡的奏乐声,两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再加上身处坟地这种环境,听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再看那车夫,正站在距离他们五步远的地方,一改刚才那一脸憨厚的神情,用一双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黎叔儿,无声地冷笑着。   “别JB拿架亮相了,当他娘的你是唱昆曲的名伶呢,草!”黎叔儿一脸不屑地瞟了那车夫一眼,嘲讽道。   那车夫面色一寒,双臂一振,脸上的皮肤瞬间就象被泼了硫酸一样,开始熔化变黑,并不断鼓起透明的大泡,看着就像一只巨型的癞蛤蟆脊背。然后,那车夫双手往脸上一抓,将那一层脸皮撕下,便露出了一张脸色奇白、五官扁平、表情邪恶的脸,更为奇怪的是,在那张表情呆板的脸上,竟然象滚筒似的,不断闪过一张张男女不同的脸孔,而且每张面孔都冲着黎叔儿和杨亿他们发出诡异的笑容。   对于那车夫露出的那张堪比恐怖片的鬼面孔,黎叔儿倒无所谓,可一旁的杨亿的脸色白得一点都不逊色于那车夫,并且双腿哆嗦得都快跪地下了:自诩为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他竟然亲眼看到了如此超自然的现象,完全颠覆了他二十三年来所受的现代教育,而这种视觉冲击带给他的,却是前所未有的恐惧,他真的快要尿血了。   见杨亿身体摇摇欲坠,黎叔儿轻轻摇了摇头,随即伸手一按杨亿的肩膀,趁势一跃而起,同时用右脚一踢杨亿背着的那个半人高的包裹,一只用黄绸子包着的条状物体从包裹内飞出,黎叔儿伸手抓住那个细条状物体,将黄绸子一扯,一柄三尺长的桃木剑赫然出现在黎叔儿的掌中。   黎叔儿咬破左手食指,将指血往剑脊上一抹,那原本平常的木质剑身登时变得通体赤红,好似一柄刚从熊熊燃烧的炼炉中拿出来的铁条。   随后,半空中的黎叔儿右脚一踢左脚,腰部一拧,一瞬间,那单薄如纸的身体竟好似出水的蛟龙,以腰催肩,以肩催臂,以臂催掌,整个动作一气呵成,那柄桃木剑带着划破空气的“嗤嗤”声,直刺向那车夫的眉心。   那车夫见黎叔儿骤然发难,倒也不慌,双脚一并,身体开始如陀螺般旋转,并越转越快,身体周围的尘土砂石都被裹挟着席地而起,看着好似平地而起的龙卷风。与此同时,伴着一阵如夜枭啼叫的阴森笑声,就见无数只手从龙卷风中伸出,那些手有的粗糙黑大,有的纤纤如葱,还有的干瘪如枯枝,甚至还有上面沾染着零星血肉的白色指骨,但无一例外的是,那些手都齐齐抓向黎叔儿及其手中的桃木剑。   好个黎叔儿,手腕一颤,先是用剑尖击打开几只堪堪要抓到他衣袂的手掌,而后将手中的桃木剑一扔,那剑竟似有灵性一般定在半空,黎叔儿伸足尖一点剑身,身体迅速后翻落地,避开了其余那些手的攻击,旋即右手虚空一抓,那桃木剑就重又被吸回到他的右掌里。   黎叔儿丁八步站在那儿,左手捻着剑诀立在胸前,右手将剑背到身后,冷眼乜斜着那仍如陀螺般旋转的车夫:“你他娘的是纺线梭子成精了怎么着,转半天了,停下来吐会儿吧,啊。” 正文 第5章 黎叔儿牛刀除妖(下)   那车夫倒也听话,果然停了下来,胸口起伏不定,显然高速旋转也耗费了不少的体力,但脸上却变成了一半为男人、一半为女人的阴阳脸,看着愈发显得妖异阴森,一张嘴,说出的话也是忽粗忽细,就像是一男一女在交替说话一般:“老牛鼻子,你不过是侥幸躲过了本尊的一击,接下来,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黎叔儿大嘴叉子一咧,瞅那架势,压根就没拿那车夫当回事儿:“就凭你,也配和本真人过招儿,说吧,谁派你来的,目的是啥,你只要痛快说了,本真人可以破例放你一马。”   那车夫呵呵一阵冷笑:“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的手底下是否同你的嘴一样硬。”   话音未落,那车夫双手成爪,腰身一扭,就揉身朝黎叔儿面门抓了过来。   黎叔儿脚下站成丁字步,持剑的右手一扬,剑尖如同响尾蛇似的高频震颤并发出嗡嗡声,随即闪电般削向那车夫的左右手腕的寸脉。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黎叔儿手里的剑虽不是削铁如泥的精钢打造,但因其剑身长,手腕一动,剑尖便后发先至地点向那车夫的两腕,速度反倒比那车夫的动作更快一些,而那车夫好似对黎叔儿手里那赤红的桃木剑极为忌惮,一见黎叔儿要以逸待劳,慌忙后撤以自保。   黎叔儿见那车夫后退,右腿曲蹲,左脚外移前伸,表情凝重地以一种好像是舞蹈的姿势前移,嘴里还在默念着什么。   那车夫见了黎叔儿舒展的姿势,一声惊呼脱口而出:“步罡踏斗!”   杨亿在一旁看着黎叔儿与那车夫恶斗,看得是心惊肉跳,嘴巴张得都快脱臼了,冷不丁听那车夫喊出一声步罡踏斗,尽管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看那车夫骇异的表情,已然猜到应该是一种及其厉害的功夫之类的,心里不禁为之一宽。   其实,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杨亿哪里知道,这步罡踏斗又称禹步,相传为夏禹所创,后演变为道士们在斋醮或施法时的一种请神专用的步伐。所谓斗,指北斗,罡,指北斗星的斗柄,步罡踏斗,望文生义,就是高功法师按北斗七星之象,默念咒诀,徐步踏之,以召请神将、伏魔降邪。   步罡踏斗共有九步,先举左足,一跬一步,一前一后,一阴一阳,初与终同步,置足横直,步如丁字,不过,别看只有九步,但这每一步都是对应一个星宿,是施法人借助步伐吸取神将的神力来增强自身法力,所以,施法者每踏一步,法力便强劲一层,如果是法力高强之人,九步踏完,其法力之强,几乎可以排山倒海,令天地变色,难怪那车夫一见黎叔儿摆出禹步便会那么惊慌失措了。   见那车夫转身要逃,刚踏出第二步的黎叔儿一个纵身,左手抓住那车夫向后飞起的头发,借势腾身而起,大头朝下地从那车夫的头上翻过,同时右手一翻腕,反手持剑刺向那车夫的眉心。   那车夫眉心被黎叔儿的剑刺中后,一声大叫,向后便倒,同时冒出一股夹杂烧灼肉体的焦糊臭气的黑烟。   黑烟散去,地上只留下了一张完整的人皮,那车夫却不知所踪。   黎叔儿用宽大的道袍袖子扇了扇那残余的黑烟,用剑挑起那张上面还残存有血迹的人皮,轻轻叹了口气:“造孽,造孽……”   这时,空气里远远地传来那车夫忽男忽女的声音:“老杀才,休要得意,我家主人吩咐了,你若识相,就赶快离开沧州城,不要坏了我家主人的事,否则必取你性命,让你永世不得超生,哈哈,哈哈……”   黎叔儿将剑扔给杨亿,右手一伸,一股火焰从掌心窜出,将那人皮烧成灰烬。   这当,杨亿才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脸纠结得跟烧麦似的,苦兮兮地问道:“叔儿、叔儿,刚才那家伙,是啥玩意啊,那他妈还是人类吗?”   “他应该是一妖怪,你刚才没看到他的脸上不断变换不同的人的样貌吗,那便是他修行的一种邪术……”   见杨亿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黎叔儿苦笑了一下,“说多了你也不懂,这么和你说吧,人、鬼、妖都想修道成仙,可是,人生来即有了人身,就可以直接靠着服药、练气、导引、内丹、法术等途径成仙,而那些鬼、妖不具备人形,怎么办呢,一些良善的鬼、妖便选择名山大川,靠着吸取日月精华和松露风精,拼着几千年的苦修,修成人身,进而再去修仙,可也有那么一班性如财狼的鬼、妖,为了快速提高自己的修为,就会采取直接吞食活人血肉、吸其血液的邪术来将活人体内的精气直接摄取到自己体内,以达到快速增加自己内丹的目的……嗯,嗯,内丹就是丹田之气,这样就可以取捷径炼成长生不老之躯。