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血染缥缈 太湖的大岛西洞庭山,当地人简称它为西山岛。 秋天的一个凌晨,浓云滚滚,宛如翻江倒海一般,似乎在酝酿着一场滂沱大雨。 西山岛的缥缈峰下有座草屋,步出了个五十多岁的老伯。此人姓林名福,右脚拐跛,黑黝的方脸上皱纹纵横交错,如同刀刻一般。他抬眼一看天空,唉地叹了口气。 跟在林福后面的是个年方十七八岁的姑娘。姑娘系着两条又粗又短的辫子,瓜子脸蛋上镶嵌着一双明亮大眼。她扛着锄头、手挎竹篮,说:“爸,天要下雨啦……” 林福顺手拿起屋檐下挂着的蓑衣、蓑笠:“不去山上,哪来餬口的粮?”声音显得沮丧。 “昨天再德不是送来了一袋大米?”晓红不解。 “小胡虽说不时救助我家,可他瞒着他爹。俗话说无功不受禄,他送这送那,心怀啥个目的,你姑娘家应该明白。”林福想到了什么,“要是你哥晓阳在就好喽……莽牛,唉……你在哪里……”。 晓红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挂在胸口的飞凤玉佩。 父女俩一步高一步低地步至山坳山芋地。林福放下担子拔起芋藤,晓红正要举锄倒山芋,一旁茅草丛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呓语声,移目看去,只见横卧着个年轻人,不由一惊。 “云……云……你别走!”那年轻人泪眼斑斑,额头冒着豆大的汗珠,“你说要织出漂亮的绸缎……你死得好惨,报仇……报仇……”他像被痛苦和仇恨折磨着。 林福闻声,走近一看,那年轻人四方脸型,浓眉大眼,身穿粗布短衫,下套黑色长裤,白色布袜,脚蹬一双芦花蒲鞋,看上去年约二十五六岁。年轻人右臂衣衫溢着的鲜血,一直在往地上滴。 “谁?”年轻人从昏迷中醒来,先是一惊。当他睁目一看是当地乡民,费力地支撑着站起,问:“大伯,你可见一个穿着粗布长衫、头戴礼帽的男子?” “你是什么人?”林福警惕地反问,“怎么会在这里?” 年轻人左右一望,一旁站着个农村姑娘,才说:“我姓秦,名字叫子刚,是来西山岛做日用品生意的商贩,老板姓薛,我是伙计。不想摇船返回途中,遇到日本巡逻汽艇,举枪便打。我们只得丢下货船,往山上奔来。我右臂中了一枪……跑着跑着……倒在了这里,却与薛老板走失了……” 林福一听日本人横行,顿时火冒三丈,骂道:“这群强盗。”丢下手中的活,欲搀扶他进村。秦子刚道:“这会连累乡亲,还是这里安全。”正在这时,从不远处传来杜鹃鸟咕咕叫声。秦子刚一喜:“这是老板的声音。”遂向林福、晓红点头示谢,一步步向丛林走去。 望着这位小伙子的背影,林福茫然。他正欲俯身去倒山芋,却见山麓下不远处十几个日本兵在一名日本军官的吆喝下,猫着身,端着枪,搜索而来。他不由一惊,慌忙拔腿奔去林中。 薛老板腿上负了伤,鲜血在流,秦子刚正在给其包扎。 姓薛的虽是“老板”,看上去一点也没有富贵人的模样,国字脸庞,一条剑眉,中等个子,长得结结实实,粗布长衫上结了绿色宽带,下套一条灰色长裤,脚蹬黑色布鞋,倒像个给人打工的伙计。 “两位先生,你们是这个。”林福觉察到了什么,伸出四根粗壮的手指,问。 秦子刚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快快躲起,东洋鬼子搜山来了。”当确定对方身份后,林福压低嗓子提醒两人。 薛老板、秦子刚“嗖嗖”从怀里掏出家伙,正欲互相搀扶着离去,被林福喝住:“四下有东洋鬼子和狗腿子……”他指了指一边刺藜说,“后面有个山洞,是当年我给一个姓姚的绿林好汉为躲避追杀挖的,两位委屈一下……” “你说的绿林好汉是不是姚冠群?”秦子刚问。 林福点了点头:“如今他是人也多了,枪也多了,连东洋鬼子也不敢觊觎……” “我们适才从他山寨出来……”薛老板说,“想不到遇到了这帮东洋鬼子。” 秦子刚欲引开鬼子,持枪径自往北麓奔去,可才走了十来步路,步履踉跄,最后像着水的泥菩萨,噗嗵一声,瘫倒在地。 林晓红见状,跑了过去,把他扶起。 “有什么事,叫我去做吧。”晓红自告奋勇,“我恨透了东洋鬼子,是他们毁了我家……你们队伍里可要女兵,我想跟你们一起打鬼子,为我妈报仇!” 薛老板点了点头,秦子刚遂从怀里掏出几只炮仗和爆竹,对林晓红说:“你不会使家伙,给你这个。”晓红会意,接过后往怀里一塞,拔腿往北麓而去,一会儿消失在葱郁的山麓之中。 “快,快。”担任放哨的林福看到鬼子嚷嚷着越来越近,连连催促。薛老板与秦子刚相对一望,遵从地绕过刺藜,猫着身子,钻进了山洞。 山洞不大,可容纳四五个人,里面堆放着一些稻草。林福见两人躲进山洞,遂从山芋畦上拔了青藤,堆没了洞口。 一会,十几个东洋鬼子进了山坳,为首的又矮又胖的鬼子见到林福,操着生硬的中国话自我介绍:“我的是山本太郎,对老百姓的友善。我们是来抓共匪新四军,他们往你这个方向逃跑,有没有看到?只要讲出,给我们抓住,有军票的给。” 林福把头摇得如同货郎鼓:“我们老百姓,种田的干活。”一旁戴眼镜的翻译狐疑地望着林福:“听你口气不是本地人,哪里来的?” “我是苏北盐城人,房子给东洋鬼子的飞机炸了,老婆也炸死了,到这里煤矿干活。”林福唉地长叹一声,自我介绍说,“如今老了,下井的活干不动了,在胡东家那里租了点山地,与女儿相依为命。”翻译咕噜了一声:“他妈的,尽是些聋子、瞎子,这么大两个新四军会看不到?”他眯着眼,四下看了看,对山本太郎道:“谅游击队插翅难飞。我们附近找找,说不定躲在哪里。”山本太郎大脸一沉,恶狠狠瞪了林福一眼,当发现一旁堆着山芋藤,左右看了看。两个日本兵端着上了尖刀的三八式长枪,挑了一下,发现有个山洞。 “哗……”的一声,众鬼子四下散开蹲下。 山本太郎对着山洞大声嚷嚷道:“新四军的快快出来,不然开枪的毙命!”翻译返身扇了林福一记耳光:“还说不知道,是不是你把游击队藏在里面?”林福没有吱声,脑子里像风车般地在转,半晌才说:“这是我上山干活遇雨躲避的地方……”。 “叭叭,噼里啪啦……”突然北麓响起密集响声,鬼子们吓懵了,不知所措。翻译道:“新四军游击队在北面山麓……” 在山本太郎带领下,众鬼子猫着腰往北麓扑去。 鬼子走后不久,林福即刻呼唤洞里的薛老板与秦子刚退出。此时,林晓红气喘吁吁赶了回来,道:“东洋鬼子有四五十人在,虽然我把他们哄走了,说不定会杀回马枪。”林福想想也对,征得薛老板、秦子刚同意后下了山,去了附近的煤矿。 在一口废弃的矿井旁有间小屋,十分隐蔽。林福把两人安顿后,说:“一般人不会找到这里。看来你们饿了,我去给你们烧些吃的。” 回到了草屋,林福打开了一袋米,做起饭来。一会儿饭菜煮熟,他正欲拿起盒子打饭,却见门嘎吱一声开了。 跨进门的是个眉清目秀的男青年。 男青年二十左右年纪,身穿灰色薄绸衬衫,脖系红色领带,足蹬一双乌黑锃亮的皮鞋,看上去英俊潇洒。他是西山岛煤矿股东胡海山的独生子胡再德。他见到锅子里的米饭,显得十分高兴:“晓红说,我给的米,老伯是不会吃的,其实我送给你家大米,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出于对你们父女俩的关心。”林福道:“到时候我会还给你的,权作向你借贷来度过这荒年灾月。”他见林福意欲出门的样子,拘谨地问:“晓红呢?”林老伯想了想道:“你要找她?等会儿来吧。” 年轻人显得十分开心,因为平时他见到林福的脸老是冷若冰霜,还告诫过他:“你与我家晓红是门不当、户不对,请你不要来找她为好。”现在态度大变。 胡再德走后,林福拿起饭篮往煤矿走去。到了小屋里,他拿出饭菜。 薛老板、秦子刚正感饥肠辘辘,狼吞虎咽起来。 餐毕,薛老板连声道谢,吩咐小秦掏钱。林福双手乱摇:“我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所以才舍身相救。”秦子刚道:“这是我们的纪律,请你务必收下。” “嘎吱”一声,这扇不易被人发现的小屋大门洞开了。薛老板、秦子刚嗖嗖拔出家伙。 进门的人见状,惊慌失惜,连连摆手解释: “请放下武器,我叫胡再德,是来看晓红的。” 林晓红站起,用身子把他挡住:“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胡再德舒了口气,一五一十地告诉大家。原来他去林家看晓红,见林福烧了饭菜装进盒里,猜测是送去山上干活的女儿,所以跟在林福后面。当他不见林福往山上去,不由犯疑起来,心想,林福一向反对自己与晓红来往,难不成晓红“名花有主”?当见林福进了小屋,他在门外听着,一听是给抗日的新四军游击队伤员送饭菜,不由热血沸腾起来。