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梦里的人  “天地无尘、灵台无垢……”      由远及近的唱经声每个字都清晰可辨。      空气中满是陈腐的灰尘气息。我浑身僵硬,睁眼就看到一个裹着烟雾的身影站在我身边。    那唱经的声音逐渐轻下去。 一双冰冷的手按在我身上,从上到下将那该碰不该碰的地方全都捏了个遍。这手黏糊糊、湿漉漉的,所到之处都留下了一层液体,在我的衣服里钻来钻去别提多恶心了。      可这家伙技术真是不坏,他摸着摸着,我的身体竟偏偏热了起来,甚至下意识地扭动着去迎合对方的动作,完全不受我控制。      那双手越来越往下,眼看着指尖就要钻进关键的地方了。      可就在这时,不知道哪里传来叮的一声清脆的铃响,一下子劈开了眼前的黑暗。      我大汗淋漓地睁开了眼,下方传来的濡湿感令我无地自容。      从一个星期前过完十六岁生日开始,我每天都会做这个让人难以启齿的梦。梦里的人每一次都会对我上下其手,但每次我都会在关键时刻醒过来。      讲真的,一边念经一边对别人动手动脚,真不要脸!      我起来洗了个澡,热水冲在身上洗掉了冷汗,总算是让人觉得舒服了一点儿。      可这时候花洒却不出水了。      我手按在龙头开关上还没动,脚底积攒的水洼里却有什么东西爬了上来!那水龙缠住我的大腿就往上爬,一眨眼我整个人都被包裹住了。我只觉得许多手在我的身上揉捏抚摸。我越是害怕,身体反应就越是激烈。      四周的水明明刺骨冰冷,我却只觉得浑身火热。身上每一处都被不怀好意地把玩着,我从未经受过如此难以自控的屈辱!      这一刹那,我又一次清晰地听到了叮的铃声。右手腕上的玉手串发出刺目的光芒。我身边的水幕猛地向外炸开,撞得淋浴间的门哐当一声响。      “音音,你怎么了啊?”      阿姨担忧地敲了敲门。      “没事,我不小心滑倒了!”我狼狈地穿上衣服,让她继续回去睡。      阿姨不安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浴室里面,确定我没有摔伤扭伤之后才走开了。      我低头看着救了我的手串:和之前比起来,那一颗颗浑圆的白玉佛珠好像变得暗淡了一点。      我叫江音。现在我身上发生的这一切,让我从头说起吧。      我是个孤女,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从小是老家的婆婆将我带大的。      婆婆说,那天她听到附近有婴儿的哭声。一路找过去之后,才发现我竟然躺在村子的枯井底下。      她说,找到我的时候我哭得可精神可响亮了。可是当村里的男丁把我捞出来之后,我却一下子发起了高烧。      我婆婆是村子里最厉害的神医,精通各种中医药理,我的发烧她不费吹灰之力治好了,不过外婆最厉害的是据说她会给别人看脏病。      脏病,就是活人撞上了好兄弟之后沾染的病了。农村往往有很多禁忌和风俗规矩,其实这些都是为了让活人和死人可以平安共处而定下的。      比方说,咱们村子里最大的一条规矩,就是绝对不能捡东西带回家。      当然,对此我是有点不以为然的。毕竟地上除了泥土石头草叶子之外也没什么其他的东西。像咱们这样穷得叮当响的小村子,难道还会有人不小心掉下一块名表之类的吗?      不过婆婆对于这些风俗看得很重。我是她带大的,就算不信,多多少少也会有点畏惧之心。    直到那一天,我经不住诱惑捡了一块玉石回家,足足改变了我的一生! 我记得那天上午,跟我玩的最要好的张虎说他在后山的湖边找到了好东西,让我跟他去。      等到了后山,我才发现地上扔着一把铲子,然后湖边有一个挖了一半的坑。      张虎盯着那个坑说里头有好东西,要我跟他一起挖。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定定的,那样子陌生极了。但是我没有多想,拿起铲子就跟着他一起挖了起来。      挖了一会儿,铲子撞到了什么东西。      张虎一下子将我拉开,自己蹲下去用手扒拉着,把埋着的东西取出来了,嘴里还很激动地说什么:“我就知道,这里头有宝贝埋着咧!”      我凑上去,便看到他手里捧着一对晶莹剔透的白玉蟾蜍。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到婆婆的叮嘱了。她说捡来的东西不能带回家,实际上指的是不属于自己的、尤其是无主的东西不能带回家。      我把这话说了,张虎却很不屑地说我是胆小鬼:“这是咱们挖出来的,也就是我们的东西了。这是我们自己找到的呀!否则,我阿爹他们在后山采到的药、砍下的柴,不是都算是把无主的东西带回家了吗?”      小孩子的逻辑总是简单粗暴的。      我想想,便觉得张虎说得很有道理。      这时张虎又接着说:“我在阿爹的电视上看到过,这种亮晶晶的东西都很值钱的。药婆婆年纪大了,你不是说前几天她还在抱怨腿脚不方便吗?大城市的人最喜欢这种没用的东西了。你把这个卖了,说不定能治好婆婆的腿脚呢?”      这句话真的戳中了我的心窝子。      我是婆婆一个人拉扯大的,如今看着她一个堂堂神医却因为单纯的风湿病困顿不堪,我真的心疼啊。      “那好吧。这事儿只有我们知道,你可别往外说啊。”我妥协了,伸手将其中一只玉蟾蜍抓到了手里,整个人一激灵。      这真的是玉做的吗?着滑溜溜、湿漉漉、黏糊糊的感觉,怎么和婆婆拿来入药的生癞蛤蟆摸上去一模一样呢? 正文 第二章 树上的死尸 我们才刚把玉蟾蜍装进兜里,天色就变了。 本来好端端的艳阳天一下子变得黑漆漆阴沉沉的,远处还传来闷闷的雷声。 “快,咱们把土填回去!”张虎看了一眼天色,有点紧张地推了我一把。 咱们手忙脚乱地填平了坑,连没有带走的那块金色绢布也给埋了回去。 离开之前张虎还瞪了我一眼:“记住啊,今天的事儿你可谁都不准说!” 我知道张虎家里也缺钱。年前他阿爹从山上滚下来,虽然保住了命,一条腿却再也不能走了。咱们这个村子是靠药材为生,但上山采药不仅是体力活而且还很危险,不是女人们能够做的。 所以,张虎爹出了事儿,他们一家子的经济来源就全断了。村里人虽然各自帮忙贴补照顾他们一些,但总不可能一辈子养着这一家人,何况张虎还有个在县城读书的弟弟,单学费就足以让他们抬不起头了。 因而张虎提起钱,我就知道肯定是劝不住他了。 其实他爹出事之后,张虎就不怎么来和我玩了。他只大我三岁,但是因为家里的变故却好像一夜之间扛起了重担。只是按照村子里的规矩,男孩儿十五岁以上才可以独自进山,张虎还差两年。 难怪他那么急着要钱呢。 眼看着快到家了,天上的雨点已经砸了下来。 这雨水又黏又臭的,我用手一摸,整个掌心都变成黑紫色的了,简直像是公共饭堂后面倒掉的泔水。 我到家的时候婆婆不在。我左思右想,悄悄把玉蟾蜍用抹布裹起来藏在了灶王爷的雕像底下。 除了这一场下个不停的雨之外,似乎一切都很平常。 …… 吃过晚饭,我早早就睡下了。不知是不是藏着秘密的缘故,我今天觉得特别的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有谁啪嗒、啪嗒地拍着我的窗户。 外头的雨还没有停,雨点打在屋檐上发出的却不是清脆的声音,而是一种黏着沉重的声响。 我一睁眼,就看到张虎浑身湿淋淋地站在窗外,手掌已经在我的窗玻璃上留下了两个紫黑色的印记。 再一看,张虎的眼睛瞪得老大,两个腮帮子都也鼓了起来,一起一伏的像是要说话,却偏偏又不开口,看上去活像是一只…… 我一瞬间僵硬了:张虎那个样子,看上去活脱脱一只癞蛤蟆! 