刚才你看到的那个妖孽脸上变换出的不同人脸,就是被他吞食的那些人生前的样貌,这厮不仅吃掉了那些苦主的血肉,还将他们的魂魄封印在自己体内进行修炼,真是灭绝人性啊!”   黎叔儿说得是怒形于色,一旁的杨亿却是半懂不懂,一头雾水,见黎叔儿越说越激动,大有黄河之水滔滔不绝的意思,杨亿看了看周围那些坟茔,后脖梗子都麻了,遂小声催促道:“叔儿,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吧,好不好,这里,太瘆人了……”   “走吧,不过你小子也算胆量过人啦,要是一般的人见到那妖孽的嘴脸,早就吓得鬼哭狼嚎尿裤子了,我看你咋也没咋地嘛,呵呵”黎叔儿拍拍杨亿的肩膀,不知道是真夸他,还是在拿他开涮。   杨亿龇龇牙,哼唧了一声道:“一般一般,我也就是见识得多一些而已。”可他心里话却是:“老灯泡子,要不是我他妈不认识路,我早跑了,就那孙子长得那模样,谁不怕谁才是二逼呢,擦!”   闲话休絮,黎叔儿领着杨亿绕着那片乱葬岗走了一会儿,便看到了宽敞的砂石官道,上了道,总算松了一口气的杨亿又犯了好奇害死猫的病,看着黎叔儿问道:“刚才那个妖怪说啥步罡踏斗,好像很害怕的样子,为啥你不直接把丫的废了啊?”   “咳咳,你说的是啥,我听不太明白,”黎叔儿被杨亿嘴里的现代俚语弄糊涂了,看着杨亿直眨巴眼睛,忽然一笑,到道:“你是说我为啥不直接将那妖孽斩于剑下是吧,嗯,你能保密吗?”   “能,必须地嘛。”杨亿也换上了一脸发自内心的坏笑,虽然他自己已经努力扮得很真诚了。   “草,我也能,”黎叔儿朝杨亿翻了个白眼,得意地大笑起来。   杨亿瞪了一眼黎叔儿:“你丫……呀呀呀,你真没劲,爱说不说,不说拉倒。”   黎叔儿见杨亿闹心的样子倒是很受用,就跟捡了多大便宜似的,笑了一会儿,黎叔儿突然说道:“我要说我那步罡踏斗是蒙人的,其实我还没修炼到那个层次你信吗?”   这回换成杨亿翻着白眼看向黎叔儿,他是彻底被震惊了:这老骗子胆子也忒大了,简直比锯灯泡、焊雷管的那些主儿还大啊,连斗法这玩意儿都敢放水,这要是被那妖怪识破了,那自己和黎叔儿此时早已被那妖怪吞到肚里,要是碰上个胃口好、吃嘛嘛香的妖怪,估计这会儿都快变成翔了。   想到这儿,杨亿由衷地冲黎叔儿一竖拇指:“行,你~~~牛~~~逼!”   且说黎叔儿和杨亿沿着官道走了没有几里,就见五匹快马翻蹄亮掌、得得有声地朝他们俩这边飞奔而来,行到二人跟前,为首的骑者一勒缰绳,那青骢马一声“希律”,前蹄跃起老高,硬生生停了下来。   一名戴着一顶朱红贡纬、高桥梁时式大呢帽,身穿一件二蓝线绢夹袍、外套一件元色线绢夹外褂的中年男子从马上跳了下来,几步走到黎叔儿面前,深深作了一揖:“哎呀老神仙移驾鄙县,下官有失远迎,万望赎罪则个!”   那中年男子看着四十许岁,三缕牙须,体态微胖,看着穿戴和气色都挺不错,再看其不怒自威的气度,以及身后跟着的四名青衣小帽、垂手肃立的四名年轻人,杨亿暗自忖度道:“这男子应该是个官宦,最起码也是大户人家的老爷。”   果不其然,一见那中年男子作揖,黎叔儿慌忙托住他的手臂道:“贫道何德何能,怎敢劳烦沈知县前来,实在是折杀贫道了,呵呵”   “老神仙能驾临鄙县,是我沧州百姓之福,如潮忝为本地的父母官,理当前来迎迓,只是公务缠身,得信儿迟了,还望老神仙莫怪莫怪才是,呵呵”那沈知县依旧谦逊地说道。   杨亿这才知道,敢情这中年男子竟然是沧州城的知县沈如潮。   “只是,老神仙初临鄙县,怎么会到这里盘桓。莫非是另有仙机?”沈如潮看了看那乱葬岗的方向,略带迟疑地探询道。   “呵呵,说来话长,贫道与沈知县不如效仿古人班荆道故,坐地畅谈一番如何?”黎叔儿看了一眼沈如潮身后的四名小厮,笑而谈及其他。   沈如潮自然知道黎叔儿这是不愿让其他人听到,遂也笑道:“下官岂敢令老神仙席地而坐,还请老神仙移樽就驾至鄙府衙一叙才是正理,老神仙请。” 正文 第6章 道可道 妖非妖(上)   黎叔儿打个哈哈:“你是一县的父母官,喧宾岂可夺主,还是知县大人先请。”   沈如潮见拗不过黎叔儿,便朝黎叔儿又深施一貌,口称罪过,然后才上了青骢马,一名小厮很是乖觉,立刻为黎叔儿和杨亿各自牵过一匹马,黎叔儿朝杨亿丢了一个眼色,身子一跃,就率先骑到了一匹枣红马上,杨亿也只得依样画葫芦,爬上了另一匹栗子色的高头大马。   沈如潮一扬马鞭,青骢马撒开四蹄,如箭一般飞奔而去,黎叔儿不甘示弱,两腿一夹马腹,那匹枣红马也马蹄得得地去撵沈如潮了,只苦了杨亿,要说开警车跑180迈的事儿他也没少干,可唯独这马,他还真是头一回骑,可此时已经容不得他说会与不会了,见那些小厮们都一脸恭敬、甚至是崇拜的神情看着自己,杨亿一咬牙:“尼玛的,死就死吧。”然后,甩手扬鞭,那匹早就等得不耐烦的栗子色的马一抬前蹄,差点没把杨亿掀翻下来,然后,就卷起一溜土龙飞了出去,空气里,只留下一个悠长的男子的慨叹之声:“哎呀,我~~~草~~~~”   杨亿两手死死抱住马的脖子,好歹是没被狂奔的马给甩出去,当那跑得汗津津的马终于改成慢颠的小碎步的时候,已然是全身麻痹了的杨亿艰难地直起身子,就感觉自己挨着马鞍子的两条大腿内侧火辣辣的,屁股也是如针扎一般,疼,那是真疼。   坐在马上,杨亿看到前面是一座规模宏大的灰色砖砌的建筑,朱漆的大门上方高悬一块匾额,上书四个颜体的行书,仔细看了看,杨亿认出应是繁体字的沧州县衙四个字。   匾额两侧,挂有两盏气死风的红灯笼,上面同样贴有沧州县衙四个宋体黑字,朱门两侧,还有两幅刻在木板上的楹联,左边为“爱郦民十年踏地脚根牢”,右边为“治沧州一柱擎天头势重”,念了一会儿,怎么念怎么别扭的杨亿才想明白,合着这清朝人都是从右往左念,他整个一给念反了,能不别扭吗。   这当儿,早有三五个皂衣皂裤皂靴的衙役迎了过来,结果沈如潮的缰绳,将马牵过一旁,好给沈如潮和黎叔儿他们让开进县衙的路。   黎叔儿一回头,见杨亿坐在马上龇牙咧嘴的样子,“扑哧”乐了,一旁的沈如潮碍于杨亿是黎叔儿的道童,不好冒然多问,倒是黎叔儿,一见杨亿那蛋疼的模样,呵呵大笑不止:“傻小子,骑马你不能实诚地坐在按鞍子上,你得撅着屁股,要不然,马一跑起来,肯定得把屁股磨破了。”   “草,”杨亿被那那后炮的老骗子气得都快骂街了,心说你早干嘛去了,这会儿你说这个管什么啊,我去。   忍着气,杨亿下了马,跟着沈如潮和黎叔儿迈过朱门,进到县衙里,迎面看到一道照壁,画一只四脚兽。杨亿自然不知道,这四脚兽其名谐音为“贪”,意思是警戒做官的不可贪婪。   绕过照壁,东南两方,各有牌坊为东西辕门。由辕门进来,是并排三个门,一大两小,中间大的是正门,两边小的是侧门,上面均画有门神。   过了正门,便是二门,也是三个,正门上有匾额,写“仪门”二字,仪门之内,是一个大天井,正中有一个牌坊,横额写着“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天井两旁,是一溜厢房,依次写着吏、户、礼、兵、刑、工的字样。   穿过这里,沈如潮一路脚步不停,黎叔儿和杨亿跟着他又穿过当中横摆着公案和高背椅、左边有一只放着大鼓的木架的大堂,以及另摆有一张公案和印箱、诰轴的二堂,就进入了后壁正中的一个小门,然后就进入了三堂,也就是县令家属所在的内宅。   杨亿懵懂,黎叔儿可对这县衙的结构门清儿,一见沈如潮直接将他们爷俩领到了内眷待的地方,再不肯往前走。说道:“沈知县,这里是贵宝眷的内室,我们来这里多有不便,万一惊扰了她们,罪莫大焉。”   沈如潮一阵苦笑:“老神仙莫要多礼,如今乱世,沈某也是多了一份私心,早已着人将家眷送回乡下了,如今这里只是沈某困守孤城,图呼奈何。”   知道是沈如潮自己住,黎叔儿这才抬腿进了三堂。宾主落座后,衙役摆上茶具,沈如潮一摆手,示意出去,并亲自将房门关紧,这才在黎叔儿对面坐下,发出一声长叹。   “沈知县,我看你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这里只有我们师徒二人,但说无妨……诶,本真人倒是看走眼了,这怎么还隔墙有耳啊?”黎叔儿见沈如潮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正要问他到底有什么窝心事儿,却突然面色一冷,伸手从道袍的衣袖内摸出三枚金灿灿的铜钱,随机手一挥,那三枚铜钱就划出一道金光,穿透门上裱糊的绢帛,飞了出去。   紧接着,门外就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杨亿反应快,一个箭步冲过去,拽开房门,赫然看到刚才进来倒茶的那个衙役正倒在地上痛哭地翻滚着,那三枚铜钱死死地贴在其脸上,并散发出缕缕灰色的烟雾,好似烧红的烙铁在灼烤肌肤一般。   “妖孽,竟敢在本真人面前装神弄鬼,真真是不知死活。”黎叔儿站了起来,远远地看着那身子已经蜷曲在一起,痛得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的衙役,冷哼道。   一旁的沈如潮张大着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刚才还低眉顺眼的衙役,愣怔怔的,话都说不利落了:“老神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此时,那衙役突然身子僵硬地蹦了起来,然后掉头就往天井方向跑。黎叔儿冷冷一笑,伸手掏出一团一头拴着块玉佩的红绳,正要将红线甩出去,沈如潮身子一晃,突然朝那衙役奔了过去,不想脚下一绊,身子一歪,倒将黎叔儿撞得一个趔趄,手里的红绳也没抛出去。   就在这短暂的时间差儿里,那名衙役已经连蹦带跳地跑到了天井的位置里,急得沈如潮一个劲儿地跺脚叹气。   这时,那衙役回过头,一张脸已经漆黑如墨,好似中了剧毒,一双眼睛怨毒地盯着黎叔儿、沈如潮他们,嘴角一咧,喷出一口黑气,旋即用指甲暴长的双手插进胸膛,旋即向两边一扒,一只硕大的黑色蝙蝠从衙役的体内飞出,一暴露在天井投射的阳光下,立刻化成片片黑色灰烬落在地上。而那名衙役则好像是魂魄离体一般,身体痉挛了一会儿之后,扑地便倒,身子迅速萎缩干瘪成四五岁孩童大小,看着就像是一具干尸。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令杨亿看得是瞠目结舌,心说自己这可真是祸不单行,穿越到这地界还没两天呢,就接连碰上两个邪气冲天的妖孽,这他妈是招谁惹谁了。   回头看看正一步三摇地往那衙役尸体处走去的黎叔儿,杨亿心中一动,觉得终于找到了自己霉运当头的根源:奶奶的,都怪这个装神弄鬼的老骗子,这些邪祟摆明了就是被他招惹来的,必须得想办法离开这死老幇菜,必须立刻马上办!   这当儿,黎叔儿已经走到那衙役的尸体跟前,看了看那衙役近乎骷髅的面孔,竟然面露喜色,看的杨亿是哭笑不得,心说这老灯泡子纯是看热闹不怕乱子大,都这样了,他居然还乐得跟喜羊羊似的,什么玩意儿啊。   “你,过来。”黎叔儿见杨亿在那里挤眉弄眼的,朝他一摆手,示意他过去。   到了黎叔儿面前,杨亿就见他伸手往那堆由蝙蝠变成的灰烬里翻了翻,从里面掏出了一颗手指盖大小的黄色珠子,看向杨亿笑道:“小子,该着你走运,来,把它吃了吧。”   “我去,这玩意儿,你确定是用来吃的吗?”看着那发出琥珀颜色的可疑珠子,杨亿吐的心都有,更别提吃了。   “有眼无珠!”黎叔儿睥睨了杨亿一眼,“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东西叫明堂珠,是那些鬼妖修炼时,精气血汇聚在在内丹之处,就是丹田,日久精深,便凝聚而成这明堂珠,这么说吧,这颗珠子,就是这个妖孽修炼了几百年的全部精髓所在,你吃了它,就等于是凭空多了几百年的修行,咋地,你他妈还觉得自己吃亏了是吧,草!”   一听这话,杨亿一把将那珠子抢了过来,“咕噜”一口吞了下去,眉头都没皱一下。   黎叔儿瞪了一眼杨亿,拍拍手,起身看向也走了过来的沈如潮,说道:“沈知县,看那尸体脸上的鬼气,这衙役被那鬼妖附体时日已经不短了,难道你们县衙上下一点都没察觉吗?”   沈如潮看了一眼黎叔儿,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忽然,沈如潮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竟然双膝一弯,朝黎叔儿跪了下去,眼中还流下泪来:“求老神仙救我沧州阖城百姓于水火!” 正文 第7章 道可道 妖非妖(中)   “沈知县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有话好说。”沈如潮的举动大出黎叔儿的意料,赶紧将其拽起,同时嘴里说道。   沈如潮站了起来,搀着黎叔儿的手臂重新回到内室,又喝了一口茶,才说道:“老神仙有所不知,那长毛军在林逆凤祥的指挥下,一路攻城略地,如入无人之境,如今已经进入直隶境内,并连下藁城、献县、交河、泊镇、深州等城,据快马来报,逆贼前锋已过捷地,至红孩口,不日将兵临沧州城下,圣上虽然已派惠亲王绵愉、科尔沁郡王僧格林沁率精锐之骑围追堵截,可那林逆甚是狡猾,用兵之诡诈不输伪翼王石达开,绵亲王和僧王亦是疲于奔命,唉。”   见沈如潮面色晦暗困顿,黎叔儿和杨亿都没有答话,静静地等着沈如潮说下去。   浅啜了一口冷茶,沈如潮平抑了一下心情,继续说道:“实不瞒老神仙与小道长,眼下这沧州城里的八旗、绿营官兵加上兴勇团练,不过区区三千人马,以三千之众抵御十万虎狼之师,无异是驱羊入虎,而更为令沈某忧心如焚的是,这沧州城内的白莲会党蠢蠢欲动,欲为长毛军的内应,内忧外患,情何以堪!”   黎叔儿眉毛一扬,微微摇头道:“沈知县莫非想让本真人撒豆成兵、施法退敌?呵呵,这个,恕本真人爱莫能助,非不愿为,实在是力有不逮啊。”   “老神仙不要误会,保境安民是官员的职责所在,以死报圣恩是做臣子的本分,下官岂敢劳烦老神仙,只是,最近这沧州城内怪异之事屡屡发生,且多诡异万分,一些愚民大肆宣扬是乱世出妖孽,沧州城要遭受大劫难了,一时间是人心恓惶,我怕任其下去,将动摇军心,瓦解士气,同时也会给那些会党之徒寻到滋事的由头,所以,沈某有个不情之请,可否烦劳老神仙做场法事,一来为我沧州黎民祈福,二来,也可安定人心,不知老神仙应允否?”说罢,沈如潮站了起来,又要朝黎叔儿跪下。   “唉唉唉,你这跪来跪去的,难道是成心折本真人的寿吗,我夜观天象,破军凶星夜临沧州城上方,三起三落,星体渐趋暗淡,确实不是好兆头,这才急火火地赶到城内,就是想看看能否找出法子,帮助百姓们度过这一劫难,所以,即便你不开口,本真人也会出手相助的,只是这做法事不急,本真人要在这城内走走,看看到底是什么脏东西在这里作祟。”黎叔儿将沈如潮按坐回硬枣木的椅子上,沉声说道。   听了黎叔儿的话,沈如潮脸色因激动而涨红,朝黎叔儿连连拱手称谢,但一旁的杨亿却差点跳起来指着黎叔儿的鼻子破口大骂:“尼玛你妹你大爷的,你他妈明知道这沧州城里闹鬼、外面又有大兵压境,还将我骗进来,你丫还能再损一点吗?”   黎叔儿游走江湖已久,一瞟见杨亿“腾”地站起来,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看着自己直喘粗气,就知道他这是要和自己掰扯掰扯了,于是不待杨亿说话,快步走到他的身边,手一扬,便多出一道上面画有奇怪符号且燃烧着的符纸,随后,黎叔儿一手捏住杨亿的下巴,持符纸的手快速将符纸纸灰塞进他的嘴里。   明明嘴里塞进的是热灰,可杨亿却感觉一股冷气顺着喉咙直钻到小腹,浑身上下顿时如泡在冰水里似的,只顾着牙关紧咬直哆嗦了,哪里还能说出话来。   