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遇(1) 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她又回到了小时候,父亲在院子里教她练剑,面容和蔼,父亲揉着她的发,说:我的烟儿是这个世上最出色的女英雄。她为父亲的夸赞而沾沾自喜,然后梦切换了镜头,她穿上战甲上阵杀敌,军旗上大大的“楚”字,她在梦里回头看军旗,然后从容一笑,对将士们喊:众将听令,杀!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呐喊声,那声音振奋人心,预示着有一场战事即将告捷。 她许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梦里全是令她兴奋的场面,最疼爱她的父亲,还有她引以为傲的军队们,还有全城百姓的爱戴,她是真正的大英雄,可是她太忙,没有时间去为做过的事高兴,她不愿醒来。只是…… 梦里,一场战争刚好告捷,荒漠中霎时间出现一批黑色的骏马,马是黑色的,马上的人也是黑色,像是白昼里的魔鬼,不过瞬间的功夫就已近在眼前,她准备出击,逆着光还没有看清楚来人的摸样,一支箭已经扎在胸口上! “嘶!” 楚凝烟突地睁开眼,反射的坐起来,并迅速的挥出一掌去,然后听见有什么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待完成了这一系列的动作之后,她疼得几乎睁不开眼了,低下头去就看见自己的胸口上包扎了厚厚的绷带,她皱起眉头,然后听见旁边传来一个好听的男声。 “楚国堂堂的巾帼大将军,怎地这么顽皮,睡着了不安分也就算了,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攻击人吗?” 她来不及细想便回过头去,这一眼,彻底懵掉! 面前的一幕,一身戎装的将军带着笑意的站在榻旁,他身旁站着侍女,显然是方才被她袭击的对象,此时还惊魂未定的颤抖着,地上的碎裂掉的碗,从地上液体的颜色和难闻的气味辨别,那是药! 不过她没有对面前的景象做任何的猜想,直接瞪着那笑眯眯的将军,“慕容岸?!怎么是你!” “哈,楚将军还记得我,真是岸的荣幸啊!”慕容岸仍是一脸的笑意,话却没有一句正经的。 “呵……”她冷笑,想,真是披着羊皮的狼,足够伪善,她看看四周,又看看自己的伤,问:“敢问慕容大将军,本将如今是在哪里?” 慕容岸手臂一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慢条斯理的道:“楚将军认为呢?自是在我南禹国的营帐里嘛。”说完暧昧一笑。 “哼,想不到南禹国堂堂的镇远大将军也会做这等龌龊之事!” 慕容岸愣了一愣,忽地脸上闪现出玩味的表情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楚将军这话,岸可是听不懂了?岸如何龌龊了呢?难道楚将军认为岸趁人之危,占了楚将军便宜了。” 楚凝烟顿时噎住!脸涨得通红! 只见慕容岸似乎说得兴起,手舞足蹈又道:“诶,不过楚将军这种疑虑也是可能的啊,楚将军下军装也是一个胚子,诶,楚将军,我怎么没早些想起来呢,白白当了君子,可真是可惜!” “慕容岸!”她气结,拍案而起,“!” 她看着慕容岸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只恨不得一拳挥过去,将其打昏,她咬牙切齿道:“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原来慕容大将军尽然是这样的卑鄙小人。” “诶!楚将军,你怎么知道岸喜欢当小人呢,这可是岸毕生的心愿啊,你真是了解我,缘分呐。” 她又被噎住,一张脸迅速的红了又紫了,紫了又红了! 她只感觉头疼,加之胸口上的伤便更疼了!很显然,唇舌之战她实在不是他的对手,她必须得好好的想一想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会出现在南禹国的营帐? 此次出征,她领兵攻打齐殷国,十日内所到之处战无不胜攻无不取,可谓是捷报连连,昨日到达曜城,这是一个极重要的关口,她便令全军在清风峡整军休息,预计三日后攻城,不想接到圣旨,要她速速回宫!身为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她虽无奈也不得不速速回宫,只是她放不下曜城,命将军原地待命,她百里加急回城誓要在三日后归来,却不想路上遇到了劫匪! 对,就是这样!她遇上了劫匪,那些个劫匪个个武力高强,她寡不敌众受了重伤,然后,似乎是在昏过去之前看到了有南禹国的巡逻军。 所以,她应该是被南禹国的巡逻军,也就是面前这个笑得一脸奸诈的,她上辈子一定做了太多孽欠下了债,这辈子要还的——慕容岸所救! 顿感欲哭无泪,上天啊,你开的什么玩笑啊! 慕容岸一手端着一盏茶,一手拿着盖子,轻轻的扫开飘在上面的茶叶,只是目光自始至终都锁在榻上半躺着的女子身上!战甲是破的,一头秀发乱七八糟的,隐约还能看见头发里的杂草,脸上还沾满了灰尘,五官倒是不错,只是那一会儿若有所思,一会儿又似是内心纠结挣扎,一会儿又是满怀歉疚,一会儿又是舒心一笑,他……看不懂! 这真的是上一次和自己大战不分胜负的楚凝烟吗?她当真是那个将军,而不是个弱智吗?! 楚凝烟垂着的头突然抬起来,接着便要翻身下,不过立刻又倒下头去!她的伤再一次提醒,她是个重伤患! 这一次慕容岸真是没忍住,当下就哈哈大笑起来,他一面笑得前俯后仰,一面指着她问:“喂!楚凝烟,你平时是怎么当将军的啊?!你确定你手下的大将没有被你逗得笑死吗?!” 楚凝烟白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本将如何带属下,慕容将军还是不要关心了,别自个儿先笑死了就好。”她说着已经小心翼翼的下来,十分艰难的穿好了鞋。 样子是要离开。 慕容岸连忙止住笑:“喂,你干嘛去?渴了?叫下人拿就好了。” “谢谢慕容将军的盛情款待,不过本将忙着呢,不和你瞎扯了,待本将忙完了再和你大战三百回合。”她绕过慕容岸伸出来拦着的手,抬起头看得清楚他的脸,她吞了吞口水,想,哪有这样的人,出来带兵打仗还这么细皮肉的,皮肤那么好,真是让人嫉妒! 她走了两步,想起来什么事,又退回来:“本将现在在南禹国?” “嗯。” “拿来。” “什么?” “通行证啊!本将是楚国的将军,等一下出去,你们南禹国的兵一人刺我一枪也能把我刺成个大窟窿!对啦,你再帮本将安排一匹快马吧,本将忙着回去。”她走两步,又退回来:“对啦,你不会是想要禁我吧?我告诉你啊,慕容岸我好歹敬你是位英雄!” 慕容岸瞪大了眼睛!这个女人是不是疯了!她以为她是来南禹国游山玩水的吗?他救了她,她连一个谢字也没有,现在竟敢要求她!她难道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她更像是一个战俘吗?疯子!一定是疯子! 他一定要好好修理一下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丫头! 可惜,教训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这个女人就两眼一翻,朝他的方向歪过来,昏过去了。他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抱回榻上去。 一旁守着的军医连忙赶过来,随便看了看,恭敬的禀告道:“将军,楚将军的伤势严重,如今虽无大碍,但需得好生静养,长途跋涉是万万使不得的。” 他听闻,心里又是重重一叹,无论战场上怎样骁勇无敌,却终究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完全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女人,他挥挥手:“你便好生照顾着楚将军,需要什么药材也尽避报来,切莫留下什么后遗症才好。” 军医得命下去了。 他坐在榻边,看着昏睡过去的女子,眼里一片大雾。 第2章 ,初遇(2) 正是盛夏,烈日当空,蚊子很多。南禹国的边防营帐建在山口,风大凉爽,此时正是中午,将士们在篝火营轮流吃饭,这当是军营里最有意义之事,大家盘腿而坐,讲些家里的趣事,再开些荤笑话,一个个笑得前俯后仰。 慕容岸坐在营帐里,一个人吃一大桌子的菜,他的菜自然比帐外的士卒好得多,可是他食之无味!一个人吃这么多,从何下手都不知,自然无味,他摇摇头,放下筷子,想,下次还是命伙食团配合士卒一样的菜,只要伙食团的大师傅不要再像上一次一样寻死觅活说什么将军辛苦怎能怠慢的话了。 正是这时,营帐外传来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再接着,是一个浑厚的声音。 “报!属下李英求见。” 李英回来了。慕容岸抬起头,这下真的放下了筷子,站起身来走到主位上坐下,他的这一连串动作做得极慢,显得雍容华贵,当然,这是他自己认为的,事实上他的眼睛里早已经冒出兴奋的光芒来了。