因为自从他苏州中学毕业之后,回了西山岛老家,父亲胡海山一心想叫他出任矿里财会之职,他不干。说真的,如今东洋鬼子侵犯我大好河山,自己是年轻人,理应赶赴沙场,为国效力。现在听说这两个伤员是新四军游击队,心里一阵激动,冒然闯了进去。 当胡再德上前一看秦子刚右臂血肉模糊,自告奋勇道:“我去给你抓药,不治疗,成了残疾,日后怎么打鬼子。”薛老板道了声谢谢。胡再德止要开门而去,林福返身对晓红道:“你与他一起去吧。” 一个小时后,当林晓红与胡再德将治伤云南白药送至,只见小屋空空,两人不由怔住了。 晓红、胡再德正欲返身出屋,矿上有个红脸膛的工人陶洪对晓红说:“你快逃吧,越快越好。”晓红问其原因,此时村上人赶来说:“你家已被大火烧毁,东洋鬼子正在四下抓你。”胡再德道:“她逃,那她父亲呢?”陶洪说:“已被日本鬼子乱枪打……死了。”接着把林福如何被日寇杀害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了林晓红听。 “难道这姓姚的见死不救?”林晓红一听,如雷轰顶,气鼓鼓问。 “他还不是想保自己队伍……” “……”林晓红悲怆地呼喊着:“爸……”此时—个耀眼闪电,紧接着一个着地响雷,震天动地。 在村里人的护送下,林晓红出了煤矿,往北而去。一脸茫然的胡再德追上林晓红:“你去哪里?”晓红道:“走到哪里是哪里,天地这么人,总有我栖身的地方吧。”胡再德宛如凛凛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跟你一起走!” 夜幕降下,天一片漆黑,倾盆大雨从天而降。两人辗转一阵,来到了林屋洞。望着外面的如注大雨,晓红的泪又一下子涌出了眼眶,不知如何是好。这时,煤矿工人陶洪冒雨赶至,给了晓红一个地址:“我有房亲戚在观前街附近的干将路上开了家日用杂货店,生意不错。老板名字叫俞连捷,不妨你先去那里安身。” 陶洪走后,林晓红、胡再德坐在洞口,愣愣地望着滂沱大雨,思绪万千。胡再德对心事重重的林晓红道:“你别伤心不堪,感到前途茫茫。在我中学毕业时,老师问我们胸怀理想,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有的想做科学家、工程师,有的想成为航海家、技术员……他们问我理想什么?我道如今日寇侵我锦绣中华,我想参军杀敌,为受日寇蹂躏的老百姓求解放而奔赴疆场……可是一到西山岛,到哪里去找抗日军队……”林晓红立马指正:“在缥缈峰,我们不是见到过他们,只是忘了问他们的地址罢了。” “晓红,我一直想参军杀敌,新四军游击队冒着生命危险……令我肃然起敬。于是,我一直在想,新四军游击队的理想是什么呢,难道就只是打东洋鬼子?”浮想联翩。 “那你的理想是什么呢?”林晓红没好声气地问他。 “打败东洋鬼子,这一点当然和新四军一致,志同道合。等抗战胜利了,我想继续读书,并带你一起去。以后出国留洋,回来建设家园,报效祖国。如果叫我谈理想,理想就是悬崖上的一朵鲜花,而奋斗就是去摘取这朵鲜花的绳索。”他望着林晓红明亮的大眼睛,说,“而这朵鲜花就是你……” “如今我亡命天涯,你还这么油腔滑调。”林晓红生气地嗔道,“我爸早说了,我们门不当、户不对……请你别老纠缠我。” “不,我要为此奋斗下去,百折不挠……”胡再德说的话硬得像钢。 正文 第二章 血染缥缈 胡再德、林晓红费尽周折,来到了古城苏州。 苏州大街小巷,不时有日军、宪兵队、警备队扛着大枪巡逻。和平军士兵三五成群,几乎到处可见。 观前街是苏州的商贾云集之地,商铺鳞次栉比,不少店家故技重演,贴出了“跳楼价”、“不惜血本甩卖”等横幅;有的商店前站满了穿着旗袍的女郎,对顾客挤眉弄眼,风情万种;有的干脆穿了三点式,唱着情歌,吸引来往过客的注意…… 胡再德、林晓红绕弯去了小公园。那里人流如云,红男绿女,摩肩接踵。林晓红抬目一看,大光明剧场门楼挂着一条横幅,上书着“庆贺清乡胜利”六个隶书大字。门前除了站着一排全副武装的宪兵,还有几个花枝招展的时髦女郎,微笑着迎接一个个穿得衣冠楚楚的日、伪军政大员。 林晓红到了苏州,目不暇接。胡再德在苏州中学读过几年书,对这里的大街小巷十分熟悉,搀着林晓红绕道去了观前,尔后根据陶洪的地址,在干将路西端找到了这家杂货店。他见有个中年人正在柜台前招呼前去看货的客人,忙得不亦乐乎。 “大叔。”林晓红上前唤了一声,将手中的纸条递给他,“你的名字可是俞连捷……”中年人一愣,当见到纸条上熟悉的笔迹,点点头,唤来一个伙计招徕顾客,不容胡再德分说,拖了他和林晓红往里屋走去。 步至里屋,上了楼梯,是经理的办公室,兼堆放着一些杂货。俞连捷坐下后,返身对恭立在一旁的林晓红、胡再德说:“自从你俩离开西山岛,东洋兵找不到新四军,不但烧毁了林家的草屋,还把林福大伯乱枪打死,斩首示众。”林晓红听到这里,又嘤嘤哭了起来。胡再德劝慰了一下,对俞连捷说:“你怎么会知道得如此详细?”俞连捷道:“我与陶洪是出窝弟兄,叫我收留晓红姑娘。你胡再德离家出走,你爸从陶洪那里得知你来此,便托人带来口信,要我照顾你。你爸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还是快快回去吧。”返身对悲伤不堪的林晓红说,“最近东洋鬼子和汉奸在苏州欲开清乡表彰大会,搜查特别严格,每天挨家逐户的前来盘问,一发现有嫌疑分子,就会抓去审问拷打。日本鬼子自从清剿西山岛之后,把你也列入了共党分子名单,所以你还是去乡下一避。”胡再德道:“晓红是盐城人,在苏州乡下没有亲戚朋友,你叫她哪里去安身?”俞连捷道:“这个我已作安排。在万年桥堍,有一只货船,要去光福镇潭西村。那里我有个姓黄的亲戚,她会收留晓红的。” “时至如今,你只有这样了。”胡再德对林晓红说,回头对俞连捷道,“晓红是个姑娘家,我陪他一同去,把她在潭西安置好后,再回西山岛。”俞连捷断然反对:“你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去照顾人家?你在店里暂住,过几天我托人送你回家。”说完,拍了两记手掌,此时,一个三十多岁的伙计走了进来。俞连捷把那伙计拉至一旁,如此这般地交待了一遍。伙计于是带着晓红下楼出了门。胡再德欲前去送她一程,被俞连捷一手拦住。 出了店门,到了街心,伙计叫了辆黄包车去了万年桥。 万年桥堍,果真见一条木船。两个船夫见伙计送来一个姑娘,像是预先知道了似的,颔首招呼。林晓红举目打量了一下两个船夫,一个约五十岁左右年纪,五短身材,油黑肤色。这个船夫嘴唇厚厚的,脸上噙着笑,一看就是位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另一个年轻人,十分面熟,仔细一打量,林晓红差点儿叫了出来,这不是西山岛鼎鼎大名的拳师陈阿虎的儿子陈王毛。 王毛的父亲陈阿虎自幼跟西山岛包山寺的老方丈学艺,经过几十年的磨炼,独创了一套连环醉猴拳,名扬百里太湖。后来不知怎的,陈阿虎被日寇暗害致死,当时在西山岛上曾引起一场轩然风波。令林晓红感到不解的是,白拳师陈阿虎亡故后,王毛便失踪了,听村上人说,他投奔了新四军太湖游击队,可是如今怎么在替人摇货船打工了呢? 林晓红上了船,伙计告辞返身而回。此时两个船夫便拔锚开船。 货船出了城,至木渎镇上,被一伙东洋兵喝住。林晓红凭着舱内的小窗往岸上看去,一群日本兵荷枪实弹站在那里,为首的手执指挥刀,一脸杀气。啊,是他,她倒抽了一口冷气,那人正是在西山岛缥缈峰带领日本鬼子搜山的山本太郎。 此时,那个中年船夫进舱吩咐林晓红躺下,给她盖了条厚厚的被子。当山本太郎带着手下进舱搜查,发现躺着个姑娘,便问:“这是谁,良民证的有?”正欲揭开被子看个究竟,船夫王毛抢前一步,道:“她是我的妹子,得了伤寒,前去博习医院诊疗。医生说,她已病入膏肓,所以摇回家去……听天由命了。”山本太郎一听,把被角放下,检查了两位船夫的“良民证”后便出了船舱,跳上了岸。 这时,两个船夫才嘘地松了口气。 正文 第三章 神秘女郎 苏州大光明剧院里人头济济,戏台上日本警备大队大队长岩限和绥靖司令龚胜梁在向“清乡”作出“成绩”的东渚、西华、枫桥、通安等警察所颁发模范锦旗,还奖给每个警察所的队长白花花的银元一百枚……上台领锦旗的伪警所的军官踌躇满志,志在必得。乐队响起了击鼓声、喇叭声……随即,几个身穿日本礼服的东洋姑娘,手捧一束束鲜花碎步上前虔诚地献上。 “叭……”突然一声枪响,岩限的军帽被打飞。绥靖司令龚胜梁见状,立即吩咐手下保护岩限下台,返身大喊:“抓刺客……” 剧场乱作一团。不知什么地方散发出了一张张油印的传单。姑娘的尖叫声、互相践踏的怪叫声、以及牢骚满腹的唾骂声……震耳欲聋。