见杨亿总算消停了,黎叔儿诡笑着转头看向沈如潮:“我这劣徒偶感风寒,我是在用符纸为他祛病强体,呵呵”   沈如潮脸上顿时现出崇敬的神情:“老神仙道法高深,乃天师下凡以拯救苍生黎民,这实在是我大清国运中兴的祥瑞啊。”   黎叔儿摆了摆手,道:“别扯那些没用的,对了,在沧州城的西北角,是什么地方?”   “那里是士绅卢景田的府邸,对了,那卢老爷深明大义,毁家纾难,带头捐助白银近万两添置枪炮,以助城防,堪称士绅典范,呃,恕下官多嘴,不知老神仙问这些做什么?”沈如潮说完,也感觉到自己说话太过啰嗦,遂打住话头,言归正题。   “是卢府?”黎叔儿微微叹息了一声,“是了,去年我还在那里小住了一段时日,怎么才一年的光景,一处原本风水极佳的宝地变得妖气弥漫呢,真是咄咄怪事。”   “老神仙果然是法眼如炬,其实,这卢府,也发生了下官刚才所说的怪异之事,并且还甚为棘手……”沈如潮欲言又止。   “有啥怪异之处,撒愣说出来听听。”黎叔儿一怔,说话口音里再次夹杂出些许的东北口音,令仍口不能言的杨亿心里一阵疑惑:自己以前看杂书的时候,记得努尔哈赤、皇太极他们是从东北起兵并最终占据中原的,所以从清朝顺治皇帝开始,一直把东北地区视为龙兴之地,为了防止风水被人破坏,严禁从关内往东北地区移民,导致东北地区人烟稀少,几乎全为说满语的旗人和少量说本民族语言的达斡尔族、鄂温克族原住民,怎么凭空就冒出了嘎嘎纯的东北话来了呢?   不说杨亿的心里的疑问,再看沈如潮,搓手咬牙的想了一会,开口说道:“近一个月以来,卢府连续发生下人暴毙的事件,若是死的是三个五个,倒也不奇怪,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死了不过是命短而已,可奇怪的是,月余时间,卢府竟然一连死了五六个下人,而那些下人死亡的症状无一例外,都是七孔流血,双手将胸腹部皮肤抓挠得稀烂,好似肚子里面有什么东西似的。接到卢府报官后,我曾亲自带着仵作到卢府验尸,仵作在将死者开膛后,发现,发现那些死者在外表毫无损伤的情况下,体内的五脏竟然凭空消失了,还有,就是那些死者的内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爬行后留下的蜂窝状的痕迹……”沈如潮用衣袖擦擦额头的涔涔冷汗,显然是一想起当时验尸的可怕情形,至今还心有余悸。   “是这样,”黎叔儿沉吟了一下,看着沈如潮说道:“既然如此,那我现在就得去那卢府看看。”   “想那卢府的事情也不急于这一时,老神仙车马劳顿,不妨在县衙里用过餐饭之后再去,可好?”沈如潮见黎叔儿起身就要走,慌忙起身安排下人备饭。   “不必麻烦了,”黎叔儿伸手阻止了沈如潮,脸上露出无法抑制的馋相,“那卢府的麻辣火锅鸡做得很地道,满合我胃口,呵呵”   这时候,杨亿已经缓过劲儿来,能够说话了,看着黎叔儿那副猴急的样子,忍不住说道:“人家家都那样了,你还有心想吃的,你长没长心……”   黎叔儿阴笑着一摆手,手里又多了一道符,杨亿立马闭嘴,他是真被这老骗子整怕了。   见黎叔儿执意要走,沈如潮自然不敢多拦,只得一叠声地喊皂役去找轿夫,为黎叔儿和杨亿备轿子,好抬着他们师徒去卢府。   “轿子就不必了,沈知县一向清廉,这个我也是很钦佩的,只是要劳动一下贵衙的马车松我们去卢府就行了。”   沈如潮面色有些赧颜,但见黎叔儿确实不是奚落自己,遂感激地一笑,便吩咐跑过来的皂役去备马车。   对于黎叔儿与沈如潮之间打哑谜似的对话,杨亿在旁边看得是莫名其妙,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他当然不知道,清朝自道光朝以后,虽然国家日益没落破败,民生凋敝,可社会风气却日渐奢靡,达官贵人与富贾相互攀比,大讲排场,官员坐着八抬大轿去狎妓的雷人场面都也是司空见惯。但花费也是不小,一年下来,光轿夫一项开支就得千把两银子,一些家底薄的官员只能乘骡、驴轿车(光绪之前,马车为太监专用)上衙门办公,只是在需要撑体面、显示派头时,才会花钱去轿行雇轿夫来临时抬轿。   沈如潮区区一个县令,年俸不过二十两白银,又一向颇有清名,在无官不贪的晚清吏场,宦囊羞涩自不必言,因而,黎叔儿才执意不肯坐轿,这也是体恤沈如潮的一番好意。   闲话少絮,坐上县衙的绿呢棚的骡子拉的中鞍车(按大清律,唯有三品以上大员才可以乘坐两边都可以开门、内部空间宽敞的大鞍车),黎叔儿向恭立在车旁的沈如潮及一干衙役、师爷打了个稽首,便一跺车厢地板,那赶车的此前已被衙役吩咐了去卢府,所以一甩鞭子,便赶着骡车直奔西北方向而去。   坐在车里,杨亿特别郁闷地看了眯着眼睛假寐的一会儿,见那老骗子打定主意不先开口,实在忍不住了,说道:“行了,别装睡了,都没淌哈喇子!不是,我咋越寻思越觉得被你给阴了呢,,我和你丫上辈子是不是有仇啊,你为啥一再地坑我,你是玩儿上瘾了还是闲得蛋疼啊?”   “这话从何说起,我怎么坑你了,啊?”杨亿话都说道这份儿上了,黎叔儿也不好装聋作哑了,睁只得睁开眼睛,一脸无辜地装起了糊涂。 正文 第8章 道可道 妖非妖(下)   “你明知道这城市里面妖孽横生,你还非吧我骗进来,你说,你是不是有意坑我,啊?”杨亿看着黎叔儿,那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忌惮黎叔儿那真假难辨的法术,杨亿打得他xing生活不能自理的心都有。   “嗯嗯,这个嘛,、怎么能说是我坑你呢,我不是和你说了嘛,到沧州城里解决咱们吃饭的问题,这不是去卢府蹭饭吗,我怎么骗你啦,呵呵”黎叔儿倒是不急不恼,话说得是慢条斯理。   “你哪去吃饭不好,非得到这里吃饭,外有追兵,内有妖怪,你这叫混饭吃来了,你这叫作死来了,哎呦喂,我这命啊,这特么倒霉事儿怎么组团全砸我脑袋上了,奶奶的!”杨亿看着振振有词的黎叔儿,气得真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   “那我问你,你叔儿我是靠什么吃饭的,啊?”黎叔儿面色一正,眼睛里精光四射地直视着杨亿问道。   杨亿一窘,这才意识到,这黎叔儿本就是一道士,当然是靠降妖除魔的本事吃饭,与那专职的猎妖人并无本质上的区别,所以,黎叔儿所谓到沧州城里来吃饭,其实就是暗指捉鬼抓妖,只是自己没有及时领悟到罢了。   想到这里,杨亿顿时没了脾气,张着嘴看着笑得脸上的褶子掉一地、碎成渣儿的黎叔儿,无语凝噎:“你也太阴险了,这玩意儿还带整脑筋急转弯的啊,我的天呐。”   黎叔儿得意地一笑:“小子,行走江湖,要学的第一招就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知道不?”   杨亿无力地靠在车棚上,内心泛起一阵酸楚,想自己在警队里也算是一冲锋陷阵、抓逃犯无数的虎将,平日里将那些混子们归拢得服服帖帖,可自己为啥会被眼前这腮无四两肉、身子骨看着都快娄了(东北方言,原指食物腐烂、变软,也可比喻一个人身体瘦弱多病,不禁折腾)的老骗子摆弄得还无还手之力,难道这就是子曰的“广场舞大妈干不过高音炮,一物降一物”吗?   正胡思乱想着,杨亿突然听到驾辕的骡子一声嘶鸣,然后就感觉轿车一震,并开始发生倾斜,他随即和黎叔儿身不由己地滚到了车厢尾部,撞得脑袋一阵生疼。   “马夫,怎么回事儿,你他娘的是不是喝酒了,诶?”黎叔儿被撞得道冠都歪了,那造型看着就跟老年葫芦娃似的,极具后现代主义的喜感,让一旁的杨亿是舒畅不已,觉得总算是出了一口闷气。   “老神仙,你可错怪小人了,是这街上有人打架,骡子眼生,受了惊吓,这才让您老受惊了,要不是我见机得快,好歹是勒住了缰绳,此刻恐怕车子都要翻了。”那车夫嘴里解释着,手里犹自忙活了半天,好歹是将那骡子驯服了,使车身稳定了下来。   一听有人打架,本能的职业反应促使杨亿掀开轿车侧面的风帘,向外望去,就见街面上聚集了不少的贩夫走卒之类的百姓,一个个踮脚抬头地往街边望去,后面还不断有人加入看客的行列,人越聚越多,将本就不宽的大街堵得是水泄不通。