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九州之北,苦寒之极——极北。 没有人知道极北为什么那么寒冷却天天艳阳高照。从她被孕育出来的那一刻起,白雪便覆盖了她的眉眼,寒冰冻结了她的身躯。阳光不能使它们融化,它们自己也不会。积雪和寒冰用不融化,那是极北,是冰雪的世界,珍禽异兽的天堂,雪帝的故乡。 小时候,大师姐告诉她说,想要走出极北,就只有从芒崖上跳下去,长大了之后她才知道,原来也有堂堂正正走出极北的办法。而且,从芒崖上跳下去,去到的不是 九州,而是八荒。 离开极北之时她向师傅许诺十年为期,若是十年内不归,便是愿意做一世的俗人,此后再不踏进极北一步。那时的她,仍是青涩稚气的她,大师姐也还是飞扬跋扈的大师姐。如今,十年之期已过去了不知多久,她明白了极北的好,一切却再也不是从前的样子了。 “师姐,有人称是东吴长公主,执了这块玉佩要见你。” 秦玦接过玉佩,捏在手里细细摩挲了一阵,才轻声问他:“人呢?” “在前殿等着。” 再次相见时,秦玦依旧是当年的样貌,夷素却已是白发满头的老妪,纵使华服珠翠加身也不再光彩照人,反倒透着一种迟暮的死寂。 “秦玦!”夷素一见到她就匆忙上前握住她的手,“你跟我回东吴好不好?王兄他病的很重,太医都说治不好了,但是你一定可以救他的……” 秦玦抽出手,将玉佩放到她手中:“殿下,我与他早已两不相欠。” “你什么意思?” “我不会去东吴,也不会救他。”秦玦看着她的眼睛,发现那双如同死水一般的眸子里慢慢浮起一种称为绝望的神采。 “秦玦,你怎可如此无情?王兄待你那般好,光是那份情意你便已还不清了,又怎可不去救他!” “殿下,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秦玦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若我欠了他的,那么欠苏北辰的,欠沉雪的,又该如何还?” 听了她这话,夷素再也没了往日的端庄自持,上前想拉住她的手再好好求一求,不料踉跄了一下,直接摔倒在地上。秦玦上前去扶,夷素便拉住她的衣角怎么也不肯放手。 “秦玦,我知道从前的种种都是我不好!是我杀了青雀,是我害死了桃夭和你妹妹!是我下令处死颜夫子!一切都是我做的,和王兄毫无干系!他心里一直都有你,从来都是你!” 堂内弟子见这么一个老妇坐在地上泣不成声,皆有些心软,是以离秦玦最近的白衣轻声唤道:“师姐……”语气之中满是同情。 “殿下所做的一切,公子又怎会不知道?于他而言,不阻止,便是默许。既是默许,就不算是殿下一人之过。”秦玦蹲在她面前,面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语调也算是轻柔——却让夷素心慌,“更何况,青雀是公子的死士,桃夭和挽月又本就是求死之人。” 所以不怪你。 秦玦句句为她开脱,夷素却觉得她的开脱就像一把把刀子,生生剜去了她心上的血肉。 “殿下,九夷至东吴路途遥远,我会让白竹护送殿下回去。”秦玦拨开夷素抓着自己袍子的手,站起身来,“我也劝殿下尽快动身,兴许还能见到最后一面。” “秦玦!秦玦!”夷素伸手想抓住她,奈何秦玦后退一步,她便又扑倒在了地上,“秦玦!”此时堂中几名弟子赶紧上前扶起她。 “白竹,要护送殿下安全回到东吴。”秦玦侧头仔细交代了一番,便转身离开了。 白竹听完吩咐,又转身吩咐了师弟们,这才走到夷素面前,作了一揖:“长公主殿下,我们走吧。” 他面前的老妇却像没有听到似的,流着泪,喃喃自语着。 “你看,她们一个个都走了,不要你了。你不爱我,可最后陪着你的,就只有我了。” 回紫竹峰的路上,白衣盯着秦玦的背影看着许久,还是忍不住说道:“师姐,为何不答应她?她看起来……” 挺可怜的。 “我们看着,都挺不忍心的。” “我知道,你们心软。”秦玦叹息着,“这整个九夷的人,心都软。” 语气中不知何时染上了几丝无奈。 “所以,要有一个心硬的人来当家。” 回到紫竹峰的时候,云姌刚从后厨出来,见她回来了也不问什么,只是冲她招招手让她尝尝新做的甜羹。 秦玦坐下,吃了一口就觉得有些不对:“前几日白衣同我说你问他讨了一株七叶雪莲。” 云姌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不是,七叶雪莲的口感格外清爽一些。” 秦玦也知道她的这个口味也是自己一手娇惯出来的,况且她平日里讨要些灵草什么的也都知道分寸,便也不去说她什么:“下次回极北的时候,记得去挖几株雪莲。” “行啊,正好我也出去遛遛。”云姌一口应下了,吃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的一拍桌子,“师姐,我前些日子路过沉雪的时候瞧见西月烈了!乖乖,那也太好看了吧!绝不是九夷山上这些弟子可以比的!” 秦玦低头专心对付着碗里的甜羹:“你昨天还夸白竹和白衣兄弟两个长的都好看。” “师姐,那不一样……” “和他交过手之后你就不会这么想了。”秦玦想了想还是说道,“以后看见他记得绕道走。” “我那个时候本也想远远瞧一眼就作罢,可他身边那个白衣服的姐姐好厉害,一直招手让我过去来着。然后我见他们都瞧见我了,就过去了。”云姌说着说着口渴了,就端起碗一口喝干了甜羹,伸手抹了抹嘴,把碗拍在桌上继续说道,“我就过去了,结果那西月烈一见我就问我是不是认识你来着……” “是个九夷来的小剑客。”西月烈随口说道,然而目光在撇到云姌脖子上挂着的玉佩时明显的一滞,“你认识秦玦?” “你说我二师姐?”云姌听他这么问有些吃惊,师姐可没说她还有这么一个老情人儿啊,“阁下认识她?” “大抵算是认识吧……”西月烈先是这么回答了,转念一想后又笑道,“我跟她,是旧识了。” 这时发现她的那个白衣服的姐姐也瞅上了她的那块玉佩,仔细打量了一番之后感叹道:“秦玦她还是老样子啊,说不离身的东西转手就能送人。” “小剑客,你师姐过得怎么样啊?” “挺无聊的,每天反反复复也就那么几件事儿。”想起自家师姐规律的令人发指的作息云姌就只剩下叹气了,“不过对于她来说,大抵是不错的吧。” “那么就请告诉她,”西月烈微笑着开口,“沉雪的一切都很好。” “师姐,你们真的认识很久了吗?” 云姌像倒豆子一样全说完了之后看向秦玦,发现她正望着自己背后的竹林出神,不由得又唤了她一声:“师姐?” “是啊,很久了。”秦玦轻叹道,“久到那个时候,你都还没有出生。” “云姌,半年前我收到的那封书信,是不是还在你那儿?” 对于自家师姐讨要书信这件事儿云姌还是觉得有些突然,更何况还是一封收到了半年都不看的信。不过今天她把西月烈的事儿这么一提,师姐估计是有些伤情,想要追忆一下往昔什么的。毕竟在师兄弟们说来那又不是些什么好的过去,偶尔想要追忆一下才比较正常不是。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叹气。 自己年纪轻,不经事,师姐又是个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的闷葫芦。虽说追忆一下也不妨事,可要是一伤心在心里闷出病来可怎么好。 要是大师姐在就好了,大师姐什么都懂,师姐又听她的话。现在大师姐又不在,掌门师兄又是个一概不管的,要师姐真有什么事儿,可让她怎么办呀! 但是想是这么想,云姌还是乖乖回房取出自己保存了半年的书信,恭恭敬敬地递到秦玦手上,尔后收拾碗筷逃也似的回了后厨。 看吧,还是厨房比较适合她。 秦玦看了一眼她的背影,低头,展开书信。 “秦玦吾友 近来沉雪还是一切安好,切勿忧心。方才登临通天塔,遥遥望见九夷,不由忆起往昔,故修书一封。 一别多年,我既是你故友,当知你心中所念。 公子逝世于十年前,睡梦中,不曾受疾病之苦,况且公子本为凡人,生死有命,为人之常情,你不必过于挂心。 至于小白,倒是我今生之憾。小白从小就试百毒,尝百草,平日里身体康健于常人,却注定活不过三十岁。她在世时我没能事事依着她,待她不在之时才晓得后悔。只愿她来世做个普通人,再也不要遇见我,求一世的安稳。 世子在你离开三年之后迎娶了一位郡主,育有一子一女。世子与我闲谈时曾说起,当初总是追逐着你,求不得,忘不掉,如今郡主待他甚好,他也觉得甚好,只让你觉得不要对他心存愧疚。 友 西月烈” 第一章 这是白芷离开沉雪王都的第二百天。在这两百天里,她孤身一人,从王都一直走到了于扶桑交界的大漠。其实她的逃亡没有什么特别的原由,那些搜捕她的人也没想伤害她,她自己也没有什么目的地。逃亡途中,她也见到过许多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可白芷不敢停留,只因为她觉得,就算自己逃到了天涯海角,那个人也一定会算出来的。 对,那个什么都能算出来的西月烈。 可她不过是想离开他的庇护喘口气。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衣裙,白芷叹了口气。许久没有喝水,嗓子传来一阵刺痛。 这一望无际的大漠,和脚下踩着的黄沙,以及放眼可见的戈壁,除了荒凉,别无他感。 大漠是扶桑的地界,沉雪的人不会轻易就追过来,自己也可以先缓一缓了。 抬脚走了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而且还不止一两匹,吓得白芷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不会吧,这么快就追上来了,都不思考一下? 白芷想也没想,抬腿就跑。 到底两条腿是跑不过四条腿,白芷没跑多久就被追上了,不过不是沉雪派来追捕她的人,而是十几个留着胡子扎着小辫儿的大汉。现在不论是温和的沉雪和东吴人民,还是相对较为开放不羁的扶桑人民,都不好这样的打扮,唯一的就只有是大漠里土生土长的游牧民族了。而这类游牧民族的人民天性粗犷,常常光天化日就拦路抢劫,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许多人宁可绕远路也不远踏足大漠一步。 天呐,自己这运气,想必整个九州也是没谁了吧。 “呦,大哥,是个小妞儿。”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打量了她两眼说道,“这脸蛋长得也是绝啊,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长得这么漂亮的妞儿!” “一个人进大漠,胆子倒是不小。”为首那个魁梧的汉子冷笑一声,用刀挑起白芷的下巴,“长得倒真是不错,能卖不少钱呢!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出来邪恶,身上肯定也有不少钱。”说着把目光看向了白芷的包袱,“小姑娘,你还是自己拿出来吧,少吃点苦。” 白芷听着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我没钱。”要有钱早雇辆马车了,自己这么走算个什么事儿啊! “哼,没钱?把你卖了,就有钱了!”为首的那个刚说完,之前那个尖嘴猴腮的就抢着开口了。 “大哥,反正都是要卖出去的,不如把这个小娘们儿给我先尝尝鲜。” “也行,老五你还没娶媳妇儿,这小娘们就给你了。” 唤作老五的那个人一听,立即打马到白芷身边,伸手一把把她提上了马趴着:“大哥,咱回去吧!” 要真到了他们的地儿想跑也跑不了了。白芷这样想着,一咬牙,拔下头上的簪子冲着那人的腿就扎了下去。 “啊!”那人惨叫一声,送开了按着白芷的手。 白芷乘机一个翻身,抬腿勾上了他的脖子往下一拉,扬手直接把簪子扎进了他的脖子。 鲜血喷洒在白芷脸上的一刹那白芷是有些愣神的,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拔出簪子把人从马上推了下去,翻身起来策马就往回跑。 那些人反映过来的时候白芷已经跑出一段了,再看看已经躺在地上的老五,一个个心里的火都窜了有三尺高。 “追!给老五报仇!” 身后的马蹄声又开始响起,白芷双腿一夹马肚想跑的再快一点。 “放箭!快放箭!”有人喊道。 “射马!别给人射死了!他奶奶的,今天老子一定要亲手宰了这个小娘们儿!”是那个领头的的声音。 我去,姐姐这条小命还不想交代在大漠里呢!白芷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有人在张弓搭箭了,不由的再一夹马肚,希望能跑的更快一点。可惜马跑的到底没有箭快,没跑出两步白芷就感觉身下的马前腿一矮,她就直直的栽了下去。还好白芷落地的时候借力往旁边一滚,不然不是摔死就是被马砸死。 不过摔了一跤到底不好受,白芷坐起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骨头都要散架了。 这时候,该到的人也都到了。 看着为首的那个人看着她的眼神,白芷就知道今天自己是要在这大漠里嗝屁了。 到底是大漠里淳朴的劳动人民,追上了她一句话也不多讲,直接举起了手里的刀。 只求自己死相能好看点儿,免得吓到了来找自己的人,也免得吓到了西月烈。 白芷扯扯嘴角苦笑,真没想到,自己的结局居然不是被西月烈抓回去。 白芷闭眼,等着刀落到自己身上,等来的却是一片惊叫。再睁开眼时,围着自己的人群大乱,领头的那人已经栽下马,眼珠瞪得浑圆,胸口一柄短刀全部没入,只剩下刀柄裸露在外面。 乖乖,这深度,得有多大的力气才能一下子全扎进去啊! 白芷一边在心里感叹着,一边小心的由坐着改为蹲着,想着待会儿一打起来她就跑出去。 可是,扔刀的那位勇士到底在哪里啊?! 这个时候,白芷见空中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而后她被一道冷光晃了眼。再细看时,就见那些牧民一个接一个地从马上倒了下去,通通是被人一刀抹了脖子,伤口深的都快把脖子切断了。鲜血喷洒了一地,将黄沙染成了暗红色,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子血腥气。 白芷没忍住又一下子坐倒了回去,捂着嘴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 不过恶心归恶心,倒也是干净利落的漂亮。 还没待她整理精神重新爬起来,一个冷漠的近乎无情的声音就在她头顶想起。 “沉雪的人,来大漠做什么?” 白芷顺着声音抬头看,不由吃了一惊,因为自己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名黑袍刀客。那人身形修长,手中一柄还泛着血光乌金长刀,正眯眼看着她,神色倨傲。 “我……我……”如果说是被西月烈追着跑,该不会把自己抓回去当人质吧?可不这么说,说什么?寻亲?旅游?做生意?! 别开玩笑了!没点意外情况,哪个傻子会进大漠啊! “逆流,不得无礼。” 又是一道声音传来。 奇怪的是,这道声音似乎离他们很远,又很轻,但是白芷却听得清清楚楚,就像是那人在自己耳边说一样。 白芷四下张望,终于又看见了两个身影。那是两个女子。 一个一身蓝色箭袖长袍,腰带上缀着白玉,一头长发高高扎起,姿容俏丽,英气逼人。 另一个一身白衣,手提长刀,不过戴着一顶斗笠,白纱垂落,看不清是什么面容。但是凭阅人无数的白神医的直觉,这一定是一个风姿绰约的美人儿。 那两人走近了之后,蓝袍的女侠走到那个领头的的尸体旁边,拔出那把小刀,在那人的衣服上擦干净了,然后收了起来。 白芷在一边看的眼睛都直了。 乖乖,感情刀是女侠扔的!了不得了不得! 在白芷看别人的时候,那个白衣女子走到她面前,伸手把她拉了起来,先前被唤作逆流的黑袍刀客站到了她身后。 白芷的眼睛亮了。 看来这个才是主事的人儿! “白姑娘长途跋涉辛苦了,要走出大漠不容易,不如和我们同行。” 人家一开口就叫自己“白姑娘”,却又没有点破,想必已经把自己的底细摸头了。白芷确定了他们是第一回见,此时再傻也知道了这几个人绝对是有所求,忙摆手道:“不不不……我们不顺路!” “我说神医啊,你又能到哪里去啊!”蓝袍女侠伸手勾住她的脖子,笑道,“不如跟姐姐我走啊,他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总之,会保护好你的!” 白芷听的一颤一颤的。什么来一个杀一个,自己是不想被抓回去,可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吧!这个人看来是走火入魔了,自己还是离他们远一点比较好。 想着,她笑着拿掉了女侠搁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不了不了,我真的还有事儿,就不和你们一起了。说真的,我们不同路啊……哈哈……” 这时那个白衣的看着她,突然轻声道:“白姑娘没有目的地不是吗?” 闻言转身走出两步的白芷脚下一顿,原本嬉皮笑脸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略一思考,她转过身,走到白衣女面前:“你想怎么样?西月烈是在找我,可不代表我足够分量成为你们要挟他的筹码。” “白姑娘多想了。”她说,“我有让西月烈算不到你的办法。” 白芷听到她这句话,第一个想法就是怎么可能!那又不是闯天涯的算命先生,那是西月烈!就连扶桑通天塔上那位都说他神算天下,居然还有能让他算不出来的办法? “我不信。” “我不骗人。” “好,”白芷定了定神,“那是什么办法?” 白衣女扯出了挂在脖子上的一块吊坠,拽了下来,递给白芷。 白芷接过,只觉得这块玉冷的异常,就像一块刚从冰库里出来的冰,还在往外冒着凉气。再细看,会发现这块玉泛着银蓝色的光泽,若拿到晚上看,说不定还会发光。 这块玉绝非凡品,这个人来头也不小。 “这块玉是由极北雪山顶上一块埋藏的数千年的寒玉打磨出来的,灵气浓郁,在它五尺之内,西月烈算不到任何东西。”白衣女子接过白芷递还给她的玉佩,收进怀里,“只是很抱歉,这块玉我不离身,所以劳烦白姑娘同我们走。” 白芷心下已经明了,如果他们真的想把自己带走,自己是跑不掉的。可他们的目的却又好像不是要用她来要挟西月烈。 “好,”白芷点头,“我跟你们走。但是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白衣女显然教养很好,听她这么说只是平静地点点头道:“请讲。” “你的名字。” “秦玦。” 第二章 东吴大将军秦玦,整个九州唯一一个以女子之身统领百万雄师的人。此人深谙兵家之术,并且实力深不可测,再加上一个绝顶聪明的头脑,决计是个放在自己身边无比安心,放在敌人那里心塞万分的人。哪怕是向来眼高于顶的神算子西月烈也表示对她十分欣赏,沉雪和扶桑更是表示无论何时她在东吴待腻味了,自家都敞开国门欢迎她。 看来我这运气也忒好,一只脚还没跨进东吴呢就遇上了人家的大将军。 白芷暗自想着,用药酒给自己揉了揉腿。 秦玦就不说了,她身边那一男一女功夫想必也不弱,为了跟上他们的速度,白芷的脚丫子可谓吃尽了苦头。 “小白你再忍两天,到时候姐帮你买匹马!”蓝袍女笑吟吟地挟了一颗花生米入口,眯着眼的模样与狐狸无异。 这几天吃好喝好,这女子更是和她熟的快。白芷就点点头,道:“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蓝袍女闻言往嘴里扔花生米的动作一滞,满脸不敢置信:“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难道你知道他的?!”说着指向对面的黑衣刀客。 “叫逆流嘛!那天不是喊他名字了!”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见他长得好看特别和秦玦打听了!”她笑笑,“小白你听好了,爷我叫兰卿!兰卿的兰,兰卿的卿!” 白芷有些无奈,换了个话题:“我们要去哪儿?” 回答的依旧是兰卿。 “青阳,扶桑的青阳。” 与极北只有一江之隔,三国中最冷的古镇青阳。 “那种鬼地方。”白芷只是感叹了一句就不再说了,毕竟自己寄人篱下,只有跟着走的份儿。至于发表意见这种事儿,自己还是少干为妙。只是青阳实在是冷,如非必要白芷肯定一步也不踏进。 听出了她的不情愿,秦玦还算认真地开口询问她的意见:“若你不想去,我可以让兰卿护送你去东吴。” 白芷关心的显然不是这个:“那玉呢?” “抱歉,玉我不离身。”秦玦抿了口茶,“但你放心,就算西月烈知道你在东吴,追上你也要时间。只要你见到公子,他就没办法强虏了你回去。” 公子?公子白?!那个传闻中比女人还漂亮,笑起来连花儿都要失色的人?!他能保住她?用什么保,那张脸么?!如此想着,白芷看了看她对面深不可测的秦玦,再看了看左手边满身杀气的逆流,然后极为坚定地开口:“我跟你们去!” 秦玦看着她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呵,感情这小妮子是不相信公子能在西月烈手下保住她。公子是谁,西月烈是谁,这两者根本就没有可比性么!想当初公子动动手指就搞定了谋反的亲王,人有那么温和,而且睿智!至于西月烈这家伙,是圆是扁都不知道,怎么和公子比?! 兰卿一边想着一边剥着花生,想到激动处手劲儿一个不稳把花生连壳带肉捏成了渣渣。 白芷一拍桌子:“好功夫!” 逆流别过脸:“……” 我怎么会认识她!!! 沉雪王都。 自打神医白芷离家出走后,太极殿里已经闹腾了两百多天了。起初因为西月烈闭关,公子只是派了一拨人人下去找,找到了就带回来。可是白芷滑溜的就跟条泥鳅似的,常常是看见一眼就没影儿了,要么就是找到了又给跑了。 就在负责追捕的统领快要崩溃的时候,西月烈出关了,掐指一算就知道了白芷在哪儿,却没让人把她抓回来,只是派人跟着她,然后暗地里保护她。这下子那个统领算是明白了,人家小年轻谈恋爱闹腾着呢,可苦了他们这一把老骨头,还要陪人家折腾。 但就在三天前,西月烈突然算不出来了。按照他的说法,其它的他还是能算的滴水不漏,但就是算不出白芷在哪里。 这一次,人是真的丢了。 苏北辰还是有些愧疚的,毕竟白芷算是在他手里丢的。但他现在也做不了什么,只有去太极殿安慰安慰西月烈。 “我已经传书给彦凯了,若是回来的路上遇到白芷,无论如何也要把她给带回来。”苏北辰给他到了一杯茶,“别担心,白芷这个鬼灵精,不会有事的。” 