在外的宪兵和伪军闻声持枪欲进剧场,但无济于事,有的却被涌出剧场的军警政要员及其女眷,撞得人仰马翻。 一个小个子男人乘机从混乱的人群中窜了出去。 一个身穿旗袍、一头长波浪发的姑娘手提褐色小包,费力地从剧场挤出,从容出门,绕过小公园,径自往干将路噌噌走去,一会儿消失在人群中。 “呜呀呜呀……”突然响起刺耳的警笛声,夹杂着吆喝声,“抓女刺客,抓长波浪头发、身穿咖啡色旗袍的姑娘!” “长波浪”姑娘绕进干将路一旁的小弄堂奔跑起来。刚至绕弯口,她返身一看后面无人追赶,松了口气。突然从弄堂口伸出一只大手,把她使劲—拉。“长波浪”姑娘一惊,定睛一看,是位身穿长衫、头戴礼帽的小个子男子。 “你想干什么?”“长波浪”姑娘警惕地问。 小个男子道:“干什么并不重要。”时髦女郎这才松了口气。 小个男子拖着那姑娘绕了几条弄堂,步至一户人家门口,看看后面无人,“嘭”地一声打开大门,走了进去。 大门里面是个天井,靠墙有棵婆娑成荫的冬青,阳光照耀下投向砖面的影子光怪陆离。 两人正欲拔步往里屋走去,哗地冲出两个全副武装的日本士兵,一个端着“三八”枪,另一个日本兵是个中士,押着他俩往外就走。步至弄堂口,那里歇着一辆三轮摩托车,中士吩咐女郎上车,两旁分别坐着小个男子和一名日本士兵。 日本中士驾着车,风驰电掣地往胥门方向开去。 城门口有座检问所,三四个日本兵和十几个伪军正在检查过路行人。当摩托车戛然停了卜来,日本中士叽哩咕噜与检问所日本兵说了几句,尔后哒哒哒地开出了城门。 此时,正巧绥靖司令龚胜梁的轿车驶过,透过窗户看到两个日本士兵带着小个子男子、“长波浪”女郎出城…… 一会儿,摩托车到了郊外横山山麓,日本中士操着僵硬的中国话说:“只能送你们到这里,祝一路顺风。”小个男子和那扛着“三八枪”的日本兵伸出手来与日本中士热烈握手辞别。 这把“长波浪”姑娘弄糊涂了。 “快走!”小个男子喊了一声,遂和“日本士兵”拖了“长波浪”姑娘便往山上爬去。翻过两座山岭,小个男子停了下来,对气喘吁吁的姑娘道:“我们是新四军太湖游击队,我叫徐全根,绰号叫小豆腐。所以被人叫这个绰号,这是因为我爹妈以前开过豆腐店。那位是我们游击队短枪班班长秦子刚。得知东洋鬼子和汉奸在大光明召开清乡模范表彰大会,奉命前去城里侦察。当看到你在大光明剧场欲发传单,被特务盯住,所以出手相助。未知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史丽瑜,是苏州中学毕业的学生,如今在莫邪小学任教。父母兄弟姐妹七人,在南京大屠杀中被日寇活埋,我在外读书,幸免一死。日前与一些进步师生一起自发抗日。这次受师生们之托,前去大光明散发传单。因与剧场伙计熟悉,所以混了进去。见日本鬼子正在表彰我们民族的败类,我把预先印好的传单发出,让他们看看,中国人不是好欺侮的。”史丽瑜说话像背口诀一样流利。 徐全根从怀里取出一张传单浏览了一下,只见传单上这么写着: 1941年7月28日,新四军五十二团二营勇猛扑向西华寺桥,守敌毫无戒备,乱作一团。整个战斗不到半小时,全歼伪军一个连,缴获机枪一挺,步枪100支。寺桥战斗后,苏西一些小据点的日、伪守敌纷纷逃离,向大镇龟缩…… 1941年8月8日晚上,新四军五十二团二营五连摸进枫桥白马涧警察所,乘敌不备,俘伪警20多人,收缴三八式步枪30支,手枪一支,子弹300发…… “这些情报,你是从哪里得来?”徐全根感到惊讶。 “我们学校的年轻教师从延安电台上收到的,真振奋人心。”史丽瑜道,“现在日本鬼子吹嘘清乡胜利,这是给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现在可以走了,如果有缘,我们抗日战场上相见。”秦子刚憨憨地笑着说,“不过今后千万要注意自身安全。” “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我们每个中华儿女只要一腔热血,众志成城、万众一心,何惧赶不走小鬼子。”史丽瑜十分激动。 徐全根对这么个纤纤弱女有如此胆魄,顿生钦佩:“巾帼不让须眉!真是当今女侠!” “徐先生,你真是位铁汉柔肠的男子。”史丽瑜邂逅知己,感激不已,“刚才相救我们的那位日本中士,想必是我们自己人?” “你要知道那人是谁吗?”徐全根正欲启口,却被秦子刚眼光制止,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秦子刚见史丽瑜不悦,解释道:“这场由日本军阀挑起和发动的侵略中国的战争,不但中国人民反对,掀起了正义的全民抗战,而且日本人民、包括被骗至中国的日本士兵,也同样对这场罪恶的战争深恶痛绝。所以,我们新四军太湖游击队呼吁日本军人们不要再屠杀中国人,而把枪口对准真正的人类祸首——法西斯,与中国人民和世界反法西斯战线的人民站在一起,共同来结束这场罪恶的战争。而刚才那位中士,正是对这场罪恶战争深恶痛绝的日本士兵。” “原来如此。”史丽瑜点了点头。她想不到这位粗壮的年轻汉子,竟能讲出这般道理,赞叹不已:“新四军游击队人才辈出,不但作战勇猛,而且智慧过人。我如果回学校,恐怕凶多吉少,心想去你们那里做些我力所能及的工作,未知两位可否荐举?”徐全根连连叫好:“我们游击队真需要像你这样有文化又有胆识的热血知识青年。”秦子刚接过徐全根话茬道:“只是我们公务缠身,不能陪你姑娘前往。再说,只要有颗爱我中华之心,什么地方都可以筑起反帝堡垒。”徐全根返身对史丽瑜说:“你如若有意投奔我们,可先到光福镇上安身,届时,我们请示领导后会派人与你联系。” 史丽瑜遵从地点了点头,顿生茫然若失之感。 秦子刚、徐全根走后,史丽瑜下山至镇上买了件农村服装换上,尔后找到一家理发店,将长波浪剪成了齐耳短发。此时,她觉得饥肠辘辘,进了一家小饭铺,叫了几只小菜。她正在扒饭下菜,只见一个戴着眼镜的男青年拖着疲惫的步子走了进来。男青年要了两个馒头,咬了一口。店主问他要钱,男青年左袋摸到右袋,上袋摸到下袋,惊傻了,怯怯说:“我忘了带钱,以后一定双倍奉还。”店主冷笑一声,捋起袖管,扬起拳头道:“我在这里开店已有十多年,还没遇上吃白食的,看来你是来这里开晕来了?”男青年放下馒头,连连拱手:“晚辈不敢,望大叔海涵……” 史丽瑜见这男青年学生模样,决非鸡鸣狗盗之辈,所以上前道:“这位老板请手下留情,这馒头的钱,算在我的账上。”言罢,掏出钱来,一一点给了店主。 男青年向史丽瑜点头道谢,尔后抓起台上两只馒头,边吃边往外走。 史丽瑜跟了上去。 到了村口,史丽瑜追上那位青年,主动搭讪道:“敢问尊姓大名,哪里人氏,又去哪里落脚?”男青年见是刚才给自己付账的“恩公”,不假思索,和盘托出:“我是西山岛人氏,名字叫胡再德,因和女朋友林晓红在家乡救了两位抗日分子,遭到东洋鬼子追杀,为此逃离家乡去苏州一家杂货店安身。不想那位店主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把我女朋友撵去乡下光福潭西,又想把我送回西山岛。今天我老爸派人前来苏州接我,我乘店主不在,溜了出来,想去光福潭西找我女朋友。不想走到这里,感到又饥又渴,所以走进了刚才那家饭铺……”史丽瑜把自己的身世也讲了一遍,末了道:“听说光福一带,新四军游击队活动频繁,我也要去那里,看来我们是同路。现在天色不早,不如去木渎镇住上一宿,明天一早结伴前去,未知你意下如何?”胡再德求之不得,连连叫好。史丽瑜道:“现在正逢多事之秋,为路上照应方便,我俩不如兄妹相称?”她见胡再德狐疑地望了下自己,作了纠正,“看来我的年纪要比你大,我要占你便宜了,以姐弟相称吧?”胡再德一口应诺:“刚才在饭铺你出钱为我解围,我应该谢你才是,怎说占我便宜?” 史丽瑜、胡再德边走边说,在断黑之前来到了古镇木渎。 正文 第四章 神秘女郎 苏州大光明剧场的“清乡模范”表彰大会上,日本警备大队大队长岩限惊吓了一场,回到大队部后,即刻把绥靖司令龚胜梁叫了去,当着众人的面,骂了他个狗血喷头。未了,他道:“在西山岛,木渎警备中队的山本太郎去追杀新四军,有两名新四军眼看人到手擒,可煮熟的鸭子也会飞了。今天又发生这样事,看来也是新四军游击队所为。”他想到什么,又问,“你派出的特工在侦查游击队、薛永辉的情况,如今到底掌握到了多少?”龚胜梁一谈到这件事,眉飞色舞起来:“听我情报员报告,游击队司令薛永辉是无锡人,原是共党无锡县政府里的一名军事科科长,现在是苏州西部地区太湖游击队司令。他神出鬼没,一时捉摸不透。”为了不至于被岩限羞他无能,小心翼翼地透露了这么一个机密,“其实,山本太郎在西山岛追杀的两名游击队,都是重量级人物,其中一个就是薛永辉。” 