而那人圈里,则不断传出嘈杂的叱骂声,以及有男有女的哭声和哀求声。   “怎么回事,你下去打听一下。”黎叔儿皱着眉头看了几眼,让车夫过去打探一下是什么情况。   片刻,车夫回来了,告诉黎叔儿,是守城的团练哨长盛侯官的哥哥盛候达在抓丁,补充乡勇,那户人家老少三代守着一根独苗,才十六岁,自然不舍得送去当炮灰,这不,一家老少跪在地上求盛候达放过那后生,却招致盛候达手下的殴打。   “哎,一家子跪在地上,那老头儿被打得满脸是血,却还死死护着自己的孙子,看着可怜呢。”车夫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车夫无意的一句感叹,却暮然触动了杨亿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也是家里的独生子,打小就是在爷爷、奶奶的溺爱下长大的,如今自己突然失踪,还不知道自己的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是怎么悲痛欲绝,终日以泪洗面呢,推己及人,杨亿在心里已经对这一家子人产生了同情,而车夫接下来的一句话,彻底激起了杨亿的满腔怒火。   那车夫说道:“其实,这盛候达本就是一无赖,早前因为要侵占这家人家的房基未果,遂怀恨在心,如今这分明是仗着自己弟弟的势力来报复来了,这世道,哪里还有老实人的活路啊。”   “草!”车夫话音未落,杨亿就瓮声瓮气地骂了一句,声音大得吓了车夫一跳,还以为是杨亿嫌他还不赶车走,正要抖抖缰绳敢骡子,就听见杨亿喊了一嗓子:“停车,我下车。”   “你要干啥去?”黎叔儿看了一眼脸红脖子粗、不是大款不是伙夫的杨亿,有点担心地问道。   “我去治治病。”杨亿扔下一句话,起身跳下了车。   黎叔儿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什么,只是透过风帘,看着杨亿下了车并朝人堆里挤了进去。   杨亿从人群了挤了进去,就见一个身高不足一米六、穿着一件洋蓝大呢面马挂、露出松花绿花边镶滚大褂的黑胖子手掐腰站在一个类似拴马石的石墩上,正用戴着赤金桶箍式戒指的香肠手指戳点着在石墩下跪成一排的一名老者、一名老妪和一名年逾四旬的中年妇女口沫横飞地破口大骂。   旁边,四名一脸横肉、一身短打打扮的汉子正摁着一名脸上有伤、泪痕满面、身上还五花大绑的少年,面带冷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些人。   听了围观的百姓的小声议论,杨亿很快就听明白了,站在石墩上的那个土豪就是盛候达,跪着的,就是被抓丁的少年的爷爷、奶奶和母亲,而且那少年是遗腹子,父亲早死,一家人就守着这么一个命根子,如今还被公报私仇的盛候达抓去当乡勇。   看着那年迈的老者一脸鲜血地跪在地上,不住地叩头哀求盛候达放过自己的孙子,杨亿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地上老者的容貌逐渐变为了自己的爷爷,也许是因为自己此时处于与家人失联且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世界的特殊环境,导致杨亿撕心裂肺地想念自己的家人,因而,当看到地上那老者与自己的爷爷相仿之后,杨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走到那站在石墩上才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盛候达面前,张嘴就是一句:“别尼玛逼逼了,下来下来,我有话问你。”   那盛候达仗着自己弟弟的势力,在沧州城一向是飞扬跋扈惯了的,今天冷不丁冒出一打扮的怪里怪气的小道士,一张嘴说话还挺横,不由一愣,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过,盛候达很快就缓过神儿来,跳下石墩,仰脸朝天地乜斜着杨亿,冷笑道:“你个有爹生没娘教的王八蛋,本老爷在此办理军务,你竟然敢大呼小叫,来人,将这贼骨头给我绑了,我要…..”   “啪”,盛候达话还没说完,杨亿就很冷地笑着扇了他一个大嘴巴子,那声音那叫一个脆。   盛候达这回是真愣了,他就是将脑袋里的脑浆想成豆浆,也万万没想到这个一身破衣的小道士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扇他的大嘴巴子,但更让盛候达没想到的是,杨亿并没有停手,而是抬起手,再次露出很冷的笑,然后,又是“啪”的一声,第二个大嘴巴子又端端正正地呼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次,杨亿是卯足了劲儿,一巴掌过去,盛候达的鼻血都下来了。   盛候达一捂脸,见手里全是血,眼珠子都红了,他哪吃过这个亏啊,尖着嗓子喊那几名打手过来弄死这胆大包天的小道士。   那四名打手一见自己的主子吃了亏,扔下那少年,然后从身后抽出铁尺就围了过来。   杨亿被围在中心,却一点都不慌张,只是冷冷地用眼神将那四名打手挨个看了一遍,然后很轻蔑地摇了摇右手食指,道:“打你们,我都不用刀。”   杨亿从骨子里流露出的那种轻视与不屑,激怒了那四名打手,胡乱嚷嚷着,就跟一群夺食的鬣狗似的,朝杨亿扑了过来。   杨亿眼睛盯着冲在最前面的那名打手,一个滑步近到那打手面前,左脚插在那打手的两腿中间,占据中门,防止那打手起腿攻击自己,旋即用右手一按那打手举着铁尺要砸向自己头部的右手,右肘部顺势自下而上撞向那打手的下巴,就一下,那打手连一声闷哼都没来得及发出,身子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这时,其余三名打手从三个方向朝杨亿扑了过来,杨亿左手一搭那倒下去的打手的右肩,右腿略微回收,随即一个后踹,正中从背后冲过来的一名打手的胸口,那打手的来势很猛,等于是撞上了杨亿的那一脚,杨亿的一蹬之力再加上那打手冲力受阻形成的反作用力,力道之大可想而知——就见那打手在吐出一口鲜血后,也倒在了地上。 正文 第9章 没被打死就是奇迹   见杨亿一出手就放倒了两个,剩下是两名打手不禁心生惧意,无奈一旁的盛候达死命地催促他们往上冲,那二位咽了口吐沫,只得一步一步地往杨亿跟前蹭。   杨亿鄙视地一笑,伸手一拽右面的那名打手的衣襟,一个过肩摔,将其直接砸到了左侧那名打手的身上,;俩人顺势倒在了地上。   要说这哥俩倒也乖觉,很默契地一闭眼,都晕了,任盛候达怎么叫骂,就是不起来。   这当儿,杨亿走到浑身直哆嗦的盛候达面前,龇牙一笑,看得盛候达都快哭了:“你想干啥,我可告诉你,我兄弟是哨长盛侯官,你、你要是敢动我,我兄弟不会放过你的……”   杨亿厌恶地看了一眼色厉内荏的盛候达,知道这种一有事儿就喜欢提我认识认识谁或我家谁谁谁很牛逼的主儿,都是怂货,要不然打落门牙和血吞,根本没必要提这些,于是,杨亿一抬胳膊,作势还要扇其耳光,吓得盛候达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抱头,面如土色。   看着盛候达那副熊样儿,杨亿是忍俊不禁,围观的老百姓们也是哄堂大笑,令一向作威作福的盛候达颜面扫地,却又不敢发作,一张满是麻子的黑脸憋得是青一阵紫一阵,难受,那是真难受。   丢开盛候达,杨亿走到已经被自己的举动吓傻了、跪在地上都忘了动弹的老者及其家人面前,杨亿伸手扶起老者,说道:“大爷……”   这时,那老者才缓过神儿来,“噗通”一声,再次跪倒,冲着杨亿是“蓬蓬”有声地磕头:“小老儿邹文泽叩谢恩公的大恩大德,来世结草衔环也要报答恩公的再造之恩!”   