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要吃了她 三天前,杜秀青最后一次走进这个房间之后,朱大云就连续三天没有睡觉。 那天中午,杜秀青来到朱大云房间的时候,朱大云正躺在床上看书。 “中午怎么来了,不是晚上吗?”看到杜秀青进来,朱大云有些喜不自禁,。 杜秀青把门锁上,没有接朱大云的话。 她默然地坐在床沿上,低着头不停地踢着脚下的一支粉笔头。 杜秀青反常的神情让朱大云很是不解。 “发生什么事了?”朱大云搂着杜秀青的肩膀问道。 “我要结婚了!”许久,杜秀青轻声说道,只是依旧低着头。 “结婚?我们说好再过一年啊,干嘛要那么快!”朱大云不解地说。 他们每天都在一起,和小夫妻没有什么区别,原本说好一年后再考虑结婚的。 “我,要结婚了!”杜秀青刻意把“我”加重了语气。 “什么?你要结婚,你不是要和我结婚的吗?”朱大云不解地问道。 杜秀青终于抬起头,看着朱大云睁得很大的眼睛。 “我今天就是来告诉你,我要结婚了,三天以后办婚礼!”杜秀青看着朱大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你说什么?”朱大云的眼睛几乎要暴跳出来了,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让他瞬间被震晕了! “你要和谁结婚?那个男人是谁?”朱大云咆哮着问道。 “这个你就别问了,我来就是要告诉你,大云,虽然我和别人结婚了,但是我心里最爱的男人还是你,你相信我!”杜秀青摸着朱大云的脸说。 “爱我为什么还要和别人结婚!”朱大云愤怒地站了起来,额头上的青筋瞬间暴突出来。 “大云,我爱你,可是我不能嫁给你,请原谅我!但是,我的心是属于你的!” 杜秀青也站了起来,“今天,就让我们做个了断吧,云,我爱你!”杜秀青抱着朱大云,脑袋紧紧地贴在朱大云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天啊,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六年啊,我们六年的感情,怎么能说嫁人就嫁人呢?朱大云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木木地站在原地,并没有迎合杜秀青的拥抱。 杜秀青抬起头,看到朱大云愤怒的眼神有些害怕。 眼前的朱大云脸色发青,眼睛因为愤怒而圆睁着,就像要把她给吃了似的,神情十分可怕! “大云,你别这样,我也是有苦衷的,但是,大云,我爱你!永远爱你!”杜秀青说完,情不自禁地吻上了朱大云的唇。 “滚,既然你选择嫁给别人,为什么还来我这里?滚!”朱大云撇过头,愤怒而又用力地推开了杜秀青。 “大云,你!”杜秀青没有想到,往日里那么爱自己的朱大云今天会如此粗暴地对待自己的柔情。 眼前的男人让她感觉太陌生太可怕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伤心和委屈,还有内心的痛苦和纠结,让杜秀青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她双手掩着脸,无声地啜泣起来,然后,她缓缓转过身就往门口走去。 杜秀青的手触到了那把冰冷的铁锁头,内心再次涌起无限的痛楚! 她知道,今天走出这扇门,来日或许就是陌路了。曾经的爱和海誓山盟都将化为泡影,她和朱大云之间的一切都要消失了! 想到这里,杜秀青更难掩心里的痛苦,不禁不住失声痛哭。 朱大云看着杜秀青抖动着的肩膀,快步走到门口,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杜秀青。 “青,别走,别嫁人,我娶你,我明天就娶你,你说过你是我朱大云的女人!你不能再属于任何男人!”朱大云贴着杜秀青的耳朵说。 杜秀青转过身,紧紧地抱着朱大云,已经泣不成声了。 这个自己爱过无数次的女人,要带着与自己的那些激情嫁给另外一个男人?朱大云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 但是杜秀青的性格朱大云很清楚,一旦她决定了,事情就无法挽回。 朱大云的内心顷刻间就涌起了一种深深的挫败感,一种被抛弃被打败的感觉从脚底直袭到朱大云的天门穴,让朱大云脑袋上的青筋暴突出来。 既然不能挽留,那就最后一次爱这个女人吧。 最后,杜秀青带着伤心和绝望,更带着满身的屈辱离开了朱大云的房间。 杜秀青走了,朱大云就像一头疯了的狮子—— 朱大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也不睡,任凭满脸的胡子疯长起来。 和杜秀青曾经美好的点点滴滴在朱大云的眼前飘过—— 六年前,朱大云经过一翻忘我的发奋努力,终于以高出重点高中20分的成绩被信江师范录取,告别了自己摸了两年的斧子。 到了信江师范,朱大云比同班的同学大了两岁,加上曾经的劳动历练,显得比较成熟稳重,很快被班主任选为班长并进入了校学生会,成为了一名学生会的干部。 成熟的朱大云还有一个令女生们着迷的风姿,那是就篮球场上的精彩投篮。 师范学校本来就女生多,男生少,再加上朱大云平时的沉默,外表的成熟,朱大云几乎要成为女生心中的偶像了。 但是朱大云却不为所动,总是独来独往,这让朱大云显得极为神秘。 其实,只有朱大云自己心里清楚,处在青春萌动期的自己十分渴望和女生恋爱,可是内心里的那种自卑和曾经做木匠的经历让他很难跨出这一步。 农家子弟,在这方面总是有先天的不足。一个学期下来,朱大云心里已经有了心仪的女生,但是他却没有胆量向对方表白…… 第2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这个人就是同样是学生会干部的杜秀青。 杜秀青和朱大云不同班,但都是同年级普师班的,朱大云是普师2班,杜秀青是普师4班,和朱大云一样来自余河县。 杜秀青总是扎着一个高高的马尾辫,穿着运动服,走路的时候昂首挺胸,马尾辫在脑袋上一甩一甩的,朝气蓬勃的样子朱大云很喜欢。 杜秀青是学校的宣传委员,朱大云是劳动委员,作为学生会干部,两人经常在一起开会,一起检查各班的卫生,做宣传画,也经常一起组织学生会的活动。 杜秀青很活跃,对于学生会的各项活动都很热心很积极,和杜秀青在一起工作,朱大云觉得很开心,也很受感染,只要有杜秀青参与的工作,朱大云都会积极参加。 朱大云能感觉得到,杜秀青对自己也很有好感。 期末考试结束后,学生会组织了一次旅游,爬东弋的龟山。 龟山上的树木遮天蔽日,第四纪冰川遗迹也很让人着迷。据说当年《西游记》剧组就到此处取景,片尾那个流着瀑布的大岩石就是龟山的其中一景,只是后来电脑制作加上了瀑布。 一群人爬上了好汉坡之后,就各自朝着自己的目标进发了。 杜秀青很喜欢挑战,那些有人走的路她不愿意重复,而是偏偏选择一些丛林小道,有的甚至是她自己开发的路。慢慢地杜秀青就与其他人走散了,朱大云一直跟在杜秀青的后面,亦步亦趋。 走过一条小道,前面已经没有路了,脚下就是一个近90度的陡坡,杜秀青站在那儿发愣,不敢往下走。 朱大云看在眼里,快步走到前面,小心翼翼地探身下坡,待朱大云下去之后才发现,这个坡度竟有一人多高,难怪杜秀青不敢往下跳呢! 朱大云站在下面,向杜秀青招了招手,说:“下来吧,我接着你!” 杜秀青犹豫了一下,蹲下去准备往下跳。朱大云双手伸开,准备抱着跳下来的杜秀青。 杜秀青深吸一口气,跳了下去,稳稳地落在了朱大云的怀里。 杜秀青立马转身,脸颊绯红。朱大云的心也是一阵狂跳。 但是这一次“亲密的接触”却让朱大云的胆子大了很多,从这一刻起,朱大云就紧紧地抓住杜秀青的手,两人在幽静的山林里正式开始了青涩而又甜蜜的初恋。 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之后,两人在校园里就开始变得形影不离了。 除了上课不能在一起,睡觉不能在一起,其余的时间两人几乎都在一起。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去散步,一起去开会,一起周末回家。 师范的三年,他们度过了非常美好的青涩岁月。 转眼就到了毕业分配的时间。按照当时的招生计划,学生基本是哪儿来回哪儿去,更何况杜秀青家乡的小学根本没有外地的年轻教师愿意去,杜秀青就只能分配到余河县画眉镇杜家庄小学任教。 朱大云却不一样了,三年过去了,朱大云的舅舅王建才已经当上了黄麻镇的党委书记。 舅舅利用自己的关系,把朱大云分配到了黄麻镇中心小学,这是除县城之外最好的一所小学。 可是朱大云却不想去,他要求分配到杜家庄小学,和杜秀青在一起。 舅舅王建才当时就被朱大云气得简直要发抖,王建才指着朱大云的鼻子说:“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你知道我为了把你弄到这个学校花费了多大精力吗?啊!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朱大云低着头,不敢看舅舅。 半天朱大云嗫嚅出一句话:“要我留在黄麻镇可以,你把杜秀青也分配到这里来吧!” “你——你去吧,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你的事我以后再也不管了!”王建才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就这样,朱大云跟着杜秀青一起,来到了杜家庄小学当了一名数学老师。 因为他是学校里唯一的年轻男教师,所以还兼带学校所有班级的体育课,不过学校总共也就五个班。杜秀青教语文,兼教学校所有班级的音乐课。 两位年轻的教师给杜家庄小学带来了生机和活力。 这个以前从来不上音乐课的学校,现在每天都能听到孩子们欢快的歌声;已经长满了杂草的操场上,朱大云经常和孩子们一起踢足球。孩子们都很喜欢这两位年轻活泼的教师。 乡村小学的教学任务很轻松,从来不补课,也没有加班,学生课后几乎没有作业,每天下午四点钟左右就放学了。 杜秀青和朱大云有了大把的时间来经营两个人的爱情。 三年的纯粹之恋,他为她放弃了更好的去处,来到了这个小小的杜家庄小学;三年的肌肤之亲,让他认定了这个女人就是自己一辈子要相守的爱人,他非她不娶! 可是—— 可是这个女人,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朱大云不禁仰天泪流! 他使劲儿地揪着自己的一把头发,似乎要把整个头皮都揪下来。 已经吃到嘴里的肉都跑了,一个男人怎么能这么失败呢?朱大云睁着血红的眼睛,环视着这个简陋而又窄小的房间,斑驳的墙壁上依稀还留着两人信手涂鸦的影子。 那个用黑色铅笔勾勒出的轮廓,是杜秀青的杰作,画的是灯下的朱大云。 杜秀青说,她最喜欢的就是朱大云的粗犷、豪放,长得很有英雄气概。于是在灯光的映衬下,她为朱大云临摹下了他的轮廓。 朱大云也在旁边画了杜秀青上课的样子,简单的线条,生动的情景,是他们曾经幸福生活的缩影。 