岩限为龚胜梁能得到如此重要的情报,刮目相看了,连忙令人给龚胜梁赐座,并沏上了杯洞庭碧螺春香茗,喝退了左右,海阔天空地聊了起来。 聊了一会,龚胜梁又爆出了一个冷门消息:“其实,在表彰清乡模范大会上,发传单的是重庆政府派来的特工所为,其组织名称为国民党苏州特工站,站长名字叫金维汉,据说也在苏州西部太湖一带频繁活动。因我与金维汉共过事,知道其人,心胸太窄,又好大喜功,难成大器。不过他是特工出身,在侦探情报上,堪称一流高手。他最得意的门生代号‘螳螂’,螳螂是男是女,多大岁数,对卑职来说,至今还是个未知数。这位特工不可小觑,连重庆特务头子戴笠也十分欣赏。至于打枪的人是谁,我估计十有八九是新四军太湖游击队,因为谁敢在皇军头上动土?但这样鲁莽行事,又有点反常……不过,要破译其中奥秘,指日可待。” 岩限以为龚胜梁在说山海经,道:“我不信保证和誓言,我相信的是结果。”龚胜梁呷了口香茗,诌笑着道:“太君只管宽心,不消多日就会有好消息。至于今天剧场的一枪,虽然惊吓了您太君,但吉人自有天相,不远将来……”他望了望岩限挂在墙壁上“武运长久”四个字,点燃了支烟,吞云吐雾起来。 岩限听了龚胜梁的一番话,十分悦耳,但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虽说苏州被上峰誉为清乡模范区,其实是徒有虚名而已,这叫瞒上不瞒下。今天抗日分子在剧场散发的传单上宣传的东西,仅仅是举几个例子罢了……最叫人痛心的是,前不久在太湖贡山门与新四军一仗中,我们皇军捞回来了三十多具尸体……在西山这座八十多平方公里的岛上,除了有新四军游击队活动,还有一个姓姚的也拉起了队伍,与我们大日本帝国对着干!”不无忧虑。 “过去,我们对姚冠群的农民武装队伍是以剿为主,越剿,他越跟我作对。”龚胜梁抽了口烟,献上一计,“我们能不能改剿为抚呢?”他将烟蒂往烟缸里一揿,两眼望着岩限,静等下文。 “唉……”岩限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吱声,半晌才说,“龚司令,听木渎山本太郎对我说,你与他共同豢养了一条‘天狗’?正在秘密地策划着一次里应外合的行动?” “是的。”龚胜梁躬着腰,点点头说,“但时机尚未成熟。我想等到天狗在那里站住脚跟后再伺机行动……原来卑职打算在行动之前造出方案,再交给你过目……不想你岩限太君已经得知。是山本太郎告诉你的吧?” 岩限点了点头,说:“对姓姚的应该是先兵后礼,而不是先礼后兵。他有了几十支破枪想翻天?我要他尝尝大日本帝国枪炮的厉害。” “……”龚胜梁所以迟未通过“天狗”偷袭姚部,他是认为“按抚”要比“清剿”高明,现在得知岩限和山本太郎一样,想以武力征服西山岛这股农民武装,不由皱起了眉头。 “天狗行动好啊,大大的好!”岩限觉察到了龚胜梁脸上细微的变化,所以言不由衷地赞不绝口。他把龚胜梁拉至一旁,坐下后,摊出了底牌:“天狗行动必须绝对保密,所以我与山本太郎认为:要做到万无一失,一切行动由我来指挥。所需的皇军,从我警备大队抽调。再从和平军中抽一个连的兵力,你从远离太湖七八十里路的浒墅关驻军中挑选……神不知,鬼不觉,打姚冠群个措手不及!明白的没有?” 龚胜梁点点头,心里在想:这个山本太郎也太不够意思,竟背着自己捷足向岩限做了汇报! “丁铃铃”的电话声骤然响起,阴沉着大脸的岩限抓起一听,立马露出了平素少有的笑意,语气也显得和柔了:“你好,山口百惠,我现在正忙。晚上,我们在观前街明月楼咖啡馆见面?”当对方答复后,“叭”的搁上了电话,人轰地从转椅上站了起来,对龚胜梁说:“我与你的谈话,你不能与任何人泄漏。至于今天在大光明剧场发生的事,你要大大的反省一下,嗯?” 龚胜梁连连称是,尔后站起身来,向岩限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转身步出了警备大队办公室。 正文 第五章 神秘女郎 晚饭后,岩限脱下军装,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西服,又在蓬松的乌发上涂上了发蜡。他对着镜子打扮了一下,感到满意后,在两名日本便衣的保护下,开着三轮摩托车,来到了明月楼咖啡馆。 咖啡馆内装璜豪华,环境又十分幽雅,室内光线宛如明月柔和。岩限在女招待的引领下步上二楼。他环视了一下四周,见左边靠窗的沙发上有个日本女子正在聚精会神地阅读报纸,于是喝退左右,径自拔步走了过去。 日本女子正是山口百惠,闻声丢下报纸,站起相迎。她瞟了眼挂在墙壁上的自鸣钟,笑道:“大队长,我以为您公务缠身不会来了哩。” 山口百惠身穿日本礼服,中等个子,由于保养得好,又白又嫩,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光彩照人。 “老同学邀请,我岂有不来之理?”岩限说,“何况这么幽雅、温馨的氛围中,有你如此漂亮的女子相伴。” 各自坐定后,两人又寒暄了一番。 彬彬有礼的女招待端上了热腾腾的咖啡。岩限端起抿了一口,不由脸儿一沉,脱口骂了声“八格亚鲁”。女招待吓得呆了,半晌才醒过来,怯怯地说:“太君,这可是上等原料研制的……”岩限恶狠狠地瞪了女招待一眼,说:“怎么这么苦……”女招待恍然大悟,指了指一旁的两包东西,提醒岩限:“太君,你是忘了在里面放上咖啡伴侣……”听了这句话,岩限忍不住呵呵大笑,若有所思地对山口百惠说:“人生又何尝不是这样,要是没有伴侣,苦不堪言呵……” “是的,岩限先生说得一点不假。”山口百惠抿嘴一笑,单刀直入地直奔主题,“自从我从日本到中国的苏州,曾遇上了不少麻烦事,要不是你这个朋友出手相助,我一个异国的弱女子,只能是唉声长叹。说句心里话,日后我还是要仰仗你的照顾。” “那里那里,谁叫我们是当年的同窗学友呢?中国人有句俗话,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讲的就是这个道理。你有困难,作为朋友的我能袖手旁观吗?”岩限边品咖啡边侃侃而谈,“想当年,我们在东京大学读书时,在同学会上,你说将来要成为一名除暴安良的女警官,将一切邪恶统统送进大牢,可现在你却是一名与学生打交道的‘孩子王’,我志向成为一名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可如今却是一名手执钢枪的军人……” “人生就是这样,如偿意愿的几率毕竟很小。”山口百惠十分感慨。她猛然想到了什么,对岩限道:“东京大学毕业后,我进了神户一所中学教书的时候,听人说起过这么一只故事:在一所监狱里关了四名重案犯,有一天,这些重案犯翻着杂志在那里聊天。其中一名案犯指着杂志中的珠宝图片说:‘要是我母亲能戴上这些首饰,她一定很高兴。’另一个案犯指着正面的房屋图片说:‘要是我母亲能住上这么一幢别墅那该多好呀。’还有一个案犯则说:‘我母亲腿脚不灵,只能呆在家里,要是她有这么一辆车子,她就可以驾着车上街,逛商场喽。’最后,这本杂志传到一个年轻犯人的手中,他拿着杂志久久未语。此时,另外三个案犯说:‘看来你不是孝子!’那年轻的案犯流下了泪水,不无忏悔地说:‘要是我母亲有个好儿子就好了,可是……’大家听了,一下子哑了声,默默沉下了头,心里不是滋味。” 岩限知道山口百惠讲这只故事的弦外之音,所以点燃了根卷烟,望着袅袅的烟雾,半晌,才冷冷地一笑,说:“谁叫我是天皇的军人!你的丈夫不也是吗?” 一听到岩限这句话,山口百惠像被虫蜇了一口似的,身子微微一震。她神色黯然地说:“我冒着生命危险,抛弃了在日本神户的工作,千里迢迢来到战火纷飞的中国,其目的你岩限也知晓:为的就是寻找与我失散多年的丈夫。前些日子我托你出手相助,时隔已有半年,可有眉目?,”。 “没有。”岩限终于明白了坐在自己面前的美女约自己来咖啡馆的目的。他将燃烧剩一半的卷烟往烟缸里一揿,脸无表情,机械地说:“一旦有你丈夫伊山消息,我会立即告诉你的。难道我们老同学见面,不能谈点别的吗?”显然,他对山口百惠提出的问题丝毫不感兴趣。 正文 第六章 虎胆英雄 林晓红乘着货船来到了太湖畔的光福潭西村,被船夫领进了村边的一户人家。那户当家的男人就是中年船夫,名字叫水生,听村上人说,因为他命中缺水,所以被算命先生提了这个名字。 女主人名字叫黄球娣,她与水生膝下有一个十来岁的女儿阿凤,活泼而又聪明。当林晓红踏进他们家的门槛,孩子便绕膝她左右,称呼她为姐姐。根据船夫的吩咐,林晓红叫水生寄父,黄球娣为寄娘。可村上人叫水生还是水生,而对黄球娣,大伙儿都叫她寄娘,至于为什么这么称呼,这成了晓红一个不解的谜。 