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仗剑休夫   “我要去天牢见我父亲和兄长。”洛筝冷冷地道。
  
  即位已有三年的永昌帝秦恒静静地看着他的皇后,立在他面前的女子依旧是一身如火的红衣,但那双美丽凤眼中的寒意却比她那冷冷的声音更要冷上三分,看得人心中生寒。
  
  永昌帝不动声色的移开眼,目光重新落在摊在他面前案上的奏折上,淡淡地道:“朕昨日已允你去看过他们了,这本就已经逾矩了,你身为一国之母,更当谨守本分,不该做的事便不要去做。”
  
  洛筝那双原本盈满寒意的凤眼此刻满是讥嘲,看了一眼立在永昌帝身旁的杜贤妃一眼,“我这皇后想来也没两天当头了,还有什么本分规矩好守,更何况,我去看自己的亲爹亲兄长也是不该做的吗?怎么孝道到了我这一国之母这里就成了不该做的事了呢?”
  
  永昌帝深吸一口气,沉着脸道:“他们已是乱臣贼子,有违国法,你不要分不清轻重。”
  
  洛筝反将头一昂道:“法外还有人情,我身为人女,做不到视父兄囚于天牢之中,每日食那馊腐之物。我只是来跟陛下说一声,若是陛下不准的话,只管命人拿了您的青璃剑到德方殿取了我的项上人头便是。”
  
  说完,也不待永昌帝发话,连礼也不行一个,便径自转身而去。
  
  气得杜贤妃在她身后暗啐了一口,忍不住道:“圣上,请恕妾大胆说一句,皇后娘娘也委实太过了些,在陛下天颜面前竟然如此无礼。陛下——”
  
  “够了,给朕滚出去。”永昌帝忽然暴喝一声,看着贤妃浑身瑟缩灰溜溜的退了出去,再想到方才洛筝的傲然无礼,心中犹自火大,一把将案上的奏折全都扫到了地上。
  
  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永昌帝更觉心中烦躁不已,独坐在一边生闷气,候在门外的太监宫女见天子面色十二分的不好,不得天子召唤哪里敢进去收拾这一地的散乱,只在心里暗叹,这半年来圣上的脾气似乎是越来越暴躁易怒了。
  
  待稍稍冷静下来,永昌帝想起一事,略一沉吟,便唤了他的贴身太监王福贵进来,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叮嘱完毕,方才提高声音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速去为朕办妥,不得有误。”
  
  慌得那王福贵急忙领旨出门,他前脚方走,后脚从那门槛上又跨进来一只纤纤玉足。
  
  只听一个温柔的好似春风般的声音道:“哎哟,这是谁惹圣上龙心不悦了,怎的发了这好大的一场脾气,洒了这满地的折子。”
  
  永昌帝见是他的贵妃周氏来了,却仍旧臭着一张脸,不悦道:“你怎么来了,不在寝殿里好生养胎。”
  
  周贵妃一手扶腰,一手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温温柔柔地道:“谁让妾和圣上心有灵犀,知道圣上这会子心里不快,便赶着要来做圣上的解语花呢!圣上便是不看妾的薄面,好歹也给妾腹中的皇子几分面子,若是圣上再这般黑着脸,妾怕会吓着皇儿呢?”
  
  这一番柔言软语里偏又透着三分女儿家的娇俏可人,纵是永昌帝再面沉如水,这样的软语娇言入到耳朵里,那绷紧的面皮也不由得略松了几分。
  
  周贵妃是惯会察言观色的,见永昌帝面色缓了几分,忙上前几步,拉了他手放在自已的腹部,撒娇道:“圣上可觉到皇儿在动,他这是想他父皇了呢。”
  
  眼见得满室戾气渐消,渐有温馨旖旎之感,忽然一个内侍匆匆走到门前道:“启禀圣上,小奴有要事禀告。”
  
  永昌帝不悦道:“又有何事?”
  
  那内侍瞥了一眼周贵妃,正在犹豫,忽听一个声音道:“还是我来告诉陛下好了。”
  
  只见洛筝一把推开那个内侍,大步走进门来,一双凤目血红血红的,直欲喷出火来,也顾不得周贵妃还偎依在永昌帝身侧,指着永昌帝的鼻子骂道:“秦永之,原来你竟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无情无义之人!”
  
  永昌帝从小到大还从不曾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勃然大怒道:“洛筝,你又发得什么疯?朕的名讳岂是你可以直呼的吗?”
  
  洛筝凄然惨笑道:“我发疯?我到是真恨不得疯了才好,我父兄到底犯了什么错,陛下就这样的不肯放过他们,非要赶尽杀绝不可,已经将他们下了天牢还不满足,一定要致他们于死地?当年若不是我父兄鼎力相助,这把龙椅也不会轮到陛下来坐,可陛下就是这么狡兔死,走狗烹的?就是这么对待助你夺位的有功之臣的?就是这么对你的岳父大人的?”
  
  永昌帝气得额头上的青筋都快要跳出来了,“你又在胡说什么,朕何时说过要他们性命,便是他们犯下谋逆这等大罪,朕也只不过是把他们先在天牢收押。”
  
  洛筝缓缓的举起双手,让先前遮盖在手上的袖子下滑,永昌帝这才看见她笼在袖中的双手竟然十指沾满了血迹,那血竟然有些发黑。
  
  洛筝缓步逼进,将那一双血手伸到永昌帝眼前,大颗大颗的眼泪滚滚而下,哽咽道:“那陛下以为我手上这些血迹又是何人的呢?我再想不到你竟会这样的卑鄙无耻,想来你也自知理亏,不敢明公正道的问我父兄的罪,竟然在我带给他们的饭食中下毒,竟然,竟然借着我这个女儿的手,毒死了我的亲生父亲和同胞哥哥,秦恒,你真是好狠的心啊!”
  
  洛筝一面说,一面想起方才父兄毒发,呕出来的全都是黑血,那么多的血不停的从口中喷出,而她用手怎么去捂都捂不住。
  
  永昌帝面上闪过一抹惊讶,“你说什么,洛将军父子竟然中毒身亡?”
  
  见他到了这个地步还要装模作样,洛筝心中的怒火顿时又熊熊燃烧起来。
  
  洛筝如今最恨的便是永昌帝的虚伪,想她为后三年,竟然再也没怀过孕,一查之下才知他为了不让她有孕,竟在她喝的茶里下了避子的药。
  
  她当时一气之下便冲到他的明安殿跟他大吵了一架,既然不想让她有孕,不来和她同床便是,做什么每逢初一十五的便来和她同床,一边却给她吃避子药。
  
  真真是虚伪透顶,她向来是直来直去,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最是骄傲得紧,最后直接丢下一句:“圣上以后不必费心再给我下那什么药了,以后我的德方殿再不欢迎圣上前来,这样岂不干净利索,一了百了。”
  
  洛筝只觉得对自己的丈夫失望透顶,她一字一顿缓缓道:“秦恒,你这个样子真叫我觉得恶心。”
  
  永昌帝强压住心头的怒火,“朕念你方历失亲之痛,纵然言语放肆,朕暂不和你计较,但事关朕之清誉,朕再说一遍,朕从没有想要你父兄性命之意,那毒不是我命人下的。”
  
  也许是愤怒到了极致,洛筝反而慢慢冷静下来,一字一句地道:“秦恒,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我最瞧不上的便是你的虚伪,堂堂天子,一国之君,竟然敢做不敢当?自我父兄被下狱之后,我德方殿里的人便全都被换成了你的人,我的一举一动,一饮一食全都在你的监视之下,我为我父兄所备的饭食也全都是经由你派的人之手,若不是你命人下的毒,还能有谁?我问你,还能有谁?”
  
  永昌帝忽然觉得自己竟无言以对,因为洛筝和她父兄身边的人的确全都是自己派过去的。
  
  “朕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朕再说一次,毒不是朕命人下的,朕会彻查此事,还你一个公道。”
  
  洛筝冷笑道:“便是查清了又如何,我的父亲,我的兄长还能再活过来吗?公道?在陛下的眼里若还有公道二字,我父兄又怎会蒙冤下狱?什么我父兄犯了谋逆之罪,别以为我不知道圣上自编自导的这一场好戏?若不是圣上派人手持你亲笔所写的密令说是燕王逼宫谋反,急令我父兄带兵入宫救驾,我父兄怎会堕入你的奸计里,反被诬以带兵入宫,意图不轨?”
  
  这一次永昌帝彻底的无言以对,因为洛将军父子确实是被他设计陷害的。原因无他,只因身为皇后之父,手握重兵,又是助他登上帝位的大功臣,以皇族宗亲为主的匡正署已经多次上书请他严加防范,他实在是不能不防。
  
  大秦王朝至今才传了两位皇帝,建国不过十几年,其实认真说起来,这天下并不是秦恒的祖父秦□□秦成打下来的。当时先朝覆灭,中原大乱,群雄并起,异族趁机入侵,占了大半江山,混战了几十余年,才被一位英雄柴雄率领一众好汉将士,打退了入侵的各路异族,一统天下。
  
  可惜柴雄福薄,方建了大周登基为帝没几年就一病不起,他娶的皇后秦眉正是□□秦成的同胞姐姐,于是□□就老实不客气的从方才九岁的侄儿皇帝手里把龙椅给夺了过来。
  
  许是因为这样才登上的帝位,又因为秦眉在独子不明不白死后曾发下毒誓诅咒秦家这帝位怎样来的,便会怎样失去。所以老秦家一直对握有兵权的后族外戚防范甚深,便是永昌帝秦恒他自已的生母也是因其手握重兵的父兄之故被废了皇后之位,贬为庶人。
  
  在皇位和权力面前,一切的翁婿之情、骨肉之情还有夫妻之情又算得了什么呢?洛筝有些自嘲地想,更何况,自已和秦恒之间只怕连夫妻之情也是没有的,所有的,只是自已剃头挑子一头热的一厢情愿罢了。
  
  “若早知今日,当初我便不该嫁你。”洛筝恨声道,她凝目看着秦恒,看着这个她不顾父亲反对,一意孤行自已挑中的夫婿,心中简直是悔不当初,无比悔恨。
  
  永昌帝听了这句话,更是冷笑一声,“难道当时是朕求你嫁给朕的不成?当初若不是你死皮赖脸,不顾廉耻死活要朕娶你,朕又岂会娶会娶你这等泼妇?”
  
  洛筝拿衣袖抹去脸上的泪痕,昂首道:“不错,我自幼随父亲在塞外草原长大,没读过什么《女四书》、《女则》,是不如帝都的名门贵女们知道什么三从四德,晓得要贤淑恭谨,贞静和顺。既然你这般不喜欢我这等如草原女儿般的野性子,当初我问你是否有心上人时,你干吗说没有,我这才求先帝下了赐婚旨意。若是你当时说一句你有心悦之人,我才不会上赶着要嫁给你?”
  
  永昌帝冷冷地道:“朕当时确实没有心悦之人,朕只是实言以告。”
  
  洛筝本以为自己早已经出离愤怒了,可听了这句话,仍是气的浑身发抖,听他这意思,分明是在说自己太无能,嫁给他四年竟然连丈夫的一颗心都拢不住。
  
  她举目四望,看见壁上挂着的那把永昌帝平日惯用的青璃剑,立时便冲过去一把拿了下来,拔剑出鞘,剑尖直指着永昌帝,吓得周贵妃尖叫一声,瘫软在地上。
  
  永昌帝倒是面色不变,纹丝不动,“怎么,你竟敢弑君不成?”
  
  “怎么不敢?”洛筝一剑斩去,剑风划过,不但将永昌帝的束腰玉带一剑斩断,就连他身上那件龙袍也给划开了个大口子,若不是永昌帝急退了一步,只怕就要被开膛破肚了。
  
  洛筝恨声道:“我真恨不能剖开你的胸膛看看,到底是有多黑心烂肺,若不我父亲临终有命,不许我为他报仇弑君的话,我真恨不得一剑结果了你这狗皇帝。可惜我父亲一片忠心,最终竟然落得含冤莫白,凄然惨死的下场。”
  
  永昌帝皱眉道:“既然你不打算弑君,那还拿着这把剑做什么,不怕吓着别人吗?”
  
  洛筝轻蔑地看一眼缩在地上抖成一团的周贵妃,想到自已在秦恒逼宫夺位时帮他挡的那支暗箭,离自己的心口只差着那么半寸,险些便要了自已的小命,纵然自己最后侥幸逃得一死,但是腹中刚满两个月的胎儿却是流掉了。
  
  “怎么,圣上是怕吓着您的贵妃娘娘吧,哼,谁说我拿这把剑是唬人玩的。”
  
  洛筝说完,哐啷一声将剑鞘丢到一边,左手将头上的几枚发簪拔下,螓首轻晃几下,便将乌云般的发髻散成一头几如瀑布般的青丝,她一把挽过那满头青丝,右手横过剑来,那青璃剑本就削铁如泥,只轻轻一划,便已斩落满头青丝。
  
  洛筝毫不留恋地将手中的青丝往地上一掷,冷然道:“我倒是想写一封休书给圣上,可惜我朝律法从来只有男子休妻,却无女子休夫之说。不过我从小在塞外草原长大,草原上的鄂温族女子敢爱敢恨,若是自已的夫郎有负于已,便会割发断情,以示情断爱消,从此再无瓜葛。我洛筝今日便以此断发为凭休了你,从此往后,我与你情消爱断,恩断义绝。”
  
  缩在地上的周贵妃听了这一番话,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打永昌帝的脸啊,堂堂一国之君,万人之上的帝王天子竟然被一个女人给休了?
  