张虎就这么看着我,慢吞吞地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我尖叫一声,将头埋进了被子里。 我不知道婆婆在不在家。她经常会在夜里悄无声息地离开,说是需要借用天地的气息来修习参悟药道。 而张虎虽然才十三岁出头,但山里的男孩儿都特别壮实。如果他要闯进来,我肯定不是对手。 可我等着等着,既没有听到更多拍窗户的声音,也没听到想象中张虎试图闯进来的动静。 等我从被子里探出头去看,才发现张虎竟然已经不见了,就连窗户上的手印也不翼而飞。 我不知所措地呆坐在床上,谁料…… 咚。 结结实实的一声从我的下方传来。 一下子,我就觉得冷汗顺着背脊流了下来。 咚。 又是一声,简直像是直接垂在我的屁股上。 我尖叫一声,整个人蹦了起来。 恰在这时候,窗外咔嚓一声闪电劈了下来,将整间屋子都照亮了,同样也照亮了我床板底下正逐渐渗出来的紫黑色恶臭液体。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一下子将被单全都掀掉,露出了下面的木板床。 婆婆让我睡的一直都是木板床,说是对小孩子的骨骼发育有帮助。 木板床是中空的,过冬用的厚被子就放在床板里头。 此时此刻,那臭水正透过床板滴滴答答地落在地,并逐渐向我的方向蔓延。 我急促地呼吸着,鼓起勇气按住床板一侧,用足力气往前推。 嘎吱…… 床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来,不甘心地向一旁滑开。 然而,里头什么东西都没有。 过冬用的被子散发着恶臭彻底被“雨水”浸透,中央凹陷下去一个人形,睡在其中的人却不翼而飞了。 就在这时,外边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房门一下子打开了。 婆婆拄着拐杖,上前来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你今天到底做了什么?” “我、我……”我吓得忘记了该如何说话,只是不断抽泣着。 婆婆脸色铁青地看了一眼床板内的狼藉,轻轻用拐杖一勾,便将床铺复原过来。 “你从外头,拿了个什么东西回来?”婆婆用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质问道。 我早已吓破了胆,一五一十将张虎的事情说了出来。 婆婆听到一半,拉着我就往厨房走去。 谁曾料到,灶王爷的雕像竟然从中断裂开来,戴着官帽蓄着长胡的头颅落在地上,正中央一道漆黑的裂口格外渗人。 而另外半截塑像则倒在灶台上,底座烂了一个大洞,里头的玉蟾蜍早已不翼而飞。 “我的儿,我的儿啊!” 屋外再次传来凄厉的尖叫声,紧随而来的是一阵噼里啪啦的骚乱。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婆婆一下子将我护在了身后。 灶房的门被碰地撞开了。一个低矮的身影炮弹一样撞了过来! “区区畜生。”婆婆挺直了背脊,手中不知何时多处一个黑色瓦罐来。 这时候的婆婆看上去一点儿都是像是个迟暮的老人,浑身散发的气势几乎让我直不起身来。 闯进来的那东西显然也吓着了,一动不动地僵在了原地。 “张、张虎?”我半天才认出那变形的了生物。 张虎整个人弓起,手臂按在地上,双腿则弯曲着,整个身体都肿胀得不成样子,皮肤上布满了疙瘩。 他的双眼瞪得像是一双铜铃,两腮如同气球般鼓起,口水不断滴落下来。 “哼,畜生。”婆婆哼了一声,从瓦罐里抓起一把药粉,兜头对张虎撒了过去。 张虎的身体都已经变形了,动作却敏捷得惊人。婆婆才刚有动作,他就已经重重地跳了起来,哐的一声直接撞破了厨房的窗户,玻璃碎片在身上划出好几道血痕都恍若未觉。 一些白色小颗粒从他的伤口里滚落下来,紧接着便响起一连串细细簌簌的声音。 我低头一看,才发现那哪里是什么白色颗粒,根本就是大把大把的蛆,正密密麻麻地向我们这里爬来! 正文 第三章 命中注定的劫 偏偏在这个时候,张虎妈竟然闯了进来。 她披头散发、身上摔了好几处破烂,又是血又是泥水的看上去别提多狼狈。 “我的儿……”她失魂落魄地踉跄着,可还没说完一句完整的话,地上的蛆虫便一拥而上,一瞬间将她包裹起来,乍看去像是一颗蚕茧,因为张虎妈的抽搐不断扭动,时不时还能看到她的手绝望地弹出来在空气中抓挠。 前后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张虎妈便整个软到了下去。 我紧贴着婆婆的身体。这种情况下,唯有她丝毫不动摇的身躯才能让我感到一丝放松。 蛆虫顺着张虎妈的鼻孔、耳朵、嘴巴全部钻进了她的身体里。片刻之后,她带着满脸诡异的光泽站起身来,抖了抖湿透了的衣衫一步步向我们逼近。 张虎妈每靠近一步,空气就变得沉重一分。 我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喉咙,张大嘴尽力抽取身边的氧气。 婆婆脸色铁青,一缕鼻血顺着她的脸颊落了下来,正低在我的手背上。 我惊恐地抬起头,婆婆却用手捂住了我的脸。 黑暗之中,我只听到什么细细簌簌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张虎妈气急败坏的叫骂。 一阵乒乒乓乓的嘈杂声之后,外婆终于松开了手。 房间里早已经一片狼藉,锅碗瓢盆砸了一地,强上还有好几道开裂的痕迹,眼看着这地方就不能住了。 我知道,自己这次真是闯了大祸,不禁害怕地喊了一声:“婆婆,我……” 婆婆却没有理会我,只是自顾自地回到厨房里摸索出来什么东西,低声对着自己握紧的拳头说了些什么,而后走到洞开的门口松开了手。 只见一只金灿灿的蛾子从外婆掌心里飞出来,忽闪忽闪的就消失在了夜空中。 我惊愕得忘了自己犯的错,好奇地问:“婆婆,那是什么?” 婆婆却让我不要管那些细枝末节的事,反而说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对我说。 她让我回床上躺下,接着又端来一晚热气腾腾的药。 在我喝药的当儿,婆婆告诉我,我这辈子注定了要有一道劫难。这也是为什么从小到大她都不太让我出去玩儿的缘故。 “我以为自己能护得住你,但今天这事……却不是我能对付得了的。”婆婆一开头就将我的希望去了大半。 她说,但凡无主之物都有因果,若是随便带回家,只会给自己招来祸患。我带回来的东西连灶王爷都镇不住,就说明里头邪门着呢。这种东西杀的人越多就越强大。现在张虎死了,张虎妈也没保住,恐怕要不了多久那东西就又会找上门来! 我问:“您不是把它打跑了吗?” 婆婆却苦笑一声,说自己只不过是趁着那东西刚刚占据了张虎妈的肉身还处在虚弱状态,占了出其不意的优势才将它吓唬跑了而已。等那东西恢复过来,她绝对不是对手。 想到张虎那癞蛤蟆一样的死状、再想想我屁股底下床板里那沾满臭水的被褥,我忍不住发抖:“没办法让它放过我吗?” 婆婆勉强笑了一声,催促我把药喝下去,一边说:“不管有没有办法,我总不可能就这样将你交出去。你虽不是我的孩子,我却早把你当亲骨肉了。” 我感动得热泪盈眶,心里却还是怕得厉害。 婆婆摸了摸我的脑袋,说:“你命中注定有一劫,熬过去了就是大好人生。你不是说,等长大了想要离开村子去大城市吗?这一次若能幸免于难,婆婆日后也能放心让你去闯荡。” 八岁的我对于大城市的认知仅限于美味的糖果点心和漂亮的衣服和娃娃。 对一个小孩子来说,这样的诱惑已经足够了。 我暂时将恐惧抛到脑后,咕嘟咕嘟将一碗药汤喝了干净,很快就感到睡意袭来。 