他很期待李英的归来。 “事情查的怎么样了?”慕容岸在侍女端来的浸盆里洗手,一双手修长漂亮,哪里是一个男人握剑使枪的手,简直是……女人绣花的手。 “禀将军,属下得知楚将军当日得了圣旨要速速回国,实则圣旨是假,楚国当朝宰相毛遂蓄意谋杀才是真。”李英如实禀来,当真是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声音一点波澜也没有。 慕容岸却似是听到了极好的消息,眼睛里浮起一层意味不明的笑意,李英若是在此时抬头,定然会看见慕容岸那双暗晦的眼,不过他是一名听话的大将,自然懂得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他听见将军轻笑一声。 “毛遂嘛……呵,那只老狐狸是害怕了,尽然做出这等没有水准的事!” 李英是个粗人,打仗是能手,若论起算计,却是个实打实的新手。因而他听不懂自家将军话里的意思,当然,他经常听不懂。 慕容岸拍案而起,眼睛兴奋的看着自己帐中悬挂的九州版图,其他几个国家不说,可是楚国、齐殷国、南禹国三国相连互相牵制,这种三国并立的情境已经持续得太久了,他看着那地图上三个紧紧相连的国家,微微一笑,他伸出手指像是最心爱的女子一样三国的边界线,自喃自语的道:“莫怕,来日归顺我南禹国,定然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李英疑惑的看了慕容岸一眼,鼻子里全是营帐外烧鸡的味道,他饿极,少见的毫无形象。 慕容岸转身的时候,李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飞过来,仔细一看,竟是方才摆在左上的百良酒,他仍是诧异,已经听到将军开口道:“李英前途跋涉,是岸照顾得不好,岸本该放李英去吃饭的,可是本将话未问完。” 一句再普通的话,却让人觉得拒人于千里之外,还带着丝丝的威严。 李英不敢怠慢,他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道:“属下定当不辱使命。” “楚军如何?” “仍在清风峡待命。” “呵……不愧是楚凝烟教出来的兵,真是听话,如此……倒是好办。” 李英抬起头,他只觉得从未见过这样的将军,他素来知道将军是领兵打仗的奇才,一身武艺无人能及,但平日里总是笑脸迎人,身上一股儒生气息,少了些将军的威严,而今,还是那样一张俊秀的面容,却带着寒冬的萧杀,李英觉得浑身的汗毛不寒而栗。 “毛遂假传圣旨招楚凝烟回京,半路遇劫匪,呵,这样子实在是太拙劣了,既然毛遂这么想加害于楚凝烟,那我们便帮上他一帮好了。”慕容岸说完这席话,折身走到案几旁,提笔麾下一个大字,手臂一扫,写了字的宣纸飘飘洒洒落在李英面前。 “李英,你说我们提毛遂送给楚府这份大礼如何?” 李英低下头,只见那宣纸上一个大大的“火”字。 南禹国边防军营的另一个营帐中。 楚凝烟看着侍女抬进来一个大木桶,木桶内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草药味,虽不刺鼻却还是让人心生厌恶,预料到自己很快就要被塞进木桶里去,她悲哀的嚎叫了一声。 “南禹国欺负人啊!哪有这么欺负人的啊!等本将军出去了,一定挥军北上,第一个就踏平你们南禹国,真是没天理啊,哪有这样对一国大将的啊!喂~你们干嘛!放开本将!” 话未说完,已经被几个侍女夹着手臂抬起来,碍于激烈运动伤口会再度裂开,她只得认命的继续嚎叫。 “没天理啊!欺负我受伤了不能动啊!居然连侍女都敢欺负我啊!是慕容岸那死狐狸让你们这么做的是不是?!是不是?!哼,别以为你们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了啊!就是他!哼,我一定要杀了他!喂,你们干什么,不要啊!不要我的衣服!听到没有!你要是再我的衣服,我立刻杀了你你信不信!喂……” “呜呜……这药水好臭啊!放我出去啊!没天理啊,这是什么难国家啊,禁人也不带这样的啊!” “咦!这是什么?啊!别抹在我身上!这又不是药!你告诉我你怎么能忍受这么香的东西!啊?!” “呜哇,这是什么啊,我不要,慕容岸,我要杀了你!” 整个上午,营帐中不停地传出女子凄厉的惨叫,帐外的将士们听得真真切切,不免联想出一幅出水芙蓉图,想想军中孤独难耐的日子,不由得面红耳赤,而帐中的侍女们则一个个满身满脸的水,她们不敢相信自己是在给楚国的巾帼大将军药浴,而不是一个三岁的小毛孩! 有这样的将军吗?!绝对没有! 将军走到营帐外时,侍女们刚好抬着药浴桶走出来,见了他,放下桶行礼,他摆手,问:“结束了?” “是,楚将军方才睡下。” 慕容岸这才看见侍女身上的水渍,又见着一个个面容上的额疲惫和无奈,心下已明白了大半,唇角不自觉的扬了起来,又问:“楚将军的伤势如何了?” “回将军,楚将军身强体魄,伤势好得极快,不出半月定能痊愈。” “半月吗?”慕容岸看向营帐,面上有浮现出幽深难辨的诡谲,不过这神情转瞬即逝,他还是那个潇洒肆意的慕容大将军。 他掀开帐帘走进去,方进去,耳边一阵疾风,他巧然一闪,随即听见茶盏碎裂掉的声音,不用辨别凶器,前方已传来气势汹汹,恨不得喝血宰肉的仇恨声音来:“慕容岸!我杀了你!” 接着是第二个杯子,第三个杯子!还有一个枕头! 他轻松的接在手里,笑嘻嘻的抬起头去看榻上的人,说:“凝烟,你这个样子,是在和我吗?” 一语闭,楚凝烟愣住了,慕容岸也愣住了。 第3章 离别 话说这世上令人动心的东西太多,权、财、名、利,有喜欢这方的,有喜欢那方,唯有,是天下男子无人不喜的。 那一日南禹国边防军营里发生了极其意外的一幕,是说将军慕容岸俘获了楚国的女将军,女将军身负重伤在营帐疗养,将军前去探望时,帐内孤男寡女二人,忽地听闻里面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那响声显然是有人挨了巴掌,随即就是那女将军一声凄厉的喊叫,“臭!慕容岸,我杀了你!” 里面发生了什么,众将士实在不得而知,凭空猜想只想得口干舌燥,不得不去溪水里猛灌两口冷水才清醒下来,有将士私下里说,将军出来时,衣服都被撕破了,脸上是五个鲜红的手指印,那叫一个狼狈。此事后被军师杨继拦下来,说谁要是传出去就拔了谁的舌头,此道命令,足以见得当日之事,实在令人想入非非啊。 而真想究竟是怎样? 慕容岸回了营帐坐在主座上,想起方才那一幕,他仍是气得牙痒痒,这个死女人,不过是多看了她一眼罢了,居然打他一耳光!下手这么重!她是女人吗?!想到这里,他迅速的给出了结论,她是个假女人,没错,楚凝烟绝对是个假女人,虽然,这个假女人实在是好看…… 一身碧绿衣裳,尺寸刚刚好,勾勒出玲珑的曲线,犹如山间的花儿,美好而高洁,一头墨发完成好看的流云髻,衬着那张的面容,柳月眉,玲珑鼻,樱桃唇,还有两枚浅浅的梨涡,慕容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样好的一个女子,上战场当真是可惜了,她该当是受尽人世间的宠爱,静养闺阁,十指不沾扬之水的女子。 只是,脾气也太大了吧! 慕容岸又是重重一叹气,亦不知是在感叹什么。 静世安好的日子似乎总是过得极快,转眼半月已然过去,身在山中,一草一木皆未有变化,可是时间终是过去了。凝烟伤势已然结疤,仍是痛,却也能活动自如,她便再没有待下去的理由。 是夜,她同慕容岸在营帐吃饭,其实这样的日子也实属正常,自从上一次她冲动打了慕容岸一巴掌之后,慕容岸便时常死皮赖脸的往她的帐中跑,他也不一个人吃饭了,每每跑到她帐中来,一点也不客气。可是今日她有心事,再也说不出来尖酸刻薄的话。 慕容岸吃完一碗饭,伸手将碗递给侍女,侍女会意拿过碗去再盛一碗,他侧过头去,看见楚凝烟端着一碗饭几乎没有动,很是疑惑,问:“怎地?今日是要装淑女吗?” 她听闻便抬眼看他。 这一眼,可是吓着了慕容岸,他连忙放下碗,“可吓死我了,你这一眼,我是欠你钱还是怎地?” 她放下碗,严肃的一字一句的,道:“慕容岸,我该回去了。” 他愣住,动作夹菜的手凝固住,随即极慢极慢的收回。他不说话,也不看她。 她深吸一口气,又道:“我在南禹国这些日子,想必你也着人探清楚了,那日我本是奉旨回国,不想遭遇歹徒,幸得你救我才捡回一条命,救命之恩,楚凝烟记在心里,他日必当亲自答谢,可是不论你是出于何意,今日我都要离开,我需回国复命,我楚国十万大军还等着我回去!” 她说得坚决,一字一句,都是昔日战场上楚将军的风采,他看在眼中,是赞许,也是陌生。 他这才抬起头来,慢慢笑起来,道:“凝烟误会了,那日救你不过是正好遇见,凝烟是南禹国的贵客,在这里,岸自是开心,凝烟要走,岸也没有留的道理,只是惋惜,少了个喝酒吃饭的朋友罢了。” 凝烟站起来,身上还是那套碧绿的裙裳,美丽得好似误落凡尘的仙子,可是她抱拳行军礼,道:“如此,凝烟记得,他日得空,定然亲自相邀,对酒当歌,把弹甚欢!” 他笑笑,站起身来,走过去,取下腰间的玉佩,放于她手中:“凝烟,认识你乃我慕容岸之幸,我记下凝烟今日的话,还望凝烟勿忘!这个玉佩,是我慕容岸随身之物,他日凝烟若是需要帮助,但凭此物,岸定然全力相助。” 