  永昌帝秦恒也再料不到他这个结发之妻竟然如此胆大妄为,不知尊卑礼法,气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怒喝道:“来人,还不把皇后给我押下去。”
  
  “何必那么麻烦呢?”洛筝忽然莞尔一笑,左手直接握住了那把青璃剑的剑刃上。她手上本已沾满黑血,此时剑锋划手,顿时又有一滴一滴的鲜血滴将下来。
  
  永昌帝色变道:“你要做什么?”
  
  洛筝将右手也握在剑刃上,云淡风轻地道:“我父兄因我而死,我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话音未落,双手一送,便将那把青璃剑的剑锋准确无比的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她看着永昌帝有些呆愣的眼神,轻轻吐出她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我以我的命、我的血起誓,愿我洛筝此后生生世世再不与君相见,永-与-君-绝!”
   正文 一喜一忧   洛筝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好半晌,只觉脑中闪过无数画面影像,这才缓缓记起来曾经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些事,有天真欢快不识愁滋味的少女时期,更有嫁为人妇之后那简直不堪回首的惨痛经历。
  
  那么自己此时又是身在何处呢,莫不是已到了冥司鬼城?可是这冥司的床帐怎么和她未出阁前在家中所用的看起来那般相像呢?
  
  一个有些熟悉的嗓音在帐外唤道:“小姐,该起来了呢,昨晚上小姐不是说今天一早要陪将军去皇宫大殿参见圣上吗?若是再不起来,可就晚了!”
  
  洛筝猛的翻身坐起,一把掀开床帐,正对着她笑的那个小丫鬟不是贴身侍候了她十几年的阿花又是谁?
  
  只见阿花笑嘻嘻地道:“小姐,你总算肯起来了,奴婢侍候你梳洗吧。”
  
  洛筝呆了一呆,然后突然跳下床,连鞋顾不上穿,就跑到了镜子前,铜镜里那张脸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自己旧日容颜,正是二八年华青春好颜色。
  
  阿花被她吓了一跳,慌忙把鞋子给她送到脚边,“小姐这是怎么了,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就先跑来照镜子,小姐还是赶紧梳洗吧,不然将军该催了……”
  
  洛筝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任由阿花侍候她梳洗,心里却在疑惑,难道是时光倒转,我竟是重活一世不成?
  
  等好梳妆完毕,洛筝是既有些不敢到前堂,又恨不能快些奔到前堂看看爹爹和阿兄是不是也如她一般重生了,还好好地活在这世上。
  
  看见父亲那熟悉的面容的一瞬间,洛筝的眼泪就夺眶而出,再也忍耐不住,扑到父亲的怀中,泪落如雨。
  
  倒把她父兄二人吓了好大一跳,奇怪道:“筝儿这是怎么了,往常再是爱说爱笑不过的性子,怎么这一大早起来倒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洛筝怎好说出实情,急忙擦掉泪水,只好半真半假地道:“我昨晚做了个噩梦,梦见爹爹和阿兄都不要我了。”
  
  她哥哥洛簧一听就笑了,“咱们家阿筝天不怕地不怕,既美貌无双,又聪明能干,连柔然的可汗都能手到擒来,这般漂亮厉害的亲妹子我这个做哥哥的怎么舍得不要呢?”
  
  便是大将军洛威也忍不住嘴角带出几分笑来,“阿爹最疼的便是你了,我便是把你哥哥丢了,也断不会丢下我的小阿筝的。”
  
  洛筝强忍住泪意,是的,这一世,她绝不会让父兄再蒙冤惨死,绝不会让他们再丢下自己,他们一家三口,一定要好好的在一起,尽享天伦。
  
  洛威又好生安慰了女儿几句,看看时辰不早,道:“好了,咱们还是快些入宫吧,若是迟了可不好。”
  
  坐在入宫的马车里,洛筝忍不住双手合什,把所有的神灵都拜谢了一个遍,感谢上苍不但给了她一个重生的机会,更是感谢上苍让她的父兄还好端端的出现在她面前。想来定是老天也看不过她洛氏满门一心忠君爱国,却受此莫白之冤,含冤枉死,故而拨转乾坤,给他们一家重活一世的机会。
  
  团团拜谢了众神一遍,洛筝忽然又些郁闷,虽然能够重活一世是天大的好事,可是既然重生,为何不重生在更早一些时候,偏偏却是今天,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今天是她因生擒了柔然可汗,得蒙天子金殿召见的日子,也是上辈子她第一次见到那个死渣男秦恒的日子。
  
  若是再早一些重生的话,她绝对不会为了要学花木兰,扬女子之威名,让她父亲把她生擒柔然可汗的大功劳给报上去,宁愿让她哥洛簧替她领了这个功劳,也不要去金殿之上大出风头,遇见那个前世命里的魔星。
  
  洛筝深吸一口气,不由得握紧双拳,暗下决心,既然上天垂怜,给了她重来一切的机会,纵然不可避免要再见到那个虚伪透顶的死渣男,但她再也不会和那个死渣男有任何瓜葛。这一次她一定听从父兄之命,擦亮眼睛给自已觅得一个一心一意的良人,最重要的是一定要保父兄一世平安。
  
  到了大明宫,洛筝因无任何命妇的封号,便先立在殿外等候,待得听到内殿中司礼太监高声宣她觐见,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朝殿中行去。
  
  虽然前世已经经历过了这一遭,但是此番重来一遍,洛筝反倒还不如上一世镇静从容,那时的她还有心情不时的偷瞧一眼这大明宫正殿是个什么模样,但是此时的她,一颗心怦怦乱跳,又慌又乱,需得她花十二分的力气竭力镇定,逼着自已目不斜视,只管低头盯着地上纹着彩绘吉祥图案的一块又一块方砖,才能勉强做到不朝某个方向去看上一眼。
  
  “臣女洛筝见过吾皇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洛筝走到大殿正中,跪下叩首道。
  
  其实她还可以再往前走上几步的,只是她实在是不愿和那个死渣男再挨近一步,若是可以,她真是恨不得能离他越远越好。
  
  “平身,你父亲说那柔然的可汗乃是被你擒住的?”永定帝高坐于龙椅之上,语音平淡,叫人听不出喜怒。
  
  “臣父所言句句属实。”
  
  永定帝似有几分不信,“你一个闺中女子,又在韶龄,如何能是那五大三粗正值壮年的柔然可汗的对手?”
  
  洛筝心下略安定了几分,因为永定帝问她的这几句话跟上一世完全是一模一样,看来,老天真是待她不薄,竟让她一个人又重生了一回,既然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她都已经知道了,那便自然可以趋吉避凶,再不会重蹈覆辙了。
  
  许是心里有了几分底气,洛筝很自然的便抬头笑道:“不能力敌,便当智取。论武力小女自是打不过那番邦的蛮汉,但是论脑力,他却不是我的对手,想要乔装成个小兵混过去,却被我看出他的破绽,并不说破,只当被他哄过了,突然回身先一箭射伤他的腿,再射伤他的马,看他还怎么跑。”
  
  她这番话说的自信又骄傲,还透着几分少女的天真狡黠,就连永定帝长年呈八字形下撇的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了几分,又问她道:“你小小年纪便跟着父兄上阵杀敌,还是个女儿家,心里便不害怕吗?”
  
  洛筝昂首道:“昔有花木兰替父从军,古时商王的王后妇好便是个大将军,可见女人行军打仗,上阵杀敌,古已有之,她们做得,我为何做不得?”
  
  其时因大秦立国未久,之前又异族入侵,久经战乱,因此女儿家所受的束缚并不如后世那般严苛,也算小有地位,也因为洛筝自小长在塞外又上阵杀敌,特别还立了大功,倒也并没多少人说她不守妇德,反倒争相赞她是女中豪杰。
  
  但当着当今圣上、满朝文武,她这话中语气还是略有些放肆,听得她老爹在一边拿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可是洛筝却知道,永定帝听了她这一番话,不但不会生气,反倒还会赞她一句,“果然是虎父无犬女。”跟着又赐下天大的恩典来,要封她为郡主。
  
  上一世她没要这个郡主的封号,用永定帝对她所有的封赏换了一道圣旨。
  
  她从小在塞外草原长大,极是羡慕草原儿女于婚嫁一事上的自由随心,哪里要什么媒妁之言,更无需父母之命,只凭自己喜欢,若是喜欢上了某人,便去跟他或她大胆表白,只要对方答应了,那这婚事便算是成了。
  
  因些她当日便在金殿之上求永定帝许她自主择婿,凡□□未婚男子,只要她看上了,若无婚约在身,亦无心仪之人,便求圣上为她赐婚。
  
  永定帝惊讶之余,倒也答应了,她当时还洋洋得意,等到利用这道圣旨终于如愿和秦恒成婚之后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真是有先见之明,现在想来,何其愚蠢!真真是自已挖了一个坑把自己给埋了进去。
  
  这一回,洛筝是再不敢相信自个看男人的眼光了,这婚姻大事,多听听父母之命还是有好处的,她不听老人言,可不就吃亏在前世吗?
  
  于是这一回洛筝几乎是一秒也没有犹豫的就跪下谢主隆恩了。
  
  “平身吧,只是赐你个什么名号为好呢?”永定帝沉吟片刻,有些拿不定主意。
  
  “父皇,儿臣倒是想到一个极好听的名字——‘华音’,华音郡主,不知父皇觉得可好?”立在丹陛之下左侧第二位的皇四子燕王秦恂朗声说道。
  
  洛筝父女俩却齐齐开始皱眉头。洛筝今年正是年方二八,十六岁的芳龄,按着大秦朝的风俗,女子一到了十五岁便要行及笄礼。
  
  可是洛筝十五岁的时候,每日里正忙着在草原上追着柔然兵士喊打喊杀,她爹洛大将军纵然还记得女儿的及笄礼,可是一来在当地找不到有身份的名门贵妇,二来军情紧急,他也实在是抽不出时间,便只给女儿取了个小字,及笄礼留待后日再行补办。
  
  当日洛大将军给他的爱女取得小字便正是这“华音”二字,取筝音流利华美之意也。只是这女儿家闺中的小字如何能被封为名号,弄得人人皆知,这实在是不利闺中女儿的清誉。
  
  眼见永定帝已经微微颔首,洛大将军急得不得了,正想着要如何婉拒掉这个名号,就听另一个略有些沙哑的声音道:“父皇,儿臣也想到了一个好名字,堪配郡主。”
  
  此言一出,顿时人人侧目。
   正文 木兰郡主   只见不少朝臣都面露异色,就连平素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陛下,一向淡定漠然的脸上也有了些微的惊讶之色。他这个儿子,不是一向都是极为沉默寡言的吗?多少军国大事也不见他能开一回金口,怎地不过一个郡主的名号罢了,竟能让他这闷嘴的葫芦开了口?
  
  所有在场的人中,最为吃惊的还是洛筝,即使那声音里带了几分沙哑,可是她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那个声音的主人。
  
  就听那个熟悉的声音道:“父皇,方才洛郡主曾以花木兰自比,何不就封其为木兰郡主,以示郡主乃我朝不让花木兰之女英雄也。”
  
  “木兰郡主”,本来这个名字的确很好,既好听,还很有意义,可是为毛是那个死渣男提议用这个名字来做她的郡主名号?这岂不是要让她每被人这样称呼一次,都要想到秦恒这个死渣男。
  
  洛筝下意识的就想出言反驳,可惜永定帝已经一锤定音:“木兰郡主,恩,这个名字不错。传旨,大将军洛威之女洛筝生擒柔然可汗,有大功于国,特赐封为木兰郡主,赏田千倾,金银万两,珠玉古玩无数。”
  
  永定帝说完,又对洛筝来了一句,“除了郡主的封号,朕再多赐你些田庄珠玉,好给你做嫁妆。”
  
  这一下,洛筝除了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再拜谢恩外,还能说什么呢?众人都以为她是小姑娘家听到嫁妆二字,羞羞脸了,哪知道她这一脸的通红纯粹是被某个死渣男不敢牌理出牌给气得了。
  
  上辈子秦恒哪说过这话啊,从头到尾压根就没开过口,怎么她一不按着上一世的路数走,这秦恒也就跟着不老实起来,生生的要给她添堵,看来他们果然是天生注定的冤家对头。
  
  感觉到从右侧射过来的两道灼灼目光,洛筝拼命的拿指甲去掐自己的掌心,天知道她得做到何等的动心忍性,才能不去看那两道目光的主人,因为她怕她再看到那张脸的瞬间会瞬间破功,直接冲上去先给那个死渣男一顿拳打脚踢再说。
  
  洛筝本已经忍得很辛苦了,偏永定帝又补了一句,“听说木兰郡主尚未定下亲事,如今有了郡主的封号,又有了朕赐下的这许多嫁妆,只怕将军府的门槛很快就会被媒人踩断了。也不知我这几个皇儿有没有这份福气能娶得郡主入我家门?”
  
  上一世永定帝倒是也说过这句话,洛筝不意她改了前世的选择之后竟然还能听见这句话,下意识的就把头抬了起来,先往左边扫了一眼。
  
  果然就见左首的二皇子和四皇子一个一脸惊艳,一个含情脉脉,可是这右边怎么射过来四道目光,上一世明明只有两道的呀?
  
  洛筝到底还是没忍住,朝右边那么一看,除了六皇子那含羞仰慕、天真单纯的小眼神外,那个死渣男秦恒居然也正目不转睛,目灼灼似贼的可劲儿盯着她看,那副饥渴的样子简直像是恨不得在她身上烧出几个窟窿来。
  
  这是个什么情况?????
  