婆婆将我身子放平,说她刚才已经联系了自己的一个老朋友。对方就在这附近的另一个村子里隐居,对于妖魔作祟这方面的事情,他是最擅长不过的。 我点了点头,揣着稍稍放下来的心睡了过去。 ……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在争吵。 我蹑手蹑脚地摸出了自己的小卧室,发现争执声是从婆婆的药房里传出来的。 房门没关紧。透过门缝,我只能看到婆婆在和一个高高瘦瘦的老头儿吵架。 老头儿说:“师妹,你别生气。你如果不想那小丫头没了性命,除了这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老头顿了顿,说我和张虎两个人挖出玉蟾蜍触犯了我们惹不起的人物。 他说:“你那玉蟾蜍是一对,一阴一阳本就是妖魔精元所化的信物。若是那东西还在,大不了埋回去做一场法事即可。可现在东西没了,还是破了我当年给你的灶王爷跑了的,你难道看不明白吗?” 婆婆不说话了,佝偻着的身影看上去格外苍老。 老头儿接着说:“若是个男娃,早就和另一个一样丧命了。” “你说的话是在理。”婆婆还是不甘心,“可你也知道这地方是什么个名堂:不过是村后臭水河里的地头蛇,难道你我二人一块儿还治不了它了?” “哈,若是当年,你我二人合力自然不在话下。”老头儿苦笑一声,道,“可自从那事儿之后,难道你还以为咱们是当初的样子吗?难道你真要为了个来路不明的孤女搭上好不容易保住的命去?” “你不明白。音音她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婆婆一下子压低了声音。我努力将耳朵贴在门上,也还是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 房间里一片死寂。 过了很久,老头儿才说:“既然如此,你便更没有理由反对了。师妹,不要意气用事。你说的一切若是真的,她更需要一个人护她周全。” 婆婆的声音被强烈的情感冲撞得支离破碎:“就算是那样,你也不能让音音嫁给一只蛤蟆精啊!” 正文 第四章 出嫁 我啪地一声推开了门,还没开口,眼泪就下来了。 麻烦想象一下八岁孩子听到自己要嫁给癞蛤蟆的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可好?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立刻被心疼的婆婆给抱住了。 她虚弱地问:“师兄,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高个子老头儿摇了摇头,说我们村子后面河里住的那只蛤蟆精非同小可,几百年的道行修为,若是真的出来整个村子只怕会全军覆没。 他接着说:“这东西留在村子后面,不害人已经是万幸。如今你们两个小孩子太岁头上动土,这早已经不是一句道歉一点供奉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我抓住婆婆的衣袖,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婆婆与我对视了几秒,最后挪开了视线:“这种道行的妖物,往往幻化出了人形。阿音,婆婆知道你委屈,但如今……也只能让你忍一忍。” 老头儿冷笑一声,说:“师妹你何时变得如此心慈手软?这丫头自己造的孽,难道不该自己还?” 我一时哽住,说不出话来。 八岁的年纪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毛孩了,我当然知道这事儿因为我和张虎的贪念而起。但嫁人啊……女孩子一生当中最重要的事情呢…… 仿佛过了许久,我终于下定了决心:“我知道了……婆婆,我……我嫁。” …… 出嫁的准备都是那高个儿老头准备的。 他不知道哪里找来一套大红嫁衣,竟像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一般。 老头说,他已经给那蟾蜍精送去了口讯,让他以那玉蟾蜍做聘礼来娶我。 我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感情这老头是要拿我换玉蟾蜍吗? 老头却说,我既然是婆婆收养的孩子,那当然就算是他半个孙女。 只听他冷哼一声,说:“我观天星的孙女儿,嫁给一只蛤蟆岂不是便宜他了?” 我一直都是个聪明的小孩,一听就知道这老头肯定是留手了,连忙问他这出嫁是不是假的。 名字听着格外高大上的老头却说,出嫁是真的:“该来的你总归躲不过。但我自有办法,让这癞蛤蟆今日之后都动不了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我梳妆打扮。 别看这老头子一把年纪,一双手却惊人的灵巧,将我打扮得像个年画娃娃似的。 一边打扮,老头一边告诉我,今天晚上他不会让我真的失了身子。所以,我只需要当是做了场噩梦便可以了。 我虽然年幼懵懂,却也隐约猜到了他的意思,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就这么到了日落时分,张虎妈敲响了我家的门,手里用红布盖着什么东西。 婆婆走了出去。隔着门板,我听到婆婆让对方先把聘礼交过来。 只听婆婆义正言辞地说:“我们音音是个好姑娘,如今这么草草嫁给你已经吃了亏,难道连个基本的规矩都没有——不怕老婆子我拼了这条老命也要给丫头讨个公道?” 过了一会儿,婆婆走进屋子来,将一串光亮剔透的白玉佛珠戴在了我的手腕上。 佛珠的温度让我愣了愣:“这是……” 婆婆肯定了我的猜测,说:“两只玉蟾蜍里,各有那癞蛤蟆一半的惊魂。张虎拿走的那一只杀了人沾了血气已经有了魔性,但你手中这一只却还是干净的。如今我将它打造成佛珠刻上了经文,自然能压制那妖孽一些。今天晚上,不论咱们是死斗一场也好,还是将那鬼东西封印起来也罢,只要有这佛珠串在,那鬼东西日后便害不到你。” 叮嘱完毕,婆婆带我来到门外。只见昨晚被张虎弄脏的被褥此刻方方正正叠成一块放在地上。观天星站在旁边,让我坐到上面去。 我依言照做,而后就觉得一阵摇晃,四个穿着大红衣服的纸人从地底钻出来,将我稳稳抬了起来。 “走咯。”观天星拍了拍巴掌,这些纸人便抬着我往村后河边走去。 此刻半夜三更,空中没有半点星,漆黑得叫人难以呼吸。 惨白的纸人们浓妆艳抹,抬着我来到河边。我一看,才发现地上不知何时让人挖了一个大洞。 不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连人带被子滚了下去,纸人们则拿起早已准备好的铲子,哗啦、哗啦、一铲铲的土劈头向我浇下来,直到将我的身体彻底埋没才罢休,呼啦一下燃烧起来! 蓝色的鬼火将纸人吞没,火焰在洞口围了一圈。 我的手脚都被湿润冰冷的泥土盖住,全然动弹不得,就连脸上都覆盖了薄薄一层,虽然不影响呼吸,却让我难以睁开眼睛。 黑暗之中,我的耳边渐渐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四周的泥土变得愈发粘稠湿润。 紧接着,有什么东西圈住了我的脚踝,缓缓向上爬去。 我挣扎起来,却完全不是它的对手。我用足力气张开眼,便看到一只肥大的蛤蟆趴在我的下方,黏糊糊的舌头正顺着我的小腿向上探去。 “不要——!” 我尖叫起来,吃了一嘴的土也不在乎。 癞蛤蟆咯咯咯地笑着,肚子一起一伏地发出呱呱的声音,我却听懂了他的话。 他说,我接受了玉蟾蜍,就是答应做他的妻子了。既然是夫妻,那自然要做那事的。 