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公主,驸马攻破了皇城   大沥朝,昭武三十五年秋,时值寒霜季节,万物凋零覆银华,秋寒入京都,萧瑟路人途。   寒意绕城,自大理寺官道开始,一盏盏大红灯笼高高挂起,老树寒鸦无碧柳,远目却看满树红。   这深秋灯火红,一路蔓延至公主府门前,四处大红灯笼高挂,隐约可见灯笼纱罩上写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首言皆为‘驸马’二字,而落款则是极亲密的‘十一’。   大沥朝国昭武帝最疼爱的小公主雪朦胧排行十一,昭武三十一年,雪朦胧招镇北王二公子穆臻宇为驸马,夫妻恩爱,人人艳羡,是为京城一段佳话!   今日是驸马生辰,公主宴请百官,大肆庆祝,礼糖寿桃见者有份,公主携驸马恩爱应酬,觥筹交错之间,醉意绵延至月上柳梢头。   驸马不胜酒力,早早退席,留下公主一人招呼客人,公主府中祥和热闹,却不知京城已经变了天!   是夜,皇宫朱雀门忽然大火绵延,叫喊杀伐声漫天,铁蹄踏破一城宁静,将漆黑的夜色浸染在一片血雾朦胧之中,让人胆寒不已。   公主府。   奶娘连滚带爬地找到不胜酒力的雪朦胧,脸色煞白,“公主,不好了!小公子他……小公子……”   雪朦胧面色一变,也顾不上满堂宾客未散,转首就往后院跑,刚刚站到门口,就听到婴儿的啼哭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掐断了火焰的灯烛,连最后一丝光亮都骤然消失了!   华服艳丽的女子收回自己荼毒婴儿的双手,站在毫无生息的尸体边上,冲雪朦胧笑得一脸无辜,“公主,你来晚了!”   “你!上官天儿!”雪朦胧双目赤红一片,推开奶娘,酒意瞬间散的一干二净,朝着婴儿床旁边站着的女子扑了过去,“本宫杀了你!”   周遭忽地涌上十多名侍卫,将上官天儿层层护卫起来,而偌大的公主府陷入了一片死寂当中,无论雪朦胧怎么呼救挣扎,都没有人前来应援。   “上官天儿,你想造反吗?”雪朦胧咬牙切齿地大吼,被两个侍卫压在地上,不得动弹。   上官天儿是个美人儿,笑起来的时候两颊泛着浅浅的梨涡,分明是人畜无害的模样,偏眼神毒辣到了极点。   “公主殿下,不是我要造反,是我们太尉府帮助你的驸马,荣登大宝,君临天下!”   “休得胡言!”雪朦胧想也不想地否认,眼睛死死地盯着上官天儿,浑身燃烧着灼灼烈焰,“你……”   话还说完,府外忽然冲进来一队亲卫,迅速和上官天儿的人形成对峙,为首的皇家暗卫首领阿飞面无表情,冷声道,“公主,驸马攻破了皇城,皇上令我等护公主立刻出城。”   说话间,皇家暗卫身手不凡,身如鬼魅般迅速,利剑出鞘,上官天儿的人已经毫无声息地倒了地!   上官天儿匆匆要逃,忽地耳后寒刃划破布帛的声音传来,她踉跄了脚步,怔忡低头,看着小腹处冒出的染血剑刃,唇角无力地勾了勾,看着握剑的女人,残忍地笑,“公主,这么多年,你终于输了一次!”   “你杀了我儿子……你要偿命!”雪朦胧狠狠咬牙,狠心抽出长剑,又在她心口狠狠补了一刀。   那是一名初为人母的女子在发泄自己心中的怒意和绝望,一下又一下,寒剑砍在骨头上,险些被卷了刃,而地上的上官天儿早就面目全非,骨肉硬生生分离开来了!   “公主……”饶是见惯血腥场面的阿飞也微微变了脸色,看着皇宫那边蔓延的火光,劝说道,“快走吧!”   雪朦胧面无表情地丢了剑,回身将身体已经没了温度的婴儿抱在怀里,低头在他苍白的嫩脸上吻了一下,“儿子,娘亲带你去寻你爹,好不好?”   阿飞瞪大了眼睛:“……公主!”   皇宫朱雀门是大内宫墙的最后一道防线,在驸马生辰宴歌舞升平之际,驸马穆臻宇却带人破城谋反,占领皇宫。   “穆臻宇!你别伤害我父皇!”   雪朦胧胯下一匹千里驹,单手握着马鞭,一手抱着孩子,一路冲进战圈,被人重重包围。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功夫,穆臻宇毫不犹豫地割破了皇帝的脖子,将人推落墙头,硬生生砸落在雪朦胧脚边,惊起了马蹄阵阵,险些将僵硬绝望的雪朦胧踏在马下!   不知何处袭来几声暗器,那高高的马蹄上扎了几根模样小巧的三叶形状的暗器,发狂的马应声落地,算是救了雪朦胧一命。   她无暇顾及这些,连滚带爬地抱着血肉模糊的尸体,嚎哭声惊天动地,“父皇!”   城墙之上,穆臻宇冷冷垂眸,收起染血的红刃,绝情冷漠地仿佛是变了一个人,高声宣告:“昭武帝已死,大沥朝已亡,从今以后,只有我北地穆家,永世为王!”   “好一个狼子野心的北地穆家!好一个忍辱负重的驸马!”雪朦胧蓦然止住了哭嚎之声,忽地哈哈大笑起来。   昔日恩爱的驸马,在她精心为他筹谋寿宴时,杀皇帝,囚百官,子亡夫叛,初为人母的雪朦胧悲极,也怒极!   心如死灰地将孩子的尸体放在昭武帝的尸体身边,丝毫不忌讳四周围着她的刀枪棍棒,一步步踏上城门。   穆臻宇没有下令,旁人不敢动手,眼睁睁看着雪朦胧穿越刀山火海,走到了她心爱驸马面前,横剑相向:   “穆臻宇,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局,你一直……”   她笑不出来了,语带哽咽,“都在骗我!”   穆臻宇眉眼沉着,如染寒霜,收敛了昔日的温润和如沐春风的笑意,竟也阴毒狠辣到了极点,“若怪,只怪你蠢!”   “就算你要这江山,要皇族的命,可是孩子呢?”雪朦胧握紧了刀刃,指尖血滴落下,她惨笑,“那也是你的孩子……你为什么要让上官天儿杀了他?”   雪朦胧想要杀他,却被穆臻宇轻而易举踹飞了武器,单手掐住了脖子,恨声道,“孩子,也是你们雪氏的骨血!他必须死!”   雪朦胧再一次尝到了心死的味道,大概是全世界都陷入了滚烫又冰冷的黑暗之中,她陷入冰火两重天的艰难境地,无法前进,也没有退路。   “穆臻宇!镇北王!北地穆家!哈哈……”雪朦胧脸色发青,忽地狠狠咬住穆臻宇的手腕,疼得他反手击她一掌。   雪朦胧绯色的裙摆混合着令人作呕的血色,坠入无边火海,声如阴毒鬼魅,“若有来生,北地穆家,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她一举跃下城门,下方是父皇和孩子的尸体,雪朦胧凄然大笑,眸中的恨意贯彻天地,最后伴随一声巨响,一切归于沉寂…… 正文 第2章 重生   昭武三七年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十一小公主及笄宴前夕,却不慎落水,高热不退,可急坏了帝后二人,连忙将整个太医院都召到了公主府。   耳边是嘈杂的说话声,夹杂着父皇熟悉的斥责声,雪朦胧蹙眉,睁开眼睛,入目是熟悉的帷帐,床顶悬着一颗闪闪发光的夜明珠,光晕明亮。   耳边是皇帝斥责的声音,“穆臻宇,你保护公主不力,该当何罪?”   跪在不远处的紫衣华袍男子生的眉目如画,外貌出众,气质温润,低声道,“微臣知罪,微臣没有保护好公主,导致公主无辜落水,是微臣过错,请皇上处罚。”   皇帝冷哼一声,“哼,来人,把穆臻宇拖出去重责……”   “父皇……”雪朦胧忽地虚弱地开了口,“不关穆臻宇的事,是儿臣自己……不小心。”   昏迷气虚的公主忽然醒来,将众人注意力都引到了床边,穆臻宇准备凑过来,却被太子雪芮拦下,“站着别动。”   穆臻宇唇角动了动,最终只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紧紧凝着床上虚弱的女子。   “十一,怎么样?还有哪儿不舒服?”皇帝心疼地看着女儿,“你怎么这么胡闹,连一个丫鬟都不带,跟着穆臻宇去赏什么花,他保护不好你,合该重罚。”   雪朦胧摇摇头,听着父皇熟悉又宠溺的声音,目光扫过他身后关怀的母后和太子兄长,不禁眸光含泪,扑进皇帝怀里,哽咽道:“父皇,儿臣知错。”   