杨亿一皱眉头,暗中一发力,将那老者硬是提了起来,有些不悦地说道:“这是我分内的职责,你不要老是跪啊跪的,那啥,没事儿了,带着你孙子回家去吧。”   “恩公,这沧州城哪里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地啊,我们要离开这里了,对了,那盛候达的弟弟手里有兵,心肠又狠,您也快些离开这里吧,要不然,他们不会放过您的。”自称叫邹文泽的老者目光闪烁地看了一眼盛候达,好意提醒杨亿道。   “草,我会怕他们?”杨亿很牛逼地看了一眼瘫倒在地上的盛候达一眼,脸上的表情很是不齿,然后又看向邹文泽,“我看你说话文绉绉的,好像读过书,你们这种人手无缚鸡之力,自己都保护不了自己,离开这是非之地也好,至于我嘛,你就别瞎操心了,我会怕他,姥姥!”   见杨亿豪气干云,加之刚才见识了他的手段,邹文泽也不敢多劝,哆哆嗦嗦地从腰带上解下一个荷包,从里面拿出一些碎银子,非要给杨亿,权当是献给道观的布施。   杨亿哪里肯要,塞回到老者怀里,让他们留着当跑路的盘缠。   见杨亿执意不肯收银子,邹文泽伸手将孙子喊了过来,从少年的脖子上摘下一块红线拴着的圆形玉佩,送到杨亿面前,道:“恩公,这块玉佩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不是什么河田、昆仑美玉,但玉佩里却有自然天生的纹络,看着像是阴阳两鱼,今日得见恩公,就转献与恩公,权充一点念想儿,如果恩公再不肯收,我们阖家老小便跪地不起了。”   说完,那邹文泽连同其老妻、儿媳、孙子,真的跪倒在地,一旁看热闹的百姓们有感于杨亿的古道热肠,也起哄似的嚷嚷着让他手下那块玉佩。   盛情难却,而且见那邹文泽真是铁了心要长跪不起,杨亿只得将那块看着也值不了什么钱的玉佩接在手里,邹文泽这才破涕为笑,站了起来。   “行了行了,散了吧,散了吧。”杨亿看那些围观的老百姓还抻着脖子不肯离开,就挥手撵那些人离开,同时心里暗自发笑:合着这中国人愿意看热闹的基因还真是代代相传啊,我勒个擦。   此时,都快被杨亿遗忘了的盛候达从地上爬了起来,本想偷偷溜走,怎奈心有不甘,想了一想,一双怨毒是眼睛盯着杨亿,低声问道:“你若是敢作敢当的好汉,敢留下自己的姓名吗,盛某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草,我看你是纯属受虐型的,记吃不记打是吧?”杨亿看了一眼盛候达,好气又好笑,寻思了一下,说道:“贫道法号顺达道长,那车里坐着的,是圆通大师,对了,你丫还真不能走,先跟着我待一会儿吧。”   说罢,杨亿也不管盛候达乐不乐意,薅着他的衣襟,然后催邹文泽一家子也赶紧回去打点行李走人。   待邹文泽一家子千恩万谢地走了以后,杨亿押着盛候达回到轿车处,用一根麻绳将其绑在车后面的木制围栏上,以防他去串通其弟报复出城的邹文泽及其家人。   回到车内,黎叔儿看着一脸大便通畅后的舒爽神态的杨亿一眼,冷冷地说了句:“真是奇迹啊。”   杨亿看了黎叔儿一眼,笑道:“啥意思啊,怎么我路见不平、仗义出手一回就成了奇迹了,你也太小瞧我的思想境界了吧,告诉你,这事儿,我常干。”   “看出来了,所以我才说你能活到现在是个奇迹。”黎叔儿悻悻地嗔视了杨亿一眼,说出的话差点儿没把杨亿气死。   “行了,你嘴里也没什么好话,你看看这个是啥东西。”为了不让黎叔儿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杨亿掏出那枚玉佩,连忙转移话题。   一见到杨亿手里的那枚玉佩,黎叔儿眼睛一亮,一把抢过去仔细查看起来,看了一会儿,黎叔儿才神情有些激动地看向杨亿问道:“你从哪里得来的,这是?”   见黎叔儿那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的表情,杨亿感到有些好笑,就告诉他,这是自己刚才救助的邹文泽给的,他要是喜欢,就留下好了。   一听杨亿这话,黎叔儿神秘地一笑,说道:“这东西是有灵性的,它找到谁,那是和谁有缘,别人要是有非分之想,即便得到了,也是祸不是福,小子,你仔细收好了,这东西,日后可能会派上大用场的。”   杨亿接住黎叔儿扔回来的玉佩,有些不相信地看了一眼那泛黄的旧玉佩,应付地笑道:“得,那我就留着它,日后好江湖救急,对了,这玉佩叫啥名啊,看着你好像认识似的,呵呵”   “这叫双鱼玉佩!”黎叔儿说完这一句,就闭上眼睛养神,不再搭理杨亿。   杨亿无趣地看了看手里的双鱼玉佩,随手将其装进到道袍内侧衬里的夹兜里。   此刻的杨亿绝不会想到,在自己以后的那些惊心动魄、九死一生的降妖除魔历险中,这块看似平常的玉佩却成了他须臾不可离的法宝之一,此为后话,暂且搁过不提。   在车内枯坐了一会儿,杨亿就听见车子后面传来一阵连哭带嚎的喊声:“你们行行好,放了我吧,我实在是跟、跟不上了,鞋都跑丢了啊……”   杨亿一惊,这才想起车后面还绑着盛候达呢,慌忙让车夫停车,下车一看,嚯,那盛候达跑得一脸油汗,再加上沾的灰土,脸上都和泥了,而且发辫也跑散了,脚上鞋还丢了一只,那副丢盔弃甲的尊荣,要多寒碜有多寒碜,街上的商贩行人看着灰头土脸的盛候达,是指指点点、窃笑不已。   “擦,我把你丫给忘了,抱歉啊。”杨亿忍住笑,松开绑着盛候达的绳子,真是有些歉然地说道。   盛候达活动了一下胳膊腿,又充满恶毒地看了杨亿一眼:“山水有相逢,咱们后会有期!”说完,盛候达一瘸一拐地走了。   重新钻进车厢里,黎叔儿看着杨亿,说道:“小子,你这个仇可结大了,其实,很多时候,要想行侠仗义,并不一定非得和被人面对面的直接冲突,换一种方式,比如暗中施法下蛊,效果会更好,慢慢学吧,呵呵”   “拉倒吧你,你就会玩阴的,你可别教坏了我,呵呵”杨亿朝黎叔儿翻了了个白眼,对于他的传道表示大不以为然。   “那咱们就走着瞧的,小子,到时候你不怕你不求着我去教你怎么阴人,嘴硬。”黎叔儿胸有成竹的一笑,似乎懒得和杨亿做口舌之争。   “那你就好好等吧,我祝您长命百岁。”杨亿嘻嘻一笑,对黎叔儿同样报以不屑的哂笑。   “老神仙,瞅您和这小道长,怎么看也不像是师徒啊,这一道儿上光听你们斗嘴了,真是有意思,呵呵”赶车的车夫一路上听着黎叔儿和杨亿真真假假的打口水战,偏巧这主儿也是个好笑好闹的性格,遂扭头顺着前面掀起的风帘,看着黎叔儿和杨亿笑道。   “谁说教徒弟就得板着面孔,抬头就打张嘴就骂的,那是妓院的老鸨子,我们爷们这叫寓教于乐,懂吗?”黎叔儿看着车夫,话说得那叫一郑重其事。   “老装逼犯,你就装吧,我特么早晚得死你手里。”杨亿看着堪称演艺派的黎叔儿,无声地蠕动着嘴唇。   黎叔儿不动声色地踹了杨亿一脚:“你他娘的饿了是怎么的,嘎巴嘴(东北方言:形容嘴一张一合)干啥?” 正文 第10章 穿心煞   “小道长饿了?”那车夫回头又接了一句,“没事儿,卢府已经到了,自有好饭好酒款待老神仙与小道长,呵呵”   透过车厢侧面的风帘,杨亿果然看到一所青砖灰瓦、占地广阔、布局类似北京老四合院的建筑,朱色的大门上有一匾额,上书簇新的四个金字:成均进士。   “这是卢府?”杨亿虽然对清朝并不熟悉,但通过稀稀拉拉地看一些没营养的清朝古装剧,大致也知道这进士是古代科举殿试及第者之称,相当于自己那个年代的公务员考试。不过,貌似在清代,这进士一般都是可以做官的,难不成这卢府也是官宦之家?   那卢府的门子是认识县衙知县的专用轿车的,所以一见车夫在门前的石阶下挺住马车,慌忙跑了下来并跪在地上,惶恐地说道:“小人给县太爷磕头了,小人家主人抱病在床,无法远迎,小人这就去回禀主人……”   那门子跪在地上,虽然看似惶恐,一番话却说得极为顺畅,似乎好像演练已久的样子,听的黎叔儿和杨亿直纳闷,不知道这门子唱得这是哪一出。   那车夫见门子如此,跳下马车,照那门子的屁股就是一脚,促狭地笑道:“你这厮的眼珠子是不是长在pi眼上了,你可看仔细喽,那车里坐的可是县令大老爷?”   