至于我只有八岁的事实对这妖怪来说根本无所谓。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我和婆婆恐怕都被观天星给骗了!他说什么这一切只是个梦境走过场,根本就是瞎掰的!可那老头子不是婆婆的师兄么?他为什么要害我? 我一时之间心乱如麻,就在这时,那癞蛤蟆的舌头已经伸到了我最关键的部位。 但忽然间,那鬼东西居然发出一声惨叫。我一看,发现他的舌头竟被烫得起了泡,正大块大块地腐烂着! 正惊讶着,我的眼角却看到了什么东西的余光。 只见手上的白玉佛珠一下子发出血红的光芒。刺眼的光亮之中,我隐约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在了我的上方。 一个好听的声音落了下来:“阿弥陀佛。请问你这妖孽,要对本君的女人做些什么?” 正文 第五章 离魂 听到那个好听的声音之后,我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床上,身上的嫁衣不翼而飞,整个人裹在一床干净的被子里,浑身酸痛得像是被什么东西压过一般,完全动弹不得。 我的意识已经恢复,眼睛却睁不开。黑暗之中,我听到婆婆和观天星在我身边争吵。 婆婆问:“怎么会这样?” 观天星沉默着不说话。 我忍不住想尖叫,让婆婆不要相信这个臭老头子,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这时观天星说:“你家丫头被勾魂了。也不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难道没看到她回来时的样子?发生了什么你看不出来吗?”婆婆的声音带着哭腔,听得我一阵心疼。 观天星有些恼怒地说:“我说的不是那个。她的身子……你仔细看看,她并没有被……蟾蜍性淫,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丫头?” “难道你非要我家丫头让人糟蹋了才满意么?”婆婆愤怒地质问,“师兄,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手链生效了,那鬼东西已经被彻底压制,元魂一分为二的妖孽不足为惧!” “那你家丫头呢?音音的魂魄现在悬在阴阳之间,若是招不回来,就算你杀了那只癞蛤蟆,她醒过来也会变成个痴呆的废人。”观天星冷冷说道。 说着,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啪的一下贴在了我的脑门上。 接着,我身上便传来几处刺痛,热流顺着针刺的地方钻进了体内。 一股温柔的力量轻轻拉扯着我的意识,让我觉得舒服极了。 我没有反抗,顺从地任由那股力量牵引,可就在这时,一双手从我的腰间圈了过来,一下子将我禁锢住了。 那股力量发出“嘣”的一声,一下子烟消云散。 我愣愣地看着漆黑的前方,尚未反应过来,幼小的身体便已经完全被裹进一个怀抱里。 男人沙哑的声音在我耳边传来:“小丫头,你想要去哪里?本君从那癞蛤蟆手中救了你的命,难道,你便是这样报答我的?” “本君”这个称呼让我一个激灵。 我转过头去,正撞上一双仿佛琥珀一样晶亮深邃的眼,想说的话都忘记了。 对方笑了起来:“小丫头,本君好看么?” 我傻乎乎地嗯了一声:“好看。” 对方心满意足,又问:“你可知道这是哪里?” 等我摇头,他才告诉我,这儿是他控制的领域,如果他不放我出去,我的肉身就会渐渐死亡,而我也会变成无处可去的孤魂野鬼。 “是不是很可怕?”男人坏心眼地笑了。 我这才注意到这原来是个和尚,头顶有六颗规整的香疤,脖子上挂着佛珠,身上穿着一件大红镶金线的袈裟。 帅是很帅,可他身上没有僧人的圣洁,反而弥漫着一股邪戾之气。 我傻了:这一切对我八岁的头脑来说实在太过挑战,所以,我完全不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唯一清楚的是婆婆和观天星正在尝试对我招魂,如果我回不去,就真的会死了。 我小心翼翼地问:“你不能放我回去吗?” “你明明是本君的妻子,却任由那蛤蟆上下其手,本君很生气呢。”和尚顾左右而言他,一边说一边眯起了眼睛,瞳孔中仿佛真的生气了一般闪过一道吓人的寒光,轻而易举就将我唬住了,甚至忘了追究他说我是他妻子的话是怎么一回事。 相反,我居然傻乎乎地问了一句:“那……怎么样你才能不生气、才能放我回去?” 也不知道我这话说得哪里不对,那和尚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 他凑上前来,单手捏住我的下巴,力气大得像是要将我的脸颊捏碎一般。 那一对琥珀色的瞳孔变得冰冷无比,其中的轻蔑强烈得连我一个压根不知轻蔑为何物的土丫头都能清楚地感觉到。 被讨厌了…… 我当即想道,甚至因此有些不甘和难受。 和尚冷冷地挑起一边嘴角,问:“怎么了?你在装什么?不要告诉我,你真的是个八岁的小孩子?劳驾,你那拙劣的演技真的很丢人。” 我目瞪口呆,半晌才怯怯地说:“师傅,您……您可能……认错人了?” 光泽逼人的琥珀之中明显划过愕然的表情。 和尚缓缓松开了我,脸上浮现一瞬间的困惑。 片刻之后,他又恢复了冷漠轻蔑的模样,说:“哼,本君进入姑且信你一回。不过,要我就这么放过你,可没那么容易。” “所以……您究竟要做什么?”我依旧维持着婆婆严厉的家教礼节,心中却已经觉得烦躁不堪。 没想到,这和尚却说我现在太小了,他要的东西我给不了。 “别以为自己逃过一劫,若是让我发现你在骗我,本君定然会让你生不如死。”这和尚说着,用手指轻轻顺着我的脊椎下滑,那感觉活像一条蜈蚣顺着我的背部爬行,叫我浑身发抖使不出力气来。 “去吧。”他一边说着,一边在我的背上用力一推,“丫头,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 这一次变故,足足让我病了一整周。婆婆说,若是我晚回来那么几分钟,就真的没救了。 而我康复过来,刚能下地的那一天,就有一对男女出现在了婆婆的屋门口。 “婆婆?”我的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来。 婆婆在我的肩膀上推了一下:“音音,你不是一直想要去大城市吗?他们是婆婆的远方亲戚,家里在沪深市,以后你就跟他们住好不好?” 我一下子愣住了。 可那对男女已经伸出手来,一左一右将我拉到了他们面前:“这就是音音啊?好可爱的孩子。以后你跟叔叔阿姨住好不好?” 男女慈爱和善的表情很有感染力,但真正让我下定决心的却是婆婆近乎哀求的悲哀眼神。 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忽然什么不舍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沉沉地点了点头。 正文 第六章 梦中的人 如此重要的过去,为什么我会全部忘记了? 想起梦里看到的那个鬼和尚之后,我只觉得心脏越跳越快。 虽说是八岁发生的事情,但那也不是记不住事情的年纪,这么说来只可能是有人动了手脚,故意让我忘掉了重要的经历。 我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就算躺在床上,最后也只是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只可惜,就算顶着一对熊猫眼,我也只能乖乖去上学。我马上就要升高三了,前途命运全在这一年里,怎么着也不能拿来开玩笑啊。 