西月烈点了点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叹道:“她若是想出去,我哪里不能陪她去,却偏偏要这么溜出去……” 苏北辰心里猜到了点什么,但那是人家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有些话,白芷说出来无妨,他来说就是逾距了。 “我已经动用了沉雪的情报网,能找到的。”思考了半天,他还是只能说这么一句话。 “公子!公子!”这时,殿门打开,苏北辰的近侍紫烟提着裙裾一溜儿小跑到了近前。 西月烈微微皱眉。 紫烟是个挺稳重的丫头,按说平日里不会这么冒失,看来有什么不得了的消息来了。 苏北辰放下茶盏,冲她点了点头:“有什么事让你急成这样?” “公子,白姑娘找到了!探子传消息回来说看到了!” “在哪里?” “扶桑的漓北,从漓南过去的,好像是在往北边去。和白姑娘一起的还有两女一男,都是刀客,白姑娘和他们关系还挺不错的样子。” “武功呢?试过没有,可知深浅?”西月烈沉声问道。 听见西月烈问话,紫烟身体一僵,这才答到:“……不知深浅。” 听她这么回答,西月烈两条眉毛恨不得拧到一块儿去,苏北辰的脸色也暗了下来。 不知深浅,要么就是没有武功,要么就是深不可测。 白芷遇到的究竟是些什么人? 苏北辰思索着,摆摆手让紫烟退下了。 “若是寻常刀客,倒也罢了。”西月烈看向苏北辰,“我最怕的,有两种可能。” “若是云家带兵的那位三小姐云玖,想把小白要回来,多花点心思和功夫就行了。但是,要是另一种可能……难。” 苏北辰抬头看着他:“你是说……” 西月烈点点头:“东吴,秦玦。” “按你这么说,秦玦的可能倒是更大一些。”苏北辰叹了口气,“两女一男,秦玦和她身边的两个刀客,不正好是两女一男。” 西月烈就这么看着苏北辰,不语了很久,久到 苏北辰打算离开的时候,西月烈开口了。 但是一开口,就吓了苏北辰一大跳。 “公子,我要去扶桑。” “我知道,这样很不负责任,不论是对你,还是对沉雪,但是,我必须去。” 苏北辰看了他一眼,开口:“那你就去吧,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公子请讲。” “我命令你,不惜一切代价,把白芷带回来。哪怕是秦玦死了,公子白那里,我自会交代。” 第三章 跋涉了将近三个月,四个人终于来到青阳。 这个扶桑最冷的地方晴天较雪天多。镇子里的道路统统使用青石板铺成的,踩上去能感受到它被岁月打磨出的凹凸不平。这地方古朴却不刻板,若是身后没有追兵,再暖和一些,白芷兴许会在这里定居。 在一家客栈安定下来,随意吃了些东西后,白芷就回房间休息了。没一会儿,兰卿拿着一碟花生走进了屋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腿极其自然地搭在桌上。 白芷正翻着医书,就随口问了一句,也没抬头:“怎么你一个人?逆流呢?” “他出去办事儿去了。”兰卿剥着花生,壳掉了一地。她捻掉花生上的红衣,扔进嘴里,“早完事早回去,沉雪的人在我们屁股后头跟了几个月了,虽说都是些半吊子功夫的人,但也是个隐患。” 一听这话白芷差点没跳起来:“什么?!不是说有那玉西月烈就找不到了么?” 兰卿无奈:“拜托,沉雪的探子遍布九州,他们发现你了我也没办法啊!”见她如此心焦,兰卿安慰了一下:“放心,就那么几人人抢不走你的!” 白芷瞪她:“那西月烈呢?” 兰卿冷不防被一颗花生米呛住,咳了半天,连眼泪都咳出来了:“小白,咳咳咳……你,咳咳咳……” 白芷忙过去拍她的背给她顺气:“哎呦就算打不过你至于吗?当心还没开打就咳死在这里,多丢人啊!” “我咳咳咳咳……” “这样了就别说话了,万一你死了我不就成罪人了吗?” “你咳咳咳……你狠,咳咳……” 青阳于极北相差不过五里。 极北地域辽阔到了一种令人乍舌的地步。《九州志》记载,有仙人将九州分为两半,一半与八荒相连,一半以九嶷为中心。其中,一半是极北,另一半就是如今的三国。 极北受万里冰川的灵气孕养,平日里那些千金难买的奇花异草,飞禽走兽这里全都见怪不怪,平日里见都见不到的,这里也有。曾有许多帝王想征服极北,奈何极北气候极其苦寒,凶兽遍地,这才放弃。迄今为止,能在极北居住的,唯有雪帝一人而已。 秦玦和逆流两人来到了青阳外圈的一个小村庄。 “就是这里了。”秦玦在村口停住脚步,“进去打听一下,确认之后再动手。”逆流点了点头,跟着她进了村子。 村子里头的井边有个茶摊,就在那里坐下,招呼老板上茶,套个近乎。 “两位大侠是要去极北?村东边有个打铁的,不如到他那儿挑两把利器,也好防身啊!”大爷一看是生面孔,立即凭借自己多年的经验招呼着,想着让自己儿子多赚些钱。 “不必。”秦玦看了他一眼,轻声拒绝。 大爷打量了她一下,见她左手提着一把长刀,刀鞘通体雪白,上面镶嵌着的细碎的蓝色宝石排列成一个古朴的图腾。“两位有武器了,那么……” 秦玦塞给他一块碎银:“我弟弟方才对村中一位姑娘一见倾心,却不知她叫什么名字,家里是如何,所以来问问。”白袍戴斗笠的人开口说明,大爷这才发现这是位女子。 一见倾心?大爷瞧了瞧“弟弟”一脸别扭的样子,像是立刻明白了,把碎银揣进怀里:“你是说素素吧!你弟弟好眼光,她可是这个青阳最俊的姑娘了!哊,你弟弟也是一表人才啊!不错不错挺般配的!” “弟弟”更别扭了,“姐姐”倒是心情不错的样子:“那老伯可知那姑娘家中都有谁?喜欢些什么?” 大爷却是叹气:“那孩子命苦,一生下来就没了爹娘,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过的。也有人说她爹娘都是厉害人物,她脖子上的铜牌就是和她爹娘相认的凭证。可是这么多年了,估计呀……” 无父无母,铜牌在身,大抵不会错了。秦玦又问了住处,谢过了大爷之后带着逆流离开了。 他们口中的素素,十有八九就是东吴长公主夷素。秦玦拉低了斗笠,加快脚步,然后她感觉到,身后不远处的人开始慌乱。 “逆流。”她低唤了一声,逆流心里头明白,站在原地不再往前走。 本来丢失了一个并非王上心尖尖上的公主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可坏菜的是这位公主身上有一块能够调动东吴隐藏在暗中的十万兵马的铜牌,这就让人揪心了。所以公子吩咐,无论如何,一定要得手。 在小屋前迎面撞上了这位公主,秦玦说明来意,对面的人却是一脸狐疑。 “麻烦把铜牌给我看看。”秦玦朝她伸出手,她没说什么,从脖子上取下吊坠,放到秦玦手中。秦玦将铜牌捏在手心里面摩挲了好一会儿才递还给她。 女孩把铜牌挂在脖子上,触骨冰凉。她刚想说什么,对面那个白袍女子却向她俯身。 “臣秦玦,见过长公主殿下。” 村庄一处暗巷内,逆流手腕翻转,长刀切断了最后一个人的脖子。地上流淌着的鲜血冒着热气,眨眼之间就结成了薄冰,泛着暗红的色泽。 黑袍刀客在一个人的衣服上把刀擦干净,这才收回鞘中,快步离开了。 东吴国主一生先后立了三位王后。第一位是公子白的生母,生产时失血过多而亡,临终嘱托国主势必好好照顾孩子,话不过三句便断了气。那个踩着尸体迈上王位的男人显然对他的发妻用情很深,当日就立她的孩子为公子。第二位王后是先王后的侍女,一朝得宠被立为妃。出于对先王后的思恋,东吴国主待她很好。不幸的是一次出游时两个人遗失了出生不久的女儿。回国之后这个女子就被策立为王后。可补偿未见成效,这位王后不久之后就郁郁而终。第三位王后如今掌六宫权,眼睛里头更是容不得一粒沙子。只是膝下无子,终究孤单。 长公主夷素就是第二位王后所出。 秦玦对去世的两位王后没什么了解,听宫中的老人说,这二位王后皆不是什么姿容倾国的人。第一位温婉贤惠,第二位灵气逼人,可要比一副好皮囊强上太多。 这种说法,就算王宫里所有人都达成一致,兰卿也是不信的。她不觉得皮相平庸的东吴王和长相只算秀丽的王后能生出公子白这样有倾国颜色的人来。 兰卿除了刀法,多多少少也继承了她师傅的一些“特点”。性子吊儿郎当说是潇洒,嘴贱说是有一针见血的睿智。唯一值得赞赏的就是这看问题的角度,从不随大流,自有自的见解。 只不过她不如她师傅那般耐得住事儿,早就颠颠儿地跑去问秦玦真相是什么了。那时候秦玦正在练刀,刀锋一转差点削了她的脑袋,如此便没了下文。 眼前的女孩子莫约十七八岁年纪,粗布麻衣,长发用一根木簪挽起,没有倾城颜色,也不是灵气逼人,可她比公子白更像那位国主的孩子。 “我会护送殿下回国。殿下,请随我来吧。”秦玦问完礼之后上前拉住女孩的手便走。 “哎你干什么,我还没说要走啊!”素素挣扎着却怎么也挣脱不了,不由惊讶。乖乖,这位姐姐的力气也太大了吧! 为了节省时间秦玦想过动粗,但就算敲晕了这么大个人扛着也麻烦,就没动手。 正是为难的时候,逆流解决的那些杂碎追了上来。素素见他一脸凶相,不是好惹的,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半路,逆流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为何我们一到青阳就被发现了?” “镇北王招揽的那位参的是天道,只消动动手指就能算出我们在哪儿。”秦玦仿佛说着一件稀疏平常的事,逆流听着却皱眉。 “你的玉呢?” “在兰卿身上。”秦玦微微侧头望了望四周,“我们躲的过西月烈的推算,未必能躲过沉雪遍布九州的眼线。” “这么长时间,西月烈也该到了。” “秦玦,交出兵符,饶你不死!” 来的不慢。秦玦冷哼一声,向左前方迈出一步挡住还不明所以得长公主:“我没有兵符。” “你修要嘴硬!快交出来,说不准还能捡回一条命!” “抱歉,家师教导,唯有死战。”话音未落,长刀出鞘,秦玦身形一矮便消失在了原地。素素只觉得眼前白影一闪而过,眨眼间落到了敌方阵营里。长刀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冷光,刀落之处,鲜血喷涌。不消片刻,人便死的一个不剩。 可秦玦不但没放松,反而绷的更紧,就连一旁观战的逆流也伸手按上了刀柄。 素素有点紧张,吞了口口水,问他:“没事儿吧?”逆流没理会她。她扁扁嘴想再说点什么,却被很大力地踹到一边,然后她见逆流长刀出鞘,对着一个黑子蒙面的男人当头劈下。那伤痕自眉心开始顺着鼻梁把一张脸分成了两半。 素素捂住嘴,胃里面翻江倒海的直恶心。 “大将军,呵,看来不是个花架子。”十来个黑衣刺客将他们团团围住,手里拿的是东吴惯用的长剑。 这些人虽然都是皇室用金子银子堆出来的高手,但是她秦玦还不放在眼里,真正让她忌惮的,另有其人。 “逆流,去极北!”她吩咐了一声,长刀横在胸前,望着那些刺客,“来吧。” 逆流得令后一把扛起夷素,足下轻点眨眼功夫就窜出去老远。那些人想追,奈何又被秦玦牵制着,脱不了身。 “镇北王府的高手,不过如此。”秦玦反手一刀抹了最后一人的脖子,伸手拉住了被风吹起的白纱。一道冷光袭来,秦玦侧身避过,刚刚站稳,斗笠就“啪”的一声裂成了两半。 第四章 镇北王世子此次是受父亲之命,准备从秦玦手里拿到那块兵符。虽然父亲并没有要造反的心,奈何这两年公子白削藩的动作太大,有了这块兵符在身,好歹也有点儿底气。 于是我们这位世子爷,就从东吴一路追到了扶桑,又从扶桑的南边一直追到了扶桑的北边。 打一开始踏进青阳的时候,世子爷的内心就是崩溃的。原因只有一个,冷啊!