如果自己的生命里没有了杜秀青,那么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存在的意义;如果杜秀青真的从自己的身边消失,那么当初毅然决然放弃舅舅的安排来到这个狗不拉屎的杜家庄小学,就是最愚蠢的选择…… 朱大云用力地捶打着墙壁,任凭泪水无声地滑过脸盘……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此时的朱大云,心被活生生剜走了一块,变得鲜血淋漓…… 小小的杜家庄,今天格外的热闹。 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稳稳地停在了那栋看起来有些简陋的平房前面。 车门打开,一位瘦高个儿的年轻男子从车里钻了出来。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系着大红的领带,脸色略显苍白,手里还捧着一朵用红布扎成的大红花,看到这么热闹的场面,年轻的男子略显害羞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红花,一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也许是六月的天气太热,小伙子的头上渗出了点点汗珠。 他就是新郎官丁志华。 此时二十二岁的杜秀青正穿着租来的婚纱,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房间很简陋,只有一张老式的木床,一张桌子和凳子,再找不出多余的家具来。 杜秀青仅有的几件衣服,只能收纳在自己的箱子里。这个放在角落里的红皮箱,是杜秀青考上师范的时候,姑妈送给杜秀青的礼物。 这是杜秀青唯一的财产,也是今天她能带走的唯一的嫁妆。 “秀青啊,准备好了吧,小丁开车来啦!”妈妈易海花在门外催促道。 杜秀青拿起桌子上的那面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 眼睛被涂得黑黑的一圈眼线,眉毛也画得很浓很粗,脸上的粉底铺得很厚,白白的,看上去就像墙面上的石灰粉,嘴巴也是红红的,这面小镜子无法把杜秀青的整个脸照进去。 杜秀青看不到自己整体的化妆后的具体样子,但是看到局部的这些样子,杜秀青觉得自己的样子有些惨不忍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这个家里唯一会用化妆品的人就是自己的姑妈,这个妆是按姑妈的标准来化的。 唉,就这样吧,反正好不好看也无所谓了。 “来,志华啊,先进来坐啊,还有司机,都进来坐,喝茶,喝茶,秀青在里面打扮呢,一会儿就好!”妈妈易海花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兴奋。 杜秀青听到几个人走进厅堂的声音。 厅堂里摆放着一张四方八仙桌,桌子上用一块很花的塑料布蒙着。几只白色的碗里斟满了茶水,一个圆圆的红盘子里放着各种糖果。 四条长板凳放在八仙桌的四边,厅堂中央靠墙的地方放着一张长长的案几,上面摆放了两个很大的白萝卜,萝卜上插着的两支红蜡烛正在忘情地燃烧着。 乡村的规矩,家里有喜事,都要在案几上点燃红红的蜡烛,以示喜庆。 “秀青,好了就出来吧,啊!”妈妈又在催了。 “妈,不着急,让秀青慢慢准备吧!”这是新女婿丁志华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斯文。 “好,好,不着急,不着急!”易海花高兴地附和道,“你们喝茶啊!” “妈,待会儿还有两辆公共汽车开过来,您让叔叔婶婶、姑姑舅舅他们家的人都过来,待会儿一起去县城的酒店里参加我和秀青的婚礼!”丁志华说。 “好,好!上次亲家母跟我说要这样做酒席的时候,我就跟他们说了。志华啊,亲家母想得真周到,真不愧是当干部的!”易海花说话的频率和声调都很高,听起来一直处在极其兴奋的状态中。 在乡村嫁女儿,本来都是在娘家和婆家分开请客的,但是丁志华的妈妈却提出全部由男方一起来做这个酒席,而且是放在县城的大酒店里,由他们派车来把女方家的亲戚全部接到酒店里。 这样大手笔的联姻酒席在这个小小的杜家村还是头一回,这可是让杜秀青的父母赚足了面子。 杜秀青把房门打开,穿着婚纱走了出来。 “哇,新娘子出来啦!”门前聚集的一群人开始欢呼起来。 “看,新娘子化了妆,还穿了婚纱,跟电视上的人一样哦……哇,真漂亮!”门口传来阵阵议论。 丁志华转过身,看到杜秀青低着头,披着白色的婚纱,就像个仙女一样…… 第3章 找死! “来,他舅,他舅呢?”易海花在人群中寻找着杜秀青的舅舅,“他爹啊,快去把舅舅叫过来!” “唉,来了来了!”正说着,一位抽着烟的男子走了进来,胡子拉杂,卷着裤腿,脚上还有点点的泥巴。看来舅舅是刚从地里回来的。 在余河乡村,外甥女结婚,舅舅是最重要的人。 中原一带都有这样的风俗,结婚当天,舅舅得背着外甥女上轿。现在虽说不坐大花轿了,但是这个规矩却没有省。 “秀青啊,听妈说啊,从家里出门后就不能回头看了,只能往前看,这样将来你们两人的日子才会越过越好。” 易海花拉着杜秀青的手交代着,“再就是鞋子不能踩着地面,这里出去是舅舅背着你,到了酒店得踩着地毯呢!记住了吗?” 妈妈的啰嗦杜秀青是领教了的,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朝妈妈发火了,杜秀青在心里对自己说。 妈妈早就对她说了,出嫁那天走出家门就不能回头看娘家,这是家乡这一带的风俗,据说女儿要是回头看了,会带走娘家的好风水,将来让娘家破财。所以也有的娘家人,女儿出嫁那天,只要女儿前脚跨出家门,娘家立马把大门关上,不让女儿把娘家的好风水带走。 “我知道了,妈!”杜秀青挤出一丝笑容说。 “好,知道就好!”易海花听了很高兴。 “华青啊,华青!”易海花又在寻找着杜秀青的弟弟。 “唉!”门外的孩子堆里,杜华青钻了出来。 杜华青比杜秀青小了八岁,今年才14岁,小小的个儿,刚上初中一年级。 今天是姐姐结婚的日子,杜华青向老师请了假,母亲交代要去给姐姐送嫁呢!就为这个,杜华青昨晚一晚都很兴奋。 听说姐夫的家里可好了,里面什么都有,而且不能穿鞋进去,只能光着脚进去。 这样高级的房子,杜华青可是从来没有进去过啊! 今天一大早,杜华青就穿上了妈妈买来的最好的衣服,一套西服,还有一双皮鞋,这可是杜华青穿过的最高档的衣服了。 杜华青像只泥鳅一样钻到了母亲易海花的身边。 “来,儿啊,待会儿陪着姐姐坐小汽车去县城的家里。”易海花拉着杜华青的手说。 弟弟跟着姐姐去婆家,这是“送嫁”,在余河一带,也是很重要的习俗。 “嗯!”杜华青看着姐姐使劲点了点头,难掩内心的喜悦。 “秀青,拿着,这是上路钱!” 丁志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鼓囊囊的大红包放在杜秀青的手里,“华青,这是给你的!”丁志华给了华青一个一样大的红包,只是没有给秀青的那只那么鼓。 华青接过红包,笑得很灿烂,双手不停地磨梭着手里的红包。 “舅舅,这是您的!您辛苦了!”丁志华拿着红包对杜秀青的舅舅说。 “嘿嘿,这个……”舅舅本想说不用了吧,但还是高兴地接了过来。 “好,发财发财!”易海花看在眼里,高兴地说道。 别人家嫁女儿这个上路钱都是新娘子争着要来的,丁志华却是主动给,而且看起来给得还挺多的,易海花看在眼里,喜在心头,看来女儿真是找了个好人家哦! 易海花悄悄地把杜华青拉到身后,收走了杜华青手里的红包。 杜华青刚刚还咧开的嘴一下子就噘起来了。易海花伏在杜华青的耳边说了几句话,杜华青噘着的嘴巴终于舒展开了。 “新娘子上轿了!”舅舅一声喊,便蹲下来背着杜秀青往门外走去。 “噼里啪啦……嘭……”鞭炮声又开始响起。 “哦,新娘子出来啰!”门外又是一阵欢呼声。 杜华青跟在后面双手托着姐姐的婚纱下摆。 上了车,杜秀青和丁志华坐在后面,杜华青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杜华青第一次坐小汽车,觉得特别新鲜和刺激,左看看右瞧瞧,一副喜不自禁的样子。 司机把车子开得很慢,后面两辆装满了亲戚们的公共汽车也缓缓地行驶着。车子沿着村道慢慢行驶,一路上站满了看热闹的乡亲们。 “听说秀青嫁了个大官的儿子哦,你看坐的都是黑色的小轿车!”一个妇女看着行驶的车子神秘地说着。 “可不是吗?这样的轿车只有县里的官才有坐的。你看我们这个乡里的书记都只能坐那辆烂吉普。”旁边的妇女附和道,难掩羡慕的神情。 “哎,秀青不是和我们小学的朱老师那个吗,怎么说嫁人就嫁人了……”一位妇女说道。 “嘘,这个可别乱说啊……”另一位妇人撇着嘴说。对方立刻就闭上嘴巴了。 车子慢慢地驶过了村庄,杜秀青看到了自己任教的小学,一栋两层的楼房孤零零地伫立在田野的中央。 这个曾经工作了三年的地方,给杜秀青留下了许多美好的记忆。 突然,学校门口的那个身影窜入了杜秀青的眼里,是他!朱大云,今天的他一定很难受吧……想到这里,杜秀青不由得低下了头,不敢再看那个熟悉的身影。 迎亲的车队开上了国道,车子开始快速行驶起来。 两边的白杨迅速地往后退去。 杜秀青看着车窗外,长长的余河大堤似乎在跟随着车子行走。 就在这条大堤上,留下了多少她和朱大云美好的记忆啊! 当初朱大云放弃舅舅王建才对他的安排,毅然跟着自己来到这个寂寞的村庄小学,这是杜秀青没有想到的。 对于朱大云的执着,杜秀青心里是十分感动的。他们也曾山盟海誓,这辈子非对方而不娶不嫁。 可是今天,自己却背叛了当初的承诺,成为了别人的新娘!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儿,杜秀青或许不会走上这样的决然之路—— 那是半年前的一个周末,杜秀青的家里发生了一件让她伤痛彻骨的事情—— 那天,杜秀青的爸爸杜雨生想把家里的猪圈翻修一下。在原先的基础上加固加牢并且扩大一点儿。猪圈建在自家的宅基地上,是不需要审批的。这在乡村是很常见的事情。 可就在杜雨生卷起袖子和裤腿儿使劲儿抡着铁锹挖地基的时候,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站在了杜雨生的跟前—— “你这是往哪儿挖啊?”咄咄逼人的声音从杜雨生的头顶响起来。 杜雨生听到声音抬起头一看,原来是同村的杜叶生,按辈分杜雨生叫杜叶生为大哥。 “叶生大哥,我这猪圈太小了,想扩大点儿——”杜雨生说道。 “你往哪儿扩?嗯?”杜叶生叉着腰站在杜雨生上面盛气凌人地说道。 杜雨生嗫嚅着嘴,看了看杜叶生,“我这是在自家的宅基地上扩啊!” “自家的?”杜叶生摆开双腿叉腰站在那儿,一只脚踏上了杜雨生的铁锹,“这是我家的地!” 杜雨生一辈子老实巴交,谨慎为人,从来不和人争抢什么。可今天他是在自家的宅基地上挖地基,碍着杜叶生什么事儿了? “叶生哥,我这没有占到你的地儿啊?”杜雨生弱弱地说道。 杜叶生微微弯着腰,靠近杜雨生,轻蔑地说道:“你现在挖的地方,就是我家的自留地,念在你叫我一声大哥的份上,你把土填回去,我就不追究了!” 杜雨生虽然老实,但他也是有骨气的人。杜叶生这明显是在欺负他,明明是他的自家地,杜叶生却说是他家的! 