  洛筝瞬间被雷到了,她清楚的记得上一世当他的三个兄弟对她或明送或暗送秋波时,秦恒这个冰山男却是眼观鼻,鼻观心,瞥都没瞥她一眼。
  
  可也正是他当时这份无动于衷、淡定自若,反倒让洛筝对他生出几分兴趣来,越发想要去探究一番,最后落得个万劫不复,还是没能把这个男人给看明白。所以说,好奇心不但能害死猫,更是会害死人啊!
  
  秦恒见洛筝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眸光闪动,更是展颜一笑,“父皇所言极是,若能娶得木兰郡主真不知要修几辈子的福气方能有此造化!”
  
  永定帝的这几个儿子,个个都长得不赖,尤以三、四两位嫡出皇子生得最是英俊不凡,但三皇子齐王秦恒线条有些过于冷硬,便不如四皇子秦恂瞧着更俊美温文些。
  
  但他此时这么微微一笑,脸上冷硬的线条立时便温柔了那么几分,眸光湛湛,笑意浅浅,仿若雨后初晴,艳阳普照,看花了一众兄弟大臣们的眼。
  
  众人心道:“原来齐王殿下笑起来是这般雪后初霁,郎艳独绝啊!”
  
  永定帝也在龙椅上感慨,“他这个儿子已经有多久没在他面前再露过笑脸了!”
  
  只有洛筝不但没被他的美男一笑所迷倒,反倒觉得晴空又一道霹雳闪过,正正砸在她身上,简直将她雷得外焦里嫩,风中凌乱,险些倒地不起。
  
  想想上辈子他对她的嫌弃冷淡、冷酷无情,洛筝恨不得干脆再嫁给他一次,让他好好再体会一把他所谓几辈子修来的造化。
  
  燕王心思机敏,略一惊诧便反应了过来,赶忙道:“木兰郡主聪慧无双,又为我朝立下如此大功,便是比之男子也不遑多让,实是女中英豪!”
  
  洛筝在心里撇了撇嘴,看来燕王殿下还是老样子嘛,依旧这么抓住一切机会不遗余力的笼络可用之人。
  
  二皇子魏王秦恽这时才回过味来,也开口夸起洛筝来,“木兰郡主不但聪慧过人,更是容色无双,貌若天仙,若能得郡主为配,真是三生有幸啊!”
  
  魏王这话一说出来,他老子永定帝就先瞪了他一眼,真是个不着调的蠢货,眼睛里就只有美色二字。
  
  六皇子赵王秦恪见他三个哥哥都把这位木兰郡主好生夸了一番,也想着要说些好话,可他本就有些口吃,越是着急反越是说不出口,期期艾艾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道:“郡,郡主很厉害,我,我,我……”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下文来。
  
  哪知洛筝对那三位皇子的溢美之词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反朝着六皇子灿然一笑,这才是天真善良老实纯朴的好孩子呢!哪像那三只,一个死渣男,一个笑面虎,还有一个好色鬼,没一个好东西。
  
  估计她老爹和她的看法一样,就听洛大将军一脸惶恐地道:“几位殿下过誉了,小女因自幼丧母,长于塞外,无人教养,性子粗疏,于规矩礼仪上多有不当之处,实有许多不足,当不得几位殿下如此谬赞。”
  
  洛筝眼眶发酸,她爹从来就不想自已嫁到皇室去,可惜前世自己却鬼迷心窍,硬是不顾爹的顾虑,一意孤行,最后害了自己也累及家人。
  
  永定帝今天似乎心情不错,朝洛将军摆了摆手,笑道:“朕觉得你这个女儿就很不错。”又一脸温和地对洛筝道:“你爹爹和兄长朕要留他们在前殿赐宴欢饮,朕已命贤妃在御花园晴芳阁设宴为郡主庆功,冯保,送郡主过去。”
  
  洛筝一出大殿,便立刻长出了一口气,和那个死渣男呆在同一个屋檐下真是活受罪。不过,既然最难熬的已经过去了,往后的日子只要她不像前世那样犯贱上赶着去找他,她和他之间应该再不会有什么交集。
  
  纵然一想起前世的种种,她仍是怒火中烧,但毕竟这一世她的父兄还好好陪在她的身边,上一世的种种惨烈全都还没有发生。她也不想再拿前世的仇恨来扰乱今世的生活,只希望能够和他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彼此老死不相往来,如此便好。
  
  睛芳阁处于万菊园中,虽然并不甚大,但因出席宫宴的本就没几位妃嫔公主,因此倒是正好。
  
  上一世洛筝来参加这个宫宴的时候就奇怪过,为什么永定帝的后宫如此调零,只有一位贤妃,一位美人,一位才人,两个保林,统共才五个小老婆。而且品级最高的贤妃刘氏容貌并不出众,只生了一位公主,连个儿子都没有,二皇子和六皇子的生母虽然生了儿子,却也并未母以子贵,仍是一个做着六品的宝林,一个当着五品的才人。
  
  再想想永定帝的两位皇后,秦恒他娘因娘家之事自尽之后被废为庶人,秦恂他娘则更惨,在贵妃的位子上前后熬了十几年好容易从一众生了儿子的妃嫔中摘得凤冠,被扶正为皇后。结果不到半年,先皇后所出的皇长子和德妃所出的五皇子就都没了,永定帝一怒一下,不但将刚扶正的皇后贬为庶人,白绫赐死。又一气赐死了二十几位妃嫔,好些还是刚被他宠幸了才两三年不到的新人,直接给后宫来了一个大清洗。
  
  可见这老秦家的男人,特别是坐在龙椅上的,克妻啊!
  
  打那之后永定帝也就没再立过后,也不再选些新的妃嫔入宫,反倒将只生了一位公主的刘才人晋为贤妃,代理后宫诸事。他自己整日里也不怎么往后宫去,反倒在宫里养了一堆方士,出海寻仙,还到处求僧问道,诵经打坐,如历代许多帝王一样,醉心于长生不老之术,
  
  而这位永定帝唯一的公主,同安公主,此时正一脸笑意的上前扶起向她们见礼的洛筝,一双大眼睛把她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
  
  还是贤妃说了她一句,她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忙引她入座,笑道:“郡主可别恼我方才失礼,自从听说擒住那个柔然可汗的居然是个女儿家,我就不停的在想这位女英雄该是什么模样,哪知——?”却没再说下去。
  
  洛筝故意道:“哪知我却不若公主所想,生得那般五大三粗,虎背熊腰?”
  
  此言一出,座中诸人便都笑了起来,同安公主笑得尤其欢畅。
  
  这位公主长相肖母,圆脸大眼,虽然容貌不够妍丽娇美,但却看上去一团和气,极易让人心生好感。
  
  上一世,洛筝便和同安公主的关系处得极是不错,便是撇开姑嫂这层关系,她们俩那也是铁打的闺蜜。她可着劲儿追秦恒那个死渣男时,若不是打着同安公主侍从的名头她压根就不能大摇大摆的去他的齐王府找他。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在她的先锋带头作用下,原本养在深宫,饱受妇德教诲的同安公主也开始向往起两情相悦的美好爱情,勇敢的迈出了大胆追求婚姻自由的第一步。跟着洛筝有样学样的女扮男装然后跑去找她的心上人一起喝茶逛街,最后更是求得先帝的赐婚,如愿嫁给了她的心上人。
  
  只可惜她那位驸马,容国公府的嫡次子容遇,顶着帝都第一美男子的名头,虽然貌比金童,俊美无双,但却是个花心大萝卜。大婚之后没多久,便丢下同安公主在公主府里守活寡,他自己却是夜夜在外面做新郎。
  
  洛筝知道后气得不行,跑去找秦恒理论,让他好生管管他这个妹夫,不想那个死渣男因为记恨同安公主当初太过帮着她,居然只回了她一句:“本朝并无律法不许驸马纳妾。”竟是完全不打算为他唯一的妹子撑腰出头。
  
  洛筝看着被她逗得开怀大笑的同安公主,心里只觉得愧疚无比,都是前世自己的一意孤行,追求所谓的“真爱”,不但害了家人,也连累了这个单纯善良的好姑娘。
  
  这辈子她不但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更要改变自己这个好闺蜜的命运,再不能让她重蹈覆辙,一朵鲜花又栽在那个花心大萝卜上。
  
  这两个姑娘前世就极为投缘,这一世洛筝因为觉得上辈子对不住她,更是对她加倍的亲热,一顿饭吃下来,两个姑娘就已经好得情同姐妹,洛筝已经跟她说好等她行及笄礼的那天,一定请她前去观礼。
  
  用完了午宴,同安公主亲自把她送到内宫的门口,派了一个宫女领着她往外城宫门处行去。
  
  洛筝没走几步,远远的瞥见前面似有一道黄色的身影正往这边过来。她如今是不想跟任何一位皇子殿下扯上干系,反正这皇宫里她路熟,当下借口说想看另一条小径的景致,便引着那宫女转到那条道上去了。
  
  那知还没等她松一口气,就听一个略有些沙哑的声音慢声道:“还请郡主留步!”
   正文 燕王秦恂   洛筝只觉自己又被雷给霹中了,重生了这才不过短短半天,这个死渣男就已经连着给了她三个“惊喜”!
  
  不提先前他在大殿上的精彩表现,这会他居然又跑到这里来专门堵她,他到底是吃错药了还是脑袋被门夹了,居然会干出这些上辈子打死他都做不出来的事。
  
  洛筝僵着一张脸转过半个身子来,硬邦邦地道:“不知齐王殿下有何见教?”
  
  秦恒见她连礼不向自己行一个,也不在意,仍是笑道:“郡主可是已用过午宴了,不知宫中的菜式可还合郡主的口味吗?”
  
  “挺好的,我急着出宫,先告退了。”洛筝可不想和这个死渣男废话。
  
  可惜齐王殿下似乎还想再和她多聊两句,“郡主何必这么着急呢,洛将军父子还在殿中饮酒,郡主不妨再在宫中稍待片刻,小王方得了一瓶好茶,咱们找个地方品茶清谈一番如何?”
  
  洛筝的火真是压都压不住,脱口就来了一句,“我和你不熟,没什么好谈的。”
  
  秦恒也不恼,依旧和颜悦色、温文尔雅,“见了郡主英姿,小王对塞外风情实是有些心向往之,这才想请郡主多与恒谈些塞外的风土人情。”
  
  “男女授受不亲,殿下想要知道,大可以去问别人。”洛筝怒道。他以前不是最瞧不上她身上这副塞外草原女子大大咧咧的做派吗?这会子又心向往之,骗谁呢?
  
  “郡主在塞外草原长大,草原儿女也是这般男女授受不亲吗?还请郡主为恒解惑?”
  
  洛筝气结,正在发愁要怎么打发掉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死渣男,就听一个如山间清泉的声音道:“皇兄,郡主,你们怎么在这儿?”
  
  秦恒泰然自若,“我多喝了几杯,出来散散酒气,不想竟在此得遇郡主,实在是巧的很啊!”
  
  洛筝可没心情陪着他睁眼说瞎话的打哈哈,不客气地道:“哪里巧了,我倒是想避开齐王殿下的,不想齐王殿下却硬要也拐到这条路上来跟我偶遇。”
  
  燕王秦恂没想到洛筝这么不给他哥面子,更神奇的是他那个脾气一向不怎么好的三哥居然也不生气,摸了摸下巴,转头问起了自己,“四弟,你怎么过来了?”
  
  秦恂笑道:“是父皇见皇兄出来这么久还不见回去,打发我出来看看。皇兄还是快些回前殿吧,郡主这里,我自会小心送她到宫门口的,不劳皇兄再费心了。”
  
  秦恒听了这话,脸色便是一沉,正想开口,却被洛筝抢先道:“如此,便有劳燕王殿下了,殿下咱们快些走吧,可别再耽搁了齐王殿下。”
  
  洛筝说完,连礼也懒得再对秦恒行一下,径自转身便走。
  
  秦恂愣了一下,立刻一脸灿烂的跟秦恒拱手别过,便急急去追洛筝了。
  
  看着那一对并肩而行的背影,男的高大,女的窈窕,秦恒的眸色越发阴沉,直到那二人的背影走出了他的视线,他才转身缓缓朝正殿行去。
  
  而他兄弟秦恂此时却是心情大好,故意道:“木兰郡主方才真是好胆色,对着我那个冰山一般的三皇兄依然丝毫不假以辞色,真真是让恂佩服啊!”
  
  洛筝瞪他一眼,“叫我郡主就好,不用加上木兰那两个字。”
  
  秦恂不解,“这是为何?”
  
  洛筝白了他一眼,“难道燕王殿下就喜欢三皇子给我取的这个名号?反正我是不喜欢。”
  
  秦恂从善如流,笑意更盛,“郡主果然是直爽之人,这般直来直去,毫不矫饰,完全不似恂平素所见女子,实在让人好生激赏。”看着洛筝的目光中满满的全是赞赏倾慕之意。
  
  洛筝却是在心里冷笑,这燕王是个什么人,她还不清楚?
  