所以当他缩在狐裘里面发着抖看见自己的人堵住了秦玦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再不用过这种非人哉的日子了。 可是当秦玦的斗笠掉下来的时候,一切好像又都不一样了。 瞧着秦玦远山黛下的那双眸子,从小见多了美人儿的世子爷竟有些出神,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忙慌乱地低下头,错开她的视线。 那双眸子,仿佛只要你看一眼,就能把你的人连同精神一块儿吸进去。 世子爷不由得想起了前两年的谣言。 那时有传言道,秦玦凭借女儿之身,却稳坐大将军之位,而且颇得公子器重,并非是靠她的才华,而是她以美色侍人换来的。 从前世子爷是不信的,你想她一个女人,能在军营里站住脚,顶多也就是长得能看,要说公子白被她迷的连将军一职都乱选,他死都不相信。可是现在,看见了秦玦的相貌,世子爷却觉得,哪怕是冷静自持如公子白,被她迷住了,也不是不可能。 “镇北王对公主殿下还真是上心,竟舍得把世子爷扔到青阳来受苦。”秦玦微眯了眼瞧着他们,冷哼一声,“倒也不怕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语气不善,目光也是凉飕飕的,大有一种要把世子爷永远留在青阳的感觉。 世子爷打了个摆子,默默地别开了目光。这漂亮的女人啊,不好惹,像秦玦这种尤其漂亮的女人,更是不好惹。 “你这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也敢说大话!”一阵嘶哑的笑声传来,世子爷身边的护卫让出一条道,一个黄袍老道缓步走到世子爷身边,“还是乖乖交出兵符,也省得我对你动手。” “申屠森,让你师傅出来说话,你还不够格。”秦玦右手握刀,左手突然握紧,又松开,在心里算着还有多久逆流他们才能进极北。 “你这臭丫头,我师傅也是你配说话的?!”那黄袍老道申屠森冷笑道,“你还不用我师傅动手!等我解决了你这个小丫头,在去杀了你那个刀客和小公主!” 秦玦横刀,语气无悲无喜:“那便试试吧。” 气氛霎时间剑拔弩张起来,黄袍老道缓步上前,世子爷则被他的护卫保护着慢慢后退,秦玦站在原地,长刀泛着冷光。 “秦玦!秦玦!”这时,一道蓝影出现在远处的屋檐上,未见其人,她的叫声倒是听的清清楚楚。 世子爷恐是对方叫来的帮手,攥着拳头朝那边望去,想看清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的人,也好尽早作出布置。谁知那人这样快,在屋顶上几个翻转就落到了秦玦身边,世子爷这才看清了来人——竟又是一个姑娘。虽说和秦玦相比是逊色挺多,但是要是放在寻常看来,那也是少见的绝色。 “你来干什么?”秦玦见是兰卿,心中下意识就觉得她定是又把事情办砸了,便开始不安起来,“白姑娘呢?” “这说起来我还要找他们呢!刚才西月烈来找我要人,我不给,他就说,拿五千两黄金跟我换········” 秦玦一听就知道不好,皱眉问道:“你换了?” 兰卿一脸的理所当然:“对啊!” “胡闹!” “五千两啊,五千两哎!”兰卿说着说着,突然又激动了起来,指着那黄袍老道就叫道,“谁知道这个臭老道把小白给抓走了,你把小白还回来!五千两呢,这可是五千两黄金啊!我都可以用到下下下辈子了!” 她把话说到这里,秦玦立刻明白了,申屠森和世子爷也明白了。同时也就数世子爷沉不住气,当即就呛了回去。 “你这人说话怎的是这般空口无凭?!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们把人带走了?” 然而世子爷这几句苍白无力的话兰卿还根本不放在眼里:“你有病啊,你背着你爹上了姨娘会自己承认啊?” 世子爷被气的满脸通红,差点‭一口气背过去,只能伸着手用两根抖得不像样的手指指着兰卿:“你,你,你········” “你什么你,人就是你们带走的!” “你这毛头丫头年纪不大口才倒是不错。”申屠森明显比世子爷有理智,冷笑一声,问道,“那你倒说说,我要那么一个人有什么用?要是说不出来,可不要怪老夫我下手太重!” 打生下来就不知和多少人吵过架的兰卿压根儿就不怕:“谁知道你这个臭老头有没有练什么采阴补阳的邪术!难怪看着你就觉得印堂发黑脸色发青,估计是邪术练多了,注定是个早死的命!别跟我废话了,快把人交出来!” “休要胡言!”修道之人向来追求长生,现听兰卿这样说他,申屠森饶是多活了几十年,那几十年的好脾气也被消磨光了,“待我取了你的小命,看你还怎么胡说!” 兰卿还想再嚷嚷两句,这时秦玦一拍她的肩膀,她就赶紧转身,跟上快她半步的秦玦,飞快地跑了。 世子爷和申屠森一见人跑了,气急败坏地要去追,只是刚提脚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望着那个身着玄黑色广袖长袍的背影,世子爷的两条眉毛都快要打结了,根据眼线传上来的密报,秦玦身边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那么这个人拦住他们的去路,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想着,世子爷上前一步:“敢问,阁下名讳?” 那人转过身,勾唇一笑,嗓音低沉的直扣人的心弦。 “沉雪,西月烈。” 秦玦和兰卿到了江边的时候,白芷已经在那儿等了挺久了,鼻子都冻得通红,是以一看见她们两个就搓着手快步走上前去:“哎呦我的姑奶奶呦,你们怎么才来呀!” 秦玦回头看了看,说道:“逆流和殿下应该在对岸等我们了,我们得快点儿过江。”说完三个人也不废话,抬脚往江对岸走去。 青阳和极北相距不过五里,而将九州一分为二的沧澜江,江宽五里。可以说,青阳与极北之间,就是隔了一条沧澜江。 五里地,听着轻巧,说着也轻巧,可在这冰天雪地里当真要走上一走,对于白芷来说就是件要人命的事情。就比如现在,秦玦和兰卿身手不凡,现在又是在赶路,自然是走的飞快。反观白芷,从小得时间都花在医术上,身体和秦玦她们自然是没法比,先前又在寒天里头等了许久,早就冻僵了,脚下一直磕磕碰碰地能勉强跟上就已经很不错了。 说实话,白芷是连抬脚的力气都快没有了,脚下一个踉跄便整个人都扑倒在了地上,冰渣子溅了一脸,两只脚没有了知觉,两只手掌磕在地上也是火辣辣的疼。 “秦玦,你们快先走吧,别管我了。”白芷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坐起来,抹了一把脸,“反正我就算落在西月烈手上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秦玦站在她身边低头看了她一眼,突然蹲下来,脱掉了她的鞋袜,白芷还没回过神来,两只脚就被剥光了摆在了秦玦面前。两只脚的情况是白芷在出走之前完全不能想象的情况,布满淤青的脚上还有许多冻裂的口子,甚至裂口都和着流出的鲜血被冻住了。 秦玦看着白芷满是伤口的脚丫子,从怀里取出一块帕子给她小心地包扎好了,再帮她穿上鞋袜。另一只脚的情况显然要更严重些,秦玦挽起自已左手的衣袖,扯开了手腕上的绷带,开始往白芷脚上一圈一圈地绕。 “秦玦!你怎么能拆了?!你!”这在白芷眼里不过是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兰卿却是满脸的吃惊和气愤,这让白芷有些小小的不安。 包扎完之后秦玦同样帮她穿好鞋袜,然后站起身来:“兰卿,你背着她,我们快些走。” 兰卿背上白芷,依旧走得飞快,白芷爬在她背上,思考了许久,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兰卿。秦玦她······” “闭嘴!” 白芷缩了缩身子,回想起秦玦给自己包扎的时候绷带上散发出来的药箱,还有包扎好之后脚上温热的感觉,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可以治好她的,我是说,左手腕上的伤。 “不用你治!”兰卿回答得还是很快,快到几乎不用思考。 白芷被她呛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到头来还是支吾道:“我知道了,是我拖累了你们,抱歉。” 兰卿一愣,低声说:“我是说,不用你治,也会好的。” 三个人一言不发地走完了后半程,直到极北的界碑和旁边那颗歪脖子树近在眼前了,兰卿才把白芷放了下来。逆流和小公主显然是在这里等她们许久了,不只是小公主,就连逆流的手都冻得发紫了。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镇北王的人追的这么紧,我们走不掉。”逆流皱眉问道。 秦玦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雪原,道:“去极北。” “就算我们进了极北,他们的人还是会追过来的。而且极北这么冷,又没吃没喝的,到时候第一个撑不住的就是小白。”兰卿皱眉反对。 “所以我在赌。”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 “赌他们不敢进极北。” 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笑声,听着声音似是包含了人间的沧桑,但是又不如申屠森那般的嘶哑。 “你这黄口小儿年纪轻轻,对极北倒是清楚得很!” 话音未落,一个鹤发童颜,一身蓝边道袍的道士在他们三尺之外落下。 秦玦看清来人之后,右手握上刀柄,左手护着众人缓缓向极北退去:“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碧海居士。现在申屠家的尊严,都已经到了贱卖的地步了吗?” 那碧海居士倒也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又向前几步:“不要以为一个西月烈就可以拖住所有人。就算他是天机的徒弟,我现在在这里,他也照样那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你这黄毛丫头,还是乖乖把兵符交出来吧!” 秦玦缓缓把刀抽出来,同时低声吩咐道:“逆流,你保护殿下,兰卿照顾白姑娘。我先拦住他,你们就往极北里面跑,能跑多远是多远。兰卿,若是实在不行了就找你师傅,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可是秦玦······”兰卿刚开口,秦玦就已经大步向前走去,没给她留一点把话说完的机会。 第五章 见秦玦朝自己走来,碧海居士反倒是一愣,而后满脸赞赏:“倒是个硬骨头,也罢,我就陪你过几招,让你看看天有过高地有多厚!” 秦玦沉默着,突然身形一矮,长刀划过地面,卷起阵阵雪浪,朝碧海居士扑过去。碧海居士就这么站在那里,轻描淡写地一挥衣袖,雪浪竟还没到他面前就这么平息在了空气中。之后又见他一挥衣袖,一阵罡风卷起万千冰雪,朝着秦玦反扑了过去,霎时就将她淹没。 “秦玦!”兰卿松开白芷的手就要冲过去,没走出两步就被逆流拽了回来,“你干什么?!放手!” 