杜叶生就是仗着自己老婆的娘家人多势众,仗着他的大舅哥是镇政府的一个小头目,总是在村里耀武扬威。 “叶生哥,我挖的是自家的地,与你没有任何关系!”杜雨生也毫不示弱地说道。 “哟呵!杜雨生,你这是长胆子了!敢跟我叫板?”杜叶生马上发威道,“识相的,赶紧给我填回去,再也别挖了!这地儿老子还等着盖楼房呢!你家这猪圈,趁早扒拉掉!” 杜雨生气得直喘粗气。他倔强地反抗着,不仅没有停下来,而是用力地甩开杜叶生,抡起铁锹再次挖了起来! “他玛的,给脸不要脸!”杜叶生马上吼道,“来,给他拎起来!” 杜叶生说完,就和站在他身后的两个儿子一起,架着杜雨生的胳膊一下子就给扯了上来,并且把杜雨生重重地甩了出去! 杜雨生被他们这么一甩,腰椎直接撞在地上,顿时就疼得起不来了! “你们——”杜雨生痛苦地看着他们,腰椎上的疼痛一阵紧似一阵,让他几乎无法动弹。 “我告诉你杜雨生,你这猪圈不仅不能扩大,就连原先这个都必须扒拉掉!这块地,我要定了!”杜叶生盛气凌人地说道。 “你们——”杜雨生疼得龇牙咧嘴,嘴里就只能反复吐出这两个字了。 看到这架势,很多村民都过来围观。 杜叶生父子三人对付老实的杜雨生一人,这让很多人心里大为不满。可是,谁也不敢吭声,谁也不敢出来劝阻一下。 因为杜叶生从来就是这样对付村里人的,大家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闻讯而来的易海花看到丈夫被甩在地上疼得无法说话,顿时就冲上去扯着杜叶生的衣服—— “你凭什么打人?啊?”易海花一手扯起杜叶生的衣服。 没想到杜叶生丝毫不顾及易海花是个女人,毫不犹豫地就抡起大巴掌打了易海花一个响亮的大嘴巴子! 第4章 受了侮辱 “敢扯老子的衣服,找死!”杜叶生边打边怒声骂道。 易海花只觉得自己的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疼了起来,用手一摸,嘴角已经流血了! 而杜叶生打了易海花之后,带着他那两个大儿子,转身就耀武扬威地走了! 围观的村民都不由得发出一阵嘘嘘声! 这杜叶生太没人性了!连女人都打! 易海花看着自己的男人被打得坐在地上不能动弹,自己又被人给打得嘴角流血,屈辱的泪水不由得滑落下来! 当杜秀青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父母已经在镇上的医院里了。 看到父母如此被人欺负,杜秀青要去找杜叶生算账! 可是,妈妈却拉住了她,流着泪说道:“孩子啊,算了,我们斗不过人家!人家有权有势,人多势众,你去找他,只能是自取其辱啊!我们村里,哪个人敢和这家人斗啊?” “妈——我们不能这么无声的忍让,就得跟他理论,他们这样太过分,天理难容!”杜秀青伤心而又愤怒地说道。 “孩子啊,胳膊拗不过大腿,何况他们家镇里县里都有人,我们怎么斗得过他们啊!”易海花流着泪说。 “算了吧,孩子,忍一时之气,免百日之忧——”杜雨生痛苦地说道,“我们是平民百姓,斗不过人家的——” 看着父母受了这么大的侮辱,却如此忍气吞声,年轻的杜秀青觉得自己真的是太没用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念头升腾起来:她必须走出杜家庄,成为一个有权有势的人才能保护自己的家人! “秀青,喝点水吧!”丁志华把一瓶矿泉水放在杜秀青的手里。 杜秀青接过水却并没有喝,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自己未来的丈夫。 看着丁志华瘦削的脸,杜秀青的眼前立刻浮现出了另一张脸,那是与丁志华决然不同的一张脸,胖胖的,和蔼可亲的,说话时总是眼睛微笑着看着对方。就是这张脸改变了自己的选择。 杜秀青热爱自己的工作,每堂课都精心准备,上课时充满了激情。 工作两年以后,画眉镇辅导站要挑选新教师在全站上公开课,校长举荐了杜秀青。杜秀青精心准备了一堂二年级的语文课——《风娃娃》。 第一次面对全乡几十位语文老师上课,杜秀青心里还是有点紧张,但是很快杜秀青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把孩子们带进了一个美丽的童话世界。 尤其是杜秀青的语言活泼、普通话标准,加上用上了当时的电教设备——幻灯,而且做了许多形象的课件设计,整堂课上得活泼而又生动,效果非常好。 事后评课,辅导站长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杜秀青的这堂课被评为一等奖,并被选送到县里参加优质课比赛。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杜秀青把课件稍作修改,两个星期后信心满满地参加了县里的优质课大赛。 这次听课的是全县的优秀教师,杜秀青的精彩授课同样获得了一致的好评。 作为一位刚站上讲台的年轻教师,能在第一次参加优质课大赛中有如此精彩的表现,这让县教研室的领导们非常高兴,县教研室要把杜秀青作为县里的优秀骨干教师进行培养,杜秀青获得了参加县里的骨干教师培训班的机会。 就在杜秀青参加全县的优质课比赛的时候,有一位特殊的听课人员——余河县机关幼儿园的园长方鹤翩。 当天,方鹤翩受老同学——余河县教研室主任李良田的邀请,参加了小学低年级段的听评课。杜秀青活泼的授课风格,深刻地感染了方鹤翩。 作为多年幼教工人和研究者,方鹤翩觉得杜秀青如果放在自己的幼儿园里,一定会是一个十分出色的幼教老师,而作为余河县唯一一家机关幼儿园,缺少的正是这样科班出身的出色人才。 听完杜秀青的课后,方鹤翩心里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会后,李良田按方鹤翩的要求,把杜秀青带到了方鹤翩的面前。 眼前的杜秀青明眸皓齿,尤其是那一双丹凤眼,看上去会说话似的,一束马尾随意地扎在脑后。 真是一个青春靓丽的孩子。方鹤翩从心底里喜欢上了杜秀青。 “方园长好!”杜秀青大方地叫道。 “杜老师,课上得真不错!语言活泼风趣、表述得体,很适合低年级段的孩子,很好很好!继续努力!”方鹤翩笑着说。 “谢谢方园长夸奖,还请园长多多指教!”杜秀青乖巧地说。 能得到余河县第一幼儿园园长的夸奖,杜秀青心里真是乐开了花! 整个余河县,对于这个方园长的大名和能力,几乎是无人不知。 余河县机关幼儿园在方园长的带领下,短短几年内被评为省一级幼儿园,从硬件配套到软件设置,再到教师的培训教育,方园长都创造了余河县第一。 整个信江市只有两家幼儿园被评为省一级幼儿园,余河县就占了一家,这让当时分管教育的县领导觉得十分自豪,方园长因此被评为信江市十佳教育工人,并被评为当年的省教育战线的劳动模范。 看着方鹤翩脸上灿烂的笑意,杜秀青觉得方园长虽然头顶那么多荣誉,却不像传说中的那么难以接近,而是十分平易近人。 “杜老师,欢迎到我们幼儿园来参观!”方鹤翩临走前对杜秀青发出了邀请。 “谢谢方园长,有机会我一定会去向您学习的!”杜秀青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一个月后,杜秀青参加了余河县优秀青年骨干教师培训班,为期半个月。 杜秀青每天跟着经验丰富的教师参加听课评课,进步非常快,这半个月的学习胜过自己在师范三年的积累。 杜秀青觉得自己就像是加满了油的汽车一样,随时准备向前奔去。最后上汇报课的时候,杜秀青以绝对的优势获得了一等奖! 上完汇报课,还有半天的时间自由活动。许多年轻的女教师都趁着这个时间上县城里去购物,杜秀青本打算和她们一起去的,但是李良田主任上午有交代,说下午有人来找她,让她两点半在教研室门口等着。 杜秀青站在教研室门口,远远看见一个身影走了过来,待走近才发现,原来是方园长。方园长依旧笑眯眯地看着杜秀青。 “方园长,您好!”杜秀青说道。 “杜老师,你好!”方鹤翩走到杜秀青身边,“跟我走吧!今天我要正式邀请你,去参观我们的幼儿园!” 直到此刻,杜秀青才明白李良田主任叫自己等的人就是方园长。 杜秀青有些忐忑地跟在方园长身后,不知道方园长找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自己一个村完小的教师,按理和幼儿园是搭不上边的,更何况这是余河县的机关幼儿园,多少人想挤破脑袋往里钻啊!能进去的都是有来头的主。 杜秀青记得自己的同学吴巧玲就分到了这里,因为吴巧玲的爸爸是县财政局的副局长。 很快就到了余河县幼儿园的大门口。 很大的一扇铁艺大门,两边的白墙上画了许多儿童画,使得这个幼儿园与周围的建筑显得截然不同,充满了艺术感和童话气息。 走进里面,杜秀青立刻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童话般的彩色世界。 这幢三层的大楼里,中间是个很大的天井,是学生活动的草场,四周是建筑。 正中间二楼走廊的墙面上挂着几个很大的红字:敬业爱岗、爱校爱生;左右两边挂着:孩子成长的乐园、职工幸福的家园。 园里面所有的墙壁都是彩色的,而且都画上了不同主题的儿童画,有白雪公主、唐老鸭和米老鼠,还有机器猫、蜡笔小新、阿童木等等,教室里的桌子凳子也是黄绿相间的,还有很多卡通的小玩具散布在院子里。 孩子们正在上课,有的正跟着老师做游戏呢!看着孩子们快乐的样子,杜秀青心里很感慨,县城的孩子可真好!从小就能在这么美丽的环境里学习。 不像她杜家庄的孩子们,上小学前只能在田地里撒野,玩泥巴,每天弄得浑身脏兮兮的。 有的孩子很小就开始跟着父母下地劳动,真是天壤之别啊!如果将来自己的孩子也能在这样的幼儿园上学,那该多好啊! “这是教室、这是美术室、这是音乐室……”方园长的话打断了杜秀青的思绪。 方园长带着杜秀青参观园里的每个地方,边走边向杜秀青介绍这里的一切设施和设备。 “这是午休的地方。”方园长指着一扇关着的纱门说。跟着方园长走进去,杜秀青看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小小的床、小小的被子、小小的桌子、小小的枕头……就像白雪公主看到七个小矮人的家似的,杜秀青觉得太吃惊了!床是卡通汽车造型的,被子也是卡通的,一切都是那么可爱!这里的孩子真是太幸福了! 参观完了整个幼儿园,方园长把杜秀青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来,杜老师喝茶!”方园长热情地给杜秀青端来一杯茶。 杜秀青有点受寵若惊,接过茶杯不好意思地说:“谢谢!” “杜老师觉得我们幼儿园怎么样?” 第5章 做梦都不敢想 方鹤翩的脸上还是灿烂如花。 “太好了!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美丽的幼儿园,就像一个童话世界!”杜秀青抿了一小口杯子里的水说。 “喜欢这里吗?”方鹤翩目光炯炯地看着杜秀青,似乎要从她的脸上打捞起什么。 “喜欢,太喜欢了!”杜秀青难以抑制自己的兴奋。 “想没想过来这里工作!”方鹤翩的眼睛是那么定定地看着杜秀青,意味深长。 “……”杜秀青顿时睁大了眼睛看着方园长。 “没有想过,这里好像离我比较遥远——”杜秀青不敢看方园长的眼睛,她是一个村完小的教师,和县城最好的幼儿园似乎根本打不上边儿。 “呵呵,只要你愿意,我来促成这个事情!”方鹤翩开门见山地说。 “这……我当然愿意,能来这里工作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杜秀青感觉自己真的是在做梦。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来负责你的调动!”方鹤翩拍了拍杜秀青的肩膀说。 两人正说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年轻男子,高高瘦瘦的,显得有些弱不禁风。 “妈。”男子对着方鹤翩叫了一声。 “志华,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这是杜秀青老师。这是我儿子丁志华。”方鹤翩站在杜秀青和丁志华之间。 “你好!”丁志华走过来握住了杜秀青的手。 “你好!”杜秀青有些怯怯地说。 “你们聊着,我有点儿事。”方鹤翩站起来朝外面走去。 房间里只剩下杜秀青和丁志华两个人,杜秀青顿时有些窘迫起来,不知该怎么办?只得端起茶杯喝水。 “听说杜老师的课上得很不错,真想去听一听。”丁志华打破了沉默。 “方园长夸奖,我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不足。”杜秀青有些不好意思。 “杜老师是在哪个小学教书?” “画眉镇杜家庄小学。”杜秀青始终不敢直视丁志华的眼睛。 丁志华却是一直盯着杜秀青看着。 这个姑娘还真的像妈妈所讲,不是很标致,但是很耐看,而且是越看越好看的那种。 尤其是她全身散发出来的那股朝气,让人感觉很舒服,和他之前交往的那些女孩很是不一样。 “杜老师下午有空吗?要不我陪杜老师去外面逛逛?”丁志华说。 “谢谢,我下午还要赶车回学校去,对不起。”杜秀青不知方园长这样安排究竟是何用意。 难道是……想到这个有可能的后果,杜秀青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杜秀青站起来往外走,刚走到门口,正好方园长从走廊的那头走过来。 “方园长,我想先回去了。谢谢你!”杜秀青说道。 “好,那让志华送一下你吧。志华,你送杜老师回教师进修学校去。”方鹤翩对丁志华说。 丁志华跟着杜秀青往外走。 杜秀青觉得很别扭,两人之间没有什么话题,就这样走着很尴尬。 丁志华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杜秀青聊着,但是杜秀青都提不起兴趣。眼看就快到教师进修学校的门口了,杜秀青停下来,说:“我到了,谢谢你!” “杜老师下次过来可以到我单位去喝茶,我在县广播电视局上班。”丁志华说。 “好的。” 杜秀青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坐上了开往画眉镇的公共汽车。 一路上,杜秀青都在琢磨着方鹤翩的话,为什么要给自己搞调动?为什么又要让丁志华出现在办公室?难道把自己调过去,是为了她的儿子丁志华? 可是按丁志华的条件,找一个像自己这样的乡村老师应该是很容易的,为什么偏偏要看上我?杜秀青闭上眼睛,眼前尽是丁志华和方鹤翩的样子。 本来这趟进修学习让杜秀青觉得自己好像插上了翅膀的小鸟,感觉就要飞起来似的,可是想到这背后的事情,杜秀青的心里却很难平静。 再加上前不久家里发生的那件事情,杜秀青迫切想走出杜家庄,走进县城里的渴望更加强烈了!现实告诉她,留在杜家庄,她丝毫不能改变家里人的命运,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的家人!只有走出去! 可是,自己走了,朱大云怎么办? 方园长能出面动用她的关系为自己搞调动,这里面一定不会很简单,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丁志华,她犯得着这么做吗? 可是这个丁志华在杜秀青眼里,却丝毫没有吸引自己的一点魅力。 人长得不赖,可就是感觉缺少了点什么。而且自己和朱大云已经感情很深了,难道能说断就断?想到这些,杜秀青感觉心里很乱。 生活还在继续,杜秀青每天照例上课,和朱大云也一如既往地好着。 只是心里总有个疙瘩似的,不捅它似乎不存在,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方鹤翩和丁志华的脸就会出现在眼前,想走出杜家庄的愿望就会是那么的强烈! 大概过了一个月左右,校长通知杜秀青去余河县一小听课,说是县教研室点名叫去的。 杜秀青来到余河县第一小学,发现原来是学校的开放日。 观摩活动结束后,教研室主任李良田把杜秀青留了下来。 两人聊了一会儿观摩课的话题,李良田突然问道,“上次见过方园长的公子,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杜秀青心里思忖了一下,笑着说。 李良田听杜秀青这么说,爽朗地笑了起来,“杜老师啊,不瞒你说,我这个老同学找媳妇的眼光可高着呢!这个县城里,多少女孩子愿意嫁给丁志华啊,可是方园长就是看不上。 你啊,是她唯一看上而且十分喜欢的人,更关键是志华上次见了你之后,感觉非常好。杜老师,机不可失啊! 你也知道,方园长就这么一个儿子,女儿已经出嫁了,嫁给了余河县一中校长姚天明的儿子,那也是家大业大的主啊!方园长的爱人是县广播电视局的副局长,这样的家庭条件可是难挑第二个啊。” 杜秀青笑了笑,没有言语,这些她也早就知道了。这样的家庭条件,朱大云是无法和丁志华相比的。 “方鹤翩跟我说,过两年她也要退休了,现在幼儿园的副园长一职一直空着,她就是在等合适的时机提一个自己需要的人上来。这样她就可以顺利交接了。你要是嫁给丁志华,前途无量啊!”李良田意味深长地说。 原来方园长是想调自己过去接她的位置啊!杜秀青心里更是无法淡定了! 这个幼儿园园长的职务不高,可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跳板,踏上去,说不定就能借此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了! “杜老师,我个人以长辈的口气对你说句话,丁志华这个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人本分老实,家教很好。大学毕业后就到了县广播电视局,跟你杜老师是很般配的。 下个周日是丁志华的生日,上午10点丁志华会在县幼儿园门口等你,希望你能一起去庆祝他的生日!”李良田说。 杜秀青想了想,说:“李主任,谢谢您的好意!我回去好好考虑一下。” 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 去了,就表明自己愿意和丁志华发展,就要接受他们之间的这个结果,了断自己和朱大云之间的一切。 不去,拒绝这个能往上跳的机会,继续和朱大云留在杜家庄,面对自己的父母被人无端欺侮却无能为力! 一边是和朱大云的感情,一边是可以一步达到自己十几年努力都达不到的地步……怎么办?怎么办? 杜秀青在极度的纠结中煎熬了一个星期。周末朱大云本想带着杜秀青一起回自己的家里,杜秀青却借口推脱了。 周日上午,杜秀青经过精心打扮,出现在余河县机关幼儿园门口,她看见丁志华果然站在那儿等自己。 迎亲的车子已经进入县城,杜秀青靠着车窗,出神地望着窗外。 一路上,杜秀青都没怎么说话,显得很沉默,丁志华几次想调动杜秀青的热情,但是都没有成功。 丁志华感觉到了,杜秀青有心事。 其实,对于杜秀青过去的恋情,丁志华也是有所了解的。 为了这个,丁志华也想过要放弃杜秀青,但是妈妈很看好她,自己在交往中也觉得这个女孩很阳光。 关键是杜秀青曾经表示过,只要选择了丁志华,她就会处理好其他的事情,不会再有任何纠葛。 可是今天,丁志华能感觉到,对于过去的感情,杜秀青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 正想着,车子开进了余河县大酒店。这是县城里最好的酒店。 车子刚在大门口停下,挂在旁边的大鞭炮就响了起来。 丁志华快速下车,来到另一边牵着杜秀青的手,杜秀青从车里慢慢地出来。 眼前的景象让杜秀青有些吃惊,地上铺着红红的地毯,门口放了许多花篮,一块红色的大牌子上写着:丁府、杜府婚宴。 丁志华的父母和李良田都站在门口,还有其他一些杜秀青不认识的人,都笑着看着他们。 丁志华牵着杜秀青的手走到父母身边,杜秀青看着他们,内心挣扎了一下,笑着叫了声:爸、妈! 乐得方鹤翩是眉开眼笑,旁边站着的丁志华的父亲丁光信马上从裤兜里掏出两个很大的红包,放在杜秀青的手里。 方鹤翩则拿出了一个首饰盒,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金灿灿的黄金手镯,戴在杜秀青的手上。杜秀青很明理,乖巧地说:“谢谢爸爸,谢谢妈妈!” 进入酒店大堂,里面一派喜气洋洋!几十张圆桌上都已经坐满了来客,菜也开始上了。 杜秀青挽着丁志华的手,来到了最前面的舞台上,方园长请来的主持人已经开始隆重介绍这一对新人了! 杜秀青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心里却总是想起杜家庄小学门口那个孤独的身影。 杜秀青强迫自己回到眼前,并且不断地告诫自己,从今天开始,不能再想过去的事了,丁志华才是自己的丈夫。 今天的宴席一过,自己就要开始与往日完全不同的生活,这不正是你所渴望的吗? 第6章 动了几下 杜秀青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 可是主持人说的什么,她却一句也没有听清楚。只是下意识地跟着丁志华,他让自己做什么就做什么。 轮到双方家长讲话。方鹤翩第一个结果话筒,热情洋溢地讲了起来。 杜秀青看着方鹤翩,却只看到她的两片唇在动,究竟她说了些什么,她一句也没听清楚!易海花也说了几句,无非是让杜秀青以后要好好孝敬公婆、相夫教子之类的,毕竟是农村妇女,能在这样的场合说几句话已经很不简单了。 婚礼结束,酒席正式开始。 杜秀青和丁志华被方鹤翩和丁光信领着穿梭在各个酒桌上敬酒,几十桌转下来,杜秀青只觉得一双脚被高跟鞋憋得生疼,难受极了,但是这种场合却无论如何要坚持。 好不容易敬完了酒,坐下来休息,杜秀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丁志华往杜秀青的碗里舀了刚端上来的鸡汤,体贴地说:“秀青,趁热喝点!” 杜秀青看着丁志华,心里觉得暖暖的,低下头喝了几口汤,但是嘴里却没有一点儿味道。 丁志华又夹了几个饺子放在杜秀青的碟子里,并嘱咐道:“秀青,赶紧吃点,垫垫肚子!” 杜秀青本想说,实在吃不下了,可是看到丁志华那张饱含笑意的脸,还是不忍心说出口,勉强吃了一个,就再也没有动筷子了。 看着大家觥筹交错,杜秀青只想早点逃离这个地方,可是宴席未散自己是不能走开的。 好不容易熬到大家都要撤了,方鹤翩夫妇又拉着杜秀青和丁志华到一楼去送客,杜秀青只好忍着钻心的脚疼,强颜欢笑着跟大家打招呼。 