有一天,林晓红终于忍不住问黄球娣:“为什么村上男女老少都叫你‘寄娘’?”这一问,可把黄球娣乐坏了。她说:“这得从去年说起了。”接着是这么长这么短地讲起了“寄娘”的来历: “去年秋天的一个黄昏,我在火油灯下缝补袜底,村上乡邻来敲我家的门。当时外村来了个放蜜蜂的,住在我家,一听,连连说:深更半夜,强盗进村就麻烦了。可我听说村上来了中国军队,出于好奇,打开了大门。这时敲门的乡邻告诉我,潭西来了一百多个。当时,我勿晓得世界上还有新四军,一提起中国军队,我就会联想到只向老百姓收军米,而枪口对准老百姓的这些汉奸队伍,一颗心冷了一半。 “这时,一个三十来岁的当兵的来了我家。这个当兵的中等个子,文质彬彬,人也和气,讲起话来,略带无锡口音。他走进我家客厅,先是说:我们来这里,打扰乡亲们了。他见我狐疑地望着他,问我,见了兵吓勿吓?我一看,这些兵和别的兵不同,他们进村勿惊忧百姓,见村里人不开门,就蹲在屋檐下,相互背靠背歇息,说话轻声轻气,不摆老总架子。说心里话,我确实勿怕,就对那人说:先生,我勿吓。他听后,笑嘻嘻地说:我们是新四军,是穷苦老百姓自己的部队,所以你今后叫我同志。接着自我介绍说:我姓薛,叫我薛同志好了。还说:我们以后还会经常来,打日本鬼子、打汉奸匪霸,帮助穷人闹翻身,过太太平平的好日子……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如今令东洋鬼子和汉奸匪霸‘头痛’的薛永辉司令。 “由于我一开门,还有些勿敢开门的人家也开了门,大家把新四军接到了屋里住。 “我看到这些兵作风正派,听说他们走了不少路,还没吃饭,马上淘米煮饭,还烧了些咸菜、咸鱼。他们吃了,哪晓得有一个规矩,一定要给饭钿。哈,我活了几个年,还没有听到当兵的到百姓家吃饭要付饭钿?我无论如何勿肯收。我说,你们是不是看不起我?他们都笑了。我还说:我黄球娣虽则是女流之辈,做事情有分有格,真心实意,希望你们打跑东洋鬼子。你们要领我的情呵!后来,薛永辉司令讲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最后说,如果你勿收铜钱,就是把我们当作与反动派一样了……他耐心诚恳,使我十分感动,觉得勿收钱会破坏他们的规矩,所以只得收了下来。 “这就是薛司令第一次到我屋里来的情景。来年春天,周志敏、秦子刚等本地人也来了。这些都是附近村上的人,我熟悉。他们在潭西村组织了‘兄弟会’、‘姐妹会’。新四军给大家讲抗日救国的道理,还闹减租减息。时间长了,薛司令亲热地叫我‘寄娘’,以后大家都这么跟着称呼我了。” 听了黄球娣的一席话,林晓红真想见一见那位薛司令。 晓红认了寄娘之后,黄球娣根据当地风俗,特地去了一次光福街上,买了一包枣子、一包柿饼、一包花生,领着她给乡邻门看看,并把这些东西分给大家吃,这算是结缘。在黄球娣发枣子时候,有的乡邻围着林晓红看,有的和她说东说西。有个乡邻还问黄球娣:“阿凤娘,你寄女儿的口音怎么像苏北人?”黄球娣便解释说:“晓红这孩子本来是苏州本地人,小时候,她家穷,兄弟姐妹多,她爷把她送去苏北盐城一户农民家当女儿。” 后来,村里再无人提什么问题了。 林晓红进了黄球娣家后,忙时跟着水生田里干活,闲时与黄球娣一起学刺绣。渐渐大家熟了,只晓得林晓红是黄球娣的寄女儿。至于黄球娣怎会与苏州干将路杂货店店主熟悉的?林晓红始终弄不懂。她几次想问,可话到口边又咽了下去。她觉得“寄娘”是一个神秘的人物,她在干着一件神圣而又不便言明的工作。 黄球娣隔三岔五要去光福镇上,有时带了晓红一起去。她每次到了光福镇,便去西街的济春药铺。 济春药铺的老板名字叫范济春,是个老中医。寄娘将水果、青菜等农作物卖给他,他便拿出钱来塞给寄娘。拿了钱,寄娘从不去点数,只是说了声:“钱算准了,少给,我不开心,多给,你吃亏。”此时范医生道:“都是老主顾了,不会有差。”寄娘便把钱往口袋里一塞,径自走了。 日本鬼子为了封锁在太湖地区的新四军游击队,在光福镇西南面的山区扎起了竹篱笆,要是谁去钻篱笆进出,便会被巡逻的日本兵开枪打死。有个山里的中年妇女带着孩子想抄近路,钻竹篱笆回家,母子俩活活地被日本兵开枪击毙。所以,从潭西至光福镇,中途得在西崦湖摆渡,兜虎山桥日本鬼子设的“检问所”才能进镇。 每次寄娘上街,都要给检问所里的一个女伪军带些山里的“土特产”,譬如枇杷、杏子、杨梅等东西给她尝鲜。这时候晓红心里想,这个女人替日本人办事,坏胚子,寄娘怎么给这种败类送东西?但又不便直截了当地发问。 不久,晓红终于明白了个中的道理。 有一天,寄娘与她一起去光福。范医生给了她一样东西,她把它放在怀里,尔后在镇上买了四五十斤菜饼返回。日本鬼子看到寄娘胸前鼓鼓的凸出,起了疑心,哇哇叫着要她脱衣检查,一旁的晓红急了,挺身而出,说:“别碰我娘,她已怀孕,正准备生个小弟弟……”嘴上这么说,心里想这下子完蛋了,急得不知所措。此时,检问所的女伪军出来了,日本鬼子于是嚷嚷着叫这位女伪军检查。寄娘不慌不忙对那女伪军说:“大肚皮亦勿好装出来,勿相信就剥我衣裳好了,‘公事公办’!你也是混口饭吃,我勿会怪你半句。”寄娘一面说,一面走到她身边。女伪军倒勿好意思起来,笑笑说:“黄阿嫂,我们是自家人,勿会出你洋相。”说着,她只是朝寄娘上下身摸了一下,向寄娘递了个眼色,就和日本鬼子叽哩咕噜地说了儿句。日本兵端着枪向寄娘做手势,又朝晓红努了努嘴,意思是叫寄娘和晓红上船。此时,晓红急得心噗噗跳,心想是不是露了马脚?如果到了船上逃也逃不脱。想不到日本鬼子以为女伪军已经检查,同意她与寄娘上船过去了。 晓红与寄娘摆渡到南岸,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可两人刚刚步行了两里多路到了司徒庙,背后一辆小汽车开来叭叭直叫,晓红又急了起来,是不是日本鬼子发现了啥问题追了上来?如果拔腿而逃,肯定走不掉,而且会引起日本鬼子怀疑,必遭追杀。 汽车嘎吱一声停在了寄娘和晓红的身边。那时候,一个马脸翻译出来看了看寄娘,问到玄墓山去的路。寄娘神情自若,指了指方向,汽车叭叭叫了两声,一阵风开走了。 晓红捏了一把冷汗,虚惊一场。没多久,有人至寄娘家取货,寄娘给了他。好像没发生过什么事一样。 此时,晓红才明白,寄娘为什么平时要“孝敬”这个女伪军的原因。 有一次,晓红与寄娘去光福镇上买了一些油光纸和一打生发油,到了检问所。检问所上的翻译问:“买纸头干什么?”寄娘道:“春天来了,养蚕用的。”翻译不吱声了。翻译走开了,那个女伪军走了过来,看了看生发油,奇怪起来:“黄阿嫂,为啥买这么许多生发油?”寄娘心想,准是引起了这个女伪军的怀疑,所以说:“小姐,勿瞒你说,我是住在太湖边上,网船上人捉了鱼,总要给我尝尝,勿肯拿我铜钿,我想买点生发油送给他们女眷。船上人捉鱼要紧,勿大上街,也算是还一份人情啊!我难得上街,只好多买几瓶喽。”女伪军一听,连连夸奖:“黄阿嫂待人真好,人缘不错,下一次你上街,给我带条鲭鱼来尝尝?”寄娘一口应诺。 可这些纸和生发油拿回了家,不久又有人来取货。 从水生那里,晓红才知道,这纸是新四军游击队写信和学习的用品,而生发油是擦枪的枪油……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情,使晓红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觉得寄娘平凡而又伟大。想到自己正在跟着寄娘干这么一件光荣的事,感到十分欣慰. 正文 第七章 虎胆英雄 平素,寄娘十分节俭,穿的衣服补了又补,实在不能缝补了,权作纳鞋底的垫布,舍不得丢掉,吃的东西,是些山芋、南瓜等杂粮,很少吃大米、面粉。一天,寄娘又是买鱼,又是买肉,还叫晓红淘了不少米。晓红道:“寄娘,是不是谁要过生日?”寄娘道:“比过生日还重要。”林晓红侧着脑袋百思不解。此时寄娘神秘一笑:“到时候你就会明白!” 到了中午时分,一个身穿戎装的军人带着两个男子来了。晓红一看,其中一个穿长衫的男子不熟悉,而另外两个人竟是在西山岛缥缈山坳遇到过的,一个是“薛老板”,另一个是秦子刚,所以高兴地扑了过去,故意说:“薛老板,你不做生意当兵啦……”这一说,把大家逗乐了。此时,秦子刚道:“他是我们太湖游击队的司令薛永辉同志。”接着介绍一旁身穿长衫的男子,“他是太湖游击队阳山区办事处的主任周志敏,公开的身份是发放刺绣的老板。” 晓红会意地点了点头。 “小姑娘,你在缥缈峰时曾对我和子刚兄弟说,要参军杀敌,打日本鬼子,所以,我把你介绍到这里来了。” 