  上辈子为了抢那把龙椅,就数燕王和她的渣男老公秦恒斗得最欢。二皇子虽然居长,但却是庶出,关键是本人实在是太不着调,他到是有心夺嫡,可惜就连他亲娘都不看好他。六皇子是个结巴,人又老实本分,压根就没想过要当皇帝。
  
  于是就只剩下三、四两位皇子,生母都是做过皇后的,可惜又都被废为庶人。但两人都是嫡出,其实说起来秦恒的嫡出还要更合规矩些,因为他是其母做皇后时生的,而四皇子则是他母亲做妃子时生的,何况秦恒又居长,是以朝中大臣们多半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只可惜,他却有一个软肋,那便是永定帝不喜欢他,他是永定帝最不喜欢的儿子,而秦恂则是四兄弟中最得永定帝青眼的一个,时常得到永定帝的嘉奖。
  
  于是旗鼓相当的这两兄弟争的那叫一个头破血流。而做为手握军权的洛大将军的爱女,燕王在她身下可是没少下功夫,秦恒当时不稀罕娶她,秦恂可是费尽心思的想把她娶到手,为此没少到她面前讨好献殷勤。
  
  可惜,她却不喜欢秦恂的这张热脸,愣是喜欢去挨秦恒那张冷脸。为此秦恂明着暗着可没少破坏她和秦恒的关系,这位四皇子最擅长的便是当面对你笑咪咪,背后可劲儿的往你身上捅刀子。
  
  可是这人啊,就是这样,别人越是不想叫你和谁在一起,你反倒越是想和他在一起。
  
  秦恂越是可着劲儿的抹黑秦恒,她反倒越是发现了秦恒的不少闪光点,至少当时就冲着她身为洛大将军爱女这么个极有助力的身份,而秦恒却不为所动,是皇帝四个儿子中唯一一个不来跟自己献殷勤,不去找她父兄拉交情的皇子,光这一点就让她对他心生好感。
  
  就算上辈子她对秦恒最终看走了眼,可这辈子她也不打算再和秦恂扯上关系。这兄弟俩只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洛筝也不想再跟他废话,板着脸道:“我这边自有宫人带路,不敢劳殿下相送,还请殿下就此止步。”
  
  燕王不想她这么快就转了脸,不由笑道:“郡主这是要过河拆桥吗?”
  
  洛筝淡淡道:“殿下方才不是还夸我性子直爽,直来直去吗?那小女就先行一步了。”
  
  秦恂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却仍是喊了一句,“若是郡主今后有所需,小王始终愿做郡主过河之桥。”
  
  洛筝本来是不想搭理他的,但是转念一想,还是停住脚步,回头朝他颔首道:“那就先多谢殿下美意了。”
  
  燕王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他可是秦恒那个死渣男最大的对头,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用到他的时候。
  
  洛筝实不愿在宫里多呆,到宫门口见父兄还未出来,便先行回了将军府,吩咐厨下先熬好醒酒汤。等到父兄回来,她亲眼盯着他们一人喝了一碗,正要劝他们去榻上躺一会儿,哪知她父亲却屏退左右,只留了他们兄妹俩,说是要和他们拉拉家常。
  
  “筝儿,为父打算再过几日就把及笄礼给你办了,这样才好给你说人家,可惜你母亲去得早,你又跟着我去了边关塞外,从小便没有女性长辈来教导于你,如今这亲事,也没有个女性长辈来帮你掌掌眼,唉!”一想到爱女的婚姻大事,征战沙场,见惯生死的洛大将军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觉得这实是比打仗杀人要为难的多。
  
  上辈子所嫁非人的阴影还在洛筝心中盘恒不去,她上前抱着洛将军的胳膊撒娇道:“阿爹说什么呢,女儿一辈子不嫁人,侍候爹爹。”
  
  洛将军又叹一口气,“傻孩子,这女大当嫁,哪有不嫁人的呢,更何况,今天在大殿上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只怕那几位殿下都对你有些想头,尤其如今陛下还没有立下太子。咱们家现手握兵权,看着位高权重,实则是处在风口浪尖上,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有了上辈子的教训,不用洛将军跟她明说,她也知道自家如今的处境。
  
  洛大将军看着女儿低垂着脑袋,拍拍她的肩膀,问道:“你可知为何今日在大殿上,陛下如此隆厚的封赏于你?”
  
  洛筝毫不犹豫的便道:“女儿不过是沾了爹爹的光罢了,若不是爹爹已无可再封,如何会便宜了女儿。”
  
  如今她爹可算是大秦王朝在军中半壁江山,这十几年驻守边关,抵御柔然、回纥各族入侵,保家卫国,开疆拓土,立下了汗马功劳,早已被了靖国公的爵位。此次更是生擒了柔然可汗,若再要往上封赏,就只有封为异姓王了,可是这异姓封王,哪个是有好下场的?
  
  倒不如好好封赏他的女儿,便是赐给她一个郡主的名号,再多的金银田地也不打紧,横竖女儿家都是要嫁出去的。
  
  “所以筝儿,你的亲事定不能再选一个朝中重臣之子或是名门望族之家,最好是选个不起眼的中等官宦人家,没什么根基的最好,簧儿的亲事也需如此,只怕这样才能让陛下对我们洛家稍稍放些心。”
  
  “至于那几位殿下,咱们家是想都不要想的。”洛将军看着女儿又语重心长的补了一句。
  
  洛筝一听这句话,就好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立刻跳脚道:“爹爹,女儿便是再蠢,便是一辈子不嫁人,便是出家去做尼姑也绝不会嫁给那几个皇子的。”
  
  洛大将军见女儿一脸的郑重其事,说的咬牙切齿,看来心中确是这样想的,压在心上的一块大石便松了几分,只是一想到今天大殿上那几位皇子对他女儿的态度,特别是三皇子总是盯着他家筝儿看的灼热眼神,又有些担心起来。
  
  看来,还是要赶快给筝儿找个好婆家才行。
   正文 贵客来访   接下来的几天,洛大将军忙着发愁一儿一女的婚事,他儿子洛簧忙着出去喝酒交友,而洛筝则是忙着去烧香拜佛。
  
  她几乎把京城中有名的寺院道观都光顾了一遍,除了大洒香油钱外,还将永定帝赏赐给她的金银拿出一半来施粥赠药,全用来做了善事。感谢上天让她重活一世,父兄安好,再求今世家人平安喜乐,安然一生。
  
  这一日,洛筝正打算出门去城北的明光寺烧香,正要出门,就见一个婢女急匆匆的奔来道:“小姐,有贵客到访,大将军让您到西花厅去迎客。”
  
  洛筝一边往花厅而去,一边在心里想着会是谁来看她。既然让自己去迎客,想来多半是位女客,可是自己刚回到京城,并不认识哪位名门贵妇或是贵女。难道是昔年母亲的闺中密友不忘旧情特地上门来看自己?
  
  等她到了西花厅,一见着那位贵客的面,却是一个青春少女,虽不甚美,却温柔可亲,不是前几天在宫中见过的同安公主却是哪个!
  
  饶是洛筝向来喜欢做些出格的事情,这回也被同安公主的举动给吓到了。这、这,她还没教唆这位公主怎么女扮男装,怎么出宫游玩呢,她怎么就无师自通的自己就跑出宫来啦?
  
  她连礼都忘了行,就先上前拉住公主的手把她从上看到下,来了一句,“公主,你可别跟我说你是自个跑出宫来的。”
  
  跟在公主身边的大宫女香兰面上就有些不太好看,觉得这位新封的木兰郡主实在是不懂礼数,就算公主是微服出宫,她也该规规矩矩的先跟公主见礼才是,居然这般没大没小的就直接扑了上来,还用这种口气跟公主说话,实在是个少教的。
  
  同安公主却没觉得洛筝这样做有什么不妥,她虽然贵为公主,但平日见多了那些繁文缛节,反倒喜欢洛筝这样的不拘小节,亲热自然,不像别人跟她说话时个个都是一脸恭敬,让人觉得生分疏远的很。
  
  她笑咪咪地道:“我哪有那个胆子独个儿跑来宫来,我是跟着三哥一起来的。”
  
  “三哥?”洛筝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口中这位三哥是谁,眼睛立刻就瞪圆了。
  
  “那个死,啊不,是三皇子怎么也跑到我家来了?等等,你之前不是都喊他三皇兄的吗,怎么突然改口喊他三哥了,你什么时候跟他关系这么好,居然还跟他一起出宫?”
  
  她记得上辈子那个死渣男和同安公主的关系并不怎么好,当然,他和他家那些亲戚们关系都不怎么好,就是在他那位皇帝亲爹面前,也总是绷着一张冷脸,便有那嘴碎的内监给他送了一个外号:“冰郎”。
  
  同安公主却笑得别有意味地道:“这还不都是托了郡主的福,不然我那位好三哥也不会来找我呀!”
  
  洛筝不信,“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同安公主是个厚道的姑娘,也不多跟她绕弯子,“今儿三哥来给父皇请安,然后特地来找我,当时我也被他吓了一跳,你是知道的,我虽有四个兄弟,但都不是一母同胞,平素兄妹亲情也不过面子情罢了,和这位三哥就更是疏远了。”
  
  “我这位三哥平素见了人都不笑的,可是今儿见到我时却是嘴角含笑,虽然我一向觉得四哥是这些哥哥里生得最好看的,可是三哥这一笑,我就又觉得他比四哥还要更好看些。”
  
  洛筝可不耐烦听她左一句右一句的给那个死渣男唱赞歌,磨牙道:“公主殿下,麻烦您说重点!”
  
  一旁立着的香兰眉头皱得更紧,同安公主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就快说到了,原来我三哥找我是为了问如果要是给姑娘家送礼,该送什么好?我一听就纳闷了,我三哥素来是极为冷清的一个人,连女色都不近的,他身边伺候的连个宫女都没有,全是清一色的小太监,怎么这会子突然就打探起要送什么给姑娘家了?”
  
  洛筝不由自主地就点了点头,上一世她初见秦恒时他的确是这样,完全的不沾女色,甚至京城中还有齐王殿下不举的传闻。
  
  当然这一点也为他加分不少,洛筝从小受草原上的鄂温族人影响,觉得一个男人就应该只娶一个妻子,一个女人也只有一个丈夫,若是两个人真心相爱,自然心里身边都是再容不下另一个人的。因此和那些早就有了侍妾美姬的公子王孙们比起来,洛筝只觉得秦恒更加可爱,觉得他简直是个万里挑一的好男人。
  
  洛筝现在回想起来,只恨自已瞎了一双眼睛,没能透过事物的表象看本质。
  
  她这么一恍神的功夫,同安公主已经又说了一大串了,“我自然就忍不住问他,这礼是要送给哪家姑娘的,没想到他说居然是送给你的!他说他午后想来将军府拜见洛大将军和洛小将军,这上门自然不好空着手来,更不好只给洛将军父子送东西,却拉了木兰郡主的,可是他又不知道郡主喜欢什么,所以他就来问我啦!”
  
  同安公主说到这儿,停了一下,看着洛筝,一脸求表扬的神色。洛筝强忍住心里对某人的火气,问道:“那你怎么跟他说的?”
  
  “若是我三哥要送礼给别的姑娘,那我最多说些脂粉啊,珠花啊,佩饰啊什么的。可是刚好那个人是你,那天,你不是跟我说了你喜欢什么吗,我可都一一记在心里,我就全告诉他了。”
  
  同安公主说的眉飞色舞,洛筝却是欲哭无泪,那个死渣男不过动动嘴巴,一两句话,她就被她这位好闺蜜给卖了。
  
  “我三哥听了之后别提多高兴了,当下就让我直接喊他三哥就好,说这样听着亲近。他还问我想不想跟他一道出宫来看你,我自然是想的,我本来是不大敢的,可是被三哥一劝,他说父皇从不管后宫事儿的,如今又是我母妃代理六宫,只要母妃答应了就成。他还教了我几句话去跟母妃说,结果母妃果然放我出来了。”
  
  “我以前是很怕三哥的,觉得这些个兄长里面,就数他最不好亲近,面冷心也冷,可是今儿跟他多说了几句话,倒觉得我三哥人其实还是不错的哎!而且,我觉得吧,似乎我三哥对你好像有些不一样哎!”
  
  同安公主久居深宫,又无同龄姐妹为伴,平日里总觉得连个说话的人儿也没有,寂寞的很。如今终于遇上一个脾气相投的闺中好友,又是自己头一次大着胆子跑到宫外来,心中着实兴奋不已,便咭咭呱呱,不住嘴的说个不停。
  
  洛筝却没心思再细听下去,她此时甚至顾不上去想那个死渣男在得了同安公主的支招后会给她送什么大礼,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死渣男来拜见她爹爹和兄长做什么?他会对他们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她越想心里就是越是放心不下,当下招招手让阿花上前,在她耳朵边上轻声吩咐了一句,阿花虽然觉得有些诧异,但还是听话的退了出去,去做洛筝交待她做的事。
  
  哪知同安公主的耳朵却不是一般的灵,当即一脸好奇的抓住洛筝把她拖到一边,小声问道:“我怎么好像听见你方才说了齐王两个字,你让你的贴身丫鬟去找我三哥做什么?”
  
  “我哪有提到什么齐王啊,一定是你听错了。”洛筝才不承认呢,赶紧撇清。
  
  同安公主不信,“我明明有听到啊,”她盯着洛筝看过来看过去,越想越觉得可疑,“好像只要我一提到我三哥,你就有些不大对劲呢!难道说,该不会——”
  
  洛筝生怕她想歪了,赶紧打断她,“才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可别乱想啊!”
  
  她越是这么反应过度,同安公主反倒越是怀疑,“难道你对我三哥就真没什么想头吗?我三哥虽然比不上四皇兄那般秀美,但也是不少帝都贵女的心上人呢!”
  
  “哼,别人稀罕他,我可不稀罕他,我早就有心上人啦,才不会看上他呢!”
  
  洛筝此言一出,同安公主立刻便有些激动起来,“啊,阿筝你也有心上人了,他是谁,是哪家的公子,还是你在草原上认识的?”
  
  洛筝哪能说得出来呢,她本来就是为了让同安公主别再把她和那个死渣男想到一块信口开河瞎说的,说起来也真悲催,她活了两辈子加起来动过心的男人还就真只有秦恒那个死渣男一个。
  
  “公主为什么要用‘也’字,看来公主殿下的心里也藏了个人嘛,不知又是哪家的俊俏儿郎呀?”洛筝以攻为守,轻轻松松就把球又踢了回去。
  
  同安公主的包子脸一下子就红了,捏着衣裳带子不吭声了。
  
  洛筝也没再追根究底的问下去,反正答案她早就知道了,于是她只问了一句,“那个人,公主为什么会喜欢上他呢?”
  