终于送走了所有的来客,乘车回到家里,杜秀青一头扎进了房间里,躺在床上浑身像散了架似的,一动也不动。杜秀青知道,客厅里还有丁志华的几个同学正等着闹洞房呢,可是现在自己真的是没有一点力气了。 丁志华伏在杜秀青身边,小心体贴地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头痛,脚也很痛,浑身都不舒服。”杜秀青说,“志华,你跟那几个同学说说,今天就算了别闹了,我实在是太累了,好不好?” “……好吧!”丁志华沉默了一下说道。 杜秀青闭上眼睛,听着丁志华走进客厅的声音,然后就听到几个人在大声说道:“太不够哥们了吧,就这样把我们给打发了,不行,得叫新娘子出来点根烟抽抽!” 也不知丁志华跟那些人怎么解释,最后终于是把他们给支走了,房间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这个三层小楼是丁志华的家,一楼是客厅厨房和客房,方鹤翩夫妇住在二楼,三楼是丁志华的住所,现在布置成了新房。两房一厅的格局,倒是很大。 门口的小院子里还种了许多花和果树。 杜秀青躺在床上,本想沉沉睡去,可是脑子里却是很乱,总觉得一堆堆的黑暗无边地压过来。 朦胧中,杜秀青感觉到丁志华在给自己脱鞋、洗足,正当丁志华要给杜秀青脱下外套换上睡衣的时候,杜秀青猛地清醒了,突然间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丁志华被杜秀青吓了一跳,说:“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没,我自己来吧!”杜秀青感觉到了自己的反应不对,低着头说。 丁志华却不肯就此放过,说:“我们都是夫妻了,我来帮你吧!”说着就要给杜秀青脱衣服。 杜秀青想拒绝,但是转念一想,算了吧,今天进了这个门,一切都得心肝情愿地接受,与其让彼此不愉快,还不如好好配合他。心里想着,也就随了丁志华。 丁志华有些激动,一层层剥落杜秀青的衣服,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杜秀青闭着眼睛说,把灯关了吧。丁志华犹豫了一下,还是“啪”地把灯给关了。 杜秀青平躺在床上,她内心却十分平静,没有丝毫的波澜。 她没有迎合也没有抗拒,就那么木然地躺着。 “怎么了?”她愕然地问道。 “太激动了,没,没……控制住。”他有些懊丧地说。 “……睡吧。”过了一会儿,她松了口气说。 黑暗中,两人都没再说话,没多久,杜秀青沉沉地睡去了。梦中她又回到了那个简陋的宿舍里,她看见朱大云正微笑着迎接自己。 丁志华却怎么也睡不着,刚才的失败让他很懊恼,难道自己还是不行?丁志华想起自己曾经的恋爱经历,难道一场肾炎对这事真的有这么大的影响? 可是当时自己明明是已经治好了啊…… 唉,还有杜秀青对自己的反应很冷淡,完全没有新婚的激情,是太累,还是因为自己不行,难道她还想着以前的男人? 丁志华的大脑里出现了很多联想,彻夜难眠…… 第二天,杜秀青和丁志华还在睡梦中就被一阵阵的敲门声给惊醒了。门外婆婆方鹤翩在不停地催促道:“志华、秀青,快起床啦!时间不早了,你们还要回娘家呢!” 杜秀青一听“回娘家”几个字,马上就清醒了,一个骨碌爬了起来。 按照家乡的习俗,结婚的第二天是新姑爷回门的日子,而且要早早就到,不能太晚,否则大家又要议论个不停。 于是马上起床穿衣服,还不忘催促丁志华快一点。 此时的丁志华正在瞌睡的头上,昨晚胡思乱想了一晚,到天刚亮才朦朦胧胧睡着,刚进入梦境就被吵醒,心里正窝着火,但是丁志华没有发作,更没有表现出来,今天一定要高高兴兴地陪着杜秀青回娘家。 丁志华从床上爬起来,拿起衣服来到卫生间,他要从头到脚好好冲一遍,这样看上去才会精神抖擞,他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结婚的第二天就神情恹恹的样子。 两人都准备好了,下到一楼,方鹤翩早就把早餐准备好了。 “快,吃点东西,马上上路,现在已经八点多了,太阳都上房顶了。”方鹤翩说,“回门的东西我都给你们准备好了,放在车上,司机在门口等着呢,快点啊!” 杜秀青看着方鹤翩,笑了笑,说:“谢谢妈妈,您想得真周到!” 方鹤翩就是喜欢杜秀青这个乖巧的样子,听了杜秀青的话,更是喜上眉梢了。 “应该的,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方鹤翩灿烂地笑着,“今天回去,一定要让父母和叔叔伯伯们高兴,他们每家都有礼物,待会儿我告诉你怎么分配的。” 杜秀青边吃着早餐,心里不免对方鹤翩办事的干练佩服至极,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当好领导。杜秀青心里想,以后自己一定要像婆婆一样这么干练能干。 吃过饭,两人带着杜华青,坐着广播电视局的专车回到了杜家庄。杜华青依旧是那么兴奋,似乎昨天的喜悦一直持续到现在,那裂开着的嘴怎么也合不拢。车子刚进村口就有许多人围上来看了。 “快来看,秀青夫妇回来了!”一群妇女站在村口议论着。 杜秀青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九点一刻,不早不晚,这个时间正好。 车子停在门口,杜秀青的父母早就在门口等着了,又是一挂长长的鞭炮。许多小孩围了上来,丁志华拿出了一大袋糖果分给他们,小孩子拿到糖果都高兴地欢呼着,然后四散躲开去吃糖果。 叔叔伯伯们也都来了,杜秀青和丁志华把准备好的礼物一一分发给了他们。 看着这么多这么好的礼物,每个人都乐呵呵地笑着。给娘家的礼物是最好的,里面有吃的有用的,易海花看着这么大方的婆家,心里真是乐开了花。 大家围着这对新人坐着,边吃果子边聊天。 丁志华已经少了昨天的羞涩,很大方方地跟杜秀青的叔伯们聊着。还不停地给他们敬烟、倒茶,显得文质彬彬,一家人更是喜欢丁志华了。 很快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厅堂里放了四张八仙桌,都坐满了。 杜秀青的姑姑和妈妈在厨房里忙碌着,一盘盘大鱼大肉被端上了桌。 看着这些菜,杜秀青觉得这好像是昨天宴席上的菜品。 杜秀青来到厨房,看到妈妈正在锅里翻炒着青菜,满头大汗的,脖子上挂了一条毛巾,妈妈一边翻炒着,一边擦着不停地流下来的汗水。 “妈,这些菜是昨天酒席上的吗?”杜秀青站在易海花的身后问道。 “是啊。那么多菜都没怎么吃,倒了太浪费了,我就让他们用塑料袋装着带了回来。”易海花头也没回地说道。 “可是,那是丁家人花钱请客啊,不是我们花的钱,你怎么能把这些菜都带回来呢?”杜秀青有些生气,妈妈真是太抠了! “你这孩子,什么丁家人?他是你的婆家,你的婆家就是你的家,你的家不就是我的家吗?还分得那么清楚!再说了,这些菜你婆婆都不要,如果她要我就不会要了嘛!”易海花转过脸看着杜秀青,一脸的义正言辞。 “你……你今天怎么能让人家吃剩菜呢?”杜秀青气鼓鼓地走了出去。 今天可是丁志华第一次在杜家吃饭,母亲就让人家吃这些昨天的剩菜,真是太寒碜了!杜秀青心里十分难受。 母亲这么小气,和方鹤翩比起来真是天壤之别! 杜秀青从心里感觉到了两个家庭的差距,她很怕母亲的这种举动让丁志华家更加瞧不起自己和自己的家人。这样的话,将来自己在丁家就不可能有什么地位了! 杜秀青是个好强的人,不愿意被人瞧不起,更不想过低人一头的生活。 站在门口,远处的小学依稀可见,杜秀青心里又想起了朱大云,如果自己嫁给他,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大的差距吧? 第7章 窝囊 杜秀青走了,朱大云整个人就像被抽离了灵魂一样行尸走肉。 这个狭窄的小宿舍里再也没有往日的欢笑和温存,再也看不到杜秀青美丽的身影。 朱大云躺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也不睡。 他知道今天是杜秀青回门的日子,朱大云很想从床上挣扎起来,跑到杜秀青的家里,质问这个狠心而又绝情的女人。 为什么就这样抛下他而去?为什么不信守他们之间的承诺?为什么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这个本不属于他的地方?当初要不是为了她,他何苦放下舅舅为自己的安排而跑到这个偏僻的穷旮旯里来呢…… 他要去找她!对,现在就去! 朱大云突然间从床上坐了起来,抓过床头的衣服穿上,踉跄着出了门。 跨过校门前的那条小河,朱大云停下了脚步,他看到了那辆黑色的小车停在了杜秀青家的门口,许多人围着,过了一会儿,车子缓缓启动了,慢慢走远了。 走了,真的走了,他们回去了! 朱大云睁着猩红的眼睛,绝望地看着车子越开越远,消失了,消失了…… 朱大云,走吧,何苦还留在这儿呢?既然没有让自己留下的人,就更没有让自己留下来的理由,对于这个地方,自己注定是个可怜的过客,多少人在背后嘲笑你啊,还能回头吗?走吧,也该走了…… 朱大云此刻的心里只有逃离,逃离这个让自己伤心而又绝望的地方。 返回宿舍,朱大云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几件衣服,少得连一只箱子都装不满,提起这个轻飘飘的箱子,朱大云头也不回地走了。 三年的时间,一千多个日夜,自己在这里一无所获,来去都是这只空虚的箱子,为了一个女人,三年的光阴就这样荒废了。 朱大云越想越觉得窝囊,如今这样的一副模样,该去到哪里呢?工作不要了? 朱大云迷茫地看着远方,稻田里一片青翠,禾苗已经抽穗,在微风的吹拂下发出沙沙的声响,这么生机勃勃的六月,为什么自己却是如此绝望呢? 朱大云不觉悲从中来,泪水不知不觉溢满了眼眶。 可是朱大云马上就把眼泪强忍了回去,为什么要流泪?难道就是为了那个绝情的女人? 不,绝不! 提着箱子,朱大云径直从田间小道中穿过,来到公路上等车。 以前,朱大云总是从杜秀青的家门口走过,也曾经多次去到杜秀青的家里,只是易海花对他似乎总也热情不起来。在易海花的骨子里,自己的女儿应该找一个更有出息的男人,而不是一个小学教师。 于是在面对丁志华的家业和背景时,易海花无条件地只持了女儿的选择。 今天,朱大云没有勇气再走过那条熟悉的路了,那里有太多的口舌,他不想看到别人异样的目光,更不想看到杜秀青的父母,也许这辈子再也不会回到这个伤心的地方吧,朱大云想着,不免对远处的学校看了看。 这时,一辆公共汽车在朱大云的身边停下,朱大云本能地走了上去,车子朝着朱大云家里的方向开去,从此,杜家庄小学再也没有了年轻的朱大云老师…… 朱大云迷迷瞪瞪回到了家里,家里空无一人,父母估计是出门干农活了,妹子朱小燕在学校内宿,朱大云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再也没有出来。 妈妈干活回来,发现朱大云放在大堂前的行李,知道他又在房间里睡觉,就独自去做饭了,也没有叫醒他。 晚饭时间到了,母亲在门外叫他吃饭。 可任凭母亲如何叫喊,朱大云却充耳不闻。母亲担心孩子出事,从厨房叫来朱大云的父亲,父亲刚从田地里回来,一听朱大云在这个该上班的时间回家了,还闷在屋子里不出来,气儿一下子就上来了。 “你个兔崽子,快出来?有什么事不可以说吗?啊!” 朱大云听到父亲在门外吼道,心里不禁有些胆怯了。从小,朱大云就怕父亲,因为只要三句话不听,父亲的大巴掌就落下来了。可是今天朱大云真是不想出门,更不想吃饭,所以他依旧没有回应。 “你个王八羔子,再不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你!”父亲已经在踢门了,估计再大力一些,这个木门就要被踹开了。朱大云从床上站了起来,来到门边,犹豫了一下打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父母看到朱大云的样子,都被吓坏了!这个胡子拉碴、眼睛血红、瘦了一圈的人是自己的孩子吗? “大云,儿子,你怎么了?”妈妈眼眶一红,伸手过来心疼地摸着朱大云的脸说。 “没什么,身体不舒服。”朱大云本想推开母亲的手,想想还是不忍心这么做。 “兔崽子,病了就去看医生啊,躲在房间里像个什么话气,像个女人似的!”父亲还是有些生气道,但是语气明显软了下来。 “不用了,睡一觉明天就好了。”朱大云说。 “今天不是还要上班吗?你回来工作怎么办?请假了吗?”父亲看着朱大云说。父亲从来就把工作看得比一切都重。 “请了。”朱大云低着头不敢看父亲。 “好了,吃饭吧,吃完饭好好睡一觉,我看你这样啊好像几天没睡觉一样。”母亲拉着朱大云的手往厨房走去,朱家的饭堂就在厨房里,厨房在正屋的前面。 朱大云吃着母亲盛过来的米饭,顿时觉得肚子里饥肠辘辘,狼吞虎咽着就吃了起来。三天没吃饭了,确实是饿坏了。 母亲看着朱大云的吃相,很心疼的样子,不知这孩子究竟为什么饿成这样。 朱大云三下五除二就吃了三大碗饭,摸摸嘴巴,说:“我吃饱了,睡觉去了!”转身就走了。 “唉,大云这是怎么了?”母亲看着父亲像是自言自语道。 “别管他,这个小兔崽子,总是不让人省心!”父亲边抽烟边说。 朱大云吃饱了,躺在床上,竟然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半上午。 朦胧中又是一阵敲门声,朱大云睁开眼睛,发现窗外的阳光很明媚。睡了一觉的感觉还真好,神清气爽的。 “大云,快起来,舅舅来啦!”母亲在门外叫道。 “舅舅?他怎么来了?”朱大云一时半会儿脑袋还转不过来,但是已经一骨碌爬了起来。 来到厅堂,朱大云看到舅舅王建才坐在八仙桌的上座上,一副严肃的表情。 “舅舅。”朱大云叫了一声。有些睡眼朦胧地在王建才的对面坐了下来。 “为什么不打招呼就回家了?不想要工作了?”王建才盯着朱大云的脸说。 朱大云嗫嚅着嘴,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没出息的家伙,为了个女人,把什么都给丢了!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外甥!”王建才越说越生气,鼻子里的气息就像火似的烘烤这他,此刻他真恨不得扇朱大云几个耳光。 朱大云的母亲站在旁边,听着弟弟王建才的这些话,不知道朱大云究竟出了什么问题,王建才要气成这样?为了女人?难道是那个秀青?他们不是要结婚吗?唉,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孩子! 母亲心里很难受,却又插不上嘴,只是站在一旁,手不停地在围裙上擦来擦去,一副焦急的神态。 “你倒是说话呀?啊?真不想要工作,要回来种田了?”王建才瞪着大眼睛问道。 “我,我不想回杜家庄了。”朱大云低着头,不敢看舅舅。 “好,那你就回朱家店来种地吧!”王建才生气地说,站起了身子准备走。 “别,财哩,不能丢下大云不管啊!”母亲拉着舅舅的手,不让他走。 虽然她不知道朱大云究竟出了什么事,但是她看得出来,这孩子遇到大麻烦了,只有舅舅才能帮得了他。 财哩是王建才的小名,这个王家的老幺,没想到成了家族中最有出息的一个,如今凡是兄弟姐妹家里的大事,都得王建才拿主意,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財哩走了。 朱大云的母亲死死地拽着王建才的手。 “唉!”王建才叹了口气,又重新坐了下来。如果不是为了姐姐一家的将来,他才懒得管这个逆子的烂事! 今天一大早,王建才就接到了画眉镇辅导站站长熊涌进的电话,熊涌进说:“王书记啊,你这个外甥可真是有个性,三天没上课,昨天突然间从学校消失了,搞得这个小小的杜家庄小学连正常的教学工作都被打乱了,人家校长真是拿他没办法啊!” 王建才一听就火了,说:“这样的人你们开除他好了!” 可话虽这样说,人家却不会这样做,要不然也不会打电话给他这个王书记。 对于杜秀青嫁给丁志华的事情,王建才也听说了,这个丁光信和方鹤翩的儿子在余河县还是挺有名的,交了很多女朋友,最后都没成。 有人说是方荷兰的眼光太挑剔,有人说是丁志华的要求太高,还有人说是丁志华有问题,跟他接触过的女孩子后来都自己选择了放弃,究竟是怎么样,反正是众说纷纭。 杜秀青选择嫁给丁志华,王建才觉得可以理解,毕竟人家的家境摆在那儿,比朱大云是强多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朱大云被女人给甩了之后竟然是这副德性,连工作也不要了!这哪是一个男子汉的作为呢! 对于朱大云,王建才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啊!当初叫他不要去杜家庄小学,到黄麻镇中心小学来,偏不听,非得跟着那个女人去那么个狗不拉屎的穷旮旯,现在可好,被人家一脚给蹬了,落了个什么都不是! 王建才抽了一支烟,许久才说了一句: “你打算怎么办?” 第8章 男人致命的缺陷 “我想到舅舅的镇上去。”朱大云小声地说。 “现在想到我那儿去了?你以为黄麻镇真的是我王建才的,说来就来,说不来就不来?”王建才没好气地说。 其实他心里早就给朱大云想好了退路。 现在正面临期末测试,各个学校的工作都安排得很紧张,学校里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不能临时加人,辅导站倒是可以塞进去,就先让他打杂吧,反正他也不愿意教书。 杜家庄是彻底没脸回去了,等下学期开学再安排他做个辅导站的干事,不过这事还得给教育局的朋友说一声,人家才是主管单位啊。 “财哩,帮帮大云吧,啊?今后他就不敢胡来了,你带在身边也好管教。”朱大云的母亲又在一旁说道。 “今天看在我姐姐的份上,我答应你,到黄麻镇来,不过没有具体的事做,先打杂吧!”王建才说。 “好。”朱大云面无表情地说。 “下周一到我办公室来找我,要早点啊,晚了我可不等你!”王建才看着朱大云说,起身往门外走去。 “财哩,留下来吃饭吧!”母亲跟着走了出去。 “我那边还一大堆事儿呢!走了!”王建才说完,钻进等在门外的吉普车里。车子很快就启动了,不一会儿便消失在门前的公路上。 杜秀青和丁志华有半个月的婚假,等到杜秀青休完婚假回去,期末测试也结束了,所以杜秀青就不用再回杜家庄小学去上课了。 对于他们的婚假,婆婆方鹤翩早就安排好了,让他们去旅游,选择的地方是上海。这个繁华的大都市是许多小城市人向往的地方。 于是第三天,杜秀青和丁志华坐上了信江到上海的火车。杜秀青很期待即将到来的旅行,对于上海她有许多美好的想象。 上海外滩、东方明珠电视塔、城隍庙、大世界、野生动物园等,都是她想去的地方。 尤其是上海的时装,她很想在那儿为自己挑几件心仪的衣服。 坐了整整一天半的火车,两人才到了上海。方鹤翩给他们联系余河县驻上海办事处,让他们住在那儿,说是比较安全。 来到上海办事处,两人都累了,接待员安排他们住下后离开了,并吩咐晚餐到楼顶厨房去吃。 两人都没有胃口,没打算上去吃饭,冲完澡倒头便睡。两人醒来后已经是晚上了,丁志华觉得肚子咕咕叫,于是和杜秀青两人出去吃东西。 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哪儿有好吃的,就沿路随意地走着。 彼时的上海还没有现今的繁华,街道两边的房子也都还比较古旧,沿街的店铺装修也比较普通。夏天上海的夜一贯的闷热,走在街上,看到许多出来纳凉的人,都穿着睡衣,汲着拖鞋,摇着蒲扇,讲着依依浓浓的上海话。 杜秀青看着这些人的生活,觉得也不过如此,大城市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啊! 走着走着,看到一条街巷中有一家“信江饭店”的招牌,两人不约而同拐了进去。简陋的小店,已经过了晚饭时间,显得有些冷清。 店主正在收拾东西,见到有人进来,立刻热情地迎上来。 “两位要吃点什么?有各式小炒,还有信江炒米粉,要不?”女店主草着一口信江普通话说道。 杜秀青一听就想笑。 “来两盘信江炒米粉,一大碗西红柿鸡蛋汤。”杜秀青用家乡话说道。 “原来是老乡啊,难得难得!快请坐。”女店主听到乡音格外热情。 两人坐下来,看见里间一对小夫妻正在打情骂俏,那样子看上去真是幸福。 杜秀青看在眼里,不免又想起了朱大云,曾经他们也是这样,那时的日子多幸福啊!按道理现在是自己的蜜月时期,应该是最甜蜜的时候,可是和丁志华之间总是感觉少了点什么,找不到那种亲密无间的感觉。 杜秀青把目光移向了角落里的电视机,新闻里正在播的是古南省一个副省长因贪污被判死刑的事情,这是当时轰动全国的一个案子,杜秀青专心地看了起来。 节目中正在讲述这位副省长从一位贫苦出生的农村娃到巨贪的堕落史。 看着这些,杜秀青觉得离自己的生活很遥远,这时的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几年后,自己也要陷进权利斗争的漩涡中,当然这是后话。 丁志华不关心电视,他正羡慕地看着房间里那对小夫妻打情骂俏。他心里很想杜秀青也也能这样对待自己,这样才是夫妻啊! 可现在秀青对自己好像还没有这样的热度,一定要趁这几天的时间,好好培养两人的感情。这样想着,丁志华不知不觉就抓住了杜秀青的手,杜秀青扭头看了一眼丁志华,本想挣脱出来,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就这样被他握在手里。 看到杜秀青并没有表示抗拒,丁志华很开心,不停地抚摸着杜秀青的手臂。 很快一盘炒米粉上桌了,好大的一盘啊!粗粗的信江米粉被炒得粘稠粘稠的,里面放了青菜、肉丝和辣椒,金黄的酱油色泽也很诱人,也许是饿了,看着这样的米粉杜秀青顿时觉得很有食欲! 这是当年在信江师范的时候,杜秀青吃得最多的食物,每次去市里,这是必吃的,每次都觉得特别好吃!丁志华给杜秀青拿了一双筷子,示意她先吃,杜秀青也不推让,拿起筷子就大口吃了起来。 还真是当年的味道! 不一会儿,另一份炒米粉和西红柿鸡蛋汤也都上来了,丁志华早就饥肠辘辘了,看着杜秀青吃的时候就差点流了口水,于是马上草起筷子大口吃了起来。 很简单的晚餐,两人却吃得很舒服很开心。吃完后,两人又沿着街面走了一会儿,丁志华说太晚了,要早点睡,明天准备去城隍庙逛,得早起。于是两人返回住处。 其实丁志华是想着完成自己在新婚夜没有完成的事情。 