这时,晓红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来潭西,是薛司令的安排,而寄娘烧了这么多菜,就是招待这些贵宾。 “那你是不是来带我去参军?”林晓红将眼睛瞪得圆圆的,问。薛永辉道:“参加新四军游击队是十分辛苦的,而且还会有牺牲,所以我把你安排在寄娘那里学习学习。你能否参加新四军游击队,这像学校一样,得经过老师的考核合格才能通过。”接着把眼光移向黄球娣,“怎么样,晓红同志在你那里学到了什么?”黄球娣谦逊地道:“我教了什么,这姑娘应该明白。至于她学到了什么,得问她自己了,我可不会青蛙跳进磅秤上,自称自夸。” 晓红回想起在寄娘那里的生活,以及所经过的事,由衷地说:“在寄娘那里,我学到了不少与敌人斗争的经验。”薛永辉呵呵笑了,对一旁的周志敏说:“看来她是又一个扑向手榴弹的士兵。”周志敏频频点头。林晓红巴眨着明亮的大眼,如入五里云雾之中,只得去请教一旁埋头干活的寄娘。 黄球娣道:“薛永辉说的是一个新兵的故事。”接着一五一十讲开了,“去年新四军办民兵集训班,教官教士兵们扔手榴弹,把它抛得远远的,轰的一声炸开了,震耳欲聋,士兵们连夸这手榴弹的威力。第二天,有个新兵来报到,教官要测试一下他参军的决心。当教官假装失手,把一枚手榴弹扔到士兵列队里,众人慌忙散开,在隐蔽处躲避爆炸,而这个新兵一下子扑向手榴弹,防止爆炸伤及别人,他愿意为战友牺牲生命。可是,这枚手榴弹没有引信,不会爆炸。于是这位教官对人说,这是位勇敢杀敌的一员猛将,果真不假!之后,这位士兵成了游击队里的一名虎胆英雄。” “原来是这样。”晓红这才知道薛司令是在夸奖自己,不由脸涨得绯红。 “你要知道这教官是谁吗?”黄球娣说,“他就是薛司令,而那位虎胆英雄,也近在咫尺。” “那是谁呢?”她看了看周志敏,又把眼光落到了秦子刚身上。秦子刚见大家望着自己,一向谈吐自如的他,一下子脸涨得绯红,显得手足无措了。 林晓红想,寄娘也是这样的人。 第八章虎胆英雄三 ! 晚饭后,林晓红终于憋不住心里的话,向薛永辉说:“我想参加新四军游击队,打鬼子、除匪霸,这个小小的要求,你总会答应吧?”薛永辉道:“其实你已经参加了,难道不是吗?”林晓红噘起了嘴:“我要像你们那样,真刀实枪地干。”薛永辉想了想,说:“待过些日子再说吧。”林晓红纠缠薛永辉不放,说什么也要他点了头才行。 周志敏站出来解围了:“老薛又没有不同意你,你只管放心。”林晓红才闭嘴不响了。 自从这次以后,林晓红到了周志敏的刺绣发放站里工作。没多久,她又接到通知,去冲山岛游击队战士集训班学习。 冲山岛在光福潭西村的西面,是座在太湖之中孤零零的水上小岛。 去那里集训的有男女青年二十多人,来自四面八方。这些年轻人都是地下党联络站输送来的。青年们吃住在老百姓家,学习生活军事化。天一亮,便起哨子声,集合上操,早餐后学习文化,下午是军事训练。军事训练时,男女战士分成两个班,从立正稍息等基本动作开始,然后学习使枪、保护枪支等基础知识。 女战士班的教练是秦子刚。平时他对姑娘们躲得远远的,很少言辞,偶尔有的女孩子向他讨教,他也是一脸严肃,一丝不苟。他从不与女孩子开玩笑。有的女孩子主动向他进攻,他会支支吾吾,语无伦次,简直无有招架之势,憨憨的像个傻大哥。训练场上,秦子刚说话铿锵有力,动作干脆利落。要是姑娘发出嘻笑,他会毫不客气地指出,即使向他解释,也无济于事,仿佛他的话,就是一道不可抗拒的“圣旨”。 有一次哨子响后,林晓红晚到了几分钟,秦子刚毫不客气地点名批评:“你这样松松垮垮,简直像一名自由散漫的家庭妇女。”林晓红十分委屈:想当初,我父亲在缥缈峰山坳掩护过你,你也应该网开一面,“口”下留情。谁知,秦子刚一点面子也不讲:“如果像你那样,非打败仗不可。”下了课,秦子刚罚她在操场上立着反省。 烈日高照,气温在35摄氏度以上,连吹来的风也是热哄哄的灼人。一会她就汗水淋漓,眼前金星乱冒……有的姑娘见状去求情:“晓红身体不舒服,有寒热,吃了药以后,又拉起了肚子,昨天一夜,起床三四次,每次上茅坑,急得走路像小跑步……能不能饶她这一回,下不为例。”谁知,秦子刚斩钉截铁地说:“不行,谁来求情也不行。”这与他平时“傻大哥”模样,判若两人。 站了一个小时,秦子刚才叫人通知她回宿舍休息。林晓红拖着疲惫的脚步,一步一步往宿舍走,一到房里,扑在床上嘤嘤哭了,连晚饭也没去吃。姑娘们将她的饭菜送去,她瞧也不瞧一眼。她想,原以为新四军游击队里的人都十分关心人、体贴人、尊重人,可秦子刚真像书本里所说的是“冷血动物”。 “笃笃笃……”一会儿响起了敲门声 房东名字叫金绣娘,开门一看,秦子刚带了卫生员来了,热情地让进了屋。卫生员测了林晓红的体温,看了她的舌苔,又搭了她的脉搏,告诉秦子刚:她患了痢疾,身体虚弱。秦子刚像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一脸内疚。当林晓红吃了药,病情慢慢好转后,秦子刚又主动向林晓红赔不是。此时,林晓红道:“你知道了就好。”一听到这句话,秦子刚又激动起来:“作为一名战士,哨子声就是命令,不能有半点差池。平时我们训练,就要像在战场上一样!”他见林晓红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便向她讲了一只故事。 秦子刚讲故事像念书一样,一字一句。 “故事发生在离这里不到30里的蒋墩山。相传春秋战国时,吴王阖闾欲图霸业,思贤若渴,伍子胥得知善为兵法的孙武在吴,遂向吴王荐举。吴王于是召孙武问兵法,孙武以《兵法》13篇呈献。当阖闾听得孙武还能操练女兵,为了了解他的军事才能,即召宫女三百,并以两宠姬为军队长,各率宫女一队,交于孙武操练。次日五更,孙武升帐,亲自画绳墨布设阵势,遂将黄旗两面授予吴王两姬。尔后明令众宫女,随鼓进退,左右回旋,务须寸步不乱。并规定,一通鼓,两队齐进;二通鼓,相对旋向行进;三通鼓,各执利剑挺进,作争战之势。闻得鸣金声,方可收兵。谁知,一通鼓后,宫女们或起或坐;二通鼓后,宫女们嬉笑如故;三通鼓后,宫女队形又挤又斜,混乱不堪。孙武见状,亲自击鼓指挥,两姬以为有大王作主,全不把孙武放在眼里,依然嘻闹不止。宫女们见两姬亦然如此,松松垮垮,不以为然。孙武见状,将脸一沉,大喝一声:‘兵不听令,罪在队长,军纪当斩。’阖闾闻报大惊,立马遣使前去力劝孙武刀下留人。孙武说:‘臣既已受命为将,军法在将,君虽有令,臣不受之。’二话没说,下令将两姬军法处置,枭首军前。尔后,孙武再次擂鼓列阵,两队宫女皆听令布阵,左右进退,回旋往来皆绳墨,丝毫不差……寂静无声。” 有个女战士是学生出身,听到这里,接过话茬说:“……事后,孙武禀报吴王,经过训练的三百宫女已成为真正的军队,即使赴汤蹈火亦不敢退避。阖闾以为孙武傲横,不从王令,擅自将两姬处斩,余怒未消,意欲撵之。伍子胥闻之,急忙拜见吴王,直言相谏:‘美色易得,良将难求。’力劝吴王以霸业为重,三思而后行。阖闾为了争当霸主,才封孙武为大将军,号为军师。” “你怎么也知道这只故事。”秦子刚惊讶不已。那位姑娘道:“这是书上这么写的,你不是在背书一样讲给我们听吗?”林晓红此时眼一瞪,遂问秦子刚:“你这只故事是谁讲给你听的?”秦子刚闭口不说。林晓红道:“你不说,我也知道。”秦子刚断然不信。林晓红道:“是薛司令讲给你听的吧,你生怕记不住,所以要了这只故事的脚本,默记起来,现在你讲给我们听,把我们这些女战士当作什么人了?”有个姑娘干脆挑明了道:“他把自己比作孙武,而把我们当作宫女了……”秦子刚原本想用这种故事来启迪这些姑娘,在训练时要备加用心,这样才能成为一支纪律严明的战斗队伍,可现在被她们曲解了,大呼冤枉。姑娘们尽管知道秦子刚讲这只故事的良苦用心,但还是不依不饶,七嘴八舌,“批斗”起他来。 “姑娘们,别闹啦!”林晓红看到秦子刚委屈得有口难辩,又替他打起了抱不平,“秦大哥的意思是,训练有素才能为真正的游击队女战士。”这句话解了秦子刚的围。一个姑娘神秘兮兮地说:“原来秦教练和林姑娘是周瑜打黄盖,一个喊打,一个愿挨,我们帮林姑娘说话,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自作多情了。我们走吧,别坏了他俩正经事。”这一说,姑娘们如小鸟一样,嘟的飞出了窝,而秦子刚和林晓红的脸刷地红了起来,各自躲避着对方灼热的眼光。 说心里话,林晓红十分喜欢秦子刚,喜欢他的坦率、喜欢他的为人、喜欢他的耿直……至于什么时候才开始的,她也说不清楚。尽管曾被秦子刚罚站了一个小时,她丢尽了脸,当时心里恨得咬牙格格,可当她明白个中的道理,觉得自己错了。她觉得应该受到这样的处罚!