那门子抬头一看,正好看到黎叔儿一脸猥琐地笑着从轿车里出来,不由得发自内心的一声欢呼:“老神仙,您老人家可来了,哎呀,这下我们可有救了,老爷,老爷,老神仙来了……”   那门子一见到黎叔儿,好像乐疯了一般,也顾不得礼数,爬起来就往门里跑,还边跑边喊,就跟看到赵公明抱着聚宝盆降临了似的。   工夫不大,就见一面容清癯、气度不凡的男子打门内急急走了出来,那男子年约四旬,身穿一件天青镜面大呢面、五色板绫里夹马褂,虽然步履匆匆,却不失沉稳,只是眉宇间隐隐流露出一股忧郁之气。   那男子一见到黎叔儿,立即拜倒在地上,口里连连说道:“不知老神仙法驾莅临寒舍,景天来迟一步,万望老神仙海涵!”   “呵呵,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了,你怎么还是这么拘谨客气,快起来说话。”黎叔儿道袍一撩,正要去扶那卢景天,但那卢景天却早一步跪下,到底是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后,才站了起来。   黎叔儿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看你气色倒是好些了,我教你的那套六大威吐纳气法可按时修炼?”   “一日不敢搁下,正是坚持习练老神仙传授的神法,我这身子才一日强似一日。”卢景天满含感激地回答黎叔儿的问话。   这当儿,卢景天看到了黎叔儿身后的杨亿,微微一怔,笑道:“这位小道长是您老人家新收的徒弟?呵呵,小道长,你可好福气啊,能每日聆听老神仙的教化,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听了卢景天发自内心的艳慕之词,杨亿一咧嘴,心说,好福气你个锤子,碰上这个老骗子,我他妈可糟老心了,擦!   随后,卢景天指使门子拿串铜钱打发走车夫,便一手轻轻扶在黎叔儿的腋下,一脸恭谨地伴着黎叔儿往府内走。   “对了,我看你门子刚才那套说词,好像是你特意教了对付沈如潮的吧,他是一城县令,怎地和你有过节?”黎叔儿与卢景天的关系看来确实远深于同沈如潮的泛泛之交,说话的语气也随便亲昵了很多。   “嗨,不瞒您,你刚才看到我门上新挂的那块成均进士的匾额了吗?”卢景天苦笑了一下,   说道。   “我还正要问呢,你膝下只有一女,无法参加科考,难道是你自己参加殿试、中了进士不成,呵呵”黎叔儿看似玩笑地随口问道,心知这其中必有缘故。   “唉”,卢景天打了个哀声,“老神仙莫要取笑景天了,景天早就断了那仕途的念头,如今也是进了不惑之年,哪里还会与那般少年才俊们在考场一较高下?这成均进士,就是景天不愿见沈知县的原因所在。”   “哦,这却是为何?”黎叔儿不解地问道。   听着黎叔儿同卢景天的谈话,杨亿也同样感到纳闷,不知道为什么这卢景天明明有了进士的准官衔,却好像老大不愿意的样子,难道他和黎叔儿都是人以群分的那个群,都是装逼犯的干活不成?   “这个,且进府再说吧。”卢景天苦着脸,似乎有难言之隐,却又不愿当着下人的面说,遂顾左右而言他。   黎叔儿不再追问,却又发现了一个问题:“诶,我记得你府上原来一进门不是有个福字的大影壁吗,怎么没了?”   “老神仙好记性,那影壁原来确实是在的,不过,就在半个月前,那影壁莫名地出现了许多的裂痕,然后就倒塌了,着人砌上之后,一夜之间又塌了,尽管事体诡异,但最近杂事繁冗,我亦懒得再着人去修,倒也落得个宽敞……莫非哪里不对?”卢景天见黎叔儿忽然皱起了眉头,心中有些忐忑地问道   “当然不对了,”黎叔儿看了一眼仍然懵懂的卢景天,有些生气地说道:“你这府门之外,对着的是一条笔直的大道,所谓“一条直路一条枪”,你这是犯了枪煞,本来那道影壁就像一块盾牌,可以挡住那股无形的煞气,影壁没了,煞气直冲进府,对主人家必定不利啊。”   黎叔儿话音未落,卢景天额头已然见汗,惴惴不安地低声道:“老神仙想必是已经知道我宅内发生的那些、那些诡秘之事了吧,难道与这枪煞有关?”   “现在下断言还为之过早,一会儿看过你府里其他地方再说吧。”黎叔儿叹了口气,不置可否地回答道。   这卢景天府上虽不及沧州城县衙那么宽阔,但在形制上却也不输县衙,整个府邸由三进院落组成。   黎叔儿和杨亿他们先进的,是沿南北轴线安排的倒座房,也就是外客厅,两侧的厢房为账房和门房。   过了垂花门,黎叔儿和杨亿他们进到正厅,也就是内客厅,是卢景天平日里起居议事的主要活动场所,两侧同样有厢房,是供子侄们居住的。再后面,就是后罩房,主要建筑是仓贮、厨房及仆役居住的房子。   对于这种近似于老北京四合院的建筑格局,杨亿倒是很感兴趣,也想去看看,只是见黎叔儿不再往里走,他也不好自己瞎逛,只得挨着黎叔儿坐下,品着香气扑鼻的盖碗茶。   屏退了下人,卢景天掩上内厅的大门,这才神情凝重地走到黎叔儿跟前,附身朝黎叔儿拜道:“老神仙,景天知道您今日到这里来,必定是有原因的,十之ba九,就是听说了我这里下人离奇死亡的事由,对吧?”   黎叔儿点点头,默认了。   “乱世出妖孽,本来我也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话,可是,月余时间,我这府里竟然已经死了不下五六个下人,且都是年青力壮的年轻人,死因又极为诡异,均是内脏不翼而飞,偏巧外表又毫发无伤,如不是妖孽所为,实难加以解释,如今,我这府里下人们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跟随我多年的忠义老仆勉力维持着,景天早已是心力交瘁,一筹莫展了。今日幸得老神仙驾临,万望您老施展神功妙法,替寒舍驱妖除魔,景天自当感激不尽!”说着,卢景天是老泪纵横,不由自主地又跪了下去。   “你先起来,”黎叔儿一丢眼神,杨亿伸手将卢景天拽起来并扶着坐到对面的椅子上,黎叔儿这才接着说道:“你这府里,确实有一股子妖气,但仅凭嗅觉,我尚无法判断出是何物在作祟,还有,你说府内死亡的均是年轻的下人,都是壮年男子,对吧,这却又是为何呢?”   黎叔儿站了起来,一边在室内用水磨方砖铺就的细墁地面上慢慢踱步,一边嘬着牙花子冥思苦想。   突然,黎叔儿停下脚步,蹲下身,用手在光滑的方砖表面敲打起来,并且是敲打几下,凝神听一会儿,再敲打几下,再听一会儿。   “你这宅子下面,可有密室暗道之类的建筑?”黎叔儿听了一会儿,起身看着卢景天问道。   “没有没有,当初起宅子的时候,这地基是我亲自监工修的,都是用青石和鹅卵石填埋的,结实无比,从未有过暗道密室。”卢景天想都没想,便很坚决地说道。   “那就奇怪了,我怎么感觉这下面好像有一条隧道横穿过你的宅基地,要真是这样,那可就麻烦了啊。”黎叔儿看着卢景天,话说得声音虽轻,却听得卢景天是毛骨悚然。   “景天愚钝,还望老神仙明示!”卢景天看着黎叔儿,神情惶惶无主地颤声央求道。   “凡住宅底下有地下隧道、暗道或河道者,即被称之为穿心煞,犯穿心煞者,主居此宅第者有血光之灾,看来,你这府上已经应了穿心煞的噩运,只不过,噩运才刚刚开始而已。”   “啊……”听完黎叔儿的话,卢景天面色发黄,两眼发直,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正文 第11章 初识双鱼玉佩   见卢景天彷徨无助的样子,黎叔儿在一旁默默无语,似乎他对如何处理这事儿也束手无策,让杨亿很是纳闷,心说这一向爱得瑟、好显摆的老骗子怎么这么低调有内涵,不对劲儿啊。   但很快,杨亿就想明白了,老骗子这是欲擒故纵,目的是既要留在卢景天的府里混吃混喝外带扎钱,还得让卢景天心甘情愿地自己主动提出来,然后他再做出一副万般无奈迫不得已勉为其难的样子,心安理得地留下来坑人。   不出所料,一看黎叔儿缩着眉头不吭声,卢景天“扑通”就给黎叔儿跪下了,垂泪道:“万望老神仙大发慈悲,留在寒舍小住一段时日,以救我阖府三十几口的性命,如有灾厄,卢某愿一身承担。”   