  上一世她从没问过同安公主这个问题,因为在那时的她看来,喜欢一个人还需要理由吗?喜欢就是喜欢,要烦恼的不是为什么喜欢这个人,而是怎么和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但是这一世洛筝觉得如果还没搞明白自己为什么喜欢上某个人,而那个人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贸然的和他在一起的话,最终多半是以悲剧收场。
  
  所以她很想知道,同安公主是怎么对容遇动情的,甚至这份情意深厚到甘愿为他独守空房一辈子,郁郁而终,也不愿听从自己的劝说跟他和离。
  
  就听同安公主轻声道:“因为他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男子,遇到他之前,我从不知原来被一个男子如此温柔相待是这种滋味。”
  
  “他,他的母亲乃是安平长公主,是我的姑母,因了这个缘故,之前大家都小时,姑母带他进宫和母妃闲谈时他便会和我玩上一会儿。我那个几个哥哥你是知道的,便是父皇,我虽然是他唯一的女儿,但他也并不曾对我多看一眼。”
  
  “只有我这位表兄,他既会像个哥哥那样陪着我玩,又会像个大人一样护着我,只可惜等我到了十岁,姑母去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进宫陪我玩耍了。这六年来,我只有在每年的年节大宴上才能远远看到他一眼,我总听人说他如今是帝都最英秀俊美的男子,却总不能细细端详一番,但是我永远都记得他陪我玩耍时的模样,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洛筝有些似懂非懂,不觉叹了一口气,她以前只觉得爱情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儿,现在才发现,爱情,真是个复杂恼人、让人完全琢磨不透的东西。
  
  她还没在心里感慨完呢,忽然看见阿花在门口冲她打了个手势,她急忙找个借口匆匆走了出来,立在某人必经的路旁准备守株待兔。
   正文 四人餐桌   秦恒看到大刺刺立在路中央的红衣女子时,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却并不觉得惊讶,上前灿然笑道:“真是好巧啊,不想在这将军府里,恒竟然又与郡主偶然相遇了!”还特别加重了某几个字的音。
  
  洛筝知道他这是故意拿上回在宫里他俩的“偶遇事件”讽刺她,先甩给他一个大白眼,直言道:“谁跟你偶遇,本郡主是专程在这里等齐王殿下的。”
  
  “哦?”秦恒笑得就更欢了,“不知郡主特地在此等恒,有何见教?”
  
  “我问你,你吃饱了撑的跑到我家来做什么?”洛筝明知用这样的口气跟一位亲王讲话是极为不妥的,可是没办法,谁让她一见到这前世不共戴天的大仇人就一肚子火呢!再说她背后有将军府这个靠山,眼下就是她得罪了秦恒他又能拿她怎么样?
  
  偏生齐王殿也不恼,仍旧笑咪咪的,“不是郡主特意指点我来府上的吗?”
  
  洛筝被他气的想跳脚,“我哪有?”
  
  “那天郡主不是说若是恒真想知道些塞外的风土人情,便去找别人吗?恒思来想去,这熟知塞外之人除了郡主,便是洛将军父子,是以这才专程登门拜访,方才和令尊及令兄聊了片刻,真是受益匪浅哪!”
  
  洛筝立时就紧张起来,“你们都聊了些什么,不会只谈塞外风光吧?”
  
  秦恒轻笑,“郡主若想知道何不去问你父亲与兄长,恒不过出来更衣,若是在外面耽搁得太久恐不大好,何况若是咱们再在这里多站上一会儿,被人看到了,只怕也于郡主清誉有碍。”
  
  “你,谁想和你多说话啊,我不过是想奉劝齐王一句,以后不要再到我们将军府来,我们洛家只忠心陛下一人,除了保家卫国,再没别的什么打算,殿下不必再费心了。”
  
  这一世的秦恒和上一世相比,实在是变得太多,特别是在对待她的态度上,简直可以用天壤之别来形容。这由不得洛筝不去想为何他今生会是如此的不同。
  
  第一个从她脑子里冒出来的念头就是这家伙该不会也是重生的吧?但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这死渣男如果也是重生的话,以他前世对她的讨厌劲儿,只怕躲她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来主动招惹她。
  
  更何况,前世的她对他来说还有不小的利用价值,可是这一世,若他真是重生的,自是比别人掌握不少先机,有没有自家的扶助也就不那么重要了,那他就更不可能委屈他自个儿来讨好自己了。
  
  翻来覆去的想了半天,最终洛筝得出来个结论,那就是先不管秦恒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和上辈子大相径庭的跑来接近自己,但有一点她是能肯定的,那就是秦恒这样做的目的只怕还是为了她们洛家的兵权,他需要洛大将军成为他将来夺位的助力。
  
  既然他又存了这份利用之心,那她就明白的告诉他,她们洛家是绝不会再给他这个被利用的机会的。
  
  秦恒面色仍旧不变,“郡主的意思,恒明白了,只可惜郡主说的晚了点,恒方才已经和闻亮兄约好过几日一道去醉仙居宴饮一番,这君子一言既出,自当信守承诺才是。郡主,您说是不是?”
  
  “你喊我哥哥什么?”洛筝的肺都快气炸了。
  
  “我和令兄相谈甚欢,可惜他的名字,我总不好叫他簧兄吧,只好以字相称。只怕闻亮兄等的急了,恒先别过郡主。”
  
  洛筝憋了一肚子的气,眼睁睁看着那个死渣男神清气爽的悠然离去,气得在地上一阵乱踢。
  
  等到这兄妹俩一走,她立马就冲到父兄面前,去问齐王来访的意图。
  
  洛将军有些诧异,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筝儿为何对此事如此关心?”
  
  洛簧在一边笑道:“我看不是关心此事,是关心某人吧,前日燕王来访,怎么不见妹妹这么心急火燎的来打探消息?”
  
  若是换了别人多半是有些心虚的,偏洛筝不是常人,反倒理直气壮地道:“不错,我正是为齐王而来,但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只不过是因为我觉得齐王此人比之燕王更加深不可测、心狠手辣、居心叵测、惟利是图、虚伪狡诈……,总之,我是怕你们一个不小心着了他的道儿,这才来问一声的。”
  
  洛将军父子听她一口气给齐王扣了这么一长串贬义词,不由得面面相觑,这说得是他们今天与之相谈甚欢的那位谦谦君子吗?
  
  洛簧挠了挠脑袋,“我说妹子,你这嘴也太毒了吧,我和齐王打过几回交道,虽然还时日尚浅,但觉得他似乎没你说得那么坏吧?”
  
  洛将军也点点头,“为父吃了这么多年饭,见过形形□□之人,这位齐王殿下瞧着自是个有城府能耐的。他虽着意想要和我们结交,但他眼中那份诚意却不似作伪,像是真心想和我们亲近,要知道一个人的眼睛最是骗不了人的。”
  
  洛筝真想以头抢地,这正是她最担心的情形,上辈子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整天板着一张脸少言寡语,连身段都不用下放多少,就能收服了她父兄,何况今世再这般的亲切殷勤,言笑晏晏,那杀伤力迷惑值简直是无人能挡啊!
  
  果然那家伙才上门一次,自个儿的父兄就已经胳膊肘往外拐了,更让她悲愤欲绝的是,她亲哥居然还来了这样一句,“唉,若是能有这么个妹夫就好了,只可惜齐王是皇室子弟,若不然,给咱们阿筝做夫婿,倒是良配啊!”
  
  什么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说的就是是自家哥哥这种啊!
  
  洛筝痛心疾首之下觉得她决不能再任由自家的傻大哥再和那个狐狸男死秦恒接触,这要是再被那个混蛋继续洗脑下去,最后她们一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于是,当三日后,洛簧推开醉仙居山水阁雅间的门时,脸上神色颇有些尴尬。他看着桌上早已摆好的两副碗筷,摸摸脑袋,“那个,永之啊,实在是不好意思啊,只怕你还得叫人再添上两副碗筷。”
  
  早已起身相迎的齐王秦恒一脸诧异,“这是为何?”
  
  “因为,那个,呃……”洛簧吭哧了半天,尽管他想了一路,可还是没想好到底要怎么跟秦恒解释如今这个情况。
  
  他堵在门口,纠结无比,被他挡在身后的人可就耐不住了,一把将他推了进去,朗声道:“我也从没吃过醉仙居的菜,便不请自来,想跟着我兄长叨扰一餐,想必秦三公子不会介意的吧?”
  
  秦恒看着女扮男装的洛筝,微微一笑,她倒机灵,不在外面喊他齐王殿下,秦三公子,恩,听着也还不错。
  
  洛筝见他脸露笑意,不由得撇撇嘴,哼,她就知道他肯定会答应的。
  
  哪知秦恒却是笑道:“我介意,洛二公子前日不是退回恒所送之礼,还说什么不愿再与恒来往,恒如何能让公子言而无信呢?”
  
  这个投机男居然会拒绝,这倒出乎洛筝的意料,不过嘛,她眼珠一转,立时便想到了另一个借口。
  
  她一步跨进屋里,从她身后又拉进一个人来,那人青衫鹤氅,头束玉冠,手拿折扇,乍一看乃是一眉清目秀的青年公子,但是再定睛细看,秦恒的脸色就有些变了。
  
  洛筝抱着那人的双肩,笑嘻嘻地道:“秦家七公子,三公子总该是认得的吧,她也说从没吃过醉仙居的菜呢,我就说正好今日三公子请我哥哥,不如咱们一道去,人多吃饭才香嘛!难道两位做哥哥的还能不管我们做妹,啊不,是做弟弟的吗?”
  
  虽然她带着同安公主一道来的本意并非如此,但是此刻却是正好借此来做做文章。
  
  倒是同安公主一见她三哥沉下了脸,心里就有些惴惴,正想开口解释几句,却见她哥重又换上笑容道:“七弟,来,坐在为兄这边,闻亮兄,请!”
  
  秦恒径自招呼洛簧和同安公主入座,却是对洛筝置之不理。洛筝也不要他理,比他更有主人架势的翩然入座,抢先吩咐道:“小二,麻烦再添两副筷子来,再把菜单拿来,本公子要再点几个菜,把你们这儿最贵的菜都给本公子各来一样。”
  
  吩咐完了她还挑衅的看了秦恒一眼,有本事再撵她走啊?那她正好拖着她哥一起走。
  
  结果秦恒看了她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正文 求人帮忙   等着上菜的时候,秦恒和洛簧倒是聊得甚是投机,同安公主另有心事,自然无心听他二人谈讲,大着胆子起身离座,立到窗边去欣赏街景。
  
  街市上人来人往,各种摊贩叫卖声,一番热闹景象乃是她平日里在宫中绝不可能得见的,然而同安公主却仍是提不起兴致来,直到一骑白马跃入她的视线。
  
  马上的公子也是一袭白衣,丰神如玉,宛若天人,竟是个如谪仙般出尘入画的美男子。就在同安公主凝目看他这短短的一会子功会里,街上已有那大胆的女子往他怀里扔了不下四五个香囊。
  
  同安公主双目发亮,欢喜得险些落下泪来。原来昨日洛筝跑到她的宁安殿找她,费了好大一番唇舌才把她说动,答应陪着洛筝一道出来蹭她三哥的饭吃。但洛筝说了那么多,真正打动她的,却是那一句:“说不定咱们还能碰到容国府世子呢,听说他也是常去醉仙居吃饭的。”
  
  就因为洛筝的这句话,她才大着胆子穿着男装跑来下馆子,没想到,老天保佑,居然真的让她在这里遇见了容遇。
  
  同安公主在这边沉醉于得见心上人的惊喜之中,而洛筝却仍守在桌边,虎视眈眈地监听着她哥和秦恒的谈话,有她在这里坐镇,看那个死渣男还怎么给她哥洗脑。
  
  哪知秦恒却先是谈了些京中的人□□故,接着便开始谈他府中收集的那些宝剑名枪,以及各种兵书。完全骚到了洛簧的痒处,就是洛筝听了几句,也忍不住听得有些入了迷,同安公主连给她使了好几个眼色,她都一无所觉。
  
  急得同安公主只好出声招呼她道:“阿筝,你快过来看这街上的街景,那边摊子上摆得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不认得。”
  
  洛筝这才警醒过来,狠狠瞪了秦恒一眼,想不到这个死渣一旦想要舌灿莲花,便是自己前辈子吃够了他的苦头,竟然还是觉得他高谈阔论的模样瞧着还真是神采飞扬,赏心悦目,连声音都有那么几分动听。
  
  洛筝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一边朝窗边走去,刚走到同安公主身边,还没站稳,就被她一把抓了过去,急忙指给她看那马上的美少年。可惜等洛筝低头看去,只看到了一角白色的长袍后摆。
  
  就听同安在边上急道:“啊呀,他进来了,再看不到了!”
  
  洛筝眨眨眼睛,心里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该不会这么巧吧,她昨日不过随口那么一说,难道还真叫同安看见那个容遇了?”
  