说真的,要是在战场上,与敌人你死我活的交战中,别说几分钟,就是一分钟、一秒种也马虎不得。如果把训练场当作实战,当然不应该用任何理由来为自己辩解,难道敌人会以为你身体不适而手下留情吗? 秦子刚对林晓红也是三月里的芥菜,早有了心。他爱她爱憎分明的立场,不屈不挠的斗志,作为一个女孩子,这确实不易。她原来有个家,父女俩相依为命,她为了掩护自己和薛司令,临危不惧,最后她惟一的亲人也被日本鬼子杀害了。同命相怜,他从小也是个孤儿。父母得病离世后,他便行乞为生,长大了,给人做长工餬口。从没有人关心过他,给他讲一句知心知暖的话,要不是一次偶尔的机会,他看到薛司令在帮助佃户们说话,要减租减息,劳动人民要翻身当家作主人,帮他送来了衣被、救济粮,兴许自己现在还在生活贫困线上挣扎。自从参加了新四军,他学习了文化、当兵打仗的知识;更让他终身受益的是,懂得了做人的道理:做人要做个有良心的中国人,用我们血肉筑成防御一切侵略者的长城! 自从秦子刚与林晓红相互喜欢,但又不便言明的一阵薄薄的宣纸被那个调皮的姑娘无意捅破以后,两人于是会去山上、至湖边,一起看闪闪的星星和弯弯的月亮,谈人生,谈理想,憧憬着光辉灿烂的明天。 有一天,在冲山岛的湖边,林晓红望着阳光普照下的湖水粼粼闪闪,对秦子刚说:“等我们把日本鬼子打回了老家,我想在这里盖座房子,你下湖去捕鱼、捉虾,我在家给你烧火做饭,平素嘛,跟金绣娘做刺绣……那该多好呀……” “你的愿望会实现。”秦子刚志在必得,“日本鬼子在中国的土地上横行霸道的日子如同兔子尾巴长不了。” “将来,你当真想与我一起生活,在这里安居乐业?”林晓红仰起脸,明亮的大眼睛盯住秦子刚一眼不眨。 “这……”秦子刚想到了什么,慌忙躲开林姑娘灼热的目光,支吾其词,“这是以后的事,当然以后再谈……” 林晓红以为秦子刚害羞,没有追问下去,可心里在想:这个打日本鬼子受伤后血流如注、眉头也不皱一下的虎胆英雄,可一谈到“儿女之事”,为什么会如此一副熊相! 正文 第八章 子夜敌情 一天,林晓红与战友正在操练拼杀刺刀,薛永辉、周志敏等游击队干部来了,把她唤到山麓一棵婆娑成荫的银杏树下。 询问了下林晓红在集训班上的学习情况后,周志敏代表组织通知她去苏州城西北的浒墅关女子蚕业学校培训班学习。 “我在这里军事集训尚未结束哩。”林晓红瞪大了两眼,大惑不解。周志敏道:“你现在的身份是黄球娣的侄女。寄娘家潭西除了种植花果、下湖捕鱼,一到清明时就开始饲养春蚕,你小时候在盐城,以后随父去了西山煤旷,对植桑养蚕还是门外汉……” “这与打日本鬼子可是风马牛不相及。”林晓红说。她内心顾虑:会不会领导安排自己去女子蚕校学习后,分配她做辅导村民植桑养蚕的工作,这样岂不与“参军杀敌”无缘了。 林晓红脸上的细微变化,早已叫薛永辉“洞察”到了,于是给她打了一针“放心剂”:“这次分派你去培训,时间上三个月,学成之后,可以回部队。再说去浒墅关蚕校培训这个名额,是光福镇联络员范济春从镇公所争取来的,别人争也争不到哩!” “好吧。”听了这句话,林晓红顿时绽开了笑容。 “你去那里的不仅仅是把植桑养蚕的本领学到手,还有一个任务。”周志敏在一旁说。 林晓红一听,开始紧张起来:“我能完成得了吗?” “能。”薛永辉鼓励她,“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听秦子刚和寄娘说,你是个聪颖的女孩子,所以县委郑重研究,决定把这个任务交给你。” “谢谢同志们的信任。”一股暖流涌进了她的心田。 “浒墅关是国民党苏州特工站站长金维汉活动过的地方,如今他打起了抗日救国的旗号,在渔洋山、穹窿山一带招兵买马,活动频繁。前不久,他与西山岛的姚冠群、白马涧的孔文龙桃园三结义。金维权如果真心实意抗日,我们当然表示欢迎,但这三兄弟中只有姚冠群对日本鬼子的软硬兼施不买账,与山本太郎交过手,而孔文龙表面上抗日,可一见日本鬼子,东躲西藏,经不住日寇的利诱,公开投敌。孔文龙已被我镇压。但对金维汉这人,我们掌握的情况微乎其微。为此,组织上给你三个月时间,把这个人的情况调查个一清二楚。”薛永辉把要完成的任务向林晓红作了交代。 “可是我得从哪里……”林晓红听了薛永辉的一番话,思考着如何入手。 “浒墅关女子蚕业学校里,至今潜伏着金维汉特工站的人员,你到了那里……”接着,如此这般作了布置。林晓红一一记在心里。接着,周志敏将浒墅关的情况作了简扼介绍:“浒墅关北倚沪宁线,南临京杭大运河,是日伪在苏南的重镇之一,那里不但有日寇重兵把守,绥靖司令龚胜梁的一个团也驻扎在那里……鱼龙混杂,十分复杂。你到了那里处处谨慎行事。为了使你的工作开展顺利,组织上派侦察员王毛暗中保护你,由他单线与你联系。他的身份是你的表哥。” 林晓红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有说,只觉得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 末了,薛永辉道:“到了学校里,你要与师生们打成一片,广交朋友,只要是抗日的,不管什么人,我们要表示欢迎,也不管他以前说过什么错话,做过什么错事……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需要组织上再作进一步的解释吗?” “首长讲得够清楚的了。”林晓红由衷地说,“个人安危,我不曾考虑,我是担心完不成任务,辜负领导上的信任。” “组织上派你去敌后,是让你去‘晒根’。”周志敏说。 “晒根?”林晓红巴眨着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百思不解。此时,薛永辉呵呵笑道:“这是我在部队听到一位首长讲的故事。这位首长原是山东一个丘陵山区的农民,每当他分配一名同志外出工作,他便意味深长地讲他在农村种高粱的事。他说,当高粱秧子种在地上,成活了,长结实了,要用锄头把高梁旁边的细根拔掉、锄断,这看起来是在折磨它,其实高粱的细根拔掉、锄断,晒在日头下,过些日子再把土培上,高粱就开始疯长,拼命地朝下扎根。因为那里是丘陵山区,一到夏天,风大雨大,高粱没有结实的根,根本站不住……” “我们西山岛的小葱秧,农户把它摆在地上晒几天,晒后再栽,一沾水,立马活了过来,益发精神。”林晓红说,“可我去蚕校学习,这与晒根有什么关系?” “人也是这样,如果不学会吃苦耐劳,就容易脆弱生病,经不住风吹雨打,风雨人生。”薛永辉语重心长地说。 正文 第九章 子夜敌情 林晓红到了浒墅关女子蚕业学校,没多久,她便侦察到国民党苏州特工站站长金维汉一些情报:此人为特务头子戴笠手下的得意弟子,从军后,任国民政府军副团长,驻在浒墅关。在浒墅关的几年中,他广招一些社会上游手好闲之徒,搜集“反政府”赤色分子活动情况,为此,不少当年爱国志士,命丧他的手下。至今,在浒墅关仍有不少他的“党羽”潜伏在那里,一有风吹草动,蠢蠢欲动……。 林晓红立马把了解到的情况,通过侦察员王毛,交给了太湖游击队司令部。 “此人会不会为了国家民族的利益,改弦易辙,去邪归正了呢?”周志敏看了林晓红送来的情报,对沉吟不语的薛永辉说。薛永辉付诸一笑,道:“关键看他们行动,行动能告诉我们,他是姓汪,还是姓蒋……”。 周志敏点了点头:“北方有句俗语,是马是骡,牵出来溜溜,便一清二楚。” 一天,林晓红意外从一名在校女学生雅景香那里得到一个重要情报:元宵节子夜,苏州警备大队岩限,将组织一百多名日伪军袭击西山岛缥缈村。 一听到这个消息,林晓红立马告诉了王毛。 王毛觉得此事重大,连夜冒雨赶奔了五十多里山村小路至太湖畔的西华小镇,向在那里召开民兵骨干会议的太湖游击队领导薛永辉作了报告。 薛永辉一见情报,即便宣布休会,与游击队战士阿福一起,把王毛唤至不远处的一户农家,以判断“情报”的可靠性。 “雅景香是一名蚕校的学生,怎么会得知如此机密的情报呢?”薛永辉对王毛详加盘问。因为他觉得,即使是“和平军”中的一般军官,也不可能获得,何况是一名女学生。 王毛说:“据林晓红了解,雅景香是浙江杭州郊区雅家村人,其父雅斌,喜欢舞刀弄棍,种田植桑之余,与村上几个弟兄操拳练武,切蹉武艺。‘九一八’事变后,雅斌带了村上几个弟兄,毅然投军抗日,参加了国民党政府军。几年后,他由一名士兵逐步晋升至营长,与金维汉同在一个部队。在1937年8月13日保卫上海抗战中,他率领部下,与日寇浴血奋战,由于后方补给线路被敌军截断,在与日寇拼刺刀的肉搏战中以身殉职。而金维汉却幸免一死,据说他是与几个弟兄脱下军装,混入逃难队伍中,在百姓的掩护下,才逃过了一劫。” “那么,雅景香又是怎么知道日寇与和平军一起定在正月十五扫荡西山岛呢?” “日寇占领苏州后,金维汉受重庆政府的指示,担任苏州特工站站长潜伏下来,而一部分官兵投靠了汉奸龚胜梁。