凝烟觉得手中的玉佩有些灼烫,似是拿不稳,不得不竭尽全力的去握紧。她想,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她做过承诺,万人皆知,楚凝烟虽为女子,可一身才气武艺比之男子早是有过之而不及,楚凝烟所到之处,必是全胜,岂会有需要帮助之时。可是面前这个男子,今日还是朋友,却不知明日是否就是是仇人,亲人尚且不曾承诺,他却许以他君子的诺言,让她如何不感动? 那一刻,她觉得她要说的,实在太多,可是话到了嘴边,终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罢了罢了,若是有缘,这些话不说也无妨。 只是那是她不知,那一席她想说而未说出口的话,却是终其一生也未寻得机会再说出口了。 第二日,楚凝烟离开,她仍穿着来时的那一身战甲,梳了整齐的发髻,脸也洗的白净,不见狼狈,只见得女子独有的英气。 慕容岸替她备下良马和干粮,一路送她跨过南禹国界,看她消失在山谷间方才转身离去。 回来的路上,他面色沉静,两面是高耸入云的绝壁,听得见不远处溪水撞击石壁,似是哀鸣,似是绝望,他忽地觉得心里很疼,不自觉的低头看自己的手,那是一双白净的手,可他却看见上面鲜血淋漓。 李英偏过头,见得将军仍在发呆,百思不得其解,兀自伸手挠了挠头,忽地问:“将军,你舍不得楚将军吗?” 慕容岸看了看李英,又抬头看碧蓝的苍穹,半晌,不语。 李英不敢再问,可是心里却想着,既然不舍,便留下好了,也好过他日她获悉真相,反目成仇得好。 楚凝烟策马扬鞭,刚转过峡谷,就勒紧了缰绳,马儿忽地止步,在峡谷中发出伟岸的嘶吼,她坐稳后,缓缓的回过头去,只见得蜿蜒的道路消失在绝壁间,自然,是看不见那个人的。 她低下头,看见挂在腰间的玉佩,嘴角扯起一缕笑来,勿忘吗! 然后转身,“驾!” 第4章 变故 九州东朝十四年秋,这一年在历史上是极具意义的一年,史书记载,这一年一向强盛的楚国出了内乱,于是七国争雄的局面急剧的改变,当属西北楚国、南禹国、齐殷国的变故最为明显,楚国从强转弱,齐殷国挥军攻打,而南禹国坐收渔翁之利,并吞两国,成为时下最强的诸侯国。 当然,史书上简明扼要的记载都发生在一切尘埃落定之时,而当这些一步步实现时,楚国、齐殷国两国的百姓仍处于太平盛世的假想中,没有一丝的顾虑。 楚凝烟赶到楚国时,已是三日后的黄昏,持续三天的劳顿,使她看上去狼狈不堪,城墙上的士兵看到她,匆忙打开城门,她策马进去,一个士兵跑过来,她下马,将缰绳递给士兵,还未说出一句话,就被包围起来,然后听见有人吼:“奸臣楚凝烟,通敌叛国,拿下。” 有一瞬间她完全懵了。她面前的还是她熟悉的国家,熟悉的街道,还有熟悉的士兵,上一次她离开时,同样是这些人,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挥舞着旗帜祝她凯旋归来,那时她是万众瞩目的巾帼大将军,而今,她却变成了奸臣?! 这是发生了什么啊? 一双手搭在她肩膀上,还未使上力气,她扬手一拖,那人便犯了一个跟斗摔在地上,她这才看到下令的将军,好了,原来是平日里与她有过节的石玉谋!又放倒两个人,她笑:“石玉谋,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本将奉旨回国,你敢堵我!你这个小小司令是当腻了吧?!” 石玉谋冷笑:“楚凝烟,今说的话可不算数!可巧了,本将也是奉旨而来,不过本将是奉旨待罪臣楚凝烟回国缉拿归案,如有反抗,格杀勿论!”他将格杀勿论四个字咬得极重,不知该是有多恨她! 他手里拿着圣旨。楚凝烟想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有一点却是明了,她有难了。 虽是气愤,终究还是忍住,躲过层层的攻击,她咬牙,问:“石玉谋,本将所犯何事?便是死你也要本将死个痛快,否则,本将即便是死也要拉上你一块!”征战沙场的人,死有何惧,不过是有太多的不舍罢了。 石玉谋放声大笑,“楚凝烟,你也有今天啊,你自个儿犯的事儿,又何必假惺惺的来问我,私通齐殷国,我楚国十万大军在你手下全军覆没,楚凝烟,你可是忘了,你是楚国人?!!” 这话说得分昂,只让人声俱泪下,围住楚凝烟的将士们,只恨不得将她撕碎了,喝她血吃她肉方能泄恨,可听在楚凝烟耳朵里,只觉得五雷轰顶!什么叫做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开什么玩笑! 她纵身一跃,直接跃上高台,来人还看不清楚,她已经反手扼住石玉谋的脖颈,明亮的眼睛里恨不得喷出两团火来:“你说什么!你给本将说清楚!什么叫做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本将告诉你,我十万大军还在清风峡待命!本将面完圣上即可回去拿下曜城!石玉谋,你别想蛊惑人心,今日本将就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石玉谋却不害怕,瞪着她,笑着道:“你杀我有什么用!呵呵,楚将军,你是不是还不明白已经发生了什么啊,既然如此,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楚将军,你可千万撑住,别有个好歹啊!昨儿个啊,也不知道是楚府的谁不小心呢,哎哟,就是一个不小心啊,楚府就着火了,楚将军啊,你知道吗,那火大得啊,是怎么也扑不灭呢,诶,其实也不是不能救得,不过相爷说了,楚府乃是罪臣之家,死有余辜,诶,只是可怜了那些下人啊,怎么就没有跟对主子呢。” 一句一句,一字一字,忽地就变成了一把把的利刀,碾压似的从心间滚过,她只觉得都痛得麻木了,当下一声厉吼,手中的人已经像一个棉花球般扔出去。 她退后两步,颤抖的指着石玉谋,几乎不能连续的说出话来,“你记着,石玉谋,别让本将确认今天你说的都是真的!” 身后是成千上万的将士,他们都在等着取她的项上人头,这是一颗多么值钱的头,关键,这是一颗宰相喜欢的头,有知情者已经在默默的摇头,多好的一个姑娘啊,你何必上战场居高功呢,你又何必生在武家,何必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呢。 楚凝烟转过身来,她觉得眼睛干,使劲的揉了揉眼睛,然后纵身一跃跳下城门,身后的将士们意识到猎物逃走了,纷纷涌上去,明明是炎炎夏日,她却觉得如掉进冰窟般寒冷。 使了轻功转过几条街道,她终于看见了楚府,昔日气派繁华的楚府,此刻却只有一片焦黑,它孤零零的伫立在城轩楼宇中,像一个戏子般任人唾弃,可悲可叹!楚凝烟跃进楚府,只看见大片的废墟,房屋烧得已经只剩下架子,那些坐落在院子中间的景观石,此时却像一个被遗弃的糟老头,无人问津,而那些本应在其中活蹦乱跳的人们,一个也不在了,偶尔在废墟中看见一两个尸体,却是连面容也分辨不出来。怎一个惨字了得。 她笔挺挺的跪下去,突然,就撕心裂肺的哭起来:“爹!” 别时,园中仍是繁花盛,再聚,却是个寻不得的离愁! 她似乎看见了绿意葱葱的花园里,一个女子持枪练习,那枪在她手中仿若有了生命,游若惊鸿,动若兔,长枪飞起,她纵身一跃,再站在地上时,只见得漫天的落叶纷飞,父亲在这个时候走出来,笑着拍手,父亲慈爱,摸着她的发说:“烟儿的枪愈发的出神入化了,他日战场上也定能所向披靡。” 她抱拳跪下,巧笑嫣然,“烟儿的枪还不及父亲的一半呢,父亲过誉了。”似是不好意思,眼睛里却满是骄傲和自信。 父亲听完,朗声大笑,将爱女扶起来,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不由得赞赏道:“我的烟儿一晃也这么大了,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烟儿,待此次拿下曜城,为父便请求王为你许一门亲事,可好?!” 她脸红得像个大苹果,转过身去,嗔怪道:“父亲是嫌烟儿女儿身,不能为楚家挣功勋,扫了颜面,所以要将烟儿送出去吗?!” 听闻,又是一阵大笑:“哈哈哈……你这孩子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为父便是有心,也不能耽误了你啊!” “什么耽误不耽误的,烟儿不嫁!烟儿要为楚国打下江山,开辟疆土!战场上的英雄,岂能为儿女私情所误!”她说得分昂,头头是道,转而一想,又道:“况且,烟儿这样的女子谁人敢要。莫说没人敢要烟儿,便是一般的王公子弟,烟儿也看不上!” 父亲来了兴趣:“哦,一般的王公子弟看不上,烟儿你倒是说说看,你喜欢怎样的男子,怎样的男子,你才能看得上呢?!” 这个问题,她何止想过千万遍,她生在武家,父亲兄长皆是驰骋沙场的真英雄,她混迹其中,习得一身的英气,持枪舞剑,骑射样样精通,再者兵书十万卷,卷卷如刻心间,因而,她少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失了待字闺中的情怀,也失了女孩儿柔媚迷人心,从第一次有人上门提亲,她看着啊,看着,那些男子啊,生在这个世上,究竟何用?! 