逆流是丝毫也不放手:“你去了也是送命,帮不上她的!” “难道就这么看着她吗?!”兰卿回头,一眼就看见了缩在逆流身后大气也不敢出的夷素,立刻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点头道,“是,她是公主,是金枝玉叶,她的命就是命,秦玦的命就不是命了吗?我告诉你逆流,你要走就带着小公主走去。还有,小白是无辜的,麻烦把小白送到西月烈身边,我就在这里不走了,大不了陪着秦玦一起死!” “你又在胡闹些什么东西?你不走我就在这里等着你,总之这次回去我们一个人都不能少!”逆流一把把兰卿扯到自己身边,怎么也不肯放手,生怕她又跑出去。 冰雪归于尘土,空气重回平静,秦玦后退了将近一尺,单膝跪地,长刀撑在地上,脸色苍白,唇角还留着血迹,身后的积雪受她后退的冲击力隆起了一个小包。 “能接住我这一招,还不错。”碧海居士微微一笑,“我看你根骨不错,不如做我弟子,不只是你,你的这些朋友,我都可以留下性命。” 秦玦伸手擦掉唇角的鲜血,用刀支撑着站了起来,却不料长刀“铛”的一声断成了两截,秦玦脚下一个趔趄,但到底还是站起来了,且腰板挺得笔直,看着碧海居士,冷声道:“你还不配做我师傅。” 在白芷眼里,秦玦拒绝了那个老道的要求之后,他就伸出的一只手,然后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漫天飞舞的风雪以及兰卿那声撕心裂肺的“秦玦”。 极北深处的宫殿里好药材应有尽有,又有一个道行高的看不出深浅的人在,秦玦的伤好的很快。那位东吴的公主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不敢出门,更是不敢和逆流、兰卿说话,只在白芷给她送饭的时候会问起秦玦的伤势。于是这几日白芷反倒成了老妈子,又要煎药,又要做饭,着实省不了心。 对于那天雪地里的场景,白芷除了吃惊就还是吃惊。因那日在兰卿喊出那句“秦玦”之后,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柄通体银蓝的长枪,带着凌厉的破风声切开了风雪,然后穿过了那碧海居士的胸口。再然后就是那个自称是兰卿师傅的女子,以及现在自己身处的这个位于极北深处,但却是那个女子挥了挥手就把他们带过来的云宫。 这日白芷给秦玦送药去,进了屋就见她站在窗口,遥遥望着远处的雪山,却除了冰雪什么也望不见。 白芷就站在门口这么看着她,没出声。 秦玦还是一副没有表情的表情,可是她又觉得秦玦今天很不一样,可究竟又是哪里不对劲?!白芷有些迷糊。 两个人就这么站着,还是秦玦先回过神来,转身坐到桌边:“来了。” 就在秦玦转过身的一刹那,白芷突然明白过来了是哪里不对劲。 眼神!她的眼神!秦玦看着外面的眼神,有一种从来没有对谁表现出来过的尊敬! “怎么站在那里?”秦玦坐在桌边那样子问了,白芷才彻底回过神来,端着药碗走到桌边,把药给她。秦玦立刻拿起,一口喝了,眉头也没皱一下。 “那个,秦玦。”白芷拿起空碗,转身走了几步还是回头问道,小公主说今天天气好,想出去走走。” “极北太危险了,你和殿下最好不要出门。”秦玦素白纤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最后还是妥协了,“这样吧,我陪你们出去。”说着起身,走到屏风后披上披风,“走吧。”便同白芷一道出了屋子去找夷素。 雪后初晴,茫茫无际的白色原野在太阳的照耀下熠熠闪光,吹来的风透着一股清香,虽寒气十足,却也叫人觉得神清气爽。 这一些人中,夷素唯有对秦玦有几分好感,白芷这几日里待她也是十分和气。这时候由她们两个陪着出门,夷素阴沉了许多天的脸色才有了些笑意。 “这么大的极北,怎么出了我们就跟没活物似的?”白芷怕冷,此时缩在狐裘里,闷声问道。 “极北哪里没有活物?只是大多数人有命见到,却没命出去。”秦玦戴上了风帽,边缘那圈白色的绒毛衬着,让白芷觉出了那么些小女儿家才有的柔美。 “村里的老人们都说极北是个十分可怕的地方,谁知竟是这般安静。”夷素8抬头看着天上时卷时舒的云,“想来那些诸如‘有去无回’之类的话,也尽是骗人的。” “那些人,有冻死的,有饿死的。更多的,是成了凶兽的腹中之物。”秦玦忽然向前走去,“云宫是我师傅清修之地,凶兽不会轻易靠近,这才见不到活物。”只见她蹲下身,伸手拨开地上的积雪,捉出几只白色的,毛绒绒的东西,“殿下若是喜欢,便拿回去养,以后还是不要轻易走出云宫为好。” 夷素凑上去一看,见是几只兔子的幼崽,十分惊喜:“好可爱……你怎么找到的?”她伸手抱了一只揣进怀里:“我没养过,一只就够了,剩下的你给白芷养吧。” 白芷忙摇头:“别别别,我身上药味重,这小东西怕是近不了我的身。” “也罢,我来养也一样。”秦玦把剩下的两只兔子揣进袖子里头,“回去吧,殿下。” 夷素抱着兔子回去了,脚步轻快,秦玦和白芷就跟在后头慢慢地走。 沉默了有一会儿,秦玦开口:“那天,我看见西月烈了。” 白芷一愣:“……然后呢?” 秦玦目视前方:“你眼光不错。” “……”白芷无言以对。本以为她要说点儿什么要紧的事情,谁知她今日开这尊口只为了打趣她一句。 “若是真要和他动手,我不一定能保住你。所以你对他究竟是什么态度,还请你告诉我。”秦玦停住脚,转过身看着她。 白芷也懂了她的意思,如果自己不想跟西月烈回去,那么秦玦哪怕赌上自己的性命也不会让西月烈带走她。如果不是,那么她也犯不着因为白芷闹别扭而赔上自己。 白芷有些犹豫。 秦玦见她低头不语,点点头道:“我明白了。除非我死,否则西月烈绝碰不到你分毫。” “不!不是这样的秦玦!”白芷忙拉住她,“你不用为我犯险!”见秦玦垂眼看着自己,白芷顿了顿,又道,“我的确,不想跟西月烈回去,但是,就算他抓到我了,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你犯不着和他两败俱伤。” 秦玦皱眉:“西月烈这样的人,你看不到他的真心。” “他的确不会像你一样把一切都摆在我面前叫我看的清楚,却也不曾伤害过我。”白芷笑了笑,却有几分苦涩,“他身侧的那个位置,分明是沉雪的女子都梦寐以求的,但我却只是看着,心里就不安稳。” 半晌,她听见秦玦叹了口气,对她说:“跟兰卿他们去东吴吧。” 白芷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呢?” 秦玦看着前方已经成为一个小黑点的夷素的背影,答到:“去沉雪。” 回到云宫,夷素抱着兔子钻进房间,被看破心事的白芷闷声不响,秦玦照旧一个字也不说,逆流在兰卿师傅的指导下练完刀跑寒泉去了。兰卿算是最游手好闲的,四处串门去找乐子,但今日白芷甚是无趣,她就只好来找秦玦。 “哎,你哪儿弄了两兔子?”兰卿伸手想去抓兔子的耳朵,被秦玦看了一眼,忙缩回手,“起名儿了没?” 秦玦拿过晾凉的水递到兔子嘴边,撑着脑袋看它们喝水的样子:“还没。” 兰卿又来劲儿啦:“这样吧,那就一只叫不三,一只叫不四!”见秦玦不语,她又凑近辨认了一会儿,“左边这只红眼的叫不三,右边这只耳朵上缺个角的叫不四!”秦玦还是没说话,兰卿就权当她是默认了。 “再休息几日,你便护送殿下回东吴。”秦玦直起身,空出一只手给兔子顺了顺毛,“要小心镇北王。” 兰卿点头,少有地没再吊儿郎当:“你去沉雪也要当心。不过白芷在我们这儿,西月烈自然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似是想起了什么,她又说:“我师傅说你走之前得去见她一面,她有些事要和你说。”秦玦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兰卿就从盘子里抓了一把瓜子,磕着走了。 五日后的清晨,秦玦站在了风神面前。兰卿的这位师傅性子也咋呼,但也直爽地很,从不废什么话,能动手的事也绝不动嘴。譬如现在,秦玦一进门,她就指了指一边的剑匣,道:“那日我见你的长刀断成了两截,正好这把剑是你师傅让我给你的,拿去好防身。” 秦玦点了点头,走过去取出那柄坠着长流苏的古朴长剑,左手提着。 “小公主身上的兵符现在在你这儿吧?”她突然这么问。 秦玦点头。 她手里捏着一颗果子勾了勾唇角笑了一下:“你打算把东西给东吴那小子?” 秦玦低头打量着手里的长剑,回答得挺含糊:“原本也不是我的。” 风神的笑容却愈发明媚了:“东吴那小子论心机城府是一点也不比那臭老道的徒弟差,兵符在你手上,他好歹也有个忌惮,不会轻易对你们下手。” “无所谓。一个东吴王宫罢了,困不住我。”秦玦说着,转身离开了,“也困不住兰卿。晚辈告辞。” 对于这个无理晚辈的无理行为,风神一点也不怒,依旧笑得开心。 臭老道,当初你争不过我,你徒弟照样争不过渺渺的徒弟! 第六章 明水是沉雪的货物集散之地,许多大商号的老板贵族们都选择在此地定居,慢慢的,明水就成了除了王都之外沉雪最富裕的地方。说道明水,就有两个人不得不提,一个是沉雪首富季安白,另一个便是名妓李清和。 李清和此人,虽是名妓,却也刚满十六岁,才长开。只因那张皮相实在是好,又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平时就算只给人唱个曲儿,也就成了明水的名妓。 季安白相较于李清和,就更加深不可测一些。明明是个商人,却几乎不出门,也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只知道在当地官府看来,此人是个守法的良民。 只是今日,不知缘何,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李清和竟带了一名婢子在街上闲逛,这一出门,便让本来就热闹的集市又闹腾了几分,许多人是伸长了脖子也想看一眼李清和那副倾城容貌。 “那边是李清和?”一边的小巷内,一名身穿玫色男式长袍的女子轻声问道,她身边的中年男人点头称是。她向前几步走到了阳光下,英气勃勃的精致五官也被照得一清二楚。又看了几眼,只听她低声喝到:“动手!”七八个人一齐提剑冲出人群,包围了李清和。 “姑······姑娘······”那名婢子脸色苍白,被李清和护在身后,而周围的老老少少一见这个架势,忙躲得远远地,生怕殃及池鱼。 “季安白在哪里?” 李清和勾唇一笑:“不知道。” “呵。”那女子倒也不气,“唰”地抽出长剑,剑尖抵着李清和的脸,再稍用力就会见血,“你说这儿要是多一道疤,季安白可还看得上你?” 李清和竟不惧,依旧笑着:“皮相本就是身外之物,姑娘若是喜欢,便只管拿去。只是姑娘你即使在我脸上划再多的口子,我也不知姑娘口中那人身在何处。” “李清和,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可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那女子手中一用力,剑尖便划破了李清和的脸,鲜血流下,反倒衬的她更加美艳,“等我找到季安白,定要让你们这对狗男女受尽千刀万剐之苦,生不如死!” 李清和身后的婢子抽泣着道:“可是······可是姑娘她,她根本就不认识季公子啊······” “闭嘴!”