九月份的沪深市最是闷热,号称为秋老虎的鬼天气一会儿就让我汗流浃背了。 正要过马路的时候汗水流到了眼睛里,我便松开一边车把抬手去擦。 谁知就这一瞬间,竟然有一只猫尖叫着着从我自行车前面窜了过去。 我猛地拉了刹车,好险没人仰马翻。路口右转的汽车差一点撞在了我身上,愤怒的按着喇叭从我身边呼啸而过:“你不要命了啊!” 我惊魂未定地捏着车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只是心里因为这么个小插曲变得有些不安起来,接下来一整天上课都有点心不在焉的,还因此被老师留堂训话,等我重获自由的时候,教学楼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随着“喵”的一声,一只通体纯白的猫出现在了楼梯口,对着我龇牙咧嘴。 我回过神来:这不是我早上差一点撞到的猫吗?它怎么在这里? 那猫又对着我叫了一声,见我走过去也不躲开,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我,直叫我头皮发麻。 我从它身边绕过去,那猫便跟着我的脚步慢慢转动头颅,一对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出来的除了我的身影之外,却好像还有一个淡淡的黑影。 那黑影大半包裹在我的身体上,剩下的在我身后团成一团,乍看之下,就好像我背上驼了个奇怪的包袱。 那白猫喵地叫了一声,尾巴轻轻一甩。 我这才注意到,它的尾巴上竟然绑着一颗金色的铃铛。 铃铛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同时,猫眼里倒映出来的黑影也不见了。 大概是心理作用,我竟真觉得身子一轻,连一晚没睡的疲惫凝滞都不翼而飞。 等我回过神来,小白猫已经不知去向。 我心不在焉地走下楼,快到教学楼门口的时候,忽然有什么东西碰的一下砸在了我面前。 温热的液体渗透了我的帆布鞋,还有不少溅在了我的脸上。 我呆愣地摸了一把,便见到手上满满一片红。 四周渐渐嘈杂起来。 然而,我的大脑已经彻底僵硬,双眼只看得到面前那扭曲的人体。 死者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手脚都已经变形移位,更多的鲜血正继续从他身下向外涌出。 尸体的上方漂浮着一团黑影,形状犹如四肢着地蹲坐着的人。 仿佛察觉了我的实现,那黑影之中咧开一条缝,露出一个白森森的微笑来。 …… 出了学生跳楼这种事,学校方面自然大动干戈。结果,等我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收养我的叔叔和阿姨早已焦急万分地在客厅里等待着了。阿姨看到我满身血迹,顿时慌了神:“小音,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那团黑雾竟然跟着我来到了家中,此时此刻分裂成两半,正一左一右站在阿姨的背后,一模一样的森冷笑容吓得我说不出话来。 我下意识地拽住了手腕上的玉佛珠,忍住倾诉的念头说:“阿姨,我好累了,想先休息了。” 阿姨欲言又止地盯着我,最后点了点头。 那个黑影并没有跟进来,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盯着我看。 反倒是我手腕上的玉佛珠有些发热。 当初婆婆就说过,这玉佛珠是用来压制蟾蜍精的。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过了整整八年这些怪事又一次发生在我身上,但是,那黑影想必是忌惮佛珠的力量吧。 我将房门反锁住,倒头钻进了被子里。 我真的累了。不是身体疲劳,而是因为惊恐而心力交瘁。 迷迷糊糊之间,一双冰冷的手爬上了我的身体。 不同的是,这一次我竟清楚地感受到微弱的呼吸喷吐在耳边。 冷飕飕的气流扫过鼻翼,一瞬间让我清醒了。 我猛地睁开眼,恰对上一对琥珀色的眸子。 面前的男人一手钻进了我的睡衣里,另一手好整以暇地托着下颌,一双丹凤眼角上扬,单侧嘴角勾起,正恶趣味地向我呼气。 “就算大喊大叫,也没有人会听到哦。”他一边说着,一边放肆欣赏我惊恐的表情。 “是、是你……!……啊?”我好不容易找回了说话的勇气,等看清楚面前的人却无意识地将语气从无措变成了好奇。 但是,面前出现的不是一只恶心的癞蛤蟆,而是当初从蟾蜍精手中救下我的奇怪和尚,我竟反而觉得有些心安。 对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到我,你好像很高兴?” 这笑容太好看,一下子让我红了脸颊。 我说不出话来,只能慌乱地动了动身子。 可这花和尚顺着我的动作抽了抽手,从背后挪到了前方,一下子让我倒抽了一口冷气。 “音音……好敏感呢。”沙哑的声音钻进耳朵里,令我一阵晕眩。 我好不容易,终于挤出一句话来:“你、你要做什么?” “嗯……替你解决一些遗留的问题?”和尚明明是在回答我的问话,用的却是疑问的语气,只是说的话已经明确宣明他站在我这一边。 我顿时精神起来:“昨天晚上的铃声、还有今天那只白猫,果然都是你?” “是不是呢?”谁料,这和尚却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手慢慢往上,最后狠狠扼住了我的脖子。 我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呼吸就被完全掐断了。 花和尚依然笑得春风灿烂,琥珀色的眸子却一刹那变得冰冷无比:“音音,你可真是有意思。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或许人是我杀的呢?” 正文 第七章 时间 花和尚消失了。 我看着镜子里自己脖子上浮现的淡淡手印,心有余悸。 刚才那一瞬间,我觉得这家伙是真的想要杀了我。虽然最终没有下手,但是我这辈子都没有让人用如此厌恶的眼神看过。 不过,他一边露出恨我的样子一边又救了我好几次,怕不是个精神分裂的病娇吧? 我冲了个澡,将被挑逗起来的燥热全部洗净,这才重新躺下。 只是这一晚上我又是睡得一点不安稳。 那个和尚自称顾梵,名字倒是很有佛缘,可干的事儿实在和佛门清净搭不上边。 他说那个黑影现在已经盯上了我的叔叔和阿姨。 虽然他们是婆婆的亲戚,但叔叔阿姨本身一点不懂鬼神的事情。 那黑影不是什么厉鬼,而相当于是一团邪念,害起人来神不知鬼不觉,但凡心中有一点缝隙,它就能趁虚而入。 “凡人是很脆弱的。”说这话的时候,顾梵的脸上竟然隐约浮现出悲天悯人的光来。 只是一眨眼,他便又恢复了没心没肺似笑非笑的表情,冰凉的指尖划过我被他掐得红肿的脖子,说:“不论是对你的担忧,还是生活中的压力,都可以成为那东西的杀人利器。” 话说到这个地步,顾梵却不愿意告诉我应该如何应对这黑影。 他只是说,有他在这东西伤不到我。 于是,我不争气地恳求:“那样不够。阿姨她们辛辛苦苦把我养大,对我视如己出,我不能见死不救。” 我的双眼被情感蒙蔽,以至于没看到顾梵眼中浮现的狡诈得意。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懊恼地用手抓住了自己的头发: 回头想想,我完全被他捏在掌心里嘛! 只是我没想到,顾梵竟要我扯断自己从小戴着的玉佛珠。 按照他的说法,从现在开始接下来整整四天,我的身边每天都会有一个人死去。 这个数字并不是没有根据的。 我的十六岁生日是三天前。