她楚凝烟,既不是普通的女子,那么,定然也要不一般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她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娇笑,回头,看定父亲,道:“烟儿要的,定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大英雄!” 她还记得那时父亲听了看着她时眼中的慈爱,她还记得父亲宽大的怀抱里有暖暖的热,她还记得,她唯一可以撒娇的港湾安心的感觉,可是,似是过隙的时间,一切已然沧海桑田。 泪,滚出眼眶,顺着脸颊,流到唇上,咸的味道,再顺着唇角,滑落下去,碎裂了,却听不见一丁点的声音,那时她的伤心,那么沉重,那么沉重,却没有一点声音。她握紧了拳头,那么努力才没有嚎啕大哭,指甲没入肌肤,疼啊,却不及心里疼痛的万里之一。 那时,她学会一个字,恨!那么恨! 马蹄声、太多的人跑过来的声音、衣服摩擦的声音,还有兵器碰撞的声音,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危险的气息,使得这个夏日的温度,突然就降了下来。 第5章 ,巾帼孤坟 楚国的御林军就将昔日的楚府团团围住,侍卫分为两路,中间一个穿着朝服的老者坐着轿撵而来,轿撵在楚府破败的大门前停下,轿上的人远远的看着楚凝烟,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 在楚国,能有这么大排场的,除了楚王,便只有宰相毛遂,她便是不回头也能闻见了那股为权势腐蚀的烂肉味,她抬手擦干眼泪,站起来,转身,而今又是那个战场上战无不胜的巾帼大将军,那般气势,便是那轿撵上的人也觉得侵骨的寒。 但,怎可失了风度,于是,大手一挥,怒斥道:“奸臣楚凝烟,私通敌国!竟还有胆量回来,速速就范,臣还可奏请王网开一面!” 她从未听过如此好笑的笑话,愣是没忍住炳哈大笑起来,毛遂和众侍卫皆没想到会有这一幕,全都愣住了。 她自顾自,只笑得眼泪直流,方才直起身来,一双眼睛火一般盯着毛遂:“你请王网开一面?毛遂,说这话你想不想打自己的耳光啊?!我楚家世世代代为国杀敌上阵,是忠是奸世人自有分辨,还轮不到你这老贼来评断!”她说着,字字艰难,握紧的拳头骨节分明。 “毛遂,你好狠的心!我楚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你怎地下得了手!!”如果可以,她恨不得也去宰相府放上一把火,让他也尝尝何为苦楚! 毛遂听闻,两眼之间紧皱的眉头却是疏散开来了,他拍拍手,笑道:“真是说得好啊,老臣都被将军的话感动了!哼,楚凝烟,是忠是奸世人当然有分辨,否则这一把火啊,也就不会有啦,呵……不瞒你说,老臣当真是恨透了你楚家,不过同为臣子,老臣便是再恨也要顾及王,这把火啊,虽然不是老臣放的,但是老臣可是感激极了那放火之人呢,哈哈哈……” 火不是你放的,骗谁呢!她在心里冷哼一声!握着长枪的手忽地一挥,众侍卫还未反应过来,只听见一声厉吼:“不必多言!毛遂老贼,今日,我楚凝烟便为楚家上下报仇雪恨!” “护驾!”楚府门前乱成一团,不过只是眨眼之间,那些混乱的军队已经井然有序的护住了那轿撵上的人,那些,是她尚未出征之时亲自训练出来的御林军,为的是护王的周全,想来真是讽刺,她竟然亲自调教出一只这样厉害的敌人来! 枪未达敌人,她已经被阻挡下来,团团围住,她气急,已是红了眼睛,横竖都是死,而今她倒是什么也不怕了!楚府繁荣之时,这里连个苍蝇都不敢造次,而今没落了,却是连也街边的杂碎也敢嗤之以鼻,她怎能不痛,一场腥风血雨,竟是比战场上还要骇然,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枪枪毙命! 不一会儿,地上已经满是御林军的尸体,只是,楚国多少将士,又岂是她能杀完的,空寂的苍穹,几只大雁展翅飞过,偶尔瞥见下面浑身是血满身是伤的女子时,也不忍再看一溜烟逃走了,她渐渐体力不支,却只想着要杀到那轿撵边去,亲自取下毛遂的首级! 一箭射来,她被拖住,那箭生生的插在胸口上,她来不及惊呼,后背又生生挨了一刀,她愣住,手上还紧紧的握住枪,她到这时终于肯流眼泪,只为她报不了仇,无颜下去见父亲。 毛遂高兴,得意的摆摆手:“楚凝烟,你早该知道和我作对的下场!炳哈哈……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闭了眼等死岂不是更好!” 她被踩在地上,嘴里是慢慢的味,她看着毛遂,徒劳的吐一口血,可是,不论再怎么加油打气,也当真是绝望了。 罢了罢了!她生错了年代,早些去和家人团聚,未必不好。 她闭上眼,感受着渐渐围上来的将士们高高举起的兵器,那些东西会刺穿她的胸口,会要了她的命,也会给她解。只是,她当真是不想死,谁,若能救救她便好了,那一刻,脑海中闪现一个人,身着黑色戎装,一身英气,独一无二的好男儿,然,她又笑笑,当真是想太多,他怎么会来? 忽地,远处响起一阵马蹄声,那声音由远及近,来势汹涌而迅速,不一会儿就听见城墙出远远的传来惊呼声“齐殷国攻城了!”“齐殷国攻城了!” 毛遂气结,看了城墙一眼,恨恨地道:“楚凝烟,你果真是齐殷国的奸细!我楚国怎能容你,来啊,就地正法!” “是!” 众将士挥起长枪便要此下去。然,那远远而来的马蹄声忽地消失了,破败的围墙上突然越过一匹马,马上的人一身黑衣,还来不及看清容颜就见他涌进人潮,来势太快,来不及躲开的人立刻被弹出去老远,又是一阵慌乱,而,待那恶魔一样的马儿远离了,众将士才反应过来。 那黑衣人劫走了猎物!劫走了他们枪下的楚凝烟! 毛遂气匆匆的站起来,“还愣着干什么!傍我追啊!” “宰相,齐殷国攻城了,我们是不是要派人回去守城?” “守什么城,守城王自会安排!我楚国城墙坚固自是不会出什么事情,但若是找不到楚凝烟,你们这帮狗奴才,全部都得死!”一语闭,侍卫便迅速的四散开去,没有谁顾及城外震天响的攻城之声,他们在意的,唯有那个曾经他们奉之为骄傲的将军,只是曾经是荣耀,如今想的却是如何得到那颗金贵的头! 后来楚国的城门到底没有被攻破,这算起来还有当年楚家的功劳,后史书记载,说起这一段,同样是没有丝毫感彩的文笔,却到底还算是公正,只说楚国楚家功勋高捷,宰相毛遂心生妒忌,假传圣旨谋害楚家,楚国失主,十万大军在清风峡遭伏击,无一生还,后齐殷国攻城,此战历经七七四十九天,虽未完胜,却是耗尽了两国兵力。自此两国时常征战,致使国家衰微,有传言说,楚王后派人寻找前巾帼将军,希望其助战杀敌,不想寻见的却是柳湾河旁的一座孤坟! 第6章 ,她欠他两命 楚国城外有一城坡,处于山谷河湾,四面是弯弯杨柳,故名为柳湾。金秋九月,遍山皆黄,杨柳唯剩光秃秃的垂枝,没有夏日的风姿婀娜,有的只是落叶无情的萧索。 九月,这座偏于北方的国家夜里已经有十分凉意,慕容岸在河湾找到许多枯枝生了火,这才使得山洞里仍有暖意,这几日他都不曾睡好,好看的眼睛下已是一片乌青,他去河湾打了水回来,远远的就听见有人在哭,连忙加快了步子进去,果然见着楚凝烟在哭泣。 他连忙放下水袋走过去,坐在草塌旁,将仍在睡梦中的女子搂在怀里,手掌轻轻的拍她的背,缓缓道:“烟儿,烟儿,没事了,没事了。” 睡梦中的楚凝烟听见他的低语,紧皱的眉头当真就松开了,只是两只手仍旧紧紧的抓着他的衣服,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在他的衣衫上,湿了大片,也湿了他的心。 这是第几日了呢?他已经既不清楚了,只觉得日子过得十分的快,又似乎十分的缓慢。那日他亲自入城救下她,本想直接回南禹国,不想她伤势太重,只好在此停下,飞鸽传书回军,等待几日后军队来护城河外接他,细细算起来,那几日当真是煎熬。 楚凝烟伤势太重,昏迷不醒,夜里便发起高烧,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他身边没有军医,身上也只带了些包扎伤口的药,无奈之下,唯有最古老的方法,她冷了,他便抱紧她,将自己的热量全全传递,她热了,他便去河里打水,一遍又一遍的替她擦拭身体,白日里她的情况会好些,也睡得踏实,他便能得空去河里捕些鱼来,就着山里的菜熬成汤喂她喝下。就这样没日没夜的过了七日,总算熬到军医来了。 军医到了那日,他总算能睡一觉,可是她又不停的哭,梦里也不知道难过成什么样了。他便只能起身睡在她身旁,她挨着他总算睡得踏实。 她的伤有了妥善的处理总算能够大好,军医回营去布药,他安排军队来河岸接人,不想又遇上楚国军队大搜捕,他与军队便断了联系,这样他又独自一人守了她好些日子,眼看着日子一点点过去,却总是不见起色,也总是昏迷不醒。 常常,他在她旁边睡着,看她睡得轻松的时候,他便笑自己,慕容岸啊慕容岸,你是不是疯了!他确实是疯了,他与她加上战场上那一次,也不过两面之缘,况且他一手策划使得她家破人亡,如若一日,她得知真相定然不会放过他,这些,他不是不知道,可是,他当真就像是中了邪了,做了些什么,他自己也想不清楚了。 后来,他总是在看着她泪流满面时,想,她便是因了他才回这般伤心难受,因而要对她负责到底,这是男子汉的表现。想来,他这般想时,并未觉得自己有多厚脸皮,有多无赖!他翻个身,又想,既然知道真相那么可怕,那就骗她一辈子吧。 