皇天护佑,竟然让她重生在及笄前夕,能重新得见亲人环绕,更能重见仇人,她一定要抓住机会,这一世彻底铲除北地穆府的恶势力,将穆臻宇一家蠢蠢欲动的乱臣贼子都彻底毁掉。   她一定要保护亲人的安危,不让前世的悲剧重演。   前世的雪朦胧痴迷情爱,引狼入室而不自知,简直大错特错,这一世卷土重来,她必然要脚踏鲜血,铲除穆府,护佑皇室。   皇帝以为自己的质问吓着她,连忙哄道,“傻丫头,父皇不是真的责怪于你……父皇是心疼你的身体,瞎认什么错?以后记着,不管去哪儿,都把那几个丫头带上。”   皇帝向来疼爱雪朦胧,哪里会真的责怪与她,见女儿泪眼朦胧,心疼极了,“好了别哭了,我不罚穆臻宇便是,你好生安养身体,莫要让父皇母后操心。”   雪朦胧破涕为笑,及时掩去眸底的恨意,撒娇道,“父皇对十一最好了。”   穆臻宇此时忽地跪地出声,抱歉道,“公主,是微臣护佑不力,让公主受惊,请公主责罚。”   责罚吗?   雪朦胧冰冷的眼神一闪而过,心底冷笑:穆臻宇,普通的责罚,岂能泄我心头之恨?我亲自将你从云端之上重重地摔下,让你痛不欲生之后,再将你碎尸万段。   她面上很快镇静下来,语气平和,“二公子不必自责,本宫落水之际,你已先一步离开,此事与你无关。”   穆臻宇眸光一闪:是错觉吗?总觉得,雪朦胧现在的语气,不同于昨日的娇柔羞涩,反倒是有几分疏离清冷的意味。   他抬眸看过去,却只对上雪朦胧含笑的目光,不禁含笑相对:也许是他想多了,雪朦胧早就对他芳心暗许,怎么会因为这种不相干的事情责怪于他?   雪朦胧收回目光,垂眸瞬间,眸色转瞬阴沉:穆臻宇,好戏还在后头,你慢慢等着吧。   宫廷宴久,夏日渐长,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莺歌蝉鸣,花颜醉人心。   皇后娘娘为十一公主举办及笄礼宴,着令世家公子小姐参宴,明眼人却是都知道,皇家醉翁之意不在酒。   皇帝和皇后娘娘最宠爱的小公主——雪朦胧已入及笄之年,公主花容月貌,才智无双,又是皇家掌上明珠,这驸马人选自然要千挑万选,择一人中龙凤任之。   上官天儿坐在湖边寂静处,听着外头众人对公主的夸赞,眸心笑意讥讽。   她挑眉,看着渐行渐近的如玉公子,唇角微微一笑,“这驸马之位,穆二公子是势在必得了吧?”   武侯世家——北地穆家,世代镇守北方,在那粗狂汉子遍地走的野蛮地,穆家男儿却个个都是出了名的美男子,且不提远在北地、美名流传千里的风流大公子穆臻言,就是眼前这位二公子已是教人移不开眼了!   穆臻宇生的朗润如玉,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风度翩翩的气质,尤其是一双似笑非笑含情目,凝望一人之时,鲜少有人能不沉浸其中。   然此时,他眸底还压了一层浅浅的寒意,站在上官天儿身侧,负手而立,唇角上挑,分明是愉悦的弧度,口中却道,“上官小姐,你昨日所为,若是让皇上知道,便是判了死罪也无可厚非。”   毕竟,那是皇帝最宠爱的十一公主!   上官天儿也笑,转身看他,语气亲昵,目光却疏离,“有穆二公子护着,我可不怕!”   穆臻宇面色冷了下来,忽地又眉眼生春,明媚地五官生生让上官天儿晃了神,却见他挺拔的身躯径直越过她,朝着不远处众星捧月的女子走过去。   “公主昨日不慎落水染了风寒,今日怎的不好生休息?”   京城众人皆知:北地穆家二公子入京不过月余,却与公主十分交好。   大家都在猜测,皇帝兴许要招北地穆家公子为驸马了!   所以对穆臻宇亲昵问候的语气,众人都见怪不怪,只暗自惋惜:这驸马之位,看来八成是有主了!   然而下一刻,众人惊掉了下巴!   只见往常待人温和的公主却冷冷避开穆臻宇的身影,连连倒退散步,眸中阴寒无比,“滚开!”   穆臻宇的手还僵硬地伸在半空中,眸中的笑意瞬间结了冰,却还要佯装镇定,飞快思索着哪里出了错:   怎么昨日还对他娇羞无限的小公主,今日便待他如仇敌?   方才,他好似在她眸中看到了浓烈的恨意,几乎要将他的身体灼穿一样的炙热!   他忐忑,“公主……可是我哪里做错了,惹得公主不高兴了?”   上天眷顾,雪朦胧含恨重生,昨日落水醒来之后,便已经不是昔日那个愚蠢的十一公主了!   她收敛了眸中恨意,面上淡雅道,“穆公子不必介怀,本公主受了寒,方才头脑还有些不清楚!”   穆臻宇看她清明神色,分明就是敷衍。   他斟酌着要试探一番,雪朦胧却径直指着他身后不远处的上官天儿,冷声道,“来人,将她给本宫抓起来。”   众人惊愕,上官天儿微微一愣,下一刻已经被雪朦胧的侍女小九拎着脖子跪到她脚底。   “公主,您这是何意?”上官天儿身为太尉之女,素来名声极好,与雪朦胧明面上也一向交好,突然被如此对待,一时心慌意乱,下意识看向穆臻宇。   穆臻宇却是匆匆避开目光,暗想:难道雪朦胧听到他刚刚和上官天儿的对话了?   雪朦胧扫了一眼目露惊慌之色的上官天儿,想着自己死去的儿子,心中恨意不减,猛地上前,狠狠扇了上官天儿一巴掌,“上官天儿,你可知罪?”   上官天儿被她狠辣的一巴掌打蒙了,众人也惊愕不已,却看雪朦胧阴狠神色,没有一个敢站出来替上官天儿解围。   上官天儿捂着脸,冷声道,“公主,你这般妄为,无缘无故欺辱于我,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吧?”   “理由吗?”雪朦胧端坐在花园之中,体态优雅,吐字冰冷,“上官天儿心狠手辣,昨日趁着本宫独自赏花之时,暗下黑手,将本宫推入湖中,险些命悬一线。”   听闻众人唏嘘一声,雪朦胧才幽幽冷笑,盯着上官天儿一瞬间闪躲的眸子,嘲讽道,“怎么,你觉得这一巴掌,本宫打不得?”   众人惊愕:谋杀公主是死罪,莫说是一巴掌,就是要了上官天儿的命,也不为过。   穆臻宇握拳:果然,雪朦胧知道昨日推她入水的人便是上官天儿了。   “上官天儿,当真是你所为?”穆臻宇冷着脸站了出来,护在雪朦胧身侧,“你表面与公主交好,暗中却对公主不轨,到底是何居心?”   上官天儿好似才反应过来,连连摇头,“不……我没有,我没有推公主入水。”   “这……”穆臻宇眸光闪了闪,转身看着雪朦胧平静的脸,心中捉摸不透她的想法,一时没有贸然开口。   侍女小九和小六守在雪朦胧身后,面色平静,看着上官天儿的眼神却极冷。   “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呢。”雪朦胧勾唇,拍了拍手,“十二,十五,把证据交给上官小姐,让她认罪认得心服口服。”   十二和十五也是十一公主的贴身婢女,身手斐然,连同小六和小九四人,从小陪在十一公主身边,几人一起长大,使命便是保护公主安危。   这是和太子同等级别的待遇,足以见得,十一公主有多么受宠,竟然小小年纪就得了皇帝派遣的护卫。   十二呈上托盘,上头放着一双白底绣花的女鞋,做工精致小巧,鞋底沾了一些花泥。   女鞋旁边是一方素白手帕,帕子右下角绣着一个‘天’字,字样儿边角围绕着朵朵白云,清新素雅。   上官天儿面色不由得一变,下意识握紧了手中帕子,下一刻指尖却被押着她的十五强行掰开,冲着众人展示解说道:“这帕子和我们在公主落湖的花丛里搜到的帕子一模一样。”   上官天儿冷静下来,狡辩道,“公主,这一定是有人陷害我的,这帕子,是仿造的。” 正文 第3章 立斩无赦   “是吗?”雪朦胧将两个帕子对比了一下,含笑道,“众所周知,上官小姐的女工一流,尤其是令人叹为观止的双面七彩绣更是闻名四方,这样的手艺,怕是这世间也难以找出第二个了吧?”   众人议论纷纷,看着上官天儿的眼神都变了,上官天儿握拳,冷静道,“兴许是有人偷了我的帕子,故意栽赃陷害的。”   雪朦胧勾唇,“这帕子是有人栽赃你的,那这鞋子呢?”   