  同安公主已经羞答答地在她耳边道:“阿筝,你说的真准,没想到,没想到竟然真的能碰到他,若是,若是……”到底女儿家害羞,后面的话怎么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只是拿一双湿润润的大眼睛满含期待的看着洛筝。
  
  洛筝对这样的眼神是最没有抵御力的,想了想,或许能借此机会旁敲侧击的让同安对容遇多此了解,倒也不是坏事,于是展颜一笑,道:“包在我身上。”
  
  可等到话一出口,洛筝才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这辈子她和容遇可是素不相识的,连她哥洛簧也跟这位帝都第一花花公子素无来往,看来,要找个牵线搭桥引见之人,只能找那个死渣男了。
  
  为了闺密,再不情愿,洛筝还是走了过去,正绞尽脑汁想着要怎么开口,秦恒不着痕迹的瞟了她一眼,笑对洛簧道:“闻亮兄且请宽坐片刻,恒且去更衣,片刻即回。”
  
  洛筝见此情形,心中转了几转,故意又等了片刻,才道:“大哥,我去吩咐他们再拿一壶桂花米酒来。”说完也不等洛簧答应,便奔出了雅阁,正好把秦恒堵在楼梯口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秦恒让了她两次,见这姑娘既不下楼,也不相让,就是往他面前一堵,把他阻在这梯级处,本就冷淡的容颜神情更冷了几分,寒声道:“敢问郡主这是何意?”
  
  按说求人帮忙,至少也是要给人家露个笑脸的,可惜面对前世不共戴天的大仇人,洛筝实在笑不出来,一张脸板得比秦恒还要冷,“不过想请齐王殿下帮个小忙罢了。”
  
  秦恒冷笑,“原来郡主请人帮忙,就是这般温文有礼的?”
  
  洛筝上辈子最恨的就是秦恒说她不够温柔和顺,谦恭有礼,这一句勾起旧怨,怒道:“我本就是在草原上长大的野丫头,比不得京城的大家闺秀,你到底帮还是不帮?”
  
  秦恒一愣,别过头去,放缓了语气道:“不知郡主所请何事?”
  
  洛筝没想到他居然转变的这么快,愣了一下才道:“方才我和同安在窗边见到一位公子,风采极佳,听同安说乃是容国公府的容遇公子,乃是京城有名的佳公子,因久仰其名,故而想请殿下替我和兄长引见一番。”
  
  秦恒的声音重又变得冷淡起来,“郡主所请,不觉得有些强人所难吗?”
  
  “不过是烦你引见一位朋友罢了,有何为难之处?”
  
  秦恒强忍心中之气道:“我与郡主非亲非故,连朋友都算不上,如何敢替郡主引见外男。”
  
  洛筝的关注点却不在他突如其来的怒气上,反而来了一句,“你不是和我兄长称兄道弟的吗,也算沾亲带故。”
  
  “哦?”秦恒眼珠一动,冷笑道:“前日我送到府上的礼物,令尊令兄皆笑纳了,只有郡主退了回来,还带了句话‘我和你不熟,礼不敢收’。郡主连恒送的礼物都不肯收,如此冷淡,恒又怎敢自认为和郡主算是沾亲带故?恒既和郡主不熟,这忙自然也就不好相帮。”
  
  “你?”洛筝虽然一向觉得自已算得上是口齿伶俐的了,可是一到这个死渣男面前却总是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欲待转身离去吧,又不愿失信于同安,当下只得咬牙道:“你到底想怎样?”
  
  秦恒凝目看着她道:“那匹赤焰天马乃是恒心头至爱,因知郡主极是爱马,特意割爱送于郡主,不想只因是恒所送,如此良驹也难入郡主法眼,郡主就这般不待见恒吗?”语意间竟然很有些委屈。
  
  洛筝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这匹大宛国进贡的赤焰天马日行千里,乃是秦恒最爱的一匹良驹,前世无论自己何等眼馋相求,别说送给自己了,他连让自己碰一下都不许,宝贝的不得了。
  
  所以,那天一见他居然舍得将爱马相赠,吃惊之余,反倒傲骄起来,哼!上辈子你不是摸都不许我摸一下吗,现在你送到我面前来,我还不要呢?当下就忍痛命人给退了回去,她父亲听说之后只是长叹一口气,想了想,也没说她什么,她哥倒是惋惜的不得了。
  
  洛筝想了想,道:“若是我愿意收下那匹马呢?”其实若是此刻在她面前的不是秦恒,而是别的什么人,哪怕是燕王秦恂,她都不会说出这等狂妄无礼的话。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问了这一句出来,秦恒有多高冷,她还能不知道吗?更何况但凡稍有尊严之人都不会在被人拒绝打了一次脸之后再把脸凑过去。
  
  哪知秦恒立刻就把脸凑了上来,展颜笑道:“郡主此话当真,那恒明日便命人将那赤焰天马送到洛将军府上。”反倒把洛筝惊吓得半天没回过神来,直到看到一个白衣锦袍的清俊公子拾级而上,方才想起来她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所谋何事,急忙给秦恒使了个眼色。
  
  秦恒倒也知趣,转身笑吟吟地看向那人。
  
  容遇一见是齐王殿下,急忙上前躬身行礼道:“容遇见过,见过表哥。”
  
  洛筝在心中暗道,看来这位帝都第一美男,不但容貌生得俊,脑子也很灵光嘛!一见秦恒的装束就知他是微服出行,当着陪他上楼的酒楼伙计便只喊表哥不喊殿下,既有眼色,又懂机变。
  
  秦恒淡淡笑道:“表弟何须多礼。”说完看向洛筝道:“这位是洛将军的,二公子,我的至交。洛二公子,这是我表弟容遇,乃是容国公的二公子。”
  
  容遇一听他这位素来高冷的表哥对面前这少年公子居然用了至交二字,心中惊讶之余,却是急忙朝洛筝见礼。待二人客套几句之后,容遇心中更是生疑,当下不敢再多待,只说还约了一位远房堂弟在晴山阁为他接风洗尘,便先告退了。
  
  洛筝眼睁睁见他就这样走了,立即瞪向秦恒道:“喂,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啊?”
  
  秦恒拂了拂衣袖,“郡主这话说得我就不明白了,郡主方才请我为你二人引见,我已全然照做,不知郡主还有何不满?”
  
  “你为什么不请他和咱们一道用饭呢?你现在就去请他。”
  
  秦恒的脸沉了下来,“郡主方才怎么不说,容遇还要请他堂弟,难不成郡主还打算把他们都请过来,我可不愿让我妹妹一下子和两位外男同桌吃饭,实在有伤女子清誉。”
  
  洛筝最烦听他说这些对女子的清规戒律,当下冷冷道:“还请殿下别忘了,您对我而言,也是个外男。”
  
  秦恒仿佛被噎了一下,沉声问道:“郡主就这么想多和那位帝都第一美男子亲近?”
  
  “是又怎么样?”洛筝故意气他。
  
  “那恒就更不能答应了。”
  
  “为什么?”
  
  “我不高兴!”秦恒简简单单的丢下这四个字,打算直接把洛筝拨开到一边,再不跟她多费口舌。
  
  洛筝再次被秦恒的表现给惊吓到了。这,这个死渣男这是什么表情,活像被人给戴了绿帽子似的,他该不会是在吃醋吧?可是他什么时候吃过自己的醋啊,对于一个从来没喜欢过自己的男人而言,从来只有自己吃他的醋。
  
  见秦恒已经走到雅阁的门口,洛筝顾不得再想这些有的没的,急忙跑上去拉住他的衣袖,小声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帮我?”
  
  “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帮你,除非郡主肯跟我说实话。”秦恒看着被她抓在手里衣袖,一动不动地道。
  
  洛筝有些泄气,看来就算她不说,以这个死渣男的狐狸属性多半也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你都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何必还要我再说出来?”
  
  秦恒却固执道:“我猜的未必就准,所以我一定要听你亲口说出来。”
  
  “难道你就不怕我骗你?”洛筝好奇道。
  
  秦恒摇了摇头,“恒虽与郡主只有几面之缘,却也瞧得出郡主虽不拘俗礼,但心地极好,且天性爽朗率真,性如烈火,是绝不会说那些言不由衷的假话的。”
  
  洛筝心口一窒,只觉酸楚难言,前世种种排山倒海而来,若是前世能得秦恒如此慧眼相看,她和他之间最后又岂会是那样一个结局?
  
  见她身形微晃,秦恒忙扶住她道:“郡主?”
  
  洛筝稳住身形,缓缓睁眼,见他满眼关切,不似做伪,也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轻声道:“方才同安公主说起幼时曾和容遇公子一道玩耍,如今经年未见,竟不知身为帝都第一美男子的表哥如今是何模样,我这才想请容公子前来一聚的。”
   正文 腹痛如绞   洛簧瞅着被秦恒相邀而来的两位翩翩佳公子,一时有点发懵,最开始的时候齐王殿下明明只打算请自己一人前来小酌的,怎么现在一下子就加了这么多双筷子?而且这席间的气氛还越来越有些不大对劲?
  
  齐王殿下新请来的这两位公子,名满帝都的容国府容二公子洛簧虽然不认识,但是另一位公子,容遇公子的远房堂弟卢琛,洛簧却是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
  
  他一进来,洛簧就认出来了,这不是他们回京路上被他妹子从老虎口下救下来的赴京赶考的迷路书生吗?
  
  那卢琛显眼也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的救命恩人,急忙抢上一步躬身施礼道:“洛二公子,别来可好?小生本待明日便去贵府专程答谢救命之恩,不想今日竟在这里偶遇恩人,实是,实是不胜之喜啊!”
  
  洛筝笑道:“原来你也赶到京城了,我还在想像你这般的路痴,动不动就迷路,可别等到春闱之期到了,还在哪个荒山野岭困着找不着出来的路呢?”她对这文弱书生印象最深的便是他的路痴属性,明明身边也是带了四五个随从书童的,愣是能一个人在林间随意走走就给走丢了,差一点做了老虎的午餐。
  
  秦恒的眉头立刻就拧了起来,洛筝这几句话听着像是在嘲笑那卢生,实则话语里却透着一股熟悉感,不像是对着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难道他二人以前便认识不成?
  
  容遇何等眼力,早已瞧出洛筝乃是女扮男装,又见到洛簧,立时就明白了她的身份,这时一看秦恒的面色,开始在心里琢磨等回到容国公府,要不要告诉自已这个书呆子堂弟,当日救了他的不是什么少年将军,而是天子新封的木兰郡主。
  
  等到酒菜上齐,众人围桌宴饮之时,洛簧觉得这桌上的氛围就更奇怪了。
  
  他妹子带来的那位公主殿下只管羞答答的坐在洛筝旁边,低垂着眉眼,极其斯文的小口吃着菜肴,时不时的往她的右手边快速瞄上一眼,又迅速的收回目光,一张白净的面庞却越来越是红艳。
  
  他妹子却是坐在容遇旁边,不时的拿话去问他,那位卢书生则是频频向他的救命恩人敬酒致意。
  
  秦恒则黑着一张脸,除了偶尔和自己说上一两句话外,便是沉默不语,只管盯着洛筝看。
  
  洛簧赶紧朝妹子递眼色,哪知洛筝只顾和容遇说话,压根就没瞧见,“容世子,在下早就听说容世子乃帝都第一美男子,风采举世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世子如此郎才仙品,不知可有佳偶为伴?”
  
  容遇瞅一眼对面秦恒阴云密布的脸,冷汗都滴下来了,可还是得实话实说,“在下尚未娶亲。”
  
  洛筝奇道:“世子这般家世品貌,怎么至今还没嫁,啊不,是娶亲呢?想来这京城里心仪世子风采的名门闺秀只怕大有人在啊!”草原上的鄂温族人和汉人在婚嫁一事上刚好相反,男女成婚,反说男子嫁人,女子娶夫,洛筝差点就说错了嘴。
  
  容遇看一眼秦恒的眼色,赶紧道:“呃,曾有一位高僧替我算过,说是我命中不宜早娶,要过了三十成亲方才不会有所妨碍。”
  
  明明齐王比他还大上半岁呢,木兰郡主怎么不去问齐王,反倒来难为他?这位木兰郡主可别也对他生出心仪之心来,他可不敢对这位已经被齐王看上的美人儿生出什么别样的心思来。
  
  洛筝看一眼面色突然转白的同安公主,悄悄握住她手,正在犹豫要不要再继续趁热打铁,却听秦恒笑道:“表弟是当真信其有呢,还是乐得有这么个借口可以晚几年成婚,好方便你每日依红偎翠,相伴红粉,风流惬意?”
  
  同安公主脸色更白,一张圆脸上再无一丝血色。容遇权衡了一下,假意嗔怪道:“表哥既然知道,又何必说出来呢,好歹也替小弟留一二分薄面才好?”
  
  卢琛为免他堂哥尴尬,急忙开口岔开话题道:“洛二公子,小生早当去贵府拜谢当日的救命之恩,不知明日是否方便?”
  
  洛筝笑道:“你只管来便是,明日我和我哥都不出门的。”卢琛面上一喜,举起酒杯又要向她敬酒。
  
  秦恒不悦道:“洛二公子量浅,不能多饮,这杯酒不如就由我来代劳罢。”说完,捧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洛簧开始觉得不妙,就算要替妹子挡酒,也该是自己才对,怎么秦恒倒越俎代庖,主动请缨了呢?
  
  更让他觉得不妙的是洛筝的态度,她居然给了秦恒一个笑脸,甚至体贴的道:“哎呀,怎么好意思劳动秦兄替我挡酒呢,秦兄不是最不喜欢喝这梨花白吗,我已命人去买甜桂坊的桂花甜酒,听说秦兄是最喜欢喝这种甜酒的。”
  
  洛筝说完也不唤个小二去看,竟然自己亲自去看那酒送到了没有。惊得洛簧看着她的背影下巴都快掉了,自已这个妹子不是很讨厌齐王的吗,怎么人家爱喝什么不爱喝什么都一清二楚,自己和秦恒这几天时常混在一起都不知道啊,她到底是从哪儿听说的啊?
  