按照婆婆的说法,对于鬼魂邪物来说,七天是一个重要的轮回。 话虽如此,这玉佛珠却是婆婆当初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千万不要离身的。 只有佛珠压制着蟾蜍精的元魂,才能让它不追着我的魂魄继续骚扰我。 可顾梵却说,只要七天一到,这佛珠便等同于是废品。 “五百多年道行的蟾蜍精,你们真以为这么个小把戏就能控制得住他?”顾梵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我只觉得脸上发烫,总觉得他很看不起我:“你要是真的那么厉害,为什么不动手收拾了他?” 听我这么质问,顾梵的笑声戛然而止,脸色一瞬间阴沉下来。 “你如果不相信,那就等着看吧。”顾梵扔下这么一句话后,在我的脸颊上吻了一下就不见了。 …… 学校跳楼死了人的事情果然闹得满城风雨,甚至都上了新闻。 为了避免影响扩大,学校甚至破天荒地给我们放了两天假。 “真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太可怕了!”阿姨心有余悸地在餐桌旁坐了下来。 叔叔拿着报纸,笑了笑说:“现在的学生心理承受能力实在是不行。高三总归有压力的,不能动不动就跳楼好伐?” “死者为大,你哪能讲这种话啦?”阿姨没好气地嗔道。 一把年纪的两个人在我面前甜得发腻,真是让我狗粮都吃饱了。 平时对于他们的这种互动我只会笑笑,说不定还吐槽两句,但是今天,我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两人背后的黑影身上。 和昨天比起来,这黑影变得更凝实了一些。 我怕极了:如果它真的对于昨天那白猫的行为怀恨在心,所以要拿我的养父母出气,那我该怎么办? 我一下子站起身来,推说自己昨天将部分作业落在了学校里,抬脚便往外走去。 阿姨却喊住了我,有些不安地说:“这种事,你们老师应该会谅解的。音音,你还是不要……去那种不干净的地方吧?” 阿姨这有些迷信的话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她和叔叔都是高材生,妥妥的无神论者。 果然,叔叔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让她不要危言耸听。 然而阿姨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安的表情令我心中有些忐忑。 但我必须要去验证花和尚顾梵说的一切是真是假。 这么想着,我便还是推着自行车去了学校。 封闭了的学校死气沉沉的,地上的血迹已经清理干净了,但现场周围仍旧拉着黄色的塑料隔离带,尸体的位置留下了一个白粉笔画出的轮廓,看着有些阴森森的。 一走进教学楼,四周的温度便一下子降低了。 说来奇怪,外头明明是大白天,走进楼内后,窗外却变成了日落西山的橙红与黛色,赫然与昨天留堂出来时的天光一模一样! 走廊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就在我的头顶,隐约传来咚咚、咚咚的声音,像是沉重脚步、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反复砸在地上。 我循着声音往拐角口走去,只看到一个蓝色塑料桶静静地放在走廊顶端,旁边的墙上斜靠着一根拖把。 塑料桶里塞满了肉块,几乎完全浸没在鲜血之中。 我捂着嘴巴踉跄了一步,恐惧感顺着脊椎一下子炸开了。 咚咚、咚咚。 敲击声从我的正前方传来。 我抬起头,只看到什么东西在半空中一下一下地弹跳着。 明明心里很害怕,但我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那边走了过去。 等走近了,我才发现那是学校洁工阿姨的头颅,被无形的手拍打着一下一下如同篮球一般落地又弹起,地面上已经浮现了一个圆形的血斑。 阿姨的眼睛因惊恐而圆睁着,一动不动地与我四目相对。 仿佛察觉了我的到来,头颅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然后滴溜溜地旋转起来。 身后传来噗嗤噗嗤的声音,我一转头,便看到塑料桶中的残肢断臂竟然全部漂浮在了空中,然后嗖的一下往我这里撞了过来! 正文 第八章 校园惊魂 我狼狈地在教学楼里躲避着。 四周的空间已然混乱,下楼的楼梯很可能连接着另一间教室的窗户或是大门。 清洁工阿姨的残肢断臂勉强拼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扭曲的人形贴在地面上快速向我爬来。 而另一边,手中拿着人头、只剩下一个粉笔外轮廓的怪物则在走廊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婆婆说过,但凡惨死之人,心中往往怨气难平,是以即便明知道自己已经丧命也仍旧会徘徊在死亡地点,只有找到个倒霉的替死鬼之后才会愿意往生。 那粉笔轮廓与自杀的尸体一模一样,想必是怨灵死后产生记忆混乱,误将警方的标记当成了自己的形态了。 但我不明白:这个家伙已经害死了无辜的清洁工,为什么仍旧阴魂不散? 我蜷缩身子藏在教学楼的窗户下面,背部牢牢贴着墙壁。 就在这时,文的头顶却传来咚的一声。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正看到清洁工阿姨的身体紧贴在窗玻璃上,血淋淋的手掌正不断敲打着窗户。 我尖叫一声,猛地冲到教室另一边拉开了门,可谁知道门外站着的赫然是那个粉笔轮廓,一看到我便向我罩了过来! 砰的一声,我在千钧一发之际重新将门合上了。 外头的粉笔轮廓撞在门上,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让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幸好,这两个家伙似乎没办法进入这间教室里来。 我四下环顾着,试图找到一条能够安全逃脱的路径,却一无所获。 直到顾梵的身影浮现在我面前。 他说,自己的法术顶多再撑上几分钟,之后便挡不住门外这两个家伙了。 但我才不相信这种话呢。 我问:“当初你一下子就将那蟾蜍精给打压回去,现在难道还怕两个刚刚死掉的鬼?” 顾梵却冷笑一声,轻蔑地说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外行。 他说,这学校里头充满了负面情绪,简直是天然的窝点,最适合邪魔养精蓄锐。 说到这里,顾梵讥笑了一声:“你难道真以为这两个家伙只不过是死不瞑目而已?别闹——他们可是在为你背后的东西收集怨气。如果放任不管,恐怕还会有更多人死去吧。” 说到这里,顾梵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悲天悯人的表情来。 这么说,虽然他是个鬼,但到底还是一个佛门中人,说不定,他心中还是存在着仁慈、同情之类的情绪的呢? 但不等我猜出个所以然来,耳边就传来玻璃碎裂的响声。 清洁工阿姨的身体拖着一串内脏,慢吞吞地翻过窗台爬了进来。 “跑。” 顾梵拉开门,将我推了出去。 那粉笔轮廓向我扑了过来,但还没靠近,就被玉佛珠内飞出来的一道白光给打退了。 白光落在我面前,很快变成一只毛茸茸的小白猫,尾巴上的金色铃铛看上去特别可爱。 这猫难道是顾梵所化? 我正好奇,白猫却已经头也不回地迈开小短腿奔跑起来。 