十五及时开口,“昨日上官小姐穿着这双云锦绣花鞋入宫,回府后便让丫鬟烧掉这双鞋子,幸好公主有先见之明,及时让奴婢悄悄将这鞋子掉了包……”   十五唤了一声,上官天儿的侍女小柳苍白着脸被押了上来,“上官小姐,你的侍女已经招了,昨日穆二公子离开之后,是你暗下黑手,将公主推入水中。这鞋底沾染了木兰花泥,整个皇宫,只有木兰阁有这种黄色花泥。”   小柳哭着求饶,“公主饶命,奴婢什么也没有做,是小姐推您下水的。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啊。”   上官天儿脸色瞬间白了下来,握紧了手臂,垂死挣扎,“不,我没有,我是冤枉的,是这个贱婢冤枉我的。”   “上官小姐,本宫从来不会冤枉好人。”雪朦胧将托盘劈头盖脸地砸到她面上,冷声道,“本宫便将你交给大理寺审查发落,是非黑白,总会有个结果的。十二,此事,便由你协助大理寺侦查,一旦确认凶手……”   雪朦胧冷笑一声,亭亭玉立,站在上官天儿身侧,俯视着她微微发抖的模样,幽幽地吐出三个字,“立斩无赦。”   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侍卫很快过来将哭着喊冤的上官天儿拖走,穆臻宇暗自握拳,面上染着一抹愧疚,“公主,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才让人有机可乘。”   雪朦胧冷眼斜睨,眸中意味不明,不出言责怪,又不开口安抚,幽冷的眼神吊地穆臻宇心里七上八下,“公主……”   此时皇帝派人召大家入殿参宴,雪朦胧不动声色地与他擦肩而过,语气平静,“入宴吧。”   穆臻宇只能眼睁睁看着雪朦胧众星捧月地离开,心下不安,抬眸看着被人带走的上官天儿,心中暗忖:莫非是公主发现了什么?   眼角余光将他忐忑不安模样尽收眼底,雪朦胧唇角勾起冷笑:穆臻宇,这才刚刚开始呢。   小六见她笑意冷绝,不禁诧异,想了想,转而低声道,“公主,您早知道上官天儿是凶手,为何昨日不直接告诉皇上,让他处置上官天儿?”   雪朦胧睨她一眼,“上官天儿毕竟是太尉之女,若没有真凭实据,本宫怎么能让父皇为难?”   小六点头,叹气,“公主,若非您洞察先机,这上官天儿可就要逃过一劫了。”   雪朦胧冷笑,“本宫要她死,岂容她逃过一劫?”   她本也不知道凶手是上官天儿,前世她落水,是按照意外失足处理的。   而这一世,她对上官天儿心怀恨意,本想借此机会让十二将所谓证据放到上官府邸,再来个瓮中捉鳖。谁知道恰好歪打正着,那上官天儿还真是凶手。   如此一来,她正好借机将那女人碎尸万段,让太尉府声名狼藉。   宴会之上,帝后二人让十一公主同太子共在左右,这是其他任何一个皇子公主都无法企及的殊荣。   足以见得小公主的受宠程度!   有了外头那一出,公主的心思众人捉摸不透,好像公主和穆二公子之间,并非是传说中的郎情妾意。   这样一来,反倒是让各大官家公子重新燃起了希望,宫宴之上,世家公子铆足了劲头吟诗作对、舞刀弄枪地讨雪朦胧欢心,看得穆臻宇眸色阴冷,心口的巨石一点点下沉。   他忽地站起身,主动请缨,弹琴贺公主及笄之礼,而他谈的是一曲《凤求凰》,司马昭之心,可谓是路人皆知。   众人面色精彩纷呈,帝后二人相视一眼,面色如出一辙的平静,皇帝笑了声,“臻宇的琴艺出神入化,真教朕大开眼界。”   雪朦胧坐在皇帝下侧,自然察觉到父皇和穆臻宇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皇帝的目光一闪而过,穆臻宇的目光则是明目张胆地炙热。   他欣然单膝跪地,“皇上,微臣心悦十一公主,特恳求皇上赐婚,微臣此生定然只钟情公主一人,白首不相离。”   可这信誓旦旦的如玉男子、于漫漫火海之中、血刃父皇的一面,还历历在目!   雪朦胧广袖下的拳头紧握,低眉垂眸,掩去滔天恨意,唇角冷冷一笑:既然老天爷让我重生一次,这血海深仇,我要一分分还给你们北地穆家。   穆臻宇,我定要你们这些狼子野心的畜生,死无葬身之地!   皇帝眸光微闪,不料穆臻宇这般急切求亲,只得犹豫道,“这……公主才刚刚及笄……”   北地穆家坐拥北方,既是昭武帝的眼中钉肉中刺,可又是他手中的一把利剑,北地匈奴猖獗,现在,穆家还得好生护着养着。   是以,昭武帝对北地穆家的宠爱,明面上,一直不曾减少半分。   昭武帝尽力压抑自己的不情愿,朗声道:“臻宇若是心悦公主,不妨先和公主相处一段时间再说!”   穆臻宇不想夜长梦多,本想从雪朦胧处下手,却见一直沉默不做声的公主殿下忽然站起来,施施然走到殿中,跪在了穆臻宇身侧。   穆臻宇心生一喜,不由得动容道,“公主……”   他这些日子的算计追求,总算是没有白费,小公主的心,到底是在他身上的!   众人惋惜:任由谁看,这都是公主要与穆臻宇同进退,请求赐婚的意思了!   果然,只见公主恭恭敬敬一叩首,“父皇,儿臣请求父皇为儿臣赐婚!”   皇帝脸色沉了沉,险些有着坐不住,倒是皇后冷静一些,示意爱女如命的皇帝陛下淡定些。   皇帝冷哼一声,“小十一,你就这么不待见父皇母后,着急要嫁人?”   帝后疼爱十一公主,自然舍不得自家的好白菜被猪拱了,这样的表现也是理所应当。   穆臻宇正要表白一番真心,让皇帝松口,雪朦胧却是抬起头,唇角浅浅笑着,俏皮道,“父皇这话可就伤十一的心了!十一也想一辈子陪着父皇母后,可是儿臣心悦未来驸马七年,如今好容易等到了及笄之日,的确是有些心急了!”   这话一出,众人又一次惊掉了下巴!   心悦未来驸马七年?   可是公主同穆臻宇认识,满打满算还不到一个月!   聪明的皇帝心思又活泛起来,眼珠子转了转,看了一眼面色渐渐发白的穆臻宇,心情甚好,转而笑眯眯地问,“小十一喜欢谁,尽管跟父皇说,父皇定把人招来给你做驸马!”   太子微微咳嗽了一声,制止了皇帝这种土匪强盗的语气,连忙笑着道,“皇妹心悦者,为何人?”   雪朦胧不看一眼身侧的男子,扬声道,“父皇,儿臣愿嫁镇北王大公子为妻!” 正文 第4章 成为一家人   十一公主光明正大地拒绝了穆臻宇的示爱,却选择下嫁北地大公子穆臻言为妻,本意决心一举覆灭狼子野心的镇北王府。   可是殿上众人包括帝后太子等人,都读不懂公主的七窍玲珑心,可谓是一语激起千层浪!   皇帝的笑意僵在了面上,险些拍桌而起了,冷声道:“十一,你喝醉了!太子,把公主送回宫中休息!”   太子雪芮之生性温和,素来疼爱胞妹十一公主,闻言连忙起身,要将雪朦胧扶起来,“十一,皇兄先送你回宫休息!”   见雪朦胧意欲再说,他沉声道,“莫要胡言,再惹父皇母后生气了!”   雪朦胧抿唇,见旁边穆臻宇白了面色、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公主……”   那模样,当真是气怒交加,委屈不已。   “二公子,本宫很期待,同你成为一家人……”见穆臻宇脸色陡然阴沉,她这才扯唇笑地开心,乐于将人气地脸色铁青!   穆臻宇,你等着,这才只是刚刚开始!   是夜,凤阳宫中,十一公主执意下嫁镇北王府,皇帝大怒,却拗不过雪朦胧,只得转圜道,“若你确心仪于那穆臻言,朕便招他为驸马,要他入京陪你便是。”   雪朦胧跪在地上,神情执拗,“父皇,儿臣自愿下嫁,不必穆臻言入公主府!”   见皇帝又要生气,她连忙道,“父皇,七年前您令穆臻言入京为质,已经同镇北王生了嫌隙,如今北地多战,再不可如此为之。”   雪朦胧一直被人捧在手心,不知朝政,不通阴谋算计,一夜之间却能说出这种通透话,将满屋子的人都惊住了!   雪芮之起身,蹲在雪朦胧身侧,叹气,“十一,这不是你一个公主该担忧的事情。且不说镇北王府乃虎狼之穴,单是那穆臻言……这镇北王大公子花名在外,风流成性,还不如穆臻宇待你尚有三分情意,你……”   “皇兄!”雪朦胧嗤笑一声,打断他,“穆二公子的三分情意我可受不起!”   皇帝拍桌子,眉头都竖起来,“那风流的穆臻言你就受得起了?”   