夜间,他在此处查看了一下,确定没有追兵,便找些柴火生了火,火燃起来他才觉得自己很冷,兀自搓了搓,便支起锅灶准备把上午抓来的鱼炖了,这时忽地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 慕容岸一手还抓着鱼,头却扭回去,然后手中的鱼便直接划到锅里去,滚烫的水溅得他一身都是,顿时一身惨叫,那般狼狈,可所谓闻所未闻。草塌上的人,勾起唇角浅浅的笑来。一笑倾城,他竟不觉得疼了。 一步步缓缓走过去,又觉得有些手足无措,好半会儿,才开口道:“烟儿,你醒了?渴不渴?要不要喝一点水?” 她看着他,好久,才点点头。 他想,她醒了便好,心下高兴,摸了摸头,“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拿水去。”他一溜烟跑出去,才想起来,洞里的水壶里还有水,又跑回来,进了洞看见榻上的人仍旧看着她,便又不好意思的摸摸头:“那个……水壶里还有水。” 她便又是轻轻的一笑。 他将她扶起来,她睡得太久,没有力气,只得靠在他怀里,就着他的手喝水。洞里的柴火烧得噼啪直响,可是草塌上的两个人却是谁也没有开口,慕容岸只觉得心里像是有百万只蚂蚁在爬,闹得难受,可他又不敢动,怕说错了哪怕是一个字,也会引得她触景伤情。 过了许久,久到他以为她又睡着了,才听见她开口道:“慕容岸,是你救了我?” 这般直白,他倒不知道该怎么答了,半晌才憋出一个:“啊。” “谢谢,这般,你就救了我两次了。” “别这么说,我……也不过是碰巧。” 一次是碰巧,两次便不会是碰巧了,况且南禹国和楚国从来不顺路,她心下明白,却也不点破,只是浅浅的笑笑。 锅里的鱼煮沸了,他跑过去张罗,她在这时发现他身上只穿了单薄的底衫,其余的衣服几乎都搭在她的身上,而她自己身上的衣服是全新的,山洞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立刻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脸颊微微红起来。 慕容岸舀了鱼汤,开心的端过来,说:“你醒了就好了,你不知道这几日我喂你多困难,鱼汤虽然补,但是你伤没好,我怕你发痒,也没敢喂多,你将就着少喝一点,等一下我出去打些味,这几日,你饿坏了吧?” 他吹凉了喂到她嘴边,才看到她满眼都是泪光,不由得愣住了,这个女子啊,梦里面还能放松的大哭,醒了却是这般忍着,他心下动容,放下碗将她搂进怀里,拍着她,道:“烟儿,想哭便哭出来吧,哭过了就好了,就忘了,往后的日子还长呢,你得好好的活着。” 这个世上,除了父亲,再没有一个怀抱能让她感觉到窝心,这几日啊,她夜夜都梦见父亲,她我在父亲的怀里睡得特别舒心,如今,再没了父亲,她自觉应该远离这个怀抱,却又贪婪的不愿意松开,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眼泪,哽咽着哭了出来,忘了,哪能那么忘了啊,血海深仇啊,怎么能忘啊! 她哭着,忽然挣扎着起来,她没有力气,这一番折腾,跌跌撞撞的,只把慕容岸的心也给撞碎了。 “烟儿,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去?” “我要进城,我要回楚府去。” “不能去,现在楚国上上下下都在缉捕你,全城都是你的告示,你不能去!” “我一定得去,我必须要去,慕容岸,你别拦着我!” “你要干什么?说了不能去!你要什么,你告诉我,我去帮你拿!”他死命的拖住她,她虽虚弱,却终是习武之人,力气那样大。 她哇的哭起来,近乎哀求的:“慕容岸,你放开我,我要去找我爹爹的尸骨,他死了,他死了!我连他的尸骨也没见到!慕容岸,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我去,我去,烟儿,我去!”他的心都被她揪碎了,一使劲,将哭得像个泪人的她拥入怀里,那么用力,只恨不得将她嵌进骨头里去,他开口,字字坚决,只恨不得她听不清楚:“烟儿,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我慕容岸发誓,从此以后,有我慕容岸的地方就有楚凝烟!你不会是一个人!知道吗,所以,烟儿,你听我说,你不能绝望,你要好好活着,以后你要做什么,只要我慕容岸能做的,我都会帮你,你不是一个人!记住,烟儿。” 那是慕容岸对楚凝烟的承诺!后来的很多年后,她不止一次的想起那一夜慕容岸对她说过的话,她想得心都碎了,总是不能明白,不是明明做过承诺的吗,怎地就那么轻而易举的忘了,后来她终于想明白,原来他都有做到,为了楚凝烟上刀山下火海,为她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他皆能做到,想必,那时他是真的爱楚凝烟,可是,那夜之后,楚凝烟却死了。活在这个世上的,早已不是楚凝烟。 第7章 ,重生 那夜,慕容岸潜回楚府,楚府虽已破败,却仍是重兵防守,想来也是毛遂的令,他好不容易潜进去,可是找到楚大将军的尸首何其不易,莫说他不知道楚将军长什么样,即便是知道,一把火,面目全非,从何找起?好在,那夜下了大雨,士兵们疏于巡逻,雨水之声又掩饰了他翻砖搬瓦的声音,才没有泄露了行踪,他终究还是替她找到了楚大将军的尸骨,那位英雄致死都窝着生日闻名沙场的长枪,一身的戎装尚且完好,而那尸体却是焦黑得连尸骨都不剩了。 他将长枪和那套戎装取下带回去。 柳湾河边,这一夜河里涨了水,水冲刷着两岸,空寂的岸边一点光亮也没有,他这般静静的陪她呆在河边,看她用一截木棍在河边一点点的挖起泥土,她不要他帮忙,说这是她最后能尽的孝心,夜太黑,雨太大,慕容岸没有听见她哭泣的声音,只是但凭想象,也知道她定然是满脸的泪水。 他就着洞里传来的光在找来的木板上刻下了墓碑,待到她埋好天已经亮了,雨停了,河边却仍是湿漉漉的,她淋湿了,头发衣服都贴在身上,当真是个无所依的孩子,他将牌子递给她,她看了看,冷笑起来:“爹爹有名有姓。” 慕容岸仰头看了看天边慢慢露出的红光,想,这一日定然又是一个好日子,再低下头,只感觉湿哒哒的贴着难受,“如今是非常时期,毛遂恨你入骨,若是发现楚大将军的墓,定然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等过些日子吧,等过些日子风声过去,我便命人重新为你父亲安置。” 她听闻,愣愣站在原地,握着木板的手颤抖不已。是啊,如今她是罪臣,竟连为父亲可一个墓碑也不可以!可恨,可恨! 她忽地转身,定定的看着他:“慕容岸,为什么救我?!” 他愣住,当真是没想到怎地态度转变这么快,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自然的笑起来:“不是说了吗,不过是碰巧!” 她像是没有听见,低下头去摩擦着那个刻着“慈父之墓”的木板,低低道:“慕容岸,帮我复仇吧!只要你答应我,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这才明白她的意思,原来,她竟把他当做什么人了!他气结,上前一步,狠狠拉起她的手,恨恨道:“楚凝烟!你当我慕容岸是什么人?!你以为我做这些都是为什么?!你看错我了!”一肚子的话到了嘴边又全部收了回去,这个女人的脑袋是被浆糊糊住了吗?她到底再想什么啊?怎地这么傲气,以为人人都喜欢她吗? 好吧,没错,他是喜欢她的,那有如何,这可不是理由! 他底气不足,只是生气,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楚凝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的男子,一身月白的衣被雨水淋湿贴在身上,头发也湿哒哒的,是的,他本可以不做这些的,他是南禹国的将军,论相貌论才学论人品,他都是当之无愧的英雄,他本该坐拥权利,坐享,他当真是没有理由为了一个并不出众的自己受这么多苦的。 她找不出他喜欢她的理由,于是自个儿笑了起来,倒是自己多心了吧。她低头看见腰间还挂着他送的玉佩,那时他说,如果她遇上困难他一定倾力相助,叹一口气,诶,那时的玩笑话,如今当真要实现了,她当真要去求他了。 “慕容岸,是我不好,不该那样想你,也是我……高估了自己,我欠了你那样多,来日有机会,楚凝烟定然亲自前往谢过,如今,我再不能拖累你了,慕容岸,你叫你的军队来接你吧。” 慕容岸不可置信的回头,她要赶他走了!他急了,上前一步,“你这个女人!你是疯子吗?我有说过我不帮你吗?不过说了一句气话而已,你便要赶我走吗?你这个女人,口口声声要感谢我,要报答我,你就是这样报答你的恩人的吗?冷言冷语!你知道我一个人照顾你的时候多累吗,你倒好,醒来就要赶我走,你看到吗?我身上的衣服,全湿了!还有那里面,吃的用的,那样不是我的,你要赶我走!楚凝烟,告诉你啊,没门!” 他说完,自己先愣住了!他可是南禹国堂堂的大将军啊,他怎地变得这般无赖了!都是这个女人惹的祸!都是这个女人!不可饶恕!可是面上却是率先红了起来。 