雅景香的父亲雅斌有个结义弟兄姓冯,如今任和平军中的连长。雅斌阵亡后,冯连长对雅斌的女儿雅景香十分关心,雅景香在校的学杂费均由他资助。雅景香十分感激,不时去冯连长家中串门。昨天星期日,雅景香与往常一样赶去冯连长家,见冯连长风尘仆仆从苏州城里回家,调皮地说:‘叔叔,看你脸色这么难看,是啥事惹你闷闷不乐?’冯连长说:‘龚胜梁召集我们开会,要抽我们连去攻打西山岛姚冠群。时间定在明天正月十五子夜,所以叔叔今年不能与你一起过元宵节了。’雅景香怏怏地回到蚕校宿舍,就将这个情况告诉了林晓红。 薛永辉觉得依然不可思议,他想:难道林晓红的身份已经暴露,如果这样,在敌人后方,那是很危险的…… “雅景香与林晓红同住学生宿舍,平时两人十分投机。林晓红坦言向她说出了自己是西山岛缥缈村人,父亲林福原是名矿工,被日本兵当作抗日分子杀害了。这次雅景香得知日伪军袭击西山岛的情况,便悄悄地告诉了林晓红。” “原来是这样。”薛永辉沉吟了一下道,“照你这么说,情报的得来,既有它的偶然性,但也有它的必然性,因为雅景香、林晓红的父亲的命,都丧在日本鬼子的枪口下。” 王毛点了点头。 “报告!”此时一名游击队战士匆匆赶至,向薛永辉报告了苏州地下党联络站最近获得的信息:近日岩限将组织一次对西山岛的清乡;之前,绥靖司令龚胜梁已派出代号为“天狗”的特务潜入岛内活动…… 薛永辉沉吟了一下,掏出了怀表看了一下,对王毛、阿福说:“现在离元宵子夜还有二十多个小时。短枪班班长秦子刚已经带了两名战士在西山岛缥缈峰的龙王庙,你俩连夜摇船赶去与他联络,务必与姚冠群等农民弟兄,作好迎战准备。” “是!”王毛、阿福两名年轻战士应了声,立马拔步去西华镇南河畔,操起一叶小舟,往西山岛而去。 正文 第十章 子夜敌情 寒潮侵袭江南。 刚才还艳阳普照,西北风呼呼一刮,云团如潮涌来,茫茫万顷太湖,如同咆哮的雄狮…… 在太湖西山岛缥缈山村,一个青年顶着凛冽寒风,风风火火地直奔坐落在村东半山坡的龙王庙。这青年十八九岁年纪,中等身材,圆圆的脑袋上剃着个平顶头。他踏进山门,“嘎吱”一声随手关上大门,往庙内走去。 龙王庙前后两进,院内两棵松柏茂盛,青翠欲滴,形如华盖。一个年轻汉子在院内石阶右侧的小灶上抓米煮饭。小伙子四下一望,别无他人,遂从怀中取出一张折成四方小块的纸条给了年轻汉子。 年轻汉子正是太湖游击队的短枪班班长秦子刚。 秦子刚怎么会在西山岛呢? 事情是这样:自姚冠群在西山岛组织了一支农民武装队伍后,有一个名字叫孟少先的,在东山半岛也拉起了一支武装队伍,从原来的七八个人,一下子猛增至一百多人,驻扎在东山的俞坞。太湖游击队得知后,薛永辉立马书写了两封亲笔信,令秦子刚送至东山俞坞的孟少先和西山缥缈峰的姚冠群。写给孟少先信的内容是:要他认清形势,以民族利益为重,枪口应该对付日本侵略者;写给姚冠群信的内容是:建议再次商讨与新四军游击队联合抗日的事宜。 秦子刚先将“亲笔信”送至东山俞坞的孟少先。孟少先反复看了三遍,尔后对秦子刚道:“鄙人不会与日寇有任何交往,请薛司令尽管放心。”并表示:他们的部队以打击劫匪、保护当地农民利益为主;如果日寇和汉奸侵犯俞坞,他们也会像姚冠群一样,迎头痛击,决不手软。 从东山俞坞孟少先部出来后,秦子刚等三人操舟至西山岛,将“亲笔信”给了缥缈峰的姚冠群,住进了缥缈峰山麓的龙王庙。 现在秦子刚见薛司令连夜送来信件,知道情况紧急。他打开一看,只见上面清楚地写着“子夜敌情”四个字。接着,送信的小伙子口授了薛永辉的指示。 秦子刚严峻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秦子刚把看过情报往灶膛里一抛,回头向小伙子:“阿福,你一个人来的?” “不,还有王毛。”阿福回答说,“在村口凤凰桥,我俩遇上了翠贞。她双眼哭得像红桃皮儿,见了王毛便说,‘王毛哥,我有件事跟你商量。’所以我先回来了。”说到这里,他神秘地一笑,“我听王毛说过,小时候他同翠贞扮过小夫妻,咪哩吗啦拜过堂,成过亲。” 秦子刚舒展的细眉微微一蹙,沉思了下,对阿福说:“你去请姚冠群来此一趟,说我子刚有事相商。”阿福应了声,正欲拔步往外,忽然传来“嘭嘭嘭”敲打山门的声音。 秦子刚下意识地从怀里拔出手枪,“喀嚓”一声子弹上膛,侧耳听了一会,捷步轻声移至山门。凭着门缝往外一望,只见庙前站着一伙手执大刀土枪、怒目圆睁的彪形汉子,并且还隐约传来女子“晤晤”的哭泣声。 “秦班长,快开门!” 为首者四十来岁,长得方面大耳,浓眉虎目。他身穿花呢夹袍,外罩黑色直贡呢马褂。正是西山岛农民武装首领姚冠群。今天他脸色不悦,语气中带有愤怒、憎恨。 姚冠群与游击队战士王毛的父亲陈阿虎是结拜弟兄,二人都身怀绝技,前者擅操黑虎探心拳,以一挡十,后者善打连环醉猴掌,名扬百里太湖。为保卫家乡,在这乱世之年,两人组织了农民武装,忙时耕耘田地,闲时勤练拳棒。为此,太湖里的败兵游勇、土匪强盗不敢觊觎。于是姚冠群自封司令,以后又被乡民拥为村长,治理缥缈山村。盘踞在苏州木渎镇的日寇警备中队长山本太郎曾举兵扫荡,姚冠群率领手下弟兄自卫反击,把几十名日伪军打得损兵折将,败北而归。昨天,秦子刚受游击队薛永辉司令指示,前去缥缈山会见姚冠群,再次劝其与新四军太湖游击队联合抗日。姚冠群拉着秦子刚的手笑呵呵地说:“请向薛司令问好,我姚某是说一不二的人。至于上次你与薛司令一起前来西山岛,遭到日寇袭击,险些丢命,为弟十分担心,好得你俩福大命大,躲过了一劫。” 接着,姚冠群当着众兄弟的面,表示愿与新四军游击队风雨同舟,患难与共。秦子刚心想:昨天当着众乡亲的面、头顶蓝天红日立下了誓盟,今天姚冠群怎么翻脸了呢? “姓秦的,耳朵叫老鼠给咬走啦!”站在姚冠群身旁的汉子胡茬满脸,豹眼圆睁,脸呈凶光。此人叫鲍铁,在家中兄弟姐妹中排行第六,俗称老六。 秦子刚将手枪往怀里一插,“格登”一声拔下门闩,拉开大门,迎了上去,“我以为是谁,原来是缥缈村的弟兄。”他见来者个个面孔铁板,一言不发,将手一拱道:“来来来,有话进屋说吧!” 姚冠群拱手还礼,向老六施了下眼色,吩咐其余弟兄门口候命。老六便带着一个中年女子踏进屋去。 一进龙王庙边侧厢房,老六开门见山地冲着秦子刚说:“你们新四军游击队有没有王法?” “有章程,这章程就是铁的纪律。”秦子刚和颜悦色地回答。 “拐骗有夫之妇私奔,算不算违反章程?” “算!”秦子刚斩钉截铁地说,“这是我们新四军游击队不容许的!” 老六将胸前密麻纽扣一解,“嘿嘿”一阵冷笑,回头对那中年女子努努嘴,对秦子刚说:“你听听她石金妹怎么说!” 秦子刚将眼光落在这女子身上:四十多岁年纪,长长的脸型,一副弯溜溜的眉毛。她见秦子刚看着自己,欲言又止,最后头一沉,呜呜咽咽啜泣起来。 “有话说嘛,哭个屁!”老六瞪了那女子一眼。 石金妹怯怯地瞟了眼老六,牙一咬,头一拧,说:“我家翠贞叫你们游击队王毛给拐走了。”说着脚一软,“噗嗵”一声跪了下来,“秦班长,你行行好吧,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是为娘的心头肉呀!她亲爹石根已死。如今兵荒马乱,要是我女儿在外面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做娘的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滋味!” 秦子刚上前一步,把那女子扶起,问道:“王毛?会有这事?” 那女子点了点头,一声不吭地背过脸去。 老六挽袖赤臂,将手一叉,说:“老子亲眼目睹,还会黄铜充金子——作假?” “休得无礼!”姚冠群威严地瞪了老六一眼,从怀里掏出了旱烟筒,“嗞嗞”抽了几口,半晌才慢吞吞地说,“把王毛给‘请’进来,当面说清楚。”话音一落地,四五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把王毛推推搡搡地押了进来。 王毛瘦瘦的中等个子,长方脸棱角分明,剑眉,眼窝微陷,鼻梁显得高且直,嘴唇绷成了平直的一线,下颔微微上扬。他不时眨着干涩的眼睛,脸呈委屈之色。他望了一下秦子刚,欲言又止,最后“唉”地叹了口气,沉下了头。 突然,从外面跌跌冲冲闯进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见了秦子刚连连跺脚,说:“王毛可是个正派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