皇后也来劝,“十一啊,女儿家莫过于求一真心夫郎、恩恩爱爱,你虽然生在皇家,可是我们从未要你为权力献身的想法。你若是嫁给那穆臻言,这辈子就算是毁了……”   大家都没有说的是:若是有一日镇北王府谋反,定然第一个拿雪朦胧祭旗!   这才是帝后极力反对的最重要的原因!   “父皇,母后,儿臣心意已决!”雪朦胧却是油盐不进,她有自己不能说的理由。   这一世,只想护地皇室周全,灭了那狼子野心的穆家。   不管过程多么坎坷,皇帝最后还是妥协,下了赐婚圣旨,派人护送雪朦胧嫁入镇北王府,同时册印穆臻言为镇北世子。   这一消息,传到远在北地的穆臻言耳中,自是震惊不已。   “阿宇不是特意入京求娶公主?如何会这驸马的名头会落在我头上?”穆臻言躺在软塌上,身边美人环绕,捏肩捶背,端茶喂水地好不惬意。   他见侍卫欲言又止,便微微一抬手,让美人退下,慵懒地单手撑额,“怎么回事儿?”   “公子,公主不知为何忽然改变心意,执意下嫁镇北王府,据说还为此同皇上大闹一场。”那侍卫抬眸看了一眼如玉美人,暗暗叹了一句:蓝颜祸水!   他接着道,“公主及笄之礼上当殿对公子表白情意,说是……心悦公子七年。”   穆臻言兴味的眸光闪了闪,一双耀眼的桃花眸灼灼如三月艳丽桃花,熠熠生辉,眼波横生,竟是比女子还妖娆三分。   “心悦我七年?”   穆臻宇起身,尝了一口渐渐冷却的茶水,苦涩之意蔓延,忽地将茶杯倒扣在桌面上,杯口竟然陷入桌木当中,茶水丝毫未泄!   他叹一声,“真是个不小的惊喜!”   雪朦胧一行人一路往北,渐渐离开南方富庶之地,远离繁华之后,也别有一番风情在北地。   送亲队伍浩浩荡荡,前不见首,后不见尾,太子亲自护送,穆臻宇一行人随行左右,是以他一直没有找到和雪朦胧单独说话的机会。   这一日,路经虎狼山,天降大雨,狂风大作之际,山林中忽地冲出几十名山匪,借着熟悉地形的优势,两方交手,一时竟然胶着起来。   雪芮之被侍卫护着,转眼却见几名山匪悄悄攻向了喜轿,他面色一变,正要上前,“保护公主!”   身后山匪如同洪水一般压了过来,将雪芮之一行人包围起来,战斗力强的不似常人。   喜轿旁的侍卫很快被打倒,雪朦胧被人劫走,宫女嬷嬷一阵惊慌失措,大喊大叫。   穆臻宇连忙为太子挡下攻击,低声道,“殿下,虎狼山山匪众多,密林中机关遍布,您不要涉险,我去保护公主!”   穆臻宇飞身上前,一路追到密林当中,见雪朦胧被十多个山匪拉来扯去地调戏,反倒是有意识地缓和了追击的速度,静静等待着时机上前。   雪朦胧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场面,可是也不会如前世一般单纯天真,她被山匪劫持,却不慌不乱,冷静地思考着逃跑的方式,一边儿转移对方注意力,“各位若是求财,何必如此冒险?”   山匪头子伸手挑起雪朦胧的下颌,露出下流的笑意,“我们求财,也求色,这种姿色的美人,我……”   “我要了!”   凭空冒出一句戏言,众人面色一变,忽觉头顶一阵凉意,抬起头的瞬间,树叶扑簌簌落下,又带着刀刃一般凌厉的杀意,吓得几人连忙拔剑去劈,“什么人在这里装神弄鬼?”   一人哈哈大笑,笑声响遍林间,却是如何都不见人影,山匪都在和诡异的树叶子周旋,不意外眼前一道绯色红影一闪而过,下一刻山匪头子刀下的美人就到了另外一人手里。   男子戴着玉白面具,一身绯色长袍,一把血玉折扇,一双凤眸熠熠生辉,单手搂着雪朦胧的纤腰,以折扇挑起她的脸颊,凑近了看,绯色的唇轻轻勾起,“这种姿色无双的美人,我要了!”   “你……”匪首打量一眼有恃无恐的男子,忽地面色一变,“你是……九幽阁主?” 正文 第5章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暗中窥视的穆臻宇面色微微一变,暗恨自己没有早些出手。他本想制造混乱、趁机英雄救美,却被凭空冒出来的九幽抢了风头,顿时气愤不已。   “惊扰了本阁主的美人儿,你们真是该死!”九幽一双凤眸微微眯起,折扇忽地如风般射出,下一刻,方才叫嚣的山贼顷刻间如数倒地,连一声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雪朦胧面色一变,身体不由得僵住,“九幽阁主……你……为何会在此处?”   前世,九幽阁为穆臻宇所用,传说中九幽阁为江湖中亦正亦邪的第一大派,九幽阁主常年覆一玉面具,绯色长袍佩之以白玉折扇,风度翩翩,为人却狠辣无常,杀人于无形之间。   今日,她算是见识了!   九幽忽地扣紧了雪朦胧的腰身,埋首在她白皙脖颈间轻轻一嗅,察觉到她全身紧绷起来的紧张,不由得低笑一声,沙哑的低音炮缠绕着她的耳膜,“公主,怕不怕?”   幽幽的热气喷薄在肌肤上,雪朦胧额头青筋跳跃,身侧的拳头握紧了,面上却是微微笑着,“一个不敢以真面目视人的胆小鬼,本宫有何可怕的?”   九幽挑眉,面具下的表情让人看不清,对上雪朦胧挑衅的眼神,他忽地倾身,薄唇凑近雪朦胧唇间,眼看着就要吻上去,被恼羞成怒的雪朦胧以手挡住,面色不善,“放肆!”   这一句,女儿家的娇羞恼恨,毕露无疑。   九幽毫不在意,湿热的吻落在她白皙细腻的手背上,见她面色铁青,不由得低低笑开,“公主,看到我真面目的只能有两种人……”   雪朦胧挣扎不开,只好警惕地盯着他的动作,防止他再乱来,嘴上敷衍道,“哪两种人?”   “一种,自然是死人!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九幽笑得邪魅,舌尖掠过薄唇,见雪朦胧又紧张起来,他露出一抹兴味的笑意,“另一种,就是我的女人!”   他忽地倾身,将雪朦胧压在树干与他的怀抱之间,幽深的目光落在她面上,欣赏她惶恐眼神下的故作镇定,调戏道,“公主还想看我的真面目吗?本阁主倒是不介意做皇上的乘龙快婿!”   “无耻!”雪朦胧出身高贵,围绕在身边的皆是世家贵公子,风度翩翩的、温润如玉的,潇洒俊朗的、大气豪爽的,皆有之,唯有这般江湖浪荡子,她却是未曾应付过的。   雪朦胧抬腿顶向他小腹,被人轻而易举止住,九幽手指抚过她精致五官,挑眉夸奖,“公主这性格,在下喜欢地紧。”   雪朦胧趁着他不注意,做出无奈愤慨的样子,待他手指滑至下颌处,忽地低头,张口狠狠咬住他手指,如同被惹毛的小狼。   九幽眼眸微深,盯着自己的手指不放,眉心却渐渐隆起,这小公主牙尖嘴利,下口极狠,不一会儿就将他的手指咬出血印子了。   不远处,雪芮之很快带人追了过来,穆臻宇恨恨看了一眼这边的情况,悄然离开林间,装作从未来过。   九幽耳尖一动,见人一走,唇角染上一抹笑意,一指在雪朦胧腰间一点,她忽地不受控制地张开笑起来,自然而然地松开了九幽的手指。   九幽瞥了一眼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指,变态地放入口中尝了尝,看着笑作一团的雪朦胧,俯身在她脸颊亲了一口,被她瞪了一眼,瞬间哈哈大笑,“公主,我们后会有期!”   说罢,林间一阵风拂过,九幽那绯色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雪朦胧笑倒在地,眼底却沁着恼怒的泪珠,瞪着那人离开的方向,暗自咬牙……   待雪朦胧到了北地,已是一个月后。   自从那一日被山匪破坏行程,雪芮之便时刻戒备,亲自守在雪朦胧车驾前,连穆臻宇都无法接近半分。   纵然穆臻宇再有不甘,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雪朦胧进了世子府。圣旨早一步到达北地穆府,是以为了迎接公主,镇北王下令穆臻言搬出镇北王府,独立改建世子府。   镇北王早就携上下老小迎接太子与公主车驾,可是等到雪朦胧都入了宴,却迟迟没有看到穆臻言的身影。   