我回过神追上,七拐八弯的,等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教学楼外面。 可顾梵并没有跟上来。 随着一声巨响,那肉块拼凑而成的怪物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轰到了半空之中,然后沉沉落下。 一身红色袈裟的顾梵紧接着跃出碎裂的窗户,右手握着一根精致的金色权杖,左手套着一串深棕泛紫的檀木佛珠,袈裟在半空之中猎猎作响无风自动,仿若一片翻滚的火烧云。 好……帅啊! 我瞪大了眼睛,一时之间甚至忘记了恐惧,傻傻地抬头看着高空之中仿佛完全静止的顾梵与两只恶鬼。 白猫喵的一声,灵巧地跳上了我的肩膀,毛茸茸的身子如同围脖,绕着我的脖颈盘了一圈。 “天地无尘、灵台无垢、菩提有灵、往生开透……” 有些拗口生涩的经文由顾梵念出来却仿佛好听的乐曲,行云流水般的吐字和恰到好处的抑扬顿挫都让我舒服得忍不住想要闭上眼睛好好欣赏。 不过,这经文倒是耳熟得很。 我猛地瞪大了眼,一瞬间从花痴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我在梦里听到的不就是这几句经文?! 这时,半空中传来一声痛苦的尖叫。 白猫一下子站了起来,爪子深深埋进我的肩膀,浑身的毛都炸开了。 两只恶鬼扭曲到了一处,在半空之中化作一道红色的旋风,完全将顾梵吞没进去。 白猫不断喵喵叫着,不断呲牙咧嘴,连带着我也紧张起来。 它晃动着尾巴,叮铃铃的铃声今天听起来有些刺耳。 就在这时,上方不断收缩的旋风却忽然静止下来,紧接着砰的一声爆炸开! 鲜血和碎肉雨点一般往下。 白猫抬头叫了一声,便在我们身边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免于了我遭到血洗的命运。 高空之中,顾梵脚下盛开着一朵金色莲花,花瓣边缘亮着血光,两种颜色交织在一起形成的视觉效果半是圣洁半是妖媚。 他的手中捏着一只恶灵,从轮廓看来,赫然就是跳楼死掉的那个男生。 顾梵冷笑道:“我佛慈悲,若你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枉死鬼,我便送你上极乐也无妨。不过……你既然已经被那鬼东西蒙蔽双眼,就怪不得我手下无情了。” 说着,他的视线往这边一瞟,道:“小白,给你了。” 话音未落,那怨魂便让顾梵揉捏成了一颗半透明的小球,嗖地飞了过来。 我肩上的白猫灵巧地跃起,咕咚一下,便将那小球吞进了肚子里。 厉鬼被吞没的伊普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我忍不住倒退一步,捂着耳朵痛苦地蹲下了身子。 厉鬼消失,顾梵身下的金色莲花飘落一片花瓣,其中钻出另一个模糊的身影来。 而顾梵手中的檀木佛珠一抖,口中便又一次吟唱起经文来。 这一次的经文和之前的内容有些不同。 随着他的念动,清洁工阿姨的魂魄逐渐化作无数的光点向上升起,最终彻底消失。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顾梵的声音幽幽飘落下来。 一瞬间,这讨人厌的花和尚竟让我看呆了。 正文 第九章 狐疑 仔细说来,顾梵的颜值真是没得挑剔的。 阴柔的丹凤眼配上鹅蛋一般的脸颊,但偏偏又不会让人觉得太女性化,尤其是配上尖锐的视线和似笑非笑的嘴角,整个人简直完美得像是雕塑。 这样一个人脚踏莲花、在我面前翩然落下,真是当场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顾梵的手指划过我的脸颊,问:“怎么,音音这是看我看得傻了吗?” 我回过神来,顿时觉得脸颊热乎乎的。 我狼狈地躲开了他的视线,伸手挠了挠重新趴回肩膀上的白猫,问:“这是你的?” 顾梵点点头,说:“小白?它是我的座下灵。我是鬼,白天不方便出现,就让它待在你身边替我留个心眼。” 我一听,顿时心里五味杂陈:这么说来,顾梵还真挺照顾我,反倒是我自己乱来显得太不懂事了? 不过,现在害人的厉鬼已经被顾梵处理掉了。 那是否说明我的困扰也都已经迎刃而解? 可顾梵立刻笑了起来:“音音,你未免高兴得太早了。” 他说,学校里死的人无法往生,是因为我身上被驱逐的那个黑影动了手脚,利用恶鬼杀人来为自己凝聚力量。 “那鬼东西多年来一直藏在你身边汲取你魂魄里的力量。如今忌惮小白不敢靠近,自然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丰满自己的羽翼。”顾梵说。 这简单一句话却藏着太多情报。 我愣了一下,问:“多年以来?” “是啊,多年以来。”顾梵凑上前来,毫无预兆地将我搂进怀中,冰冷的呼吸贴着我的嘴唇略过。 他笑着说:“音音的灵魂可是至高无上的美味。若不是有我的桎梏,恐怕你已经没命了吧?” “你在……胡说什么?” 我愈发感觉一头雾水,却因为眼前近距离放大的帅脸而难以思考。 我只知道,那黑影应该与当初的癞蛤蟆妖脱不了关系。 但观天星说过这玉佛珠能够压制蟾蜍精的一半元神。可为何顾梵说来又是另外一个版本? 似是察觉了我的狐疑,顾梵毫不怜香惜玉地捏住了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看进他金棕色的眸子里。 深邃的瞳孔内浮现出残酷的笑意。 顾梵问道:“能相信吗?” “什么?” 顾梵凑过来,一字一句都轻柔得仿佛在轻啄我的耳朵:“那个叫观天星的人——你能相信他吗?” 我顿时无言以对。 顾梵接着说:“观天星那老头儿打得一手好算盘,最终坑害的人却是你。怕是你那婆婆在术法方面一窍不通,不然也不会让他占了便宜。” 我惊讶于顾梵的推测之准确,愈发觉得他很厉害了。 不知不觉,我的语气也变得谨慎起来:“那你说说看,这玉佛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顾梵这一次倒是没有故意卖关子。 他说,玉佛珠的确封锁了蟾蜍精的一部分元神,但并没有起到压制的作用,反而是将蟾蜍精的元神分裂开来了。 元神分裂是一件极度痛苦的事情。 顾梵道:“说什么冥婚,实际上,不过用你做了诱饵,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撕扯那一半元魂下来。” 我听得心有余悸:“如果是这样,婆婆就是被骗了?哼,好歹婆婆还叫那家伙一声师兄,他怎么能做这种事?” 顾梵似笑非笑地说:“你如果想知道,回去问他不就是了?” 这话让我沉默下来。 婆婆叮嘱过,我以后都不能回村里。 不然这些年来,我也不至于一次都没有回去探望过。 我们一边说一边走。我手里推着自行车,热气腾腾的阳光落下来却因为顾梵阴魂的特质而变得一点不灼人了。 这样的画面,简直就像是一对普通的情侣嘛! 我有些脸红,悄悄将视线从顾梵身上挪开了。 我问道:“你处理掉了学校的恶灵,那黑影后劲不足,应该翻不起花样了吧?” 顾梵却没有说话,只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我们一路走回家,刚打开门,我便看到阿姨笑盈盈地站在门口。 “回来了啊?东西拿到了吗?”阿姨问道。 我摇摇头,编了一个东西让老师收回了办公室的借口。 阿姨的视线扫了扫。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她的眼光好像在顾梵身上停留了一下。 但是……顾梵是鬼,普通人看不到的才对吧? 我尚未反应过来,跟着我们上楼的小白却一下子窜了出来,喵地吼了一声,对着阿姨就扑了过去。 “哪里来的野猫?”阿姨皱了皱眉头,一闪身躲开了。 我这才注意到,她刚才站立的地方竟然多出了两个黑色的脚印,咕嘟咕嘟如同沼泽般冒着泡泡。 “哎呀……”顾梵在我身边发出一声装模作样的轻叹。 我猛地瞪了过去:“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这时,叔叔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奇怪地问:“音音,你怎么一个人在说话呢?” 我回过神来,再看向地面,就发现那黑色脚印不见了。 然后再抬头,顾梵那家伙也已经不知所踪,只剩下小白还龇牙咧嘴地站在地上,背脊因为警戒整个弓了起来。 果然有哪里不对劲。 我狐疑地在阿姨和叔叔之间来回看着。 两人身后的黑影不见了,举手投足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但顾梵已经说了那恶念盯上了我:这种东西,总不会轻易放弃吧? 我一头雾水地跟着阿姨叔叔坐下,一块儿吃完了午饭。 正准备回自己房间的时候,我的右手腕上忽然烫得厉害。 不等我反应过来,玉佛珠竟然自己断裂,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我低头一看,才发现九颗玉佛珠之中,八粒已经变成了一片漆黑,只剩下最后一颗隐隐约约发着光。 阿姨低头将佛珠捡起,带着一脸嫌弃说:“这黑漆漆的真不吉利。我拿去扔掉吧。如果你喜欢这些东西,下次阿姨送你一串紫水晶的手链。” “不、不用了!”我一个箭步冲上去也抓住了佛珠不放,“这是婆婆送我的,留着有纪念意义。” 可阿姨却不放手,只是用古怪的眼光盯着我。 叔叔在我背后站了起来,双手按在我的肩上:“音音,听话。这东西不干净,还是让咱们……处理掉吧。” 正文 第十章 驱邪 叔叔的手一碰到我,我就知道事情不对劲。 他的手冰凉如铁,一瞬间叫我半边身子都麻木了。 小白喵了一声想要靠近,却被阿姨一步逼到了角落里。 我算是注意到了:大概现在还是白天的缘故,又或者刚才大动干戈耗费了力气,总之,此时此刻的顾梵似乎靠不上。 顾梵却冷笑一声:“怎么,你真以为我会被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给压制?” “说有什么用,有本事就用出来啊。”我咬牙切齿低声反驳,同时还要避免让叔叔和阿姨看出端倪。 听说,妖怪恶灵如果被人发现,往往会下杀手封口。 我笑着拉开了叔叔的手,紧张地往前走了一步:”那我拿去扔掉吧。“ 阿姨托着变黑了的玉佛珠,笑盈盈地看着我:“音音,撒谎可不是好孩子的行为。” 阿姨的注意力转移的一瞬间,小白猛地跳了起来,尾巴上的金色铃铛发出一声刺耳的噪音。 我痛苦地捂住耳朵。 叔叔阿姨的反应更加激烈,身体仿佛被抽掉了筋,一下子软倒下去,体内各自抽出一团黑影,被金色声波形成的长矛给牢牢钉在了地上。 小白的嘴角洒下一串血迹,落在地上之后,也扑通一下摔倒在了一边。 “快,佛珠!” 顾梵的声音在我脑中炸响。 我下意识地扑了出去,抓住了阿姨手中的佛珠。 但那黑影却一下子卷了上来。 因为这个动作,我清楚地看到正逐渐消散的金色长矛将那黑影撕开一道裂缝,露出其中满脸惊恐的另一个魂魄来。 阿姨扭曲恐惧的表情刺中了我的心脏。 但不等我退却,顾梵的手已经浮现在我身边,直接覆盖了我的臂膀。 我顿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整个人重重往后一摔。 随着嘣的一声轻响,串起佛珠的牛筋从中间断裂开来。 玉佛珠噼里啪啦落在地上,没有被染黑的那一粒却格外脆弱,一落地便咔嚓一声碎裂开来。 一道白色旋风从中呼啸而出。 我不得不抬手遮住眼睛,却又忍不住好奇往外看去。 只见碎裂的佛珠内盛开一朵血红的莲花,细丝般的能量正呼啦啦往我这边涌来,最后停在我身高速旋转交织起来。 我呆呆地看着那些红光化作顾梵的模样。 这时候,白猫的铃铛效力也过去了。 黑影裹挟着我的叔叔和阿姨的魂魄,咆哮着往我们这边撞了过来! 然而,顾梵只是轻笑一声,左手缠绕着的檀木佛珠上泛出一道光泽,碰的一声,便将那黑影给弹了出去。 “小白。” 顾梵淡淡地呼唤了一声。 白猫发出一声长啸,身形在一片光芒之中迅速转变,最终化做一只巨大的白虎,咆哮着向尚在半空中的黑影冲了过去。 眼前的一切已经彻底超出了我的想象力。 以至于,就算顾梵将我搂进怀中上下其手,我都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反倒是顾梵这个家伙似乎觉得无趣,竟然在我的耳朵尖儿上咬了一口:“音音心不在焉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好玩。” 耳垂是我身上比较敏感的地方之一,突然被这个冷冰冰的帅鬼含住,真是好险没把我搞出心脏病来,连临场的紧张感都被压过去了。 小白化身的老虎一口咬住没来得及缩回去的黑影,将它整个撕了下来,然后在空中用力一甩。 两团半透明的物质分别钻进了叔叔和阿姨的身体里。 原本随着黑影受制而浑身紧绷僵硬坐直的两人一下子失去了力量,软软地躺倒在了地上。 我回过神来:“他们有没有事?” “魂魄被邪气侵袭,睡一觉就没事了。”顾梵满不在乎地说道。 小白大发神威,很快就将那黑气全都吞了下去,甚至还打了一个饱嗝。 落到地上之后,它立刻恢复成软萌猫咪的样子,尾巴缠着我的脚踝求抱抱。 我弯下腰去,但顾梵却先一步抓着白猫的后脖颈将它提了起来,然后往旁一扔。 小白抗议地喵了一声,身子在半空打了个滚便消失不见了。 顾梵活动了一番筋骨,又将手中长长的檀木佛珠在自己脖子上绕了一圈,忽然露出一个邪邪的笑容:“可算是出来了。” 我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难道说,你要我打破佛珠,是因为——” “当然是因为,有个多管闲事的家伙,把我给封印在了里头了。”顾梵冷哼一声,轻蔑地看见了我一眼,“不然,你以为呢?” 我愈发糊涂了起来:怎么用来压制蟾蜍精的玉佛珠会和顾梵有联系? 顾梵琥珀色的眼眸里倒映着我呆愣的样子。 他的脸上浮现悲悯的神色来:“音音,说实话,我挺同情你的。” “为什么?”我问道。 “因为,你马上就要死了啊。”顾梵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唉……其实,本君倒是有些喜欢你了。” 我正想要继续追问,却忽然觉得心口一凉。 我低下头,才发现顾梵手中那尖锐的禅杖顶端不知何时刺进了我的胸膛。 我缓缓地移动脖子,不敢置信地等着面前笑得如沐春风的妖僧。 顾梵一边用空着的手抚摸我的脸颊,一边温柔地说:“别担心,你什么都不会感觉到的。我佛慈悲,本君也不是什么虐待狂人。你本来就不应该活着,如今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罢了,所以,你并没什么好怕的。” 太多的情报我脑中轰隆隆碾过,让我根本无法思考。 我眼睁睁看着那禅杖一寸寸深入我的身体,伤口处却没有一滴鲜血流出。 接着,禅杖似乎碰到了我体内什么东西。 一股诡异的寒流瞬间扩散开来。 但下一瞬间,又有一股灼热的力量从我自身内部磅礴而出! 顾梵脸色大变,猛地将禅杖从我胸口抽了出去。我体内那股力量却不罢休,化作一道青色火焰顺着他的禅杖卷了上去,一瞬间就将它烧成了灰烬。 顾梵铁青着脸,一步步向我走来:“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