那女子怒喝,“李清和,你死不要紧,当心我让青楼里的人统统给你陪葬!” “姑娘你也太不讲理了吧,人家都说不认识了,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呢?”这时,有人一声戏谑般的调笑传来,一个穿着锦衣的公子哥和一个蓝衣书生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待看清了他们的模样,还站在路边的姑娘们纷纷捂住心口。这个公子哥也太俊俏了,他身边那个书生也是斯文白净,若是能被他们相中的话,就是做牛做马也值啊! 那位公子的脚步看似随意散漫,实际上却走得飞快,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近前:“姑娘家不适合寻仇,还是乖乖找个夫君嫁了,好给你们家传宗接代。” “登徒子!再多管闲事,我连你一块儿杀!”那女子瞪着他,谁知那公子就像是没听见似的,走到她身边,折扇一抬便挑开了她的剑。玫色长袍的女子手腕一翻反手握剑挥向那位公子,又被折扇挑开,她便反身将剑换到了左手,向那锦衣公子刺去。 “双手剑?”那公子淡淡一挑眉,折扇出手,直接击中她的手腕,长剑立刻脱手飞了出去,“啧,太弱!”感叹完了直接抬腿,把人也踹了出去。 “小姐!”原先站在一边的中年人忙上前接住那女子,待她站稳之后抽出剑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 公子哥的折扇在手中掂了掂,再次架住了长剑,两个人迅速缠斗在一起。只是这一次对方的攻势太迅猛,锦衣公子渐渐地开始力不从心,也露出了破绽。中年男人见状,向着他胸口一剑刺出。 许多人捂住了眼睛不敢去看,姑娘们顿时一阵惊呼,李清和的小婢子缩在了她身后连头都不敢探出来。 然而,没有被刺中的惨叫,也没有四溅的鲜血。 “铁叔,怎么回事?”玫色长衫的女子皱眉问道。刚才那一剑,破绽那样明显,铁叔没道理不得手的。 站在公子哥面前的中年人一脸凝重,答道:“小姐,方才有人以筷作剑,从二楼掷出。”说着他抬头望了望街道两侧酒楼的二楼,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却没有找到那个掷筷的人,于是乎他高声道:“是哪位英雄,请来此一战!” 无人回应。 他便一抬长剑,架上了锦衣公子的脖子:“若是不出来,这个人的小命,我们就收下了!” 锦衣公子想着也不大会有人来救自己,就称着被称作铁叔的中年男人看着二楼不注意自己的时候一掌劈在了他的手臂上,转身就跑,谁知被人反应过来一脚揣在背上,当下一个趔趄屁股着地。 一直在旁边围观的书生低头捂脸,丢人呐! “仗着自己有点儿三脚猫功夫就来闯荡江湖,不知死活。”一个女子从他身边走过,几步就挡在了他面前,声音听着挺清冷,“一边儿去。”那个锦衣公子反应过来,却只是呆呆地望着她,并不走开。不只是他,几乎所有的人都望着那女子呆呆地出神。 这人身穿一件白色长袍,手提一柄长剑。标准的瓜子脸,远山黛,饶是李清和,在她面前也失了颜色。这真真才是孤高清傲的美人中的极品!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铁叔:“阁下是谁?” 那女子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地道:“内力中上品,剑法上下品,你不是我的对手。” 铁叔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毕竟被人一眼看穿自己的实力可不是件光荣的事情:“是不是对手,要试过才知道。” “是个硬骨头。”那女子夸道,语气里却实在没有什么感情可言。语罢左手一抬剑鞘飞出直冲着铁叔而去,对方挥剑挡开,才见那女子不知何时已到了近前,左手一挥长剑入鞘,反身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看着铁叔屁股着地,锦衣公子的双眼猛地一亮,忙站起身来拍拍衣服。 “好身手啊!”待那女子转身往回走时,他一个箭步拦在了路上,“收我为徒吧!师傅,收下我吧!” “我不收徒。”白袍女掸了掸袍子上的灰尘,绕过他进了酒楼。 “啧啧,这真真才是极品啊!拐回去给我当表嫂,要么就送到西月烈那里去!他不是丢了媳妇儿么,正好!”锦衣公子在心里把算盘拨的“噼啪”响,等算计完才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杭轶,人呢?” “那位姑娘进酒楼去了。”蓝衣书生凑近了说道。 “好!”锦衣公子右手握着折扇一拍左手手心,“咱今儿就住在这儿了!” “铁叔,您怎么样?”中年男人被扶起来之后,玫色长衫的女子上前皱眉问道,“可有受伤?” 铁叔皱着眉摇了摇头:“只是有那个人在,我们想动李清和,难!” 女子吃惊:“那怎么办?” “先撤,从长计议。” 人群渐渐散去,持剑的黑衣人也消失了,李清和却还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姑娘?姑娘?姑娘您怎么了?” 李清和回过神来,抻了抻袖子:“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那婢子转过头看见了李清和脸上的伤,吓得花容失色:“姑娘,你脸上的伤!天哪,可得快点儿回去找大夫看看!万一留下疤可怎么是好啊!” 李清和相比她而言就冷静的有些不正常,听她这么说也只是淡淡地回了句:“走吧。”仿佛皮囊于她而言真的只是身外之物。 秦玦没有想到会在明水遇到沉雪的安王世子——苏彦凯,瞧着他和楼家人动手时的表现来看,那样子的三脚猫功夫,家里人居然肯安心放他出来闯荡。不过,若是他真的就只有那半吊子武功,他身边那个书生就一定有问题。 沉雪的人果然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不过他既然这么能装,陪他玩玩也无妨,毕竟这次出来就是为了能混到苏北辰身边去,有了这位安王世子的帮忙,自己的行动会方便很多。 另外的那个目的,就是西月烈。 在那场东风到来之前,她要弄清楚西月烈对白芷的心究竟是怎样的。 一边想着,秦玦拿起在桌子上晾了许久的水,送到“不三”“不四”嘴边,两只毛团立刻伸出粉色的舌头“吧嗒吧嗒”舔起来。秦玦伸出另一只手给她们顺毛,看着两只毛团子连脑袋都伸进了被子里,眼里有了些笑意。 不三不四,兰卿倒惯会起名字的。 除了苏彦凯,便是季安白。 第七章 天空像是被泼上了墨汁,又不知是谁在上面撒上了千万颗星星,在墨色中闪着光。 李清和没带丫头,一个人来到季府后门,伸手在门上扣了三下,便有人来为她开了门,请她进去。 “季先生可好些了吗?”李清和低声问。开门的老仆摇了摇头,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就自顾自离开了。李清和定了定神,熟门熟路地走到花园,在凉亭前面停住了脚。 “你其实不必每天过来的。”亭子里面的人转过身,眉眼俱是世间无二的清隽,“进来坐吧。”看清了她的脸却是一愣,皱眉道:“脸怎么了?楼里的老鸨又欺负你了?” “没什么,白日里打碎了一个杯子,溅到了而已。”李清和站在原地,低垂了眉眼:“当日承先生救我之情,清和无以为报,也只有每日来看一看,先生无事,我才安心。若是先生觉着厌烦,只管说一声,清和以后,便不再来叨扰先生了。” “你这又是耍的哪门子脾气?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季安白无奈,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出来也不晓得披件衣裳,夜里凉,喝杯茶暖暖。” 李清和见他给自己倒茶,心中一惊,忙上前伸手想接过来,只是指尖还没有触碰到茶杯,杯子便“啪”的一声在空中粉身碎骨了。李清和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回手,反被季安白拉住,一个用力将她拽进怀里。 “既能闯进来,便是好本事,又为何不敢露面?” “打扰季先生花前月下,是我的不是。”一个身影自假山后踱步而出,走到灯光下。李清和看清了她的面相,发现是白日里的那个白袍姑娘,不由得攥紧了季安白的衣襟。 “兰卿没来,先生要失望了。” “她没来,我才要谢天谢地。”季安白也看清了她的脸,便笑笑,松开了李清和,“秦姑娘向来不是好走动的人,此来季府,所谓何事?” “无事,闲着便出来逛逛。到了明水才听到楼氏山庄的楼凌霄死了。”秦玦走到台阶前便停了下来,“毕竟在明水,我只认识季先生一个人。” “怎么?秦姑娘也觉得是我做的吗?” “是不是,你最清楚。就算人不是你杀的,也定与你脱不了干系,毕竟楼氏找你寻仇,不会是空穴来风。”秦玦看了李清和一眼,转过身踱着步子没入黑暗。 季安白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沉默着。 所以呢?你这是在提醒我,还是在警告我? 秦芜雪? “先生,出事了吗?”李清和有些担心,“刚才那位姑娘先生认识吗?” “没什么,以为许久不见得朋友。”季安白顿了顿,突然对她说道,“清和,若你那天去求她,记得一定说实话。” “什么都要说吗?” “什么都要说,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她。” “可是······”李清和有些犹豫,“为什么?” “因为,她最恨有人骗她。” 说完,季安白抬头,望着天上闪烁的的星辰,回忆起了当初几人初见时的场景。 秦芜雪,兰卿,还有喜欢兰卿的黑袍刀客。 她说:“我不会骗任何人,也最恨有人骗我。” 这话简直狂妄,只是秦芜雪,你的确有狂妄的资本。 听逆流说,秦玦的师傅在云宫的后头养了一只大鸟,日行三万里。就是金贵得很,要以灵芝为食,雪水为饮,所以这东西除了云宫,没有哪个地方养得起了。对于这只大鸟,白芷表现的十分向往,兰卿则是气不打一处来。 那只鸟孙子一定是天生命盘就和她对不上。平日里这鸟孙子看见秦玦和她师傅就跟发春的猫似的就知道往她们身上贴,一看见她立刻变样,瞧不得摸不得骑不得打不得,就是骂一句也了不得。和她拼命那样子就跟兰卿干了它爹妈杀了它全家似的,对此兰卿表示很不爽。于是乎,在听说他们要骑鸟孙子回东吴的时候兰卿就炸了。 “爷我才不骑鸟孙子!” 旁边通体雪白的雪雕扑腾着翅膀叫闹这也表示了自己的不满,大致就是“你不想骑我还不让你骑呢”的意思。 风神一巴掌拍在雪雕脑袋上,那雪雕立刻安静了下来,眨着犹如蓝宝石一般的眼睛转过身去不出声了。白芷在边上看的嘴都合不拢了,这鸟还同灵性,真是好坐骑啊! 见鸟安静了,风神挑了挑眉:“行啊,那你一个人走回去吧,也不远,十个月就到了。” 白芷小心问道:“我想骑鸟,可以吗?” “当然!你,逆流,还有小公主,你们三个骑鸟孙子回去!”风神指了指三个人,最后对逆流道,“路上你看着点儿,小姑娘头一回坐总是害怕的。” 逆流点点头。 娘的!逆流你也叛变?!兰卿真的要炸了:“你小子,爷我今天算是看透你了!” 逆流破天荒地认真回答了她:“秦玦交代过我要照看公主,再者白姑娘也走不出极北,定是要坐雪雕的。” 秦玦!公主!白姑娘! 兰卿干脆豁出去了:“得!