雪芮之早已不悦,“王爷,为何不见世子?”   镇北王有些尴尬,他是个粗人,说话直来直往,方才什么借口都用过了,这会儿眼看着太子和公主都等不下去了,只好恨声道,“殿下恕罪,孽子言行无忌,外出未归,让殿下久等了!”   穆臻宇换了衣裳便前来就座,听到这句话,他蹙眉,诧异道,“父王,今日是太子殿下与公主大驾抵达之日,大哥身为驸马,怎么能不在府前恭候?”   顿了顿,他扫了一眼面色恬淡的雪朦胧,故意犹疑道,“大哥该不会……又在天香楼夙夜未归吧?”   “闭嘴!”镇北王粗吼一声,穆臻宇讪讪闭嘴,眼角却都是得意的笑容。   雪芮之面色不善,语气极度隐忍,“王爷,世子这是何意?莫非我们皇家最宠爱的十一公主还入不了镇北王世子的眼吗?竟然敢下了公主的颜面!”   “太子殿下息怒!”镇北王并无惶恐之色,语气镇定,“本王已经派人去把那孽子抓回来,必然给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赔礼道歉!”   雪芮之冷哼一声,看向雪朦胧之时,又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你自小被娇惯坏了,竟然执意要嫁如此纨绔子,这以后……”   “太子哥哥,你又来了!”雪朦胧忽地抬头,抿唇笑了笑,冲他撒娇,“我与世子许久不见,各有生活,世子未曾干扰我的生活方式,我也不能一来,就对他横加管束!”   雪芮之瞪了瞪眼睛,险些没能保持住风度,“小十一,你莫不是被鬼迷了心窍?”   雪朦胧敛眉,但笑不语。   几人又等了一会儿,镇北王眉心越来越紧,穆臻宇笑意越来越深,雪朦胧一直淡然若素,倒是太子温润的面具最终还是一片片碎裂,猛地拍桌而起,“不等了!小十一,趁着天色尚早,立刻随我回京!这门婚事,不成也罢。” 正文 第6章 世子这不是来了吗?   太子疼惜胞妹,自然不会让她受这般委屈,而镇北王也不见得有多喜欢皇家公主来做他的儿媳妇,是以连意思一下的挽留都没有,冷眼旁观,当真是有土皇帝的架势!   见穆家人这般做派,太子唇角更是冷笑,“北地穆家眼高于顶,怕是还看不上你这个皇家儿媳,你又何苦送上门让人侮辱?”   他拉着雪朦胧出门,镇北王才意思意思地阻拦一下,“太子殿下莫生气,孽子无知,还望两位殿下海涵!”   “海涵个……”一向温润的太子险些都爆了粗口,被雪朦胧拉了拉袖口,这才微微冷静下来,勾出一抹讽刺的笑意,“王爷,既然世子对这门婚事不满意……”   “太子哥哥!”雪朦胧知道兄长和父皇都不愿意她远嫁,又在镇北王府受此侮辱,心中怕是更加不喜,她连忙止住了雪芮之的话头,柔和一笑,“世子这不是来了吗?”   几人面色都是微微一变,顺着雪朦胧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房顶上躺着一个白衣飘飘若仙的男子,白衣墨发,相得益彰。   可是刺眼的是,他怀中还躺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两人推杯换盏,好不自在。   “孽子,你还不给我下来!”   既然人都来了,镇北王也不能当做没有看见,他怒吼一声,险些震碎了房顶瓦片,终于引地那男子回了头:   白衣如雪,容颜如玉,唇色不点而朱,墨瞳深邃如碧湖,五官精致到了每一个细节,只有鬼斧神工的技艺,才能雕刻出这般非人间可有的无上绝色。   “太子殿下,公主殿下,本世子……失礼了!”穆臻言勾唇一笑,温柔地搂着怀中娇媚女子旋转落地,微微挑眉,径直看向震怒太子旁边的雪朦胧,点头微笑,“几年不见,公主殿下愈发光彩照人了!”   雪朦胧对他怀中美人视而不见,步履蹁跹,站在他面前,上下打量一眼,笑意满含深情,“世子,好久不见!”   两人四目相对之间,无形的气息流转,形成了外人都穿插不进去的气场,就连雪芮之想要责怪一句,都无从下口,更别提旁边暗自咬牙切齿的穆臻宇了。   纵然雪芮之万般不乐意,镇北王也不看好这门婚事,可是当事人却无甚意见,顺利办了婚事,迎娶公主入世子府,顺利地……   入了洞房!   “公主今日的美,真教那日月无光了!”挥退了房中伺候的下人,穆臻言挑起盖头,微微弯腰,低头看着如花似玉的新娘子,眸中平静如水,风流的甜言蜜语却是张口就来。   四下无人,雪朦胧勾唇,姿态端庄大方,“世子如此绝色,世间无人能比,便是我一女子,都自惭形秽了!”   穆臻言挑眉,笑得愈发风流倜傥,他旋身坐下,一手搂住雪朦胧的肩膀,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着她脸颊,凑到她唇边,轻声细语,“公主这是在调戏夫君吗?”   雪朦胧敛眉,眸中厌恶尽数敛起,昂首间便是深情笑意,她主动凑上去,在穆臻言唇上吻了一下,蜻蜓点水般,一触即退,“世子,这才叫调戏你!”   穆臻言愣了一下,惊诧只是一闪而过,他很快反被动为主动,倾身将人压下,大红被褥的衬托下,身下的姑娘愈发娇艳若桃花,美若天仙,不惹凡尘。   “公主真是教人意外,几年不见,胆子大了不少!”他俯身,啄了啄身下人的红唇,见她面色不动,甚至连半分女儿家的娇羞之色都没有。   演戏都如此不真诚!   穆臻言轻笑一声,一手挑开她的衣襟,露出精致漂亮的锁骨,他细细吻上去,却是不动声色地在感受她的反应。   雪朦胧在极力隐忍,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她便没有想过能够全身而退,委身人下,不过只是个不痛不痒的开始。   可是对北地穆家的恨深入骨髓,只要想到前世皇族覆灭、宫墙被破、北地大军破城而入的场景,雪朦胧就对北地穆家的人提不起任何好感。   衣衫尽落,冰肌玉肤,两两相望,穆臻言的吻落在她胸口,幽深的眸光却一直落在她面上,见她紧闭双眼,似是隐忍,不觉勾唇,重新覆上她的唇,指尖划过她脸颊,柔声细语,“公主这是在隐忍厌恶,还是佯装享受?”   雪朦胧眉心不由得一松,睁眼的刹那却是忽然张唇咬住他指尖,这猝不及防地动作让两人都是一愣。   穆臻言是意外,是熟悉,僵硬的神色转瞬即逝,可是手指退缩的动作却是下意识的。   这细微的动作,惊讶的表情,却没有能逃过雪朦胧的眼睛,她伸出粉嫩舌尖,轻轻舔了一下,不意外地察觉到那人又是一僵。   “公主,男子可是经不起这般挑逗的……”穆臻言华丽的嗓音陡然变得沙哑,更是勾起了雪朦胧熟悉的回忆。   她猛地寒了眸子,翻身压在穆臻言身上,狠狠咬上穆臻言的手指,一手捧着他震惊之后逐渐了然的面颊,轻轻哼了一声。   指尖再次被咬破,穆臻言无奈地笑了笑,任由她出气。   直到满嘴都充满了熟悉的血腥味,雪朦胧才松了口,狠狠吐出一口血,捏着他鲜血淋漓的指尖,冷笑一声,“世子,这味道熟悉吗?”   那一日,调戏他的九幽阁主,根本就是穆臻言!   人的本能地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她误打误撞地动作,竟然意外识破了穆臻言就是当日的九幽,心中惊讶怀疑,面上却是恼怒非常,做出算账的架势。   穆臻言看着骑在他身上恼怒的女子,笑着将指尖血腥直接蹭在了被褥之上,唇角笑意肆虐,“公主聪慧无双,为夫甘拜下风。要不,今夜让公主在上面?”   这般无耻之人……   雪朦胧脸色微红,恨恨地在他胸口一拧,架势凶悍,“你就是九幽?” 正文 第7章 夫妻情趣   若是如此,前世的九幽阁会为穆臻宇所用,也就能说得过去了。可是穆臻言为何要用九幽阁的身份联合穆臻宇造反呢?   按照身份,就算是需要九幽阁的身份作为掩饰,也该是穆臻宇才是啊!   毕竟,穆臻言可是镇北王与心爱王妃所出嫡子,就算是谋反成功,坐上皇位的也只会是穆臻言!   雪朦胧心中思绪万千,穆臻言却是神色不变,无辜道,“公主忽然公然向为夫告白,还扬言下嫁,即使远在千里之外,为夫也十分不解,故而迫不及待前往京城一探虚实。