楚凝烟垂下眼眸,似乎对这一席话较了真,她蹲下身去,将那块木板插在父亲的坟前,然后恭恭敬敬的跪下:“父亲,烟儿不孝,害了我们全家,如今却连报仇的能力也没有,父亲,烟儿本想立刻来陪伴你,可是楚家上上下下的命不能白没了,楚家的血海深仇烟儿一定要报!请父亲泉下有知定要助烟儿一把!” 她抬手擦干眼泪,想,从此以后她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活着了,再也不能任撒娇,再也不能胡搅蛮缠,好似一夜之间,她便长大了,可是长大太快,灵魂跟不上所以揪扯着疼。她又扣了三拜,坚决道:“父亲,待烟儿报了仇一定会回来将您的尸骨带回楚家祖坟,那时,烟儿再来向你请罪。” 慕容岸站在她身后,只觉得后背发凉,他的心里,是感触,是害怕,是惋惜,也是心疼!这个女人,前一次见面她们还在肆无忌惮的斗嘴,将那些规矩全部抛之脑后,她那时活泼天真,英气逼人,如今,人还是那个人,却觉得完全陌生了。他突然害怕,怕她离他越来越远,直到再也不回来。 他忽地打定主意,走过去,将她拉起来,坚决道:“烟儿,你可信我!” 她不说话。 他便拉起她挂在腰间的玉佩,他送她的玉佩:“可还记得这个,我说过,你若有难我定然帮你,烟儿,你信我,我对你……并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我慕容岸,敬你是个英雄,相识便是有缘,我们……是朋友,所以,我帮你,你可以不信我!可是你想想,如今楚国你可还呆得下去,你跟着我,我至少可以护你周全!” 他说的,她没一个字可以反驳,可是为何心里却揪的难受,罢了罢了,便是如此吧,如今除了他还能靠谁呢! 许久,她抬头,看他,道:“好,我跟你走,慕容岸,你要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第一缕阳光从山间露出,从楚凝烟身上撒过,竟是耀眼的光辉,他看着她,那样开心,又那样心疼,他扶住她,感受着她浑身冰凉的温度,柔声问:“烟儿,安顿完你父亲,我们便离开吧,楚国不安全,你这样……也不好,只怕病情会加重,你……冷不冷?” 她笑笑,“如何会冷?这柳湾河即便是千尺寒池也不及我心里万分之一的冷。”她说完,在那座坟旁蹲下,缓缓道:“慕容岸,你再为我刻一块墓碑吧?” “嗯?谁的?” “楚凝烟的,慕容岸,请为楚凝烟刻一块墓碑吧,今日楚凝烟就病死在柳湾河了,从此以后世上再没有楚凝烟,有的只是……寒池。呵呵,正好,记住这寒池的冷,我才不会忘了家破人亡之仇。” 慕容岸低垂下头,半晌才重新抬起头来,眼睛里是徐徐的光辉,他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好!寒池!不过你记得,寒池非寒!我会照顾你的,我会一直照顾你的。” 那一日,晨光破晓,可楚凝烟与慕容岸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楚凝烟亲自为自己挖了一个坟墓,而慕容岸,为楚凝烟刻一块墓碑,那时,他们或许并没有想过会一语成箴,就如她们之间的爱情,她们亲手送葬了那份情。后来的很多年后,慕容岸曾想起过这一幕,他突然明白,想要回到当年的柳湾河边,找到当年他刻下的墓碑,他想,不是这样的,他不该做这样的角色,可是时过境迁,他再也早不到当年的地方,正如,他再也回不去。 那一日,是结束,也是开始。那一日,楚凝烟死了,继续代她活在世上的是寒池,那时她大抵没有仔细的想过自己对慕容岸是怎么样的感情,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平白的相信一个完全不应该相信的,仅见过两面的男子,而慕容岸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拼了命的去救自己的仇人。她们都太过于沉浸在自己的感情中,所以忽略了另一种情愫的增长。 而,当多年后她们终于明白时,想要后悔,却再没有机会。 是夜,柳湾河上出现一艘小船,慕容岸和寒池上船,通过水路、陆路,辗转半月回到南禹国,此后楚国内乱,而南禹国则是另一番欣欣向荣之象。 第二世,南雏夫人寒池 第8章 ,新生寒池 辗转半月,慕容岸的带领的一只精锐国军低调回国,楚国和南禹国虽是邻国,两国的国都却是极远,这一路,殊不知翻过了几座大山跨过了几条江河,马车摇摇晃晃的,听着车辙声音,自然是辩不出周边的环境,唯有一点是清楚的,便是她离楚国越来越远了,离家越来越远了。 其实,在楚国,她早已没有家了,只是,那毕竟是生她养她的地方。 到达一处驿站时,军队整队休息,驿站里人不多,土棚里七八张桌子,只有角落里的两张桌子有客人,她们挑了靠边的位置坐下,这个季节,店家早就生起了火,本不觉得冷的,这一进来才觉得直哆嗦。 慕容岸叫了些青菜小碟,等待的过程中,寒池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看看她,想说点什么,终于是没有说出口,这一路她便是这样沉默寡言的,若不到万不得已,定然不会开口,他看着她时,多是心疼,又无法言说,每每只能默默的伸出手去拍拍她的肩。 一个身影在身旁落座,还未看清楚人,就听到一个沙哑的老者声音传来:“这位姑娘不是南禹国的人吧?老生行走江湖多年,俗称占卜大仙,今我有缘,便替你算上一卦如何?” 声音离得太近,她便再不能装傻,只是心里压抑,她身上着的是普通的男装,这位老者这么轻易的看出来,如今又是直冲着她来的?她不信什么卜卦,不过抬头看见面前满头花白凌乱不堪的摸样,心想,大抵是为了混口饭吃,便由着他吧。 老者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不会拒绝,得意的捋了捋胡须,继而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竹筒出来,这竹筒生的普通,四面都封着,唯独在上面留了一个小孔,听得见里面叽叽喳喳的声音,老者拿了那竹筒在她身边一阵捣腾,然后用拿出一堆木块,噼里啪啦一阵,这般,似乎是得出了结果,捋着胡须默默的摇起头来。 她原本没有多在意这事,见了老者摇头忽地来了兴趣,便问:“如何?” 老者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慕容岸,随即摇头晃脑的开口:“卦上是有了结果,只是这结果未必是好的,老生一向仁厚,姑娘若是不愿意听我便不讲?” 寒池笑笑:“讲罢。” 老者得了允诺,侃侃道来:“姑娘生得富贵,命理强盛,此生自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只要你想,便是至高无上的权力也可与之均分。” 慕容岸饮一口茶,道:“大仙的意思是,寒池有当王后的命。” 老者点点头:“正是,不过姑娘命格多舛,如果老者没猜错的话,姑娘今年便有一个大劫!” 语毕,本来两个不甚在意的,都抬起了头,听得认真了。 老者了然一笑,继续道:“姑娘的命格分为四段,当真是奇了,老生江湖多年,唯见得姑娘的命格最为混乱,一生四个身份,从高高在上到贱如草芥,是福是祸自当姑娘审视。” 这一句,两人都没有听明白,寒池的心已不在这儿了,她的眼睛难得又明亮起来,猛地抓住大仙,急切的问:“寒池敢问大仙,寒池有国仇家很在身,这仇可报得了?” 老者气定神闲,端详她许久,方摇摇头:“这仇报不了。” 寒池倒吸一口凉气,咬着牙:“为何?” “姑娘这一生便是因为总想活得太明白才总是不顺心,若是早些遇上老生,老生定然要提点你遇上命中克星时,如何远远躲开,可如今命盘已经转动,一切皆不可逆,姑娘若是想活得轻松些,便忘却那仇恨,细心的去感受身边的人,如此,命盘改了也未可知。” 寒池已是浑身冰凉,呆愣愣的,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她脑袋里闪现的不停的都是那句“这仇报不了”,慕容岸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来放在桌上,面容冷静,但眼中却有些隐隐的怒火,“谢过大仙了。” 客人下了逐客令,便没有不走的道理,老生微笑着将银子收下,站起来之后又看着慕容岸道:“将军出手豪阔,老生便送上一句吉言,将军命中珍惜那个人,你本就欠了她的,便倾尽所有去偿还吧,如若不然,即便是得了天下,也是终身不快。” 老者说完洋洋洒洒而去,端是这时,小菜也上桌了,慕容岸愣住许久才回过神来,他低头去看寒池,见她已经慢慢恢复了镇定,心里这才一松。他拿了勺子为她盛粥。 “慕容岸?” “嗯?”他将粥放在她面前。 “慕容岸,我一定要报仇的,我一定要杀了毛遂,用他的人头去祭我父亲,我一定要做的!”像是一个倔强的孩子,有些委屈,却仍是大义凌然。 他心念一动,心疼的握住她的手:“寒池,你放心,我一定替你拿下毛遂的首级。” 她看他许久,冷冽的脸上,终于有了浅浅暖暖的幅度。 几日后,军队终于抵达南禹国国都紫敕城,与楚国的国都不同,紫敕城国富殷实,民风纯良,无论何时都是一副兴兴向荣之态,马车从集市上走过,她拉开帷幔看得见百姓们满足的微笑,见着慕容岸时,百姓们亲切的唤一声:“将军回来啦?” 