  而同样看着她背影的秦恒,眼中的神色更是复杂难辨,瞬息间已不知暗换了多少心绪。
  
  洛筝很快就回来了,身后跟着送酒的伙计。洛筝也不用那伙计动手,亲自拿个大杯子给秦恒倒了一杯甜酒,递了过去,“方才多谢秦兄为我挡酒,若是不嫌弃的话,还请满饮此杯?”
  
  秦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杯子,有意握住了她的手指,便觉指下一滑,她的手指瞬间就离开了杯子,也不怕万一秦恒没拿稳,这一杯甜酒便浪费了。
  
  秦恒握紧了手中的酒杯,定定地看着洛筝道:“能得你亲自为我斟酒,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岂会嫌弃?”说完一饮而尽。
  
  洛筝本来生怕以他之奸滑狡诈,万一看出来什么,没想到他竟如此爽快的就把那酒给喝了!洛筝正想把这奸滑狡诈四个字默默的收起来,结果秦恒却很快做了一件让她恨不能直接把这个四个字砸到他脸上的坏事。
  
  就见秦恒笑眯眯的另斟了一杯甜酒送到卢琛面前,笑道:“我既替洛二公子挡了卢公子所敬之酒,自然也当再敬卢公子一杯,这桂花甜酒酒劲儿极小,最是不会醉人的,还请卢公子满饮此杯。”
  
  洛筝急忙出言阻止,“你喜欢喝这桂花甜酒,卢公子可不一定喜欢喝,这桂花甜酒的味道很怪的,也就秦公子喜欢喝,卢公子还是喝那梨花白的好。”
  
  哪知卢琛却道:“多谢洛二公子美意,只是这梨花白后劲确实有些大,我倒想尝尝这清淡的桂花甜酒。”说完,便饮了一口,还赞了一句,“香甜可口”,便将杯中余下的酒全数喝了。
  
  这一下,洛筝再也没了去和容遇多聊几句的兴致,她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小小报仇之举竟会殃及池鱼,连累了无辜的路人卢书生。
  
  她之所特意自己去取那酒来,就是为了方便往那壶酒中加点儿佐料,那死渣男不是想和她哥吃饭套近乎吗,哼,等他喝了这加料的甜酒,别说一顿饭,就是一盏茶的功夫他也别想坐得住,得赶紧提着裤子奔茅房。
  
  可惜,她的这个复仇计划,前面一直都实行的很顺利,秦恒也乖乖的喝了加了料的甜酒,可惜最后捂着肚子提着裤子一脸惶急奔茅房的却不是这个死渣男,而是可怜又无辜的卢书生。
  
  容遇旁观者清,哪敢再呆下去,赶紧替他堂弟道个罪,说要去看看他堂弟,先行别过。
  
  洛簧也瞧出不对劲儿来,眼见秦恒的脸色也越变越白,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一脸强自撑着拼命忍耐的表情,生怕再多呆一会儿也瞧见齐王殿下急着奔茅房的囧样,赶紧起身拉着他还想再多呆一会的妹子告辞离去。
   正文 狡猾的马   第二日一早,洛筝还在床上赖着,就听见阿花匆匆忙忙地跑进来说齐王殿下到了,说是亲自来给木兰郡主送礼物来了。
  
  洛筝一下子睡意全无,昨日她虽然赌气那么一说,可还真没想到秦恒当真言出必行的就给她把礼送来了,再说,她下在酒中的佐料可是很凶残的,至少能把人折腾一整夜,怎么这死渣男今天还能爬得起来?
  
  等她匆匆梳洗完毕奔到花厅上,一见到秦恒那张一下子憔悴苍白许多的脸,才稍稍松了口气,看来,昨天的酒没白给他灌,只是对不住殃及池鱼的卢书生。
  
  洛筝在这里庆幸到底整到了这个死渣男,她哥哥却是对齐王殿下给予了深切的关心之情,“永之,你不要紧吧,脸色怎么苍白成这样,是不是昨日……”说到这里,怀疑的目光已经往自家妹子身上扫去。
  
  秦恒轻咳了一声,忙道:“不过是昨晚不慎着了凉,这才脸色有些不大好,没什么要紧的,有劳闻亮兄挂怀了。”
  
  “既然着了凉,怎么不在王府好生休养一日,不过是给舍妹送礼而已,命府中长随送来就好,何必你自己亲自跑来路上折腾呢?”
  
  秦恒看了洛筝一眼,淡淡一笑,“送给郡主的礼物,自当恒亲自送来方显得诚意,更何况,这匹赤焰天马只认我一人,别人碰都不许碰它一下,旁人一旦靠近,便会给人一蹄子,脾性极大,是以,每日给它喂食梳洗都是我亲力亲为。”
  
  听到这里,洛筝插话道:“既然这马这么生人勿近,殿下还将它送给我做什么?”
  
  秦恒笑道:“所以恒今日才一定要亲自送它过来,便是为着从旁相助,帮郡主驯服了它。”
  
  他虽是一片好意,但落在洛筝耳里,却极是刺耳,她立时便立起身来道:“齐王殿下是好意还是瞧不起我,我虽是女子,但是在塞外草原也曾驯服过好几匹烈马。这赤焰天马你能驯服得了它,本郡主一样也可以!”
  
  洛筝说完便回去换了一身劲装,也不再回花厅,直接奔到马厩,就见那匹赤焰天马正一马占了一个马厩,被拴在一根柱子上。
  
  洛筝虽是带怒气过来驯马,却也并非只凭着一腔怒气就有勇无谋,她掏出一包糖粉来托在手上,缓缓走近。
  
  这糖粉乃是她为了驯马,用了市面上好几种糖果精心调配而成,无马不喜,再烈性坏脾气的马只要一闻到她的糖粉香味,也会乖乖的凑到她身边来。
  
  有了糖衣炮弹的威力,洛筝没费多大劲儿就跨上了赤焰天马的马背,等洛簧和秦恒赶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勒着马缰操控着赤焰在马场上小跑了一圈。
  
  见秦恒过来,洛筝有些得意的一扬眉梢,双腿一夹,想要让赤焰奔跑得更快些好显摆给那个死渣男看。
  
  秦恒一见之下果然大惊失色,急忙喊道:“不可!”话一出口,人也急奔了过去。
  
  就听一声马嘶,先前还甚是驯服的赤焰马奋声扬蹄,两只前足高高昂起,后腿直立,洛筝猝不及防之下,一下子便给甩飞了下来。
  
  洛筝已经做好了落地吃痛的准备,哪知还未等她砸到地上,就先被抱入了一个人的怀里。只是她被甩出来的冲力实太大,一下子就将那人给砸到了地上,只听他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声。
  
  倒是洛筝有了身下这个人肉垫子,别说受伤,都没一处摔疼的。虽然早已嗅到身下男子身上那熟悉的淡香,但洛筝还是忍不住转过身子,想要去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她的幻觉,秦恒那个死渣男居然有一天也会这么不顾已身安危的来救她?
  
  她这么一动作,秦恒被压到伤处,又是痛哼一声,正想开口,眼角瞟见一团红色的身影又冲了过来,急忙抱紧洛筝就地便是一滚,险险避开了赤焰狠狠踏过来的马蹄。
  
  二人连番闪躲,那马却是紧追不舍,奔过来洛簧急切间一时也奈何不了这匹有些处于癫狂状态的马,还是秦恒百忙之中急忙撮唇吹了几声口哨,那马才狂奔之势渐减,慢慢安定下来。
  
  洛簧急忙抢上扶起二人,不成想他妹子甫一起身,还未站稳,便给了尊贵的齐王殿下一个大耳刮子,“啪”的一声,抽得是清脆悦耳、响亮之极。
  
  于是从来舍不得对妹子大呼小叫的洛少将军怒了,直接冲他妹子吼道:“阿筝,你是疯了不成,齐王殿下好心救你,你不但不感恩于心,居然还敢以下犯上,向皇子动手,你——”
  
  洛簧说着手就举了起来,想抽他妹子一耳光替齐王殿下把面子找补回来,免得把这事闹大。可惜从小到大,他一向都甚是疼爱这个妹妹,从来没动过她一根手指,于是这抽耳光的动作因为不熟就有些滞涩,手刚举起来还没往下落呢,就叫苦主给拦住了。
  
  “闻亮兄不必动怒,”秦恒苦笑道:“我挨郡主这一巴掌倒也不算冤枉,都是恒不好,情急之下为了相救郡主,竟置男女大防于不顾,触碰了郡主的玉体不说,方才翻滚躲闪之际,还碰了些不该碰到的地方,郡主女孩儿家害羞,自当恼我。”
  
  “啥?”洛簧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来,方才情势紧迫,为了救人没顾上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训倒也罢了,不过事急从权,可是齐王殿下你有必要把话就这么挑明了说吗?还说得如此暧昧,引得洛簧都忍不住想要去想他妹子身上到底是哪处不该给人碰的地方偏偏让齐王给碰了。
  
  至于被吃了豆腐的木兰郡主洛筝,那简直是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方才她被这死渣男抱得死紧,紧到她都觉得她身体的某个突出部位被挤得生疼,这倒也还罢了,毕竟是隔着衣服的,可谁曾想,这个该死一万次的大坏蛋,奸诈小人,居然恬不知耻的在翻滚时顺势一低头就吻上了她的唇。
  
  也就是说方才他二人在地上翻滚时,不但隔着衣裳兄兄相撞,而且还直接唇唇相碰了。
  
  这叫从心底里厌恶死这个死渣男大浑蛋的洛筝情何以堪。这可是她重生后这辈子的初吻啊!就这么又一次葬送在这个死渣男的嘴唇上。
  
  洛筝简直是欲哭无泪,难道因为上一世她强行搂着秦恒献出了初吻,所以这一世才遭了报应,反被强吻了回去,可要真是这样的话,那老天你还有没有眼睛啊?
  
  上一世她再怎么强吻了他,那也是她的正当权益,二人都成过亲拜过堂了,不吻他吻谁,可是现在他们明明是男未婚,女未嫁,秦恒这样做就纯属恶意为之,故意想要占她便宜,吃她豆腐,坏她清白。
  
  洛簧看看气得发抖的妹子,正在为难,秦恒已经深深弯下腰去向洛筝深施一礼道:“都是恒方才莽撞了,还请郡主见谅,方才之事,请郡主及洛小将军放心,恒绝不会对外人吐露半句,坏了郡主的清誉的。”
  
  秦恒这么一递台阶,正中洛簧下怀,一来这几日处下来,他已对秦恒颇有好感,二来对方毕竟是皇子,真要闹起来,闹大了麻烦的还是自家妹子。当下急忙接口道:“殿下言重了,无论如何,舍妹竟敢以下犯上打了殿下,此乃一大错也。阿筝,还不快向齐王殿下赔罪?”
  
  洛筝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倔强道:“我做不到!他明明就是故意的。”
  
  “这——”洛簧的声调里已不知不觉间带上了一抹怀疑,转头去看齐王殿下。
  
  秦恒一脸真诚的无奈,“也不怪郡主会做如此想,若非恒昨日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一夜腹泻不止,以至今日有些气力不济,否则早就接住郡主了,又如何会累得郡主和恒一道在这泥地上打滚,以致肌肤相触。恒本已深觉愧对郡主,还请闻亮兄勿要再怪她了!”
  
  这一下,就算洛簧对他生出了几丝怀疑,此刻也全都烟消云散,反瞪了洛筝一眼,低声道:“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事儿?还不快去你房里取纱布和金创药来替齐王殿下包扎伤处,都是为了救你才害得殿下受伤。”
  
  洛筝早就看到了秦恒右手肘处渗出来的血迹,若不是因为他的故意轻薄之举,说不定她也会心软那么一下下,但此时,她简直恨不得再往他胳膊上砍上个十刀八刀的。
  
  纵然心中不愿,但难得见到兄长对她如此动怒,还是不情不愿的去她的院子里取纱布和金创药去了。
  
  因了心里的不情愿,她一回自己的闺房,先拿澡豆粉好生把自己的嘴唇洗了三遍,一想到方才那死渣男略有些冰凉的嘴唇落到她唇上时的触感,她就不能忍,身上的被他抱过的衣裳也得赶快换掉。
  
  等她好不容易折腾完了,这才命阿花拿了金创药和纱布故意慢悠悠的去到花厅,将药往她大哥手里一放,“大哥既然这么紧张齐王殿下,就请大哥替他包扎好了。”
  
  平日在战场上洛簧受了伤,都是他妹子替他包扎伤口,因此习惯性的便也想让她妹子替齐王包扎,见洛筝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才反应过来,没再多说什么,自己去给秦恒包扎。
  
  那伤口虽然不深,但却蹭破了好大一块皮肉,瞧着鲜血淋漓甚是可怖。洛簧虽然在战场上见惯了各种血腥,但一想到这位齐王殿下可是从小养尊处优的皇子,如何受过这等皮肉之伤,再一想这位皇子居然是为了自家妹子宁愿受这份罪,心中不由有些不安起来,想要让洛筝跟秦恒道个谢。
  
  洛筝见了那伤处,却是视若无睹,冷着一张脸道:“我为什么要向他道谢?只怕我之所以会从那马上摔下来,还得多谢齐王殿下呢?”
  
  “你这是什么话?”洛簧低声斥道。
  
  “难道不是吗?兄长和齐王未来之前,我本已驯服了那匹赤焰马,已经骑着跑了两圈,结果齐王一来,喊了一句,我立刻就那马给甩了下来,不是齐王故意动的手脚还能是谁?”
  