借用九幽阁主的身份,不过是行个方便……”   雪朦胧不信,“你不认识九幽吗?”   穆臻言不在意她信不信,仍旧是笑,“认识!”见雪朦胧面色一亮,他接着道,“我们一起喝过花酒,抢了一次花魁,他认识我,我不认识他!”   雪朦胧:“……你撒谎!”   穆臻言无辜脸,“他戴着面具,我怎么可能认识呢?那一日着实有些吃亏,早知道我也该戴着面具去抢花魁。所以,我后来学聪明了,一旦不想被人认出来的时候,就模仿他的行头,没想到还挺有用的!”   雪朦胧眯起眼睛,忽地咬住他,“世子可知,调戏公主是什么罪吗?”   穆臻言乐意同她玩这种追逐游戏,抬手勾住她的脖颈,将人拉入怀中,深入地吻她,“夫妻情趣,何罪之有?”   雪朦胧冷笑一声,忽地抬腿,将人一脚踹下床,刁蛮之气不减,“知错不改,罪加一等。”   穆臻言从地上爬起来,雪白寝衣染了灰尘,他毫不在意地拍了拍,笑得风流倜傥,“公主真是无情,用完了就丢?”   两人你来我往地斗嘴,在洞房花烛夜互相试探,打起了嘴仗,穆臻言看似浪荡不羁,说话却是滴水不漏,无论雪朦胧怎么试探,都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反倒是险些被她绕了进去。   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丫鬟焦急的声音,“世子,不好了,月主子忽然腹痛如绞,似有中毒之象!”   穆臻言收起玩笑神色,匆忙披上外衣,就要夺门而出,雪朦胧翻身下床,径直将人拦住,“站住!今日是你我洞房花烛夜,若是你此时离开,明日必然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穆臻言毫无方才轻松神色,脸色冷了下来,“公主,人命关天,让开!”   他推开雪朦胧就要走,被人拦腰抱住,身后那人声音娇软,“至少,我不想让太子哥哥担忧。”   穆臻言身体一僵,眨眼的沉默之间,外面的声音更加焦急,他沉了面色,毅然决然地掰开雪朦胧的手,头也不回道,“公主,我去看看便回。”   这一看,怎么可能还回得来?   雪朦胧冷笑一声,“不必回来了!”   穆臻言脚步微动,手停在门把上,声音有些抱歉,“公主,对不起!”   话音刚落,他的手便被人覆上,雪朦胧握住他手心,同他五指相扣,微微一笑,“我和你一起去!”   穆臻言目露震惊之色:“……”   半晌,他牵住她手心,勾唇,“好!”   翌日一早,太子便听说消息,铁青着面色一路闯进了龙飞月的院子,语气不善,“世子呢?”   雪朦胧穿着得体地协同穆臻言出了卧室,笑意如出一辙,“太子哥哥,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雪芮之二话不说便朝着穆臻言挥拳而去,“穆臻言,你敢这样侮辱我的十一?”   新婚夜,竟然带着雪朦胧来照顾他的小妾?   简直是岂有此理!   穆臻言不闪不避地挨了一拳头,倒是让雪朦胧和雪芮之纷纷愣住了。   看着他脸颊很快青紫起来,雪朦胧这才恍然惊醒,连忙把人拉开一步,“你怎么不躲?”   诚然,她方才是想看笑话,所以才没有及时阻拦太子,但她知道穆臻言武功高强,定然能躲得过啊!   谁想,这人竟然站着不动?   穆臻言冲她温柔一笑,俨然一副好夫君的派头,柔声细语,“昨夜劳烦公主陪我奔走,委实是为夫过错,这一拳,是为夫该承受的。”   雪朦胧敛眉,心中不知道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但是不想让雪芮之担心,便笑着挽着他的胳膊,嗔道,“你傻不傻?我既是世子妃,月侧妃中毒也是我该管的后院之事,本是我分内之事,你又何错之有?”   穆臻言握住她的手,抵在唇边轻轻一吻,“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雪朦胧一脸幸福地靠在穆臻言怀里,温柔又体贴的模样,真真是惊掉了太子的眼珠子!   简直没眼看!   当日,雪朦胧安抚了太子之后,东宫銮驾便要启程回京,太子是一国储君,不能离京太久,如今见木已成舟,雪朦胧心意已决,他除了言辞警告穆臻言一番,也别无他法。   城门口。   镇北王有军务在身,便由穆臻言陪同雪朦胧亲自送太子离开,穆臻言骑在马上,遥遥看着兄妹二人话别,眸中神色未定。   良久,太子銮驾启程离开,雪朦胧饶是再心志坚定,也不由得红了眼眶,“太子哥哥,保重!”   雪芮之眸含热泪,背对着他们挥手,随后一扬马鞭,疾驰而去,溅起一路烟尘无数,迷了雪朦胧的眼,通红不已。   “公主,莫哭!”   穆臻言打马上前,忽地伸手将人捞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嬉笑一声,“出嫁从夫,公主眼中,从今以后,当只有为夫一个才是。”   雪朦胧嗤笑一声,抹了眼泪,回头瞪他,“世子未免太不公平,你光是那后院美人如云,更别提那花街柳巷之中的红颜知己又有几多,怕是平日要看得眼花缭乱了……你,竟要我眼中只有你一个?”   穆臻言眼眸含笑,风流肆意,打马回城,俯身在她耳边轻轻舔了一下,引起她一阵阵颤栗,他很是满意,“纵有美人如云在身旁,从今以后,我心中可只有公主一个。” 正文 第8章 玉夫人出事了   婚后的日子算得上是平静如水,相比较于京城的繁华,北地生活较为枯燥,穆臻言便带雪朦胧去军中见识一番。   军旅之人作息规律,纵然穆臻言性格放荡不羁,入了军营也有铁血硬汉的一面。   看着台上练兵格斗的穆臻言,粉面桃花在一群糙汉子之间,更是人间绝色,连一些士兵都看直了眼,又被穆臻言一鞭子抽醒,红着脸被狠狠操练一番。   雪朦胧捂唇一笑,见穆臻言看过来,冲他挑眉,随后领着丫鬟小九转身离开。   “公主,我们不等世子了吗?”小九是雪朦胧从京城带过来的贴身丫鬟,身怀武艺,为人机敏,平素有些沉默寡言,不似小六那般聒噪,所以她才将人带入军营。   “等他作甚!”   雪朦胧瞥她一眼,打了一个暗语,小九便明了,扬声道,“公主难得入军营见识,当然要好生逛逛。”   两名女子渐行渐远,练兵场上,穆臻言微微扬起唇,想起雪朦胧方才那挑衅的一眼,不由得笑意更深,笑意却不达眼底。   雪朦胧看似按兵不动,暗中却收集北地情报,探查实力,桩桩件件都被穆臻言暗中知晓,他却佯装不知,暗中提防。   他倒是想看看,这公主能翻出什么花样儿?   日暮时分,雪朦胧才带着小九重新出现在穆臻言身边,两人身上染了些烟尘气息,看起来倒是有些滑稽。   “公主去了何处,怎么弄成这般模样?”穆臻言正在看军文,见她进来,连忙起身,抬手为她擦了擦面庞,动作温柔体贴,“这般看着,和管家养得那只花猫倒是挺像的。”   雪朦胧瞪他一眼,面色不善,倒是引起穆臻言轻笑,“这样,就更加像了。”   “军营这么大,我随处走走,好奇军营伙食,所以前去围观了一会儿,就弄成这个样子了!”雪朦胧状似无意地解释几句,见穆臻言不置可否,也不再多言。   “你在看什么?”雪朦胧信步走到案前,刚刚要弯腰去看文书,却有人更快一步,率先抢下军文合上,笑意不减,“公主,军机大事,天机不可泄露!”   雪朦胧的面色及不可见地沉了沉,“我是公主,也不能看?”   方才隐约一瞥,便可见‘京城’、‘太尉’此等敏感字眼,想到前世太尉背叛朝廷,与北地沆瀣一气……   雪朦胧看着穆臻言的眼神愈发不善,唇角笑意更冷,“世子莫非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怕被本公主抓住了把柄?”   穆臻言将公文藏进怀里,然后毫无芥蒂地去搂雪朦胧的腰身,俯首帖耳,“公主莫生气,若你想看,晚上……”   他正暧昧挑逗,忽地帘帐被挑开,来人先是一愣,随后红着脸出去,大声道,“世子爷,府中传话,玉夫人出事了!”   