做生意的商贩们收了钱又亲切的送上些小玩意,买家便不好意思了,推搡着说:“哎哟,真是啊,每次都送,下次就不好意思来买东西啦。”商贩便乐呵呵的说:“这点东西算个什么啊,真是客气。” 寒池看着心里一阵回暖,以前,她不是也如此奢望过,将自己的国家也发展成这样的和谐,只是这梦想中的一切在他人的地盘上看到,心下一阵怅然。 慕容岸对寒池自然是极好地,到了将军府,他便领了寒池去他早早令人整理出来的别院,算不得富丽堂皇,但样样皆是他的心意。寒池自大柳湾河之后,身子便一直不曾大好,自回府后,多半的时间都在别院里养着。 慕容岸平时里公事繁忙,但总要抽出时间来陪陪她,有是大抵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静静的坐着,后来,慕容岸便会把一些书卷公文搬到她的院子里,她若是睡着了,他就在一旁看书,看她睡得不熟,像是又做了噩梦,他便走过去握着他的手,她就能睡得安生了。 大抵这样的岁月太过平淡配不上寒池多舛的命运,她后来想起来,这样的岁月当是静好,只可惜太短。 九州东朝十四年冬出了一件大事,这件大事结束了静好的岁月,自此,命运的车轮便再也停不下。 这件事说来话长,但是也可长话短说,便是南禹国北边的夜郎族入侵,这战事到了年关爆发并不意外,夜郎国是小柄,又是草原名族,依附南禹国而生,早些年两国互通有无时还好,后因上几代南禹王下旨攻占夜郎国,两国交战贸易便也断了。今年这一站,又是在年关,想必也是为了过冬的粮食。 慕容岸得命前去白城抵御夜郎族,他走了,寒池翻看地图时忽地明白过来这场战争是个谋,不及多想,她便策马追去,妄图在开战之前阻止她,可惜她小看了慕容岸,慕容岸没有中计前往白城,倒是她,一身戎装赶去白城,生生的被当做了慕容岸,万箭齐发,任是再高的武艺,挡得了一时,也挡不了一世。后来她都忘了自己中了多少箭,迷迷糊糊的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仗打完了,她睡在营帐中,浑身包扎得像个木乃伊,她的身边坐着一脸怒容但又明显心疼的慕容岸。 这之间的事便不用多提,无非是慕容岸何等英勇识破了夜郎国诡计,待回来白城收拾残局时,他才发现寒池,她是因着担心他,不畏艰险赶来的。可是也未免太瞧不起人了,哪能这么笨啊。 慕容岸又好气又好笑。寒池醒来,他便向破口大骂,可是话说出口,却变成了柔声细语:“疼不疼。” 她诚实的点点头,自然是疼的,身上没有一块地方是不疼的。 他握着她的手便紧了几分,“为什么要来啊,你傻啊?” 她笑笑,说:“你要是死了,谁帮我报仇,你要是死了,我就真的是一个人了。” 他忍着想要抱她的冲动,拉着他,坚定的说:“池儿,带回去紫敕,我便面见王,要他赐婚与我可好?池儿,我们再不分开,可好?”他将她从战场上抱回来时,她当真像一个箭靶,本以为救不活了,可是她是憋着一口气活过来了,这些话他没有对她说,可是看着她昏睡,醒不过来时,他第一次那么害怕,如果她醒不过来怎么办,这个傻妞,为了他命都不要了。 便是那一刻,他想,什么面子什么尊严的都不顾了,只要她醒来,他便要告诉他,他就是喜欢她,他就是要娶她为妻,她同不同意都不成,他必须得娶她。 她看着他孩子气,含着泪点了头。 第9章 ,婚礼 在白城之前,寒池满心满眼想的都是如何复仇,因着这股仇恨,她没有时间去想想她与慕容岸之间的这份感情,她在将军府时,下人们早已传了个遍,诚然,慕容岸待她的好是有目共睹的,几次梦回她从梦中醒来,在昏暗的烛光中看到身旁靠着沿睡着,手上却还是有节拍的拍着她的慕容岸时,心里何曾没有过感动。 她不知,是何时将慕容岸待她的这一份好当之为理所当然的,他是南禹国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受万民敬仰,可是到了她面前,却是个体贴入微,会因为她一个表情而开心失落的普通男子。这一场仗,她看着地图时,终于意识到可能会失去,是的,她可能会失去这个宠着她爱着她的男子。因着倔脾气上来,当真就不会思考了。 她在白城养伤时,终于肯心平气和的想一想她与慕容岸,其实她从未说过,她对慕容岸早是一见倾心,她生在武家,虽是生的极好,却没有一户人家敢上门提亲,她心中傲气,一面受了打击,一面又想,即便是嫁给那些个娘娘腔的纨绔子弟又如何,心非所属。 她第一次见慕容岸,是楚国与南禹国一场小战,彼此试探对方的实力,她也是楚国的常胜将军,一把长枪耍得出神入化,自是从无敌手,可她与他交手,不过几招她就感觉吃力,不过是生生的撑着,后来觉得输了太过于扫了颜面,便使了个计将自己一头长发洋洋洒洒的散开来,慕容岸不知她是女子,本来长箭已抵在喉间,就那一眼生生的折了弯,她诡计得逞,跃上去将他拉下马。 史书上提起她与慕容岸的那一战,说是两位将军棋逢敌手打了平手,其实是不正确的,只有她知道,她早就是他的手下败将,只是她不点破,他亦不点破。 那后来,她便不止一次在梦中见着他,梦中的她,当真是不知羞耻,从邂逅到结为连理,她一个没漏都在梦中给实践完了,每每醒来,她一面觉得羞愧难当,一面又觉得意犹未尽只想再睡一会儿。 她爱上他,这是有预谋的,又是不顺畅的。 而今,她日思夜想的人说要娶她了,那些梦中的场景当真要一一实现了,她真的暂时忘却了仇恨,真心实意的开心起来。 在白城休养了整整一月,她的伤势勉强可以上路,接着便回了紫敕,此时离过年已经没有多少时日,集市上热闹得难以想象,她想,这是为了迎接她才有的,心里不知多得意。 慕容岸破敌有功,上朝面见王,他想借着这个机会便请王赐婚,可惜,他算错了。自古以来,功高盖主,你便是忠心耿耿,从无二心,别人也不见得容你。当今的南禹王,年纪轻轻独揽大权,心狠手辣暴掠无比,骄奢逸,昏庸无道,除却一张惊为天人的面孔,便可以用世上最恶毒的话语去形容。 自古历史上皆有这样的例子,因着将士的功勋太盛,为王不容。当朝南禹国的朝城们,多觉得南禹王昏庸无道,只是因着过于残忍才不敢轻举妄动,唯有慕容岸知道,当今的南禹王南羽彦可是聪明得很。 那日南禹国大雪纷飞,慕容岸一身狐裘大麾跪在乾坤殿内,殿内安静得能听见每个人的呼吸声,到此时,他已跪了一炷香的时间,金銮座上一身紫色焰火袍的南羽彦,此时正悠然自得的研究自己的指甲,似乎那上面有什么稀奇的玩意,竟是玩得忘了先下在朝堂之上,忘了下面还跪着方凯旋归来的将士。 朝臣们有些着急,慕容岸倒也悠然自得,低垂着头闭上眼睛养神,又过了好一会儿,南羽彦似乎终于玩腻了,看了看下面的朝臣慢悠悠的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踏下玉阶,每走一步都踩踏在朝臣们的心上,不知这位晴不定的主子又要干什么了。 南羽彦走到慕容岸面前站定,居高临下道:“伯卿,本王听说你意图谋反啊?” 众人大骇!南羽彦一脸的笑意,仍是叫着他赐的字,说出的话却是吓死人不偿命。 慕容岸笑笑,不慌不忙的抬起头来,看定南羽彦,挑着眉毛:“哦?那么王相信吗?” 大殿内又是一片死的寂静,两双眼睛如冰如火,对峙间竟然真的给人不相上下的感觉,片刻后,南羽彦哈哈大笑起来,便笑便走过来亲自将他扶起来,手掌拍拍他的肩道:“本王自然是不信的,本王怎么会信呢,伯卿为本王,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万死不辞的,又怎会有二心呢,伯卿你说是不是?” 他被扶起来,淡淡的笑了笑,鞠一躬道:“谢王信任。” “谢什么?这本就是你伯卿该得的。”南羽彦拉了他的手,面向朝臣:“伯卿的功绩众卿有目共睹,今日本王要大赏伯卿。” 自走上这乾坤殿,到此时,他终于露出来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来,按以往的经验,南羽彦会慷慨的问他想要什么,只要他开口要,便没有南羽彦不给的,他等着南羽彦说这句话,那么他就会告诉他,他要寒池。 他跪谢南羽彦,又慷慨激昂的表示一番要效忠南禹国的决心,南羽彦很是高兴,终于开口说了他想听的话,可偏偏少了最重要的那一句,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就缓慢下来了,他像是突然不会思考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南羽彦说了什么。 “伯卿是南禹国的顶梁柱,饶是一般的金银财宝赏给伯卿都显得俗不可耐,本王深思熟虑,决定将本王唯一的妹妹羽麟公主嫁给伯卿,如此,以后伯卿与本王便是一家人了。” 他已谢恩,如今才觉得何止是高兴得太早,生生又磕了一个头,“王,慕容岸一介莽夫,配不上羽麟公主千金之躯,赐婚之事还望王三思啊。” 堂堂一国的公主被拒婚,颜面何存?南羽彦收住笑,冷冷的看着慕容岸,他看她许久,唇边扯起一个冷笑来:“伯卿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公主呢,还是觉得本王的妹妹,南禹国一国的公主配不上你伯卿呢?伯卿!本王刚才是不是听错了,你是想要拒婚吗?” “王……” 他话未说完,便被打断,南羽彦弯下身来,离他仰起的脸一尺之远:“伯卿,本王近几年常听说你居功自傲,越来越不把人放在眼里了,这些话本王自然是不信的,不过伯卿你也明白众口铄金的道理,伯卿做事说话之前呢,最好想一想,该不该说该不该做了,不然,给自己招来祸端也就罢了,还要害了身旁的人……你说是不是?” 