杜秀青洗漱完后躺在床上看书,丁志华进来把杜秀青手里的书拿开,在她脸上吻了一下。 杜秀青明白丁志华的意思,往旁边挪了挪身子,丁志华伏在杜秀青的旁边,开始试探着吻杜秀青,杜秀青闭上眼睛,勉强配合着丁志华的动作。 丁志华像是得到了许可,有些激动起来,开始大胆地在杜秀青全身摸索起来。 杜秀青心里却想着他能快点进入主题,快点结束。 因为她对丁志华真的是一点儿渴望也没有。 “怎么了?”她睁开眼睛问道。 “对不起,我——我又没控制住——”他很是懊丧地说道。 她心里不由得有些懊恼,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丁志华,本想生气地说“你怎么这样”,想想还是忍了。 “没事,可能太累了,睡吧!”她推开他的身体说。 “唉!”一声沉重的叹息,他滚下她的身体,躺在床沿边。 “怎么每次都这样?难道真的有生理缺陷?”连续几次都是这样刚刚兴起就偃旗息鼓了,杜秀青心里不由得产生了疑问,却不敢随意下结论,这可是男人致命的缺陷啊!但愿不会。 丁志华背着杜秀青躺着,他真是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巴掌,怎么还是这样?难道自己真的这方面不行? 不可能,不可能啊!明明是治好了的,为什么总是没开始就结束了呢?这可怎么办?要不要再去那个医生那里看看?可这怎么说得出口?丁志华抱着脑袋,又是一晚挣扎难眠。 星期一一大早,朱大云就起床了。 吃过早饭,他坐最早一班车赶到了黄麻镇政府。 当车子停在政府院子门前时,朱大云才反应过来自己到了。 下车后,朱大云有些茫然,这个地方他还是第一次进来,不知道舅舅王建才的办公室在哪里。 院子两边种了很多法国梧桐,枝繁叶茂的,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树两边是两排房子,左边是平房,右边是一栋两层高的楼房,看起来都很陈旧。 朱大云想舅舅应该是在楼房里办公,于是就往右边走去。正寻找着舅舅的办公室,前面走过来一个女孩子,高高瘦瘦的,身材很好,样子也长得标致。 朱大云上前问道: “请问王书记的办公室在哪儿?” 第9章 漫长的夜晚 “你找王书记什么事?”女孩很警惕的样子。现在的刁民很多,经常有告状的过来,王书记交待了,不能随便让人进他的办公室。 “我是他外甥。”朱大云说。 “外甥?没听说过啊。”女子撇撇嘴说,看他也不像告状的,就朝楼上指了指,“二楼,右边第一间。” “谢谢!”朱大云走上楼,发现办公室的门锁着,只好站在门口等。 此时王建才正在食堂里吃早饭,回来发现朱大云正提着个箱子正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看上去很拘束。 看着朱大云那一副老实的样子,王建才心想,还好,这小子还有得救! “来啦!”王建才走过朱大云身边并没有停住,只是从嘴里吐出这两个字。 “嗯。”朱大云跟在王建才的后面进来了。 朱大云是第一次来王建才的办公室,原本以为一个镇党委书记的办公室应该很气派,没想到却是这么破旧和简陋。 这个不足十平米的办公室里只有一套藤条的沙发,已经有些地方出现了断裂,扶手上也是斑驳不堪,看上去用了很多年头了。 办公桌很小,上面放着一些书籍和文件,靠墙放了两张书柜,里面摆放着一些书籍和文件夹。 这么寒碜的办公室和杜家庄小学校长的办公室没什么不同,朱大云在心里想。 “站着干嘛,坐吧。”王建才说。 朱大云在藤条沙发上坐下,他只是把半个屁股放在上面,不是不敢坐,而是怕一屁股坐下去把椅子给坐塌了。 王建才抬手看了看手边,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喂,钟站长啊,你好你好!我,王建才。你好你好!吃过早饭了吧,嗯,对对,他来了。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到了你的手下,可要给我好好锻炼锻炼他啊,今后他听不听话就看你的了! 哈哈哈,好,一会儿我让小吴送他过去。唉,这边忙,上午八点半有个会,不然我就自己送他过去了!好,再见!” 王建才挂了电话,看着朱大云说:“你个臭小子,到了辅导站可得跟着钟站长好好干啊,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你就等着被开除吧!一会儿让司机小吴送你过去。” 王建才往外走,说:“跟我来!”走在楼梯上,王建才拍了拍朱大云的肩膀,说,“小子,好好干,男人有能耐了,不愁没有女人!” 到了楼下,王建才朝办公室探了一下头,说:“小吴,你来一下!”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马上跑了出来,说:“王书记,要去哪儿?” “你把他送到中心小学辅导站那边去,马上回来。” “好的。” 朱大云看了王建才一眼,本想说“谢谢舅舅”之类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转身边跟着小吴上了吉普车。 黄麻镇辅导站设在镇中心小学里,离镇政府不远。不一会儿,车子就开到了中心小学门口。朱大云下来车,说了声谢谢。 站在大门口,几个妇女正坐在门口的小卖部那儿聊天。 朱大云不知道辅导站在哪个楼,更不知道钟站长在哪间办公室,一时竟有些茫然。 他便走向那几个聊天的妇女,鼓足勇气说了句:“请问钟站长在哪里办公?” 几个妇女马上停了下来,其中一位胖胖的中年妇女抬起头,上下看了他几次,问道:“你找钟站长有什么事?” “我是新来这里工作的。”朱大云说。 “哦。”胖妇女点了点头,“老钟说的那个人就是你啊!这里上去,二楼右边第一间。” 朱大云道了声谢谢,顺着胖妇女指的楼房走了进去。此时的他哪里会知道,这个胖女人就是钟站长青梅竹马的文盲妻子钟来凤。 朱大云来到二楼右边的第一间,外间空空的,并没有看到钟站长,朱大云呆站着,不敢往里面走,正当他不知所措的时候,从里面走出来一位高高瘦瘦的中年男子,笑容灿烂地望着他,说:“是朱大云吧!你舅舅说你一会儿过来,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看来四个轮子就是跑得快啊!”说完又呵呵呵地笑起来。 “钟站长,你好!”朱大云说道。 “好,来,坐吧!刚刚过来,先熟悉一下环境,待会儿我让高干事带你去到处转转。现在临近期末,各个学校都在进行期末复习和总结工作,你熟悉之后呢,就先跟着高干事,他去哪儿你就去哪儿,干事干事,就是要干干事情的了!”钟和平笑着说。 朱大云听钟和平这话的意思是让自己当干事?可舅舅不是说先打杂吗?转念一想,干事就干事吧,总比打杂强啊! “好,我听站长的安排!”朱大云满心欢喜地说。 钟和平是个聪明人,对朱大云的安排其实上面已经说了,以后就留在黄麻镇辅导站当干事,这个月算是临时借调,手续还没有正式过来,可以先安排打打杂。 可是这个朱大云是王建才的亲外甥,这个王建才可是个厉害的主,当年他和钟和平一样,也是个民办教师,后来两人在前后一年的时间先后通过招考转为了公办教师。 当年两人在教育第一线的时候,都是个响当当的好老师,优质课比赛每次都是最好的。不同的是王建才教数学,钟和平教语文,王建才在平安镇,钟和平在高赛镇,两个人是南北两极,不然的话可能成为业务上的好搭档。 可是没几年的功夫,王建才就进入了平安镇当管文教的副镇长,而钟和平却只是到辅导站当个干事。如今人家成了镇里的一把手,钟和平只是当个辅导站的站长。 人家都说王建才是朝里有人好做官,这点确实也是事实,王建才的妻舅是省报的一位主任,这为王建才的上升搭起了一架较长的梯子。 可是钟和平知道,王建才确实还是有能力的人,为人低调,务实,是个实干型的人,而且人缘好,看来将来上升的希望是很大的。 所以对于他的亲外甥,钟和平自然是不会怠慢的,与其让人家打杂,还不如先干点儿实际的,就先当干事干着吧。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门外走进来一位矮个儿的中年男子,一脸的胡子拉扎,裤脚卷得很高,穿一双解放鞋。 “老高啊,这是朱大云。”钟和平说,“小朱,这就是高干事。” “高干事,你好!”朱大云站起来,高干事并没有和他握手,乡村教师都不兴这套。 “高海水,小朱年轻啊!年轻就是好!”高海水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老高,这几天你下去各个学校检查工作的时候,记得带上小朱,让他跟着你到处转转,熟悉熟悉情况。具体的一些工作可以让小朱试着做做。这样你也轻松一点。”钟和平说。 “那好啊,我老高终于可以轻松一些了。”高海水高声笑了起来。 “小朱就跟我走吧,今天我们要去沙北小学,这就要走了!”高海水说。 朱大云就这样开始了在黄麻镇辅导站当干事的工作。 杜秀青和丁志华为期一周的蜜月旅行结束了,回到家的当天,两人都显得很疲惫。 尤其是杜秀青,全然没有新婚妻子的感觉,这次旅行,让杜秀青身心俱疲。 虽然两人按照计划去了上海外滩,也登了东方明珠电视塔,看到了四百多米高空中的黄浦江,去了大世界,看到了以前只能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些表演。 还去了野生动物园,见到了许多从来没有见过的动物,逛了上海最有特点的城隍庙,丁志华还在里面买了一条很昂贵的白金镶钻石的项链给她,可是她就是高兴不起来。 杜秀青每次都强迫自己去配合丁志华,不要扫他的兴,比如丁志华给她买项链的时候,她表现得很高兴,很甜蜜,可是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那是装出来的。 每个夜晚她都觉得那么漫长,丁志华因为每次的失败,后来显得越来越不行了,最后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兴趣了。 方鹤翩看着儿子媳妇回家,高兴得不得了。特意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为两人接风。 吃完饭后,方鹤翩高兴地坐下来和杜秀青谈心。 “秀青啊,暑假就要来了。你有什么打算吗?”方鹤翩看着杜秀青说。 “我,没什么打算。”杜秀青说道。 “秀青啊——” 方鹤翩握着杜秀青的手说,“现在你嫁到丁家来了,我们就是一家人。我已经跟教育局做了工作了,下学期你就可以调到县幼儿园来上班,这样离家里近。 我快要退了,希望你能用一年左右的时间来熟悉幼教工作,到时候能挑起这个担子,这是后面的安排,也需要你自己的努力。” 杜秀青看着方鹤翩,不知自己该说什么,想了想说:“我听妈妈的——” “好,妈妈希望你们能尽早要个孩子,最好就是今年。生完孩子你就可以安心工作,我退下来后,也可以一心一意给你带孩子,这样以后你的事业就会很顺利。”方鹤翩看着杜秀青说。 “妈,我明白你的意思。”杜秀青说,“但是这个得看机缘。” “我知道,有天意。你放心,我请人算过了,我明年可以做奶奶。你们只要不故意采取措施就行了。”方鹤翩呵呵地笑着,好像胜券在握似的。 “我们没有。“杜秀青有些不好意思,她心里很清楚,就是不采取措施,丁志华这个状态也是无法怀孕的。 “好,那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方鹤翩说,“我是听说,现在的一些年轻人不想早生孩子,有的甚至不想生孩子,这样就不对了。俗话说,早插秧早割谷,早生孩子早享福。既然都要生,那就不如趁早生,再说志华也不小了,都二十六岁了,该生孩子了。” 杜秀青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知道她这辈子和丁志华能不能生出孩子。可是这样的话她又不敢对方鹤翩说,那样太伤她的心了。 临走前,方鹤翩把一大堆书籍和资料给杜秀青搬了出来,让她搬到自己的房间里,并嘱咐一定要好好看,并且要做心得笔记。看方鹤翩这样子,好像到时候是要检查作业似的。 杜秀青把这些东西搬到房间里的时候,丁志华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这个晚上,对于杜秀青来说,可能又是一个多梦而又漫长的夜晚…… 第10章 怀孕了! 不用回去上班了,杜秀青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认真地啃方鹤翩交待的那些书籍和资料,并且做了大量的笔记。 丁志华照常上班下班,两人几乎很少有肌肤之亲了,时间久了也就好像习惯了,只是两人都变得比较沉默了。 吃饭的时候,方鹤翩偶尔会问到杜秀青的学习情况,每次听杜秀青说完,方鹤翩都会很高兴,看来自己真的没有看错,这孩子是个培养的好苗子。 早上,杜秀青照例起床,洗漱完了下楼吃早饭。拿起一个包子往嘴里送,顿时一股恶心的感觉从胃里袭来,刚喝下去的水不断地往上涌,杜秀青赶紧跑到卫生间去,刚进去就开始狂吐起来,胃里的酸水都被吐出来了。 丁志华跟着杜秀青的后面下来的,看到她这样,赶紧跟了进来,拍了拍她的后背,关心地问道:“怎么了?” 杜秀青摸着胸口,难受极了,有气无力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时方鹤翩从院子里进来了,看到杜秀青的脸色很不好,急忙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刚想吃包子就吐了起来。”杜秀青有气无力地说。 “想吐?”方鹤翩看着杜秀青睁大了眼睛,“秀青,你这个月来身上了没?” 杜秀青不解地看着方鹤翩,想了想,摇了摇头。 “那八成是有了。”方鹤翩说。 “有什么了?”丁志华不解地问。 “傻孩子,你要做爸爸了!”方鹤翩疼爱地摸了摸丁志华的头。 “什么?”丁志华睁大了眼睛,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可能吗?我和秀青会有孩子了?这样也能怀上孩子?丁志华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一定是真的!今天我就带秀青去医院看看,不会错的。”方鹤翩十分肯定地说,“秀青,你喝点粥,吃个鸡蛋,一会儿我带你去县人民医院查一下。” 杜秀青呆坐着,没有半点胃口。 她也无法相信,自己和丁志华能怀上孩子?仅有的几次夫妻生活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这样也能怀孕? 如果不能,这孩子难道是? 杜秀青猛然间记起了结婚前和朱大云的最后一次相会,朱大云硬是没有体外排精,而是在她的体内完成了排射的,而那时正好是她的排卵期。 天啊,难道自己担心的事情真的来了?如果真是这样,这可怎么办?这孩子还能要吗?杜秀青有些发抖,她宁愿相信这只是一个假象,不是真的! 方鹤翩兴奋地带着杜秀青来到余河县人民医院坐检查,杜秀青就像傀儡一样被方鹤翩拉着到处转。 折腾了好一通,最后结果出来了:阳性,杜秀青真的怀孕了! 她颓败地坐在医院过道的椅子上,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那是一种绝望的感觉,就像一个人被判了死刑一样,眼前一片黑暗,她无法想象,这个孩子生下来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秀青,我们回家吧。”方鹤翩高兴地拉着杜秀青的手就要走。 “妈,我觉得很累,很难受,等一下吧。”杜秀青有气无力地说。 “好,等一下。你是不是很怕生孩子,我告诉你,别怕,到时候自然就生下来了,再说现在的医术这么好,就是不顺产也可以剖腹产,没有一点问题的。”方鹤翩看杜秀青痛苦害怕的样子,以为她是害怕生孩子。 最后,杜秀青几乎是在方鹤翩的搀扶下,坐上了黄包车,才回到了家里。 丁光信下班回来,听说秀青怀孕的事,也是高兴得很,嘴里都哼起了曲子。 丁志华回家后,有气无力地坐在沙发上。 方鹤翩从厨房出来,笑呵呵地说:“儿子,你就要当爸爸了!” 丁志华连头也没抬一下,而是沉沉地叹了口气。 方鹤翩觉得很奇怪,要做爸爸了怎么一点儿都不高兴,反而很无奈很痛苦的样子?秀青是因为身体不适而难受,你这是怎么了? “你怎么了,志华?”方鹤翩问道。 “唉,没什么,最近局里事情比较多,觉得很累。”丁志华说。 “傻儿子,工作上的事能累成这样?回家就别想工作了,现在你要做爸爸了,应该高兴才对啊!”方鹤翩说。 “哼。”丁志华从鼻子里发出了一点声音,算是回应了。 从小他对妈妈的话就几乎是言听计从的,从来没有抵抗过。 可是今天丁志华实在不想坐在这儿,不想面对妈妈方鹤翩那张充满了喜悦的脸,于是起身回到房间。 本想在床上躺一下,没想到杜秀青正躺在床上呢! 这个孩子来得有些蹊跷,丁志华真是不想面对杜秀青,他片刻都没有停留,转身就走向了另外一间房里,在这个许久没有人睡的床上躺了下去。 房间里厚实的窗帘把夕阳的余晖都给挡在了外面,只剩下一片黑暗。 丁志华躺在床上,脑海里不断地冒出一个问题:我能生孩子吗?早泄的男人有这样的功能吗?对,去问问医生吧?可是这怎么说得出口? 丁志华的心里急于去把这个问题搞清楚,可是却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他在心里筛选着自己身边的人,有没有人知道这方面的知识?突然,他脑海里冒出了一个人,王丽华!这是丁志华的初中同学,现在在县计生办工作,她应该了解一点吧? 可是转念一想,这么多年没有来往,贸然去问她这方面的问题,怎么好意思开口?再说如果让人知道了自己的这个点秘密,那在余河县还怎么有脸见人,怎么能呆得下去? 余河县本来就小,巴掌大的地方,谁家有点什么事,立刻传得整个县城都知道了!不行,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秘密! 正胡思乱想着,楼下传来方鹤翩叫吃饭的声音。 丁志华本不想下去吃饭,但是他知道妈妈一定不会同意,为了不让妈妈到楼上来,所以只好强打精神从床上爬了起来。 开门出来,正好碰到杜秀青也从房间里出来,丁志华愣了一下,走了过去,杜秀青却像没事似的,过来挽着丁志华的手一起走下楼去。 方鹤翩看着两人手挽手地下来了,心里好生高兴。 今天的餐桌上格外丰盛,方鹤翩准备了很多杜秀青爱吃的菜,一个劲儿地夹给她吃,边吃饭还边交代了很多让他们今后要注意的事情,比如生活上要注意啊,一切以孩子为主啊,千万别动了胎气之类的,两人都没有应答,只是默默地听着。 杜秀青心里很清楚,婆婆是在暗示他们小夫妻之间要注意节制。 这让丁志华和杜秀青心里都很是尴尬。他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那个生活了,还何谈节制呢? 饭后,杜秀青照例要帮忙收拾碗筷,方鹤翩立刻阻止了,朝客厅里大声喊道:“老丁,过来帮忙!” 然后转头对杜秀青说,“秀青,你今后就不要干这些了,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 杜秀青只好放下手中的碗筷,来到院子里透透气,她知道,从今天开始,她就成了婆婆眼里最宝贵的人了,当然真正宝贵的不是她,而是肚子里的孩子。 她本想叫丁志华陪着自己去散散步,没想到丁志华早不见了身影。杜秀青只好一个人来到外面,沿着家附近的小河慢慢走着。 小河穿城而过,以前的水和余河里的水一样清澈,河两边的居民都在小河里淘米洗菜,洗衣服,于是小河两边就砌上了很多油光石,经年累月的,被打磨得光滑平整。 可是现在小河里的水却有些浑浊,居民的家里都用上了自来水后,就改装了卫生间,生活污水大部分都直接排放到了小河中,水也就越来越污浊了。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在这里洗衣服了,更别说淘米洗菜了,两边的油光石下面也沉积了一些黑色的污垢。 杜秀青本想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没想到现在却闻到了河里的阵阵异味,不免又是一阵恶心。 杜秀青赶紧改变方向,沿着大路走了出去。 丁志华吃完饭就迫不及待地出来了,现在呆在家里面对杜秀青,多一刻都是煎熬,他只想逃离! 丁志华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余河边上。 余河里的水静静地流淌着,夏夜仅有的一点余晖洒在河面上,金光点点。河两岸种着许多樟树,如今都是绿叶婆娑,每天都有很多人来乘凉,吹着余河上的凉风,让人觉得神清气爽,这里是夏日里消暑的好去处。 丁志华没有心情乘凉,更没有心情欣赏余河的风景,他有些心烦气躁地趴在栏杆上,看着眼前的河水,有那么一瞬间他心里闪过想跳下去的念头。跳下去会怎么样?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苦恼了! 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自己是妈妈的命跟子,如果这样跳下去,一个家就会就此毁了,人还是不能这么自私吧,不能把自己的解脱建立在妈妈的痛苦上。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看到旁边报亭里有人在挑选报纸,丁志华也走了过去。他并不知道自己要看什么,只是随意地翻着。最上面一本杂志引起了他的注意,封面上有一句导读:男人早泄还有生育能力吗? 看到这个标题,丁志华顿时心跳加快,这不就是自己要问的吗?于是拿起来迫不及待地翻着,正想翻到那一页看个究竟,没想到抬起头看见卖报的人正看着自己,丁志华立刻停了下来,把杂志卷在手里,说:“我要这本。” “三块钱。”那人整理着报纸说。丁志华迅速地掏出钱给了他,然后大步向前走去,他来到一个人少的地方,在一棵树下坐了下来。 在翻看杂志之前,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周围的人,确定没有人在关注他时,他才翻到那一页看了起来。 对于前面的问题,他一点都不关心,只想快点知道结果,于是眼睛直接扫到了回答的那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