你们骑鸟孙子!我走出去!” 白芷忙劝她:“你同我们一起吧!万一半路遇上什么事儿也方便些!再说了,你们那位公子也等不了你十个月啊!” 兰卿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逆流去把小公主带来,你们今天就给我滚!”风神摆摆手,打着呵欠回屋去了。 秦玦回到屋里,发现不三不四不见了,看了看桌子周围,眉毛也没动一下,出了屋子去敲隔壁的门。过了好一会儿,白日里的那个蓝衣书生来开了门,见是她,立刻换上笑脸,请她进去。 “姑娘的兔子跑到了我屋里,我便捉住了,,等姑娘来要。”锦衣公子苏彦凯冲她一笑,指了指桌上啃花生的不三和不四。 秦玦坐下,没接书生给她倒的茶,只是问他:“你怎知道是我的兔子?” “从姑娘的屋子里跑出来的,不是姑娘的兔子么?”苏彦凯伸手捏了一下不四的耳朵,反问道。 秦玦朝不三不四伸出手,两只毛团就很乖巧地蹦到她的手里,争先恐后地钻进她的袖子。 “我承公子一个人情,公子可有事要我帮忙?” “两只兔子便换姑娘这一句话,值!”苏彦凯用折扇敲了敲手心,“我想知道季安白为何杀了楼凌霄。” 季安白,又是季安白。 西月烈的目的,沉雪的目的,也是季安白。 “这一次,兵符是一样。另一样,是季安白。” 秦玦倚在树干上,接过身边穿着白衣的男子递来的茶,视线在那双修长漂亮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立刻就移开了。秦玦抿了一口茶,敛眸不去看他那双沉静的眸子,也不去看那张惊为天人的脸。 “季安白富可敌国,可以说是沉雪的经济命脉。”他拿起一边的锦帕拭手,唇畔勾起细微个弧度,“夷素也要安全地带回来,毫发无损。” 秦玦只是应了一声,并未说话。 “怎么不说话?厌了?”他微笑着问道。 秦玦摇了摇头,把茶杯放回石案,提起树边靠着的长刀,朝他行了一礼:“此去路途遥远,公子要多保重。”说完也不待他回答,转身走了。 公子。 公子白。 “你怎知道楼凌霄是季安白杀的?”秦玦低着头把不三的脑袋戳回袖子里。 “怎的不是他杀的?莫不是楼氏山庄的人说话同放屁似的!”苏彦凯用折扇轻轻敲了敲脑袋,“不是他杀的,总有人去杀,何必这么较劲?” “你想知道?” “不是‘想’,而是‘要’。” “一定要知道。我必须要知道。” 风神在太阳升至制高点的那一刻登上了极北的最高峰——芒崖。天险正在脚下,一边是九州,一边是八荒。望见的,除了八荒无垠的黄土地,就是九州中心的仙山九夷那云雾缭绕的山顶。 “成天这么看看看,能看出个鬼啊!这里明明连蓝海也看不见!”风神用脚把地上的冰渣子拨弄干净,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你徒弟已经走了,滚出来吧。” 一阵风拂过,风神的身边凭空多出了一个人。如雪的长发披在身后,一身极简的白色长裙,额间银蓝色的雪花印记发出微弱的光芒。 “东西我给她了,不过······看她那样子八成是喜欢东吴的小子,你就这么放着不管?”风神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苹果,擦干净啃了起来,“任她这样子下去,准没什么好下场。” “不是什么事情,做了就会有好下场,也不是什么事情,做了就一定没有好下场。” “那会有什么好下场?是同你这样,还是同我这样?” “心安。”雪帝望向那太阳落下的地方,“不过是求心安。” “你这副鬼样子,哪里心安了?”风神扔了手中啃了一办的苹果,“凭你,凭我,进出那里又有何难?我真搞不明白,你究竟是图什么?” “作茧自缚。”雪帝收回目光,看向风神。 “你在说什么屁话?” “不只是我,不知阿玦,还有他,还有你,还有兰卿······我们都是在作茧自缚。” “你总会说,我不敢见玉玑子。那么你呢?沧夷明明近在咫尺,你又为什么不抓住他?”雪帝看着她,叹息道,“玖缕,你明明能抓住的。” “那不一样。”风神摇头,“过去种种与我而言已是全部,于他不过是一梦三生,他又怎会记得?” 雪帝轻笑:“他记不记得,又有谁知道呢?” 风神,你和我,其实一样。 第八章 苏彦凯自己在说完那两句语气坚决的话之后自己都觉得吃惊,因为那样的话实在不想是他能说出来的。如果硬要评价一番的话,那就是充斥着西月烈的风格。 听他如是说道,秦玦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又几乎是立刻回答道:“天晚了,公子休息吧。”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杭轶见她走了,便收拾了桌上的茶杯,又给苏彦凯换了杯新的,这才问道:“爷,那位姑娘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季安白和楼家之间的水可不浅啊,到底要不要趟这趟浑水,咱总得容人家思量思量不是?”苏彦凯摇着折扇笑道,“至少,她也没拒绝我们。” “那么,爷觉得方才那位姑娘······”杭轶顿了顿,还是问道,“城府如何?” 苏彦凯正端起茶杯,闻言不由得挑了挑眉,反问道:“你觉着如何?” 杭轶略一思索,道:“两只兔子换一个人情,胸有城府,但是不深。” “错!”折扇在手心转了个圈儿,最后落在了杭轶的脑门上,“是深不可测!” “你以为她就不知道兔子是我们抱走的么?知道兔子是我们抱走的,还送上门来承我这个人情······而且,说到底,再怎么样,那也不过是两只兔子而已。这不是深不可测,又是什么?”苏彦凯看着杭轶,笑道,“杭轶啊杭轶,可不要以为所有人都同你一样啊!” 秦玦回到屋里,揪出不三和不四,拎着它们的耳朵放到了床上,然后站在床边看着它们扭着屁股在被褥上撒泼打滚。 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看了它们许久,看的两只兔子玩累了,纷纷过来扒拉着她的袍子想钻回袖子里。秦玦见状也只是弯腰伸出手指在不三和不四的下巴上各自挠了两下,动作轻柔,挠的两只兔子纷纷眯起了红色的眼睛,又在褥子上打了个滚便缩进角落里睡觉去了。 秦玦这才转身走到桌边坐下,取出纸笔,开始专心画着什么东西。 苏彦凯想要机会,那么她就给他这么一个夜探季府的机会,让他明白,季安白究竟是怎样一个不好对付的角色,也让他知道,把自己带回王都,有益无害。 楼凌霜和铁叔一行人回到城中下榻的酒家,安顿了一番叫了写酒菜,只是楼凌霄的脸色实在难看,弄得铁叔也眉头紧皱。 “小姐,先吃一点吧。”铁叔帮他布好碗筷,“也要有了力气,才能帮主子报仇啊。” 楼凌霜听他这么劝慰着,赶紧拿起碗筷,扒拉着碗里的饭菜就往嘴里塞,只是吃着吃着,饭菜还没下肚,眼眶倒先红了起来。 吃着吃着,她突然低下头,抽噎起来,铁叔忙上前给她拍背,防止她给饭菜噎着了。 楼凌霄好不容易才把满嘴的饭菜咽下去,放下碗筷,呜咽道:“铁叔······你说,你说我大哥他······他怎么这么突然就走了啊······” 铁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有低垂着眼道:“也许,那就是主子的命吧。” 楼凌霄从一开始的呜咽变成了小声的抽泣:“铁叔,我该怎么办啊,这么大一个楼氏山庄,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小姐别伤心了,只要我们手刃了杀死主子的凶手,主子哪怕是在九泉之下,也安心了!” 听着楼凌霜的哭声,吃饭的侍从们都放下了碗筷,不禁想起了待他们如同亲人一般的主子楼凌霄,一时间,气氛变得沉默而又哀恸。 哭够了,也哭累了,楼凌霜抬起头,擦干了眼泪,沉声道:“去给我查清楚今天那个公子哥还有那个女人的身份,越快越好,若是他们存心,我们再想动李清和和季安白怕是难。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快些吃饱了回去休息吧,以后楼氏还有很多要仰仗大家的地方。我楼凌霜在这里先谢过各位了。”说着起身做了一揖,其余的人忙起身纷纷还礼,道着“不敢,为楼氏哪怕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此时二楼的屏风后,一名男子正举着酒葫芦饮酒,听见了一楼的动静,不由得一笑,哪怕是在微弱的月光下也依稀可见邪肆的五官。 “主子死了原本就是人心最涣散的时候,这楼氏山庄的人居然还这么忠心不二,看来平时调教的不错。还有那个小姑娘,也是个会笼络人心的。亲哥哥都死了这么大的事儿,居然还没有哭晕过去,不错,不错!” 他便喝酒边低声评价,待歇口气的时候只听得窗外有人轻扣了两下窗框,然后一只手就伸进来夺走了他手里的酒葫芦。 那男子一个打滚坐了起来,扒着窗框探出了半个身子张望了一番,果然瞧见了坐在隔壁窗台上的白衣男子,当即怒目道:“快还给我!” 那人拎着酒壶在他面前晃了晃,淡淡的声音响起:“不换,怎样?” “你!”他扑过去一捞,酒葫芦没抢到,人却差点扑出去,不由得低声喝到,“玉玑子!你这个死闷骚!就活该她师傅和师妹统统不待见你!” 那人一笑:“那又如何,她待见我不就行了?” “你!你简直是不知好歹!西城居然养出你这么一个怪胎,玉玑子,你可真想清楚了,你多大,她多大?你还是她的夫子啊!天哪玉玑子,这可真的是禁忌啊!” “想清楚了。”白衣男把酒葫芦递还给他,“早就想清楚了。所以我们现在能走了么?” 那人一怔,还是收好了酒葫芦,摇头道:“罢了罢了,走就走!”说着双手在窗台上一撑人就飞出了窗台,随后消失在了夜空中。同样消失的,还有坐在窗台上的白衣男子。 第二天早上,杭轶按照自己可怕的生物钟准时清醒了,梳洗一番便下楼为世子爷打点早餐,谁知一打开门,两只毛团就滚到了自己脚边。杭轶低头一看,见是昨日那两只兔子,便弯下腰一手抄起一只进了屋。 苏彦凯正坐在桌边琢磨着那只紫砂茶壶,见他开了门便回来有点奇怪:“你干嘛呢?门口瞧见什么了?” “兔子。”杭轶一手一只小心放在了桌上,“隔壁姑娘的兔子。” “哦?”苏彦凯放下茶壶,转过头一看,“呦,嘴里还叼着纸呐!”说着他伸出手,不三不四一见他伸手,忙不迭地松开嘴里的纸,跳下桌跑了。苏彦凯修长的手指拣起了桌上的两张宣纸,小心地展开:“杭轶,给人兔子开门!” 杭轶正出门,道:“爷,门本来就是开的。” 苏彦凯笑笑,收回心思,把宣纸摊开在桌面上仔细研究起来。 这两只兔子给他送来的,居然是季府的图纸!宣纸是客栈里的宣纸,墨也是客房里墨的味道,也就是说,这两张图纸,是那姑娘一点一点画出来的。 对于这一点苏彦凯心里已经不大惊奇了,不如说,这一天一夜的时间,隔壁不知是姑娘还是女侠的那位给了他太多惊奇,他都已经习惯了,麻木了。哪怕现在人家当着他的面单挑几十个悍匪,他也不奇怪。 不三不四从门缝里挤进来的时候秦玦刚沐浴完,正披了件外衣坐在窗边的几案旁看书,长发湿漉漉的搭在衣服上。不三不四蹦跶到了她的脚边,揪着她的袍子往上爬,一直爬到了她的膝盖上,这才抖了抖耳朵双双缩成了一团。 “已经送到了?”秦玦轻声问道,也没想不三不四能够回答她,可两只兔子却像是听懂了似的,用白绒绒的小脑袋拱了拱她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秦玦抬手揉了揉它们的脑袋,目光还是不离开手中的书册,“以后要是我不在,就要藏好一点,等着我回来。”