雪朦胧咬牙:“……”   玉夫人又是什么鬼?   这回出事的玉夫人便是穆臻言从天香楼带回来的花魁玉无烟,生的妩媚多情,又极懂烟花之地的狐媚手段,是以非常得宠。   当日九幽阁主同北地大公子为了这花魁玉无烟大打出手,最后穆臻言抱得美人归的风流韵事,在北地流传甚广!   玉无烟在后院一向受宠,可雪朦胧自入府,便备受穆臻言宠爱,两人夜夜春宵,冷落了后院那群女人,自然而然地引起了后院女人的嫉妒。   雪朦胧二人赶回来的时候,月侧妃正带着管家重责小六,彼时小六趴在地上,下半身衣衫都被血染透了,她看到雪朦胧的那一刻,奋力嚎哭,“公主,您要为奴婢做主啊!”   十二和十五两人都会些三脚猫的功夫,此时被府中侍卫死死扣住,两颊都有些红肿,看起来也是挨了打。   雪朦胧面色阴沉,冷冷推开穆臻言的手,上前一步,“小九……”   “是,公主!”脸色同样难堪的小九闻声知命,抬脚将重打小六的侍卫踹开,又将十二和十五解救下来,“带小六去疗伤。”   小九武功高强,侍卫都不是对手,后院女子都躲在一处,不敢去触雪朦胧的火气。   穆臻言冷眼旁观,并不发声。   雪朦胧走到月侧妃面前,启唇,“是你让人动手的?”   在雪朦胧未嫁过来之前,龙飞月是这世子府主事的人,她在穆臻言身边四年,十分得其信任,也是位份最高的一个。   “公主息怒,妾若无证据,也不敢妄动公主带来的丫鬟!”龙飞月本是江湖女子,一身武艺不可小觑,身上自有一股江湖儿女的豪气与狂傲。   雪朦胧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她眸中那三分轻蔑和不屑。   “证据?”雪朦胧反手要甩她一巴掌,龙飞月似乎早有准备,扬手要握住她手腕,唇角冷笑不已。   电光火石之间,小九如同鬼魅出现在雪朦胧身侧,反手一掌击向龙飞月,引得她不得不出手迎战,而雪朦胧不但没有收回手,反倒是顺势狠狠甩出一掌,直中龙飞月左脸。   ‘啪’地一声,不止打在了龙飞月脸上,更是打在了后院女人的心上。   “你!”龙飞月捂住脸上前,欲动手,被小九拦下,“放肆,公主身份尊贵,岂是你一等贱妾可以冒犯的?”   雪朦胧负手而立,扫了一眼躲在穆臻言身后的美人们,冷声道,“都给本宫……跪下!”   美人脸色顿时煞白,纷纷看向穆臻言,岂料郎君无情,笑得无良,“看本世子作甚?公主生气了,要找你们撒气呢!跪着吧!”   “世子,公主教唆身边的丫鬟谋害玉夫人,玉夫人现在还命在旦夕,难道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吗?”   龙飞月率先站出来,面色不善,“就算是公主,也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谋害人命!这里是镇北王府,不是皇宫。”   天高皇帝远,雪朦胧在镇北王府,实际上是个不受欢迎的存在,上至镇北王,下至镇北军每一个将士,都对这个有可能是来自于皇室的奸细,心怀排斥!   雪朦胧冷笑,“你有什么证据,说本宫指使丫鬟谋害玉夫人?诬陷公主,你知道是什么罪名吗?”   龙飞月气势更足,“公主,玉夫人身中火吸之毒,火吸花生在南方,尤其是帝都盛产,而北方却是难见。且,最重要的是,火吸毒乃是大内皇宫的秘药!   管家在小六房中搜出了包裹火吸花粉的绢帕,且有下人指证,今天一早,小六鬼鬼祟祟地从玉夫人花园出来……   人赃俱获,公主还要以权压人吗?“ 正文 第9章 吃一个花魁的醋?   火吸花粉?   北地确实没有火吸花,且火吸花的毒性只能保存三月,过后花粉便失去了效用,所以若是她由京城带来的火吸花,算来这时机刚刚好。   陷害公主——谋害世子爱妾。   这一招,真是挑拨离间给她拉黑的好手段!   火吸花本为观赏植物,在京都只被世家公子小姐当做赏玩之物,可是火吸花粉制成秘毒之后的药性极强,是大内皇宫的秘药,在镇北王府,竟然连一个世子府后院的侧妃都知道?   雪朦胧并没有一口否认,而是等小六上好了药,将她抬到了玉夫人房中,玉夫人还在昏迷当中,裸露的背部插着细密的银针,尖部已经变成了红色……   床头还摆着一盒冰块,散发着寒意。   雪朦胧瞥了一眼冷眼旁观的穆臻言,唇角冷意毕现,“把冰块撤了,搬十个火盆进来!”   房中没有人动,龙飞月挑眉,“火吸花性烈,主火,冰块能压抑火性,公主此举,是要破罐子破摔,当众要了玉夫人的命吗?”   雪朦胧挑眉,眼神不屑,“小九,本宫不喜欢听人指手画脚的,把她的嘴给本宫堵上!”   小九立马上前,府中侍卫和小九拔刀相向,而十二和十五一人一边护着雪朦胧,屋内气氛一时紧张。   龙飞月目光挑衅,“公主,这里是镇北王府,规矩森严,可不是你在皇宫的时候,能够无法无天!”   “哦?”   雪朦胧目光沉了下来,并没有中她的激将法,而是看向坐在椅子上喝茶的男人,眼神淡淡,“世子苦心孤诣地从九幽阁主那里抢来的花魁爱妾,如今生死攸关之际,难道您就不着急?”   穆臻言话里有话,“公主难不成是因为吃了一个花魁的醋?”   吃花魁的醋,所以下毒暗害玉夫人?   雪朦胧忽地轻声笑起来,颇有一种毛骨悚然的味道,“就算我承认,你信吗?”   穆臻言对上她渐渐幽冷的目光,倏然起身,将人搂进怀里,低头蹭了一下她粉白的额,触及皮肤冰冷的温度,不由得蹙眉,伸手捧着她的脸蛋,“怎么这么冷?”   难不成是被气的?   世子大人眼神沉沉,“还愣着干什么,公主说的话你们没有听到吗?”   穆臻言待人温和,为人不羁,鲜少这般疾言厉色,下人连忙将冰块撤掉,匆匆生了火盆过来,时值夏日,这般动作,委实让人惊掉了下颌。   房中温度骤然上升,寻常人都湿了衣衫,而雪朦胧全身舒爽,凉意遍布,皆因穆臻言站在她身后,与她五指相扣,源源不断的凉意渗透过来,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雪朦胧自然是会解火吸花之毒的,但是解毒之法隐秘,所以屋内只有他们两人在,就连小九都守在了外间。   见玉夫人面色转红,隐约有转醒之态,穆臻言才笑着开口,“公主打算如何为自己脱罪?”   雪朦胧收回手,手心有一抹血痕,她却浑不在意,抬头看他,“本无罪,何须脱罪?”   她将将要站起,小手却被人握住,穆臻言低头,细心为她上药,眉眼间都是温柔认真的味道,让人看不清这到底是在做戏,还是假戏不小心做了真?   “公主金枝玉叶,可不能在我眼皮子底下伤了分毫。”穆臻言给她包扎好,目光落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身上,眼神凉了几分,“至于玉夫人,自作孽不可活!”   雪朦胧这下倒是诧异了,“你早就知道?”   穆臻言没有回答她的话,却是拍了拍手,扬声道,“都进来吧!”   龙飞月见穆臻言搂着雪朦胧亲昵的模样,面色及不可见地沉了沉,转而担忧道,“世子,玉夫人的毒……”   “她的毒无碍!”穆臻言站起身,声音却是冷了下来,“倒是你,该给公主赔礼道歉!”   龙飞月一惊,“世子,公主纵然身份尊贵,可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总不能让玉夫人白白受了罪吧?”   雪朦胧嗤笑一声,语气染了几分不屑和傲慢,“自然不会让玉夫人白白遭罪,折腾自己一回!”   她抬手将玉夫人身上的银针一根根拔除,然后全数砸到了龙飞月身上,在她发难前,斥责道:   “正因为这火吸花是皇宫秘药,所以下毒的人只知道中毒之兆,却不知道解毒之法。以阴阳相克之道、弄了冰块来缓解毒性发作的时间,而且一整天都没有喝水……”   雪朦胧走到桌前,掀起茶壶,里头干净地连一滴水都没有。   可是穆臻言刚刚喝过的茶杯里却是泡好的龙井,香气四溢,那本就是做给旁人看的。   “火吸花遇茶水毒性加倍,中毒之人立刻便会必死无疑。可玉夫人却能撑到我们赶回来,这是不是个奇迹?”   