众朝臣倒吸一口凉气,有眼尖的臣子看见慕容岸拢在衣袖里的手早已握紧了,看得见泛白的骨节,亦不知压抑了多少的愤怒和痛苦,看见的人,自然是不懂的,能成为皇亲国戚是多少大臣梦寐以求的梦想,况且羽麟公主早就美誉国都,那等倾国倾城的容颜,那般无人能及的才情,谁不想娶呢。 只是那愤怒又是那样显而易见。 亦不知又过了多久,众朝臣才见得慕容将军双手伏地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那一声“谢王厚爱,臣感激不尽”像是从地底下无端冒出来的话,任谁也听得出这其中的不情愿和无奈,可是王不点头,又有谁敢开这个口呢,因而,众朝臣虽是无解,对这位功勋在外的大将军却终被落了个逼婚的下场很是同情。 这件事实在是有太多的人在场,所谓一人传十人,十人传百人,何况当日在场的朝臣便有上百人之多,因而大将军被逼婚这事终究被翻成太多的版本流传开去,其他不说,但就一条,慕容岸是被迫娶了羽麟公主,这话终究成了一条引火线,引出了太多的祸端来。 而对于那一天的事,其实传的也不尽全是虚的,至少慕容岸心里明白,南羽彦终于对他出手了,他这一举实在是蕴含了太多的含义,一来安排了一个亲信在他身边,而来,当着朝臣的面警告他不要乱来,再者,也是最重要的是,南羽彦知道他身边有这么一个他要珍惜的人,其余的不重要,唯有这一点,便是致命的威胁。 是以,那一日他应下这门婚事来,心中多少苦都是无以对他人道来的,南禹王当日便定下婚期,像是赶着日子要嫁妹妹,婚期就在一月之后,新年过后的元宵,退朝之时,南羽彦似乎仍觉得意犹未尽,颇具深意的表达了自己对妹妹的宠爱,将那些个切莫辜负来来回回说了好几次。那些话,每一个字都想抹了剧毒的针密密麻麻的刺在心尖上。 第10章 ,心结 那一日,慕容岸下了朝回来已经是晚上了,紫敕城除了花街柳巷皆已入了梦乡,他从未如此认真的在集市上走过,越走变越觉得他日定要将这集市改建得热闹些,太冷清了,着实让人郁闷。他走得慢,只恨不得将路过的蚂蚁都踩死才满足,可是,到将军府的路还是那样短。 他站在将军府门前,看着高高挂起的红灯笼,想起早晨离开时对寒池说,待他回来便将将军府张灯结彩,迎娶她过门,如今,他回来了,他确然要高挂红灯笼,为的却不是她。他还没有见着她,却仿佛已然听到她心碎一地的声音。 寒池儿时有一次看上父亲的一把长枪,那长枪是极好的玄铁打制而成,锋利无比,她苦苦哀求,可是父亲说什么也不给她,后来终究是太过委屈呜哇哇的哭起来,父亲却不同情,告诉她说,获得便要竭尽所能的去努力,这个世上从来没有不劳而获的东西,她听了很高兴,后来发奋努力终于得到那把长枪,此后,她若是想要什么,便竭尽所能的努力,可是有一次母亲随父亲出征,回来时便剩下父亲一人,父亲说母亲远行了,不会再归来,她不信,想起父亲的话,觉得只要努力便会得到,可是,头一次,她不知道该如何努力。也是那时,她方知道,这个世上有些东西,是努力也得不到的,因为你根本没有努力的机会。 她等着慕容岸回来吃饭,桌上的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都不知道热了多少回,直到那菜彻底坏掉,她的心从急切到慢慢的平静,继而又转换成了焦虑,去得这样久,不会是出了什么事罢。她终究是按耐不住站起身走出门去,如今她已经是将军府的准夫人,谁也不会为难她,她沿着回廊一直走出将军府大门,就着灯笼和明亮的月色,远远的便看见门前的石狮子旁一脸落寞的慕容岸。 一路走来,她见过太多时候的慕容岸,战场上英勇无敌的,杀敌时心狠手辣的,照顾她时温柔体贴的,还有平时撒时无赖痞子的,可是像这样伤心落寞的还是头一次,太过特殊,以至于她一记便记了好多年也不曾忘记,因着,她太清楚,她那时见着他,那样心疼。 空寂的夜晚门打开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她们就着月光看见对方的脸,一时,谁也没有说出话来,她顿了顿,便走上前去,伸出手去拉他,温声细语的问:“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呆住许久,终于缓缓的抽回自己的手,冷冰冰的道:“没有什么事,很晚了,回去休息吧。”他说完,侧过身子朝府上走回去。 她等他一整夜,等来的只有一个冷冰冰的背影,她看着满地花白的雪,身旁还有他离开时整齐的脚印,那么直白的提醒她,他方才真的与她擦身而过,他真的,如这寒天雪地一样冰冷。 第二日一早,南禹王的圣旨合着一整套奢华无比的彩礼抵达将军府,寒池和众多的侍女一同跪下接旨,公公牙尖嘴利,一方圣旨恨不得倒背如流,她真是想要冲上去好好看一看,公公你是不是念错了,怎么会呢,不可能会啊,她着急的看向慕容岸,他跪在最前方,挺直的脊背,即便着了厚厚的狐裘袄子,仍觉得那样单薄。她盼望着他大声反抗,说圣旨有误,或者抗旨不尊。 直到慕容岸领旨谢恩,她的目光从他的背影移到那足以堆满整个将军府库房的彩礼,她才发现自己究竟有多可笑。宣旨完了,公公会上前道喜,慕容岸按照惯例打赏了银两,然后公公离开,他便也拿着圣旨回去自己的寝殿去了,寒池站在院子里,下人们默默的站在两边,大抵也觉得太过悲壮和尴尬,昨日回来时,将军还亲手将她抱进来,大声的宣布她就是未来的将军夫人,而不过是一日的时间,他已然要成亲,而新娘却不是她。 不知谁,默默叹出一口气,她在这时回过神来,终于肯相信他当真要与别人成亲了,而他,连一个解释也不愿意给。 下人里大抵有曾经受了寒池照顾,如今觉得打抱不平的,暗地里不知将慕容岸骂了多少遍,可更多的,却是在看笑话,她成功地成为一个笑话,供大家轮番娱乐。 她觉得特别累,便也赶紧回了自己的寝殿,她一夜没有睡好,赶上新伤旧伤从未复原,近日来她已是越发的脆弱,这一觉昏睡,她倒下,便睡了整整五天四夜。 这五天四夜,她只觉得是放松了身心的睡上一觉,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仍在楚国,父亲健在,可她还是认识了慕容岸,梦中的慕容岸不是南禹国的将军,只是一个普通得在普通的男子,可是这样普通的他,会在她生病时不舍昼夜的守在在身边,她笑了,便跟着她乐,她哭了,便逗她乐,梦里,她不曾一身戎装,穿着鲜的裙子,明媚的阳光下笑得明眸皓齿。 其实如果寒池意识得到这是一场梦,她一定会羞耻的醒来,她从来争强好胜,儿时,也有一个闺阁姐妹儿,她会像个英雄一样保护她们,后来慢慢的长大了,她告别了花裙子,告别了布偶琴棋书画,持枪弄棒征战沙场,姐妹儿们一个个出嫁了,她去参加她们的婚礼时,心里觉得满心惋惜,好好的一个女子,一辈子就是一块四方的天,一辈子守着一个男人,日复一日的,直到终老,这样的日子,如何使得。 她那时粗枝大叶不知情,到了懂得情的年纪,她还没有学会去爱,已然学会了失去,可同样,也学会了珍惜,不得不承认,她认识慕容岸,一度已然迷失了自己,她忘记了自己方才家破人亡,忘记了自小的执念,便是在夜深人静时,她才会弱弱的承认,是了,如果那个人是慕容岸,她是愿意卸下战甲为之做个待字闺中的好女子,为他煮上三菜一汤,吟诗作画,即便不出这四方的天也是可以的。 可惜,她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却没有得到这个自焚的机会。 不知是否是美梦太美,所以即便是在梦中她也觉得不仅真实,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她这一叹气,整个沐烟阁都像是松了一口气,继而有欢喜的味道四散开去。一旁的大夫为她把了脉,皱巴巴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然后转身朝身后的男子磕了个头:“公子,寒池姑娘这一口气喘过去了,没有大碍了,不出两个时辰定然会醒来,公子可差人准备些清淡的小菜,姑娘醒来一定饿极了。” 站在一旁的身着墨兰布衫的慕容岸听了这话,拢在袖子里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来,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又问:“只备些小菜即可吗?不需要用什么药吗?她醒来就没有什么大碍了吗?” 一连三个问题,终究还是暴露了他藏在心底的关心,有心人听在耳朵里,鼻头已经酸了,世人都道是公子负了寒池姑娘,她们又何尝不是这样认为,可是当她们发现寒池姑娘昏睡两日不曾醒来悻悻然跑去禀告时,一向从容的公子居然差点一个趔趄没有站稳,一句多话都没有问便直接赶往沐烟阁来。姑娘无论怎样都唤不醒来,看了大夫,大夫直到姑娘只是心中郁结不愿醒来,公子便不分昼夜的守着她,陪她说话,这样的一片痴情,说是装的,谁信呢? 大夫摇摇头:“公子无须担心,姑娘有内力护身,小病小痛都伤不得她,她只是过于伤心了,这是心病,想来,只要心结打开了,便好了。” 他听闻,还想再说什么,终于没有说出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