  秦恒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躺着也中枪,明明他是好意想让她小心,结果反被当成了别有用心。当下苦笑道:“郡主错怪恒了,便是恒再想讨郡主的欢心,也不会拿这匹马做手脚来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
  
  洛筝冷笑道:“那可说不准,只要能达到心中的目的,殿下有什么事儿是做不出来的呢?”
  
  秦恒被她那如冰般的冷眼刺得心中一窒,闭了闭眼,轻声道:“事关郡主的安危,恒如何敢儿戏视之。若郡主万一从马上跌下时有个意外,那恒岂不是万死莫辞。郡主在恒心中宛若天人,但凡有一点危及郡主安危之事,恒都绝不会让它发生。”
  
  这一番话说得情辞肯切,望着洛筝的双目中更是情意殷殷。然而洛筝避开这样殷切目光,仍是不信道:“既如此,那赤焰马又怎会突然发难,难不成是它突然疯魔了不成?”
  
  秦恒垂下眼眸,黯然道:“那倒不是,只是这赤焰马最是狡猾,我当初驯它时,也是如郡主这般,略费些功夫它便乖顺的供你驱驰,然而等你以为已经驯服了它有些放松下来时,它却会突然发难,将人甩下来再一蹄子踩死。是以,方才我才会提醒郡主要小心。”
  
  洛筝还是第一次听到这般狡诈的马,不过她更关心的是:“那你驯服它时也被甩下马了吗?”
  
  秦恒想了想,一脸唏嘘地道:“那是自然,可惜我那时候却没人接我,摔得我屁股好痛。”
  
  洛筝的面色这才好看了些,一想到秦恒也曾被这马甩到地上一副狼狈样儿,她就觉得解气,“哼,真是匹狡猾的马,可见这也是有其主必有其马,这般狡猾的马,和殿下倒是绝配,我才不要它呢!”
  
  “看来郡主是打算认输了,也罢,想来要驯服这等聪明狡诈的烈马对郡主来说实是有些为难了些,待恒回去重挑一匹性情温顺的马再送给郡主——”
  
  “等等,谁说我怕它了,哼,既然你能驯服得了它,本郡主就一定也可以。”
  
  “不知郡主打算何时再驯此马,到时恒可——”
  
  “不用了,我怎么再驯此马,那是我的事儿,殿下就不用操心了,反正我一定会让殿下看到这匹赤焰马对我乖顺无比。”
  
  眼见洛筝已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秦恒只得起身道别,却又不经意地提了一句道:“昨日那位卢公子不是说今日也会来拜访贵府吗,怎么到了这会儿也不见他来?”
  
  洛簧看了洛筝一眼,有些不自在地道:“容国公府一早派了人来说是卢公子昨日也不知吃坏了什么,腹泻了一夜,如今卧病在床,等他病好后再行拜访。”
  
  秦恒一脸的惊讶,“卢公子也病了,这般巧合?”
  
  洛筝最看不惯他这副虚伪样儿,怒道:“秦恒,你还能再虚伪点儿吗?卢公子是怎么生病的,还不是全拜你所赐?”
  
  秦恒容色淡淡,“恒昨日不过是敬了那卢生一杯桂花甜酒罢了,当不起郡主这般指责。”
  
  “你,你明知那酒不妥,却还要故意敬给他喝,你分明就是想害他。”洛筝气急,也顾不得要在兄长面前遮掩她昨日的暗中下药事件,直接自己就给说漏了嘴。
  
  见她气得跳脚,秦恒反而薄唇轻抿,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来,“郡主这话说的恒就不明白了,若是恒事先知道那酒不妥,为何自己还要连饮三杯呢?”
  
  “……”这下洛筝答不上来了。
  
  为什么只要一面对这个叫秦恒的男人,她就觉得挫败无比。本以为重活一世,以她上一世对他的了解,总会能把握到他的一点儿小心思,可是却仍是和前世一样,她仍是一点儿都猜不透他,永远都弄不懂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到底对她是有情还是无意。
   正文 容府探病   这一次洛簧没有再包庇妹妹,直接把昨日酒楼和今日驯马发生的一切全都告诉了父亲洛大将军。
  
  这位老将军一向对天家忠心耿耿,一听洛筝竟然胆大妄为到居然敢对圣上嫡出的皇子下药,震怒不已。他一向疼爱这个小女儿,这一次却对她处以了最严厉的惩罚。罚她在洛氏的宗祠前连跪三天以思过,并言道,若是以后她再做出这等以臣犯君之事,便当没生她这个女儿。
  
  洛筝跪在宗祠前,想到前世父兄的一片忠心最后竟落得那样的下场,自己为了替他们出气去教训前世的恶人却反而被父亲责罚,心中委屈不已,既有为父亲和兄长的,也有为自己的,忧愤之下,只跪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病倒了,高热不退。
  
  当燕王秦恂得到消息,赶紧去太医院想请院正大人去为木兰郡主诊病时,才发现自己晚了一步,院正何大人在一刻钟前刚被他三哥秦恒请去了洛将军府。
  
  秦恒是亲自陪着何院正去洛府为洛筝诊病的,也不知他和洛老将军说了些什么,总之当两天后洛筝的烧退了以后,洛老将军也没再继续罚她跪完还差的那三天两夜,只是看着她长叹一口气,再也没提这件事,只说再过一个月便要给她行及笄礼,这一个月不许她再往外面跑。
  
  洛筝对于一个月不能外出到是不怎么放在心上,只是一想到无辜被牵连的卢书生,心中很是有些过意不去,便求父亲好歹让她前去探望一下卢生。
  
  洛老将军想了半天,最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答应了下来,命洛簧明日陪着她一起去。
  
  有这么一位和某人交好的哥哥陪着的结果就是,洛筝一出靖国公府的大门,还没走几步呢,就碰着了齐王殿下。
  
  秦恒一见她就微微皱眉道:“郡主的病方好,怎的不坐马车,这般骑马冒风而行,万一再受了凉——”
  
  洛筝不待他说完便打断他道:“在殿下眼中,我一个能上战场杀敌的堂堂木兰郡主就这般弱不禁风?还是说殿下是看不惯我就这样帷帽也不戴,女扮男装大摇大摆的在这大街上抛头露面?”
  洛簧立刻沉声道:“阿筝,不可对齐王殿下无礼。”
  
  秦恒眼神一黯,“郡主言重了,郡主不同凡俗女子,自不用守那些繁文缛节。”
  
  洛筝小嘴一扁,偏过头去不理他,秦恒也不以为意,笑对洛簧道:“不知闻亮兄和郡主这是要去何处?”
  
  待一听这兄妹二人是要去容国公府探望卢书生,齐王殿下立刻很愉快的表示他也正好想去看看那位和他“同病相怜”的卢公子。
  
  洛筝忍不住又开口刺他道:“殿下该不会是特意等在这里好来个正好的偶遇吧?”
  
  不想秦恒居然点点头,“恒确是特意而来,刚送了七妹去法华寺礼佛静修,便想去府上再问候一下郡主的安康。”
  
  洛筝很是吃了一惊,“你说什么,同安她去了法华寺静修,那她什么时候回宫?”
  
  “郡主及笄礼的时候想必她就回来了。”
  
  “好端端的,她怎么忽然要去佛寺静修,是不是因为那日她出宫女扮男装和我一道去了醉仙居,所以你才这样罚她?”
  
  秦恒很有些无奈,“难道在郡主眼中恒就这般无恶不作?这般小提大做的去为难自己的妹妹?”
  
  因为有洛簧在一边盯着,洛筝只好用眼神充分表达了她对某人人品的无限质疑。
  
  秦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然长叹一口气道:“七妹她此时去佛堂静修,倒也是一件好事,至于她为何会去,等你见到她时,自然也就明白了。”
  
  这一句话他虽说得语气平淡,但听在洛筝耳中,不知怎么的却觉出一种深重的无可奈何的意味来。一时被这种沉重的情绪所感,忽然就不想再去质问他什么,三人就这样一路再无一话的行到容国公府。
  
  容国公和世子今日都有事不在府中,容遇一早便知道洛家兄妹要来,早做好了迎客的准备,不想他的齐王表哥居然又跟着来了。
  
  秦恒状似无意地看了他一眼,帝都第一美男子的容二公子就在心里打了个哆嗦,赶紧陪着这三位贵客去到卢生所居的博雅斋。
  
  卢琛一介书生,身子单薄,完全不能和秦恒相比。虽然两人都被洛筝那帖泻药给折腾了一个晚上,但是秦恒第二天就能活蹦乱跳的去马下救美,顺带吃几口美人的豆腐,卢书生却是小病一场,在床上愣是躺了这么几天,早觉烦闷无聊,是以见到他们极是高兴,尤其喜欢拉着洛筝说话。
  
  可惜洛筝心中有事,陪他说了一小会儿,便借口有事要和容二公子单独聊聊,便将容遇给叫了出去。
  
  容遇偷觑一眼齐王的神色,本不愿意,奈何他再风流倜傥,却比不过木兰郡主的手劲儿大,毫无反抗余地的便被洛筝给拖出去了。
  
  洛筝将他拖到外面院中西北角的一处小亭子里,抱着双臂,歪着脑袋,将他从上到下,从脚到头来来回回的打量了三遍,将帝都第一美男子看得是遍体生寒。
  
  “咳咳”,容遇掩饰般的轻咳了两声,鼓起勇气道:“不知郡主找在下所为何事?”
  
  洛筝继续盯着他看了半晌,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问道:“听说同安公主已经去了法华寺礼佛静修,这个消息你可知道?”
  
  容遇一怔,脸色白了几分,“在下不知。”
  
  洛筝将他神情变化全都看在眼里,不由问道:“你当真毫不知情吗?难道公主突然决定去佛寺清修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也不知为何,也许女人天生的第六感,洛筝敏锐的觉得同安公主之所以突然离宫去了法华寺说不定便是和眼前这个帝都第一美男子有关。
  
  容遇更是大惊失色,“郡主何出此言,公主千金贵体,如何能与在下扯在一起?”
  
  洛筝嗤笑道:“容二公子,你不但是这帝都排名第一的美男子,更是这帝京最负盛名的风流公子,每日流连花丛,红颜知己无数。你这样一个情场高手,那日在醉仙楼难道还会瞧不出来同安心中所想?”
  
  容遇不妨这位郡主竟然就这样直截了当的将话给挑明了,呆了一呆,才反问道:“郡主这般直言不讳,敢问有何见教?”
  
  洛筝盯着他的眼睛,“我只问你一句话,同安她如此待你,你心中是何打算?”
  
  容遇的神色忽然有些古怪起来,突然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木兰郡主,你当真看齐王殿下不顺眼吗?”
  
  “这还用问,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吧!”洛筝丢给他一个大白眼。
  
  “那为何您与齐王殿下如此默契,都对在下问出这同样的一句话?”
  
  “啊!”这回轮到洛筝呆了一呆,“你说什么?”
  
  容遇苦笑道:“前日,齐王殿下宣我进宫,也是如郡主这般直言相问,连问的话都是一模一样,都是先言明公主对我之情,再问我心中是何打算。”
  
  洛筝没想到那个死渣男居然也会关心起这等事来,前世他可是对这个唯一的妹子不闻不问的?惊诧之余,不禁心中疑窦丛生,寒声道:“我问你,他这样问你,到底是何居心?莫不是又想怎么算计同安公主?”
  
  容遇微一挑眉,神色微诧,这位郡主的想像力跑得也太偏了点吧,怎么就能把齐王殿下想得如此之坏!不由得在心里默默的为他齐王表兄点了一根蜡。
  
  “郡主恐怕是误会齐王殿下了,殿下只是问我愿不愿意做同安公主的驸马。”
  
  洛筝仍是不信,“他会这么好心?”前世秦恒是极不喜欢同安公主的这桩婚事的,因为这桩婚事既非父母所定,也非媒妁之言,而是同安自己选定的心仪之人,这在极重规矩的秦恒看来便是不合规矩,心生不悦,是以后来同安婚后过得再不好,他也是袖手旁观,认为这全都是同安不遵礼法自行择婿自已酿的苦果,完全不愿为妹妹做主。
  
  容遇竟然心有戚戚般的点了点头,“郡主英明啊,殿下此举实在是,简直就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殿下说若是我做了驸马,不但不可纳妾,而且以后也再不许我去倚红偎翠,只能守着同安公主一个女人过。这,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什么?”洛筝再一次被惊到了,秦恒那个死渣男花心鬼居然还会有不许别的男人纳妾的觉悟,这还是秦恒吗?前世为了他的那些个小老婆,洛筝没少和他吵,结果,她吵得越凶,他就娶得就越多,还美其名曰,因中宫无子,才要广纳美女以广衍子嗣。洛筝真想吐他一脸口水,也不想想她这个中宫是因何才会无子的。
  
  “那你,你答应了吗?”好半天洛筝才问了这一句。
  
  容遇长叹道:“若能尚主,不用我再去奋斗什么,一世的荣华富贵也就有了,我自然也是愿意的,可是若是让我此后余生都只能守着一个女子过活,那等情景我只要略想一想都觉得无法忍受。”
  
  “难道你拒绝了?”
  
  “我哪里有那个胆子,倒是齐王殿□□贴,似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又补了一句,若是不愿放弃红颜无数,那便不能尚主,但是若同安公主一日不嫁他人,我便一日不能成婚。就这两条路由我任选一条。”
  
  “看来容二公子是选了第二条了。”洛筝语气之中讽意浓浓。“这倒真是让人想不到,为了花丛中的各色美人儿,容二公子竟然愿意放弃尚主的无限荣光。”
  
  容遇正色道:“那是自然,容遇此生之志便是游遍花丛,摘尽天下名花,若是为了一朵花而放弃整座花园,岂不是太得不偿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