穆臻言忽地笑了一声,对雪朦胧投去赞赏的眼神,被雪朦胧漠视,“玉夫人身上的银针所扎穴位封住了她的奇经八脉,是为了抑制毒性发作,她唇瓣干涩,显然很久未曾饮茶,可是那冰块却起了反作用,加剧了毒素运行……”   雪朦胧忽地站到床前,袖子中寒光毕现,“与其死于火吸花的折磨,不如本宫给她一个痛快!反正这锅本宫也背定了!”   所有人都被雪朦胧这一疯狂举动惊住了,龙飞月惊呼一声,“公主,你是要杀人灭口吗?”   这句话恰好成了催化剂,让床上昏迷的玉夫人再也沉不住气,猛地睁开了眼睛,飞快向后躲了一下。   满室鸦雀无声!   穆臻言无奈摇头,丝毫不惊讶,他转身看向床上的女人,声音依旧柔和,“玉夫人,若是你想睡下去,或许公主会圆了你长睡不醒的愿望!”   雪朦胧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龙飞月也知道自己被利用了,故而瞪着床上刚刚假装昏迷的玉无烟。   果然,玉无烟缓缓睁大了眼睛,唇色雪白,“世子,妾……妾也是刚刚才苏醒,多亏了公主以血……”   话刚刚出口,玉无烟陡然捂住了唇,只听得雪朦胧冷笑一声,嘲讽道,“真是愚蠢,你既然刚刚才苏醒,怎么知道本宫是如何救你的?”   解毒本不需要她的血!   一切,不过是个局,比的就是耐心和毅力!   显然,玉无烟道行太浅!   “陷害公主,罪无可赦,念在过往的情分上,本世子饶你不死!”穆臻言仍旧是笑着,笑意不达眼底,“立刻把玉无烟逐出世子府,从此以后,死生都与世子府不想干系!”   过往的情分上?   雪朦胧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甩袖离开,只留下了一句,“小六的伤,本宫等着世子给我一个交代!” 正文 第10章 惊艳到了   房中,小十五面色不佳,“公主,您为何要轻易饶了那玉无烟?火吸花乃是皇室秘药,她又从何而来?这背后,根本就是镇北王府的阴谋,故意冲着公主您来的,您为何不追究到底?”   “追究又有何用?”雪朦胧嗤笑一声,“世子摆明了要袒护他的红颜佳人,若非是本宫有证据,而玉无烟又太蠢、露出了许多破绽……呵!今日他只怕会冷眼旁观,任由本宫被陷害。”   十五一惊,“世子早就看出玉无烟在做戏了?还是,这件事本就是世子……”   雪朦胧瞪了她一眼,十五乖乖闭嘴,眉眼间却是忧心忡忡。   “至少,火吸毒不是他下的……”   雪朦胧叹气,火吸花之毒只有到过皇宫的人才有可能拿得到,且那毒性只有三月,按照时间算来,除了她,还有那人可以拿得到了。   她咬牙,“镇北王府危机四伏,我们处在箭靶的位置,更要处处小心,谨言慎行!”   三人异口同声,“是!”   屋顶上,一名黑衣人乘风而去,落在了镇北王府后院,穆臻宇听罢暗卫的禀告,眸中露出诧异神色,“她竟然这么快就看出了破绽,还如此应付自如……”   此事本是他暗中推波助澜,此刻却反被雪朦胧反击的手段惊艳到了!   穆臻宇摸了摸下颌,笑得意味深长,“看来,皇帝选择十一公主下嫁镇北王府,的确有他的道理!”   暗卫却是禀告了另外一件事,“公子,玉无烟被世子暗中带走了!”   穆臻宇眸色微凉,嗤笑一声,“公主能猜到这背后有我在掺和,你以为他就猜不到?我这个大哥,看着浪荡不羁,实际上……呵!玉无烟这个蠢货,用不着放在心上,就算是把我供出来,穆臻言又能拿我如何?”   这么多年,他处处挑衅,穆臻言又有哪一次是敢和他正面对上的?   暗卫风行犹豫道:“公子……现在玉无烟失败了,世子想必已经盯上我们,那边的事情,还要继续吗?”   “不但要继续,还要加快速度!”穆臻宇勾唇,笑意冷凝,“这一次,好戏必须进行到底!”   龙飞月亲自向小六道歉,又被雪朦胧一番为难,心中暗自记恨,她日日对穆臻言耳提面命,要堤防雪朦胧,可是对方总是一笑置之。   “飞月,你莫要同她作对!”穆臻言神色浅浅,眸中染着淡淡的宠溺,“若非你妄自动了她的丫鬟,她也不会与你为难!”   按照龙飞月的警惕和智慧,怎么会看不出玉无烟中毒一事根本就有猫腻在其中?   她不过是故意视作不见,想要给公主一个下马威罢了!   被他幽深的眸子盯着,好似剥开了她暗黑内心一般,让她难堪地想要立刻逃离。   龙飞月不甘,恼羞成怒之下失了态,“世子,十一公主暗中打探镇北王府和京城来往,且还多次让人潜入军营,这些事情您明明知道,为何要故作不知,还对她宠爱至此?”   “你怎么知道的?”穆臻言面上的笑意不复存在,眼神凉薄,“你不是说过,不会再入小西楼吗?”   龙飞月一时失言,再解释已经来不及,脸色也冷了下来,干脆承认,“世子,我是为了你好,公主嫁入镇北王府,分别是皇家阴谋,您既然知道,为何……”   “飞月,当初我便说过,你若是入了我府中,便不能再和小西楼有半分瓜葛。”穆臻言却对她的话充耳不闻,脸色一沉到底,“如今,你是否想离开世子府了?”   龙飞月踉跄一下,震惊道,“世子,你明知我并非此意!”   见穆臻言冷峻不言,薄情至极,她眸中忧伤,忽地扑进他怀里,双手紧紧环在他身侧,哽咽道,“我早已家破人亡,小西楼本是伤心地,我怎会再回去?那里会让我想起阿沅……”   ‘阿沅’两字,如同打开记忆牢笼的开关,让穆臻言眸色怔忡,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抬起,环住她肩膀,音色沙哑,“飞月,够了!”   他敛眉,掩去沉痛之色,声音转为柔和,“下不为例!”   龙飞月依在他怀里,乖巧点头,却忽然道,“世子,玉夫人被你暗中带走……所以,世子本是打算利用玉无烟来对付公主的吗?”   穆臻言听她态度忽然转变,心中便觉不好,抬手推开她,眼角余光便扫到雪朦胧亭亭玉立地站在了窗外,眼神冰冷。   穆臻言嘴唇动了动,“公主……”   雪朦胧并未动怒,反倒是轻盈地笑了起来,“世子果然好手段!”   雪朦胧并未和穆臻言当面撕破脸皮,然却和他开始冷战,一连半月不准他再入房门。   后院的女人自然欣喜若狂,穆臻言日日饮酒作乐,花街柳巷地好不自在,每晚过来雪朦胧房门前例行公事地报个道,然后再面不改色地搂着美人离开,快活极了!   北地都传遍了:公主新婚初嫁,善妒不容人,毒害玉夫人不成,又把人赶走,现在惹怒了世子,彻底失了宠。   雪朦胧听着外头的传言,兀自冷笑,“何须理会这种无稽之谈?”她看了一眼窗外月色,眉心忽然拢起,“小九出去打探消息,怎么还没有回来?”   这几日镇北王一直住在军营,暗中有消息称:他在秘密招待贵宾!   雪朦胧派小九出去打探消息,过了五更却还没有见人影,心下有些不安。   话音刚落,窗户忽然被推开,一身夜行衣的小九踉跄着跌入房中,捂着胸口的手指间都是鲜红的血迹。   雪朦胧连忙让人关窗,把她扶到床上,“小九!快去拿药!”   十二匆忙拿了药过来给她疗伤,雪朦胧脸色难看,“被谁发现了吗?”   小九摇头,面色凝重,半晌才虚弱开口,“公主,奴婢刚潜入军帐附近,遇到了一名刺客,这伤是拜对方所赐!”   雪朦胧松了一口气,“没有被镇北王认出来便好!”   她心下有些不安,小九武功高强,能将她重伤至此的人不多,那名刺客是干什么的呢?   若是他去军营,是为了行刺……   雪朦胧面色一变,刚刚要说什么,外头忽然灯火大亮,侍卫挎刀而来的脚步声重重叠叠,“镇北王遇刺重伤,全城戒严!”   果然……   镇北王遇刺了!   那人,是冲着镇北王去的,还是冲着她来的?   雪朦胧吩咐小九换好衣服、又上了妆,掩饰苍白的面色,叮嘱道,“你受了伤,若是被发现,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先离开世子府养伤……”   小九还没回话,门忽然被敲响,男人冷厉的声音响起,“公主,王爷遇刺,请您跟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