面色依旧沉静得近乎冰冷,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柔和。 感觉到不三不四的脑袋争着抢着往自己手心里头钻,秦玦不由得想起了那漫漫雪原,还有会在阳光下闪着光的冰峰,出神了好一会儿,这才放下书册,张开手掌让不三不四跳上来,一边挠着它们的下巴一边问道:“还是极北最好了,对吧?” 然而不三不四是不会回答她的。 此时的屋顶上,昨夜躲在酒家二楼偷听楼凌霜他们讲话的紫衣男子今日穿了一身青色的衣衫,广袖青袍,嘴里叼着一根狗尾草,手里抛着一个精致的香囊。 “玉玑子,你说今年这怪事儿怎么这么多呢?”他感叹了一声,“真真是没想到啊,这个一天到晚板正的过分的小徒儿还会养兔子?这分明是那些小女儿家才会做的无聊事儿,当真是奇怪啊!” 他身边坐着的,就是昨日那个一身白色道袍被称作“玉玑子”的,今日也换了一身玄白色镶银边的长袍。 看着他衣摆上大片大片的牡丹花,玉玑子皱眉道:“子疏,你就不能把自己弄得素净点儿再出现在我面前吗?” 那人不干了,扯掉了嘴里的狗尾巴草:“怎么了怎么了?我江子疏行得正坐得直,你这唠唠叨叨的什么?可别跟西城那些老顽固似的,就算是穿件衣服也要被叨叨半天!” 玉玑子叹气:“还不是看你成天喜欢穿些花衣裳,同姑娘家似的。” 江子疏一听更是火大:“带花的怎么了?像你和那个小徒弟那样从头到脚一身白才合规矩吗?那一身白多没有人气儿啊!” 玉玑子被他烦得头疼:“好了好了,你爱怎么穿怎么穿,我不管你就是了。” 江子疏这才把狗尾草重新叼回嘴里:“小徒弟看样子是要去王都啊,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跟着。” “嘿,你就说我还能说你什么?大的不让你跟着你就跟小的!人师傅摆明了不同意你这么是犯贱还是怎么着?!我说我就这么跟着你我也犯贱啊,而且更犯贱!” 第九章 得到季府地图之后,苏彦凯思索再三还是觉得要去季府看一看,探一探究竟,最好能碰上季安白,也好方便了西月烈日后动手。但是杭轶说什么也不让他去,理由无非就是按照图纸上来看季府什么都可能少就是机关不会少,所以太危险了,不能让他去,不然出了什么事儿可叫他怎么和老王爷交代啊!于是苏彦凯只好暂时作罢。 吃过晚饭之后,苏彦凯说什么想吃街上的糖饼,吃不上的话就会害相思病,一定催着杭轶上街买,杭轶就只有认命地拿了钱袋上街去。谁知在街上转了几圈也没见着哪个是卖糖饼的,回到客栈之后却发现苏彦凯不见了。想起早上收到的那两张季府的图纸,杭轶心中愈发不安起来,转身就去敲秦玦的房门。 在喊了三声之后,门开了,秦玦站在门口,手里还有只兔子,见来人是他,不问话,也不让他进去,就这么站在门口看着他。 “姑娘,姑娘······” “我姓秦。” “秦姑娘,我家世子爷去季府了!你说季府那么多机关可怎么办啊!你快去看看吧!” 听见他对苏彦凯的称呼,秦玦倒是愣上一愣,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苏彦凯额身份不是被她戳破,而是被面前这个书童就这么一着急说出来了。 “秦姑娘你快去看看吧!万一爷出了什么事儿我可怎么和老王爷交代啊!” 秦玦似乎是被他烦到了,把怀里的兔子往杭轶手里一塞,侧身让他进屋去。杭轶进了屋,就见桌上还有一只雪白的兔子,正撒开了脚丫子蹦跶,爪子上沾了墨,在雪白的宣纸上留下一串黑色的如同梅花般的脚印。 杭轶有些愣:“秦姑娘,这······” 秦玦走到桌边配好长剑:“看好兔子。”说完踩着椅子就从窗户出去了。 支开杭轶溜出客栈之后,苏彦凯才想起隔壁的那个极美的白袍女子没告诉自己季府在哪条街上,便按照自己的猜测,以为明水城中最大最华丽的那座宅子便是了。谁曾想这一进却是进错了门,撞见了知府大人正和一个丫头在院子里偷腥,当即默念着“非礼勿视”又翻墙出去了。之后又在街上转了半天,才找到了季安白的住处。 进去之后,苏彦凯这才知道隔壁给的那份图纸绝对不是在吓唬他,这个季府,绝对算得上是机关重重,若不是他的手上有图纸,不然定也是一个有去无回的下场。单枪匹马闯太极殿大概也就是这个难度吧。所以昨天白天,楼家的人明明知道季安白就在府里,却要挟持李清和问她要人了,这个地方呢,也实在是闯不进来啊。 不过这李清和同季安白又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不过这个季安白也真是的,白赚了这么多钱,也不晓得把宅子修葺一下!苏彦凯收好那两张图纸,小心翼翼地绕过水池,贴在假山后面隐匿好身形。 本来也就是想来看看季安白到底长什么样子,不过既然有墙角可以听,那么他也就姑且听一听。 “先生,你这样咳,为何不找个大夫瞧一瞧?” “咳咳······我这是顽疾,任谁也瞧不好的。” “可是先生这样子咳下去······” “你且宽心吧,不会有事的。” 乖乖,原来这季安白府里还养了女人!还有,他的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年轻?不该是一个老头儿吗? 苏彦凯实在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往外微微挪了挪想看个究竟,谁知才探出脑袋,一根银签便直冲着他的脑袋飞来,带起一阵破风声。苏彦凯忙反手用折扇一挡,银签“叮”得一声飞向另一边,不过这一挡,折扇的扇骨竟是被齐齐震断,再也不能用了。苏彦凯心中一阵抽痛,这把折扇可是西月烈亲自绘的扇面啊,整个九州都没有第二把了,这要是卖了得值多少钱啊! 想着他转头怒目看向季安白,只是还没看清他的脸,就见他腾空跃起,一掌向自己劈来。那一掌的气势让苏彦凯暗自心惊,虽说高手高高手他见过的多了去了,可是直面季安白这般的气势,还是让他感到窒息。 “这么危险,当初老子死活要来的时候怎么没人要死要活地拦着我?!”苏彦凯的眉毛狠狠地挑了挑,扔了那把破破烂烂的扇子准备接招。 这时只见面前一道白影闪过,隔壁的姑娘不知用了什么招数,接下了季安白的一掌,还让他倒飞出去好几丈。季安白站直了身,掸了掸袍子上的灰尘,微笑道:“安王世子来此,有何贵干?”仿佛刚才对他劈出凌厉一掌的人根本不是他。 苏彦凯见他一开口就戳破了自己的身份,索性摆摆手道:“无事无事,仰慕季兄已久,所以今日来拜访一二。”说着他往凉亭里看了看,除了季安白,什么人也没有。 那么刚才那个人是谁? 季安白挑了挑眉:“世子爷的这次拜访可着实让季某‘惊喜’。” 苏彦凯脸不红心不跳:“哪里哪里,季兄和传闻里的也是大不相同啊!” 见季安白不再回应,苏彦凯也不打算废话了:“今日都传季兄你杀了楼氏少主,可真是如此?” “我从未见过楼氏少主,更不会杀他。” “是否见过,也只有季兄你自己知道罢了。”苏彦凯笑笑,“我只是来告诉季兄,如若有难,尽管来找我。” 苏彦凯对于这次夜探季府有过很多种设想,却料不到昨日才相识的姑娘回到季府出手相救,不过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见义勇为,就又值得一番推敲了。后来回到客栈,见杭轶在隔壁屋子里抱着两只兔子巴巴儿地等着,这才又有些明白了。 “爷,幸好秦姑娘愿意出去找你,要是您出了什么事儿,我还不得让老王爷扒了皮!”杭轶见着他,一个激动,嘴上的称呼就又没守规矩,不过方才季安白已经把自己的身份说破了,苏彦凯也就摆摆手不打算同他计较了。 只不过······ “秦姑娘?”苏彦凯看向隔壁的白袍姑娘,“姑娘姓秦?”莫非是秦玦?不对啊秦玦那能算女人么?给她画上三头六臂也不过分啊!还传什么“以美色侍公子白方得大将军之位”,公子白被她胁迫不得不给倒还可信些! 秦玦点头:“秦芜雪。” “难道秦家的姑娘都这么出挑么?先是东吴秦玦,如今秦姑娘你又是如此高手高高手,啧啧······” 秦玦听出了他话里隐晦的意思,便开口道:“世子爷无须多心,我师出九夷剑道,不信可让人上九夷查证。” 九夷?九夷山!哎呦这回可给自己捡到一个大宝贝!不管了,先骗回去再说,而且看她也不是无所求的样子,应该会更容易些许。 斟酌了许久,苏彦凯开口问她:“秦姑娘觉得,季安白是不是凶手?” 秦玦接过杭轶为她斟的茶,道:“这个问题,世子爷已经问过我了。” 苏彦凯摇摇头道:“不一样。见过季安白之后,感觉就不一样了。” 秦玦放下茶杯,老实道:“不是。” 苏彦凯被她的笃定又勾起了好奇心,追问道:“为什么?” “季安白是个商人,但是他生意做得那样大,有些江湖势力也正常。可纵然他有些势力,也无法和楼氏山庄近百年的底蕴比较,再者,他根本就没有必要杀了楼凌霄。所以人不是他杀的。” 对于她这个解释苏彦凯有点不大相信,主要是因为不够曲折。在他想来,这种牵扯到人命以及结怨双方都是大人物的这种案子,其真相怎么也该是曲折离奇,还要牵扯到上一辈的恩怨情仇,或者是什么惊天的秘密,不然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所以秦玦缓缓说完之后苏彦凯把玩着茶杯一挑眉道:“就这样?” 秦玦看他:“世子爷以为?” “没道理啊,就因为他没有杀楼凌霄的理由?!” “凡做事,都需要一个理由,就算是季安白杀人,也需要理由。” “那我要是今天看一个人格外不爽,打了他一顿,又算什么理由?”苏彦凯跳着眉毛问完,后知后觉道,“看他不爽也算理由?!” 秦玦点头。 苏彦凯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又垂着眼思索了一会儿,道:“不是季安白杀的,可楼氏又这么步步紧逼,季安白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不瞒姑娘,我此行对季安白其实有所求,所以他的这个嫌疑我是一定要帮他洗清的。” 秦玦没什么感到奇怪的:“世子爷想怎么帮他洗清?” “从楼氏山庄下手。” 听到他们对话的杭轶一僵,还没开口,秦玦就先说了。 “太危险了。” “我一个人的话,的确危险,不过,”苏彦凯看了眼秦玦泰山崩于前也不改色的沉静面容,“如果是秦姑娘陪我一起的话,不就没那么危险了吗?” 秦玦微不可察地抬了抬眸:“那世子爷能给我开出什么条件?” 这么直白的话,饶是苏彦凯也是微微吃惊,不过很快又恢复了神色,这么直白也好,证明是个真正的聪明人,他喜欢。 “秦姑娘想要什么条件?像你这般身手卓绝之人,想必在九夷剑派之中也是当成宝贝的吧?那么,诸如金银财宝或者是官职爵位一类的姑娘怕是不屑的。”苏彦凯笑笑,向秦玦摊开了右手手掌,“还请姑娘明说。” “听闻沉雪王宫的藏书楼内藏着许多世间难寻的剑谱绝学。” 听到她这个要求苏彦凯倒是真奇怪了:“九夷剑派自身的剑法就是精妙绝伦,姑娘又是修道之人,又怎么会对这些凡俗之人的武功剑法感兴趣?” “修道重心法,至于九夷的剑法,再精妙也总有不足之处,所以我寻些剑谱来看,也不值得世子爷如此奇怪才对。” “那行。”苏彦凯觉得她的说法也没什么不对的,就答应了下来,“你助我这一次,我带你进藏书阁!怎么样,秦姑娘,可还满意?” “天晚了,公子歇息吧。” 苏彦凯:“······姑娘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