黎叔儿默默地看了卢景天一眼,旋即将眼神慢慢抬起并看向房顶的一角,半响,才叹了口气,说道:“或许这也是我的劫数吧,也罢,我就留在这里待几天吧。”   黎叔儿此言一出,杨亿心里已经骂了一万遍老装逼犯又得手了,可那卢景天却是一副如蒙大赦、感激涕零的样子,又一连给黎叔儿磕了三个响头,才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还不住地以衣袖拭泪,看得杨亿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黎叔儿看似漫不经心地瞥了杨亿一眼,冲卢景天说道:“令嫒可好,有日子没见了,那孩子出落得更加似出水芙蓉了吧,呵呵”   “承蒙老神仙挂念,经过您前次的作法祈福,小女虽然身子骨还弱,但饮食却大有起色,面色也一日好似一日,只是每日在楼上抚琴吟诗,疏于活动,我也无可奈何。”提到自己的女儿,卢景天的脸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作为父亲的骄傲与幸福,舐犊情深,溢于言表。   “静以养生,令嫒倒是懂了我的心思,孺子可教,呵呵”黎叔儿哈哈一笑,顺便看了一眼眼睛已经开始发亮的杨亿,表情很是怪异。   杨亿老脸一红,知道自己又被这老骗子不动声色地给涮了一道,他故意说那卢景天的女儿长得国色天香,引得自己动了色心,自然就想留下来。但仔细一想,那老骗子是个满嘴跑舌头的大话王,既然说卢府小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那自己最好还是往车祸现场那个方向想比较好。   如此一想,杨亿表情瞬间恢复了自然,黎叔儿又是表情诡异/地一笑,就让卢景天去安排自己和杨亿的客房。   本来卢景天是执意要将自己的睡房让与黎叔儿,但被黎叔儿坚定地拒绝了,无奈之下,卢景天只得将黎叔儿和杨亿安排在内院南侧相邻的两间客房中,并专门指派了两名机灵的下人服侍他们。   此时,天色已晚,卢景天便将黎叔儿和杨亿请至内室陪着用饭,席间自然少不了美酒佳肴和令黎叔儿食指大动的火锅鸡,那道菜,卢府的厨师做得确实地道,吃得杨亿是赞不绝口,心情很绽放。   吃罢饭,一脸油汗的黎叔儿腆着肚子回到客房休息,卢景天又陪着说了一会儿闲话,见黎叔儿神态有些疲乏,就起身告退了,一旁的杨亿早就不想看黎叔儿那张骗吃骗喝的江湖术士的老脸,趁着送卢景天的工夫,也溜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   躺了一会儿,外面的天色已经黑漆如墨,风负责伺候杨亿的小厮眉眼恭顺地走了进来,替杨亿点上了12面均为玻璃的锡制六角灯笼,室内顿时充满了暖色调的光晕,使人恹恹欲睡。   杨亿非常不习惯这种被人服侍的感觉,摆摆手,告诉那名小厮去休息就行了,随即脑袋一歪,躺在并不舒服、但的确可以称之为床的老式雕花木床上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亿就感觉眼前有刺眼的白光在不断闪动,心里一惊,还以为是点的灯引发了火灾,慌忙起身查看,却意外地看到那道白光光束竟然是从自己身上发出的,不禁心生好奇,一翻动,才发现那枚玉佩竟然是白光的来源,心中大为好奇,拿起玉佩仔细一看,赫然发现玉佩内的那两条阴阳鱼竟然在首尾相连地顺时针游动,好似活了一般。   而在两条阴阳鱼形成的环形中间,隐隐有水波涌动,那道耀眼的白色光束,就是从那些波纹中发出的。   杨亿又仔细看了一眼那玉佩,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来,而后打开房门跑出去并用力撞开了黎叔儿的房门。   进到屋内,杨亿平定了一下情绪,哆哆嗦嗦地将那枚仍在坚持不懈地发光的玉佩递到一眼眵目呼的黎叔儿面前,说道:“闹、闹鬼了。”   黎叔儿似乎对这一幕早有预料,因而很淡定地接过那枚玉佩,看了看玉佩中那两条挺欢实的阴阳鱼,说道:“怎么,玉佩显灵了,吓到你了是吧?”   杨亿这会儿是真心不敢装了,赶紧点头道:“叔儿,这是怎么回事啊,这玩意儿,不会有啥辐射吧,怎么自己发光了呢?”   “你他娘的说啥乱七八糟的,”黎叔儿光着脚丫子跳下床,走到中间设置的取暖用的白铜炭火炉前,伸手取下紫砂壶,到了一杯茶并喝了一口之后,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小子,你知道这道光柱是多少修道之人梦寐以求而不可得的宝贝吗,你可真是个傻鸟啊,呵呵”   见杨亿还是一脸的迷惑,黎叔儿摆摆手:“过来,过来,反正这会儿也睡不着了,叔儿我就给你讲讲故事吧,话说这自古以来,玉便是可以通鬼神、连阴阳的宝物,至于原因嘛,就在于这玉均藏于昆仑、蓝田等名山大川,饱吸天地灵气,且性质高洁,为修道、修仙的大德真人或有道高僧所钟爱,常常把玩,久而久之,一些灵秀之玉终日听闻真言佛语,便有了灵性与道行,而一些宝玉机缘巧合,又得了高人的加持,就更加不得了了……”   黎叔儿停顿了一下,喝口茶后继续说道:“所以,一些鬼魂或妖仙出于快速增进修行的目的,多栖身于宝玉之内,或以玉为修炼的法器来萃取日月精华,以助长功力。这块双鱼玉佩,产自蓝田,相传原是大唐开元年间蓝天山悟真寺中悟净长老的佩饰,后来悟净长老登了仙簿,只留下这件玉佩作为度化后世有缘人成仙的接引法器,怎奈一干觊觎这件宝贝的鬼魅邪祟你争我夺,再加上唐末的乱世,双鱼玉佩遂不知所踪,不想今日却落到你手,想必这也是你的一种缘分,或是命数,你大可不必担心,这件宝物,只会对你有益无害。至于这道光柱,想来是这玉佩遇到了真正的主人,才会发出这种预兆,这也是祥瑞,你就不要瞎琢磨了,呵呵”   黎叔儿一番真真假假、说古道今的话,听得杨亿是云里雾里,真假难辨,不过,杨亿知道,这老骗子虽说看着舞舞玄玄的不着四六,还外带蒙拐骗的,但对自己确实是无恶意,而且直到现在,他对自己始终是呵护有加,故而绝不会坑害自己,一想到这些,杨亿心里也就踏实了,就拿过那块光束逐渐暗淡下来的玉佩,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收起来了,那啥,叔儿,时候也不早了,您老洗洗睡吧,呵呵”   见杨亿转身就走,黎叔儿不禁有些郁闷了:“你他娘的还真是用时朝前、不用朝后啊,我的好觉都被你搅和没了,你陪我唠会磕儿不行啊,不行啊……对了,这院子不干净,你晚上别瞎转悠,听见没?”   从外面关上房门,听着门内传出的黎叔儿絮絮叨叨的数落声,杨亿暗自发笑,同时心里也莫名地感到了一丝温暖。   这个老骗子居然能让自己感到一种似乎是家人才能给予的温暖,连杨亿自己都为之一怔,不过,对于黎叔儿后面的那句暗指这卢府有鬼祟的话,杨亿当然是不以为然的一笑而过,或许他是怕被自己戳穿了赖以在卢府混吃混喝的西洋镜吧。   站在月朗星稀、寒气袭人的院落里,正房和厢房的主人、下人们都已经酣睡了,窗户上一片黑暗,愈发衬托出空旷的院落里的静谧。   杨亿裹了裹身上的道袍,正要回屋里去,却感觉在西侧墙壁后面的一栋小巧而独立的二层小楼里隐隐透出一缕灯光,还丝丝缕缕地传来好似古筝的乐曲声。   杨亿经双鱼玉佩这么一闹腾,本来就没了睡意,正不知该如何打发这清朝的漫漫长夜,偏巧听到这靡靡之音,脑海里灵光一现,不禁涌现出古代小说里所谓的秦淮歌妓的桥段,心里面顿时蠢蠢欲动,想去这臆想中的十九世纪的KTV看个新鲜。载加之他本就是刑警出身,常年与犯罪分子打交道,早已养成了无所畏惧、不拘小节的个性,加之年轻人好奇心本来就重,脑子一热,就要去那角门后面探个究竟。   此间,正赶上那名扶持杨亿的小厮起夜,见杨亿正走向那角门处,赶紧喊道:“小道长,那里去不得,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