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上) “礼物已备好,在城西木工厂,记住,你一个人来。   ——木乃伊杀手。”   陈暖阳看完这条匿名短信后一声冷笑站起来,终于轮到她了吗?   摸了摸别在腰上的手枪、手铐……她一面检查装备,一面想着这起极恶劣的“木乃伊连环杀人案”。   之所以将此案定为“木乃伊连环杀人案”是因为这个杀人犯极变态的喜欢将被害者四肢砍下后,再用纱布将被害者的全身缠绕包裹,最后将他们放在棺材里,让他们看起来就像木乃伊一样……而这名凶犯的变态还不仅如此,他更会在完成一切后打电话报警,等警察赶到时,那些受害者往往还留有一口气,但因被割去舌头的缘故,什么有用信息也说不出,更是因为全身大量的失血导致他们每每在送去医院的途中、不治身亡……   队里为这案子已经忙的头昏脑涨,几个兄弟们早就四处查找可用信息,而就在刚才,她的男友陆离,因和她讨论凶手特征起了争议,直接摔门而去。   作为大家口中的天才小刑警,她一早就发誓要亲手将这混蛋捉拿归案,没想到她还没找他,他倒是自己上门挑衅了!   一人又如何,她还怕他不成!   敢和她玩这套猫捉老鼠的游戏,哼!趁着今日她休假,就亲手将这龟孙子抓了带回局里去!   冲出门后,陈暖阳打车直奔成木工厂。在路上,她从司机口中大致了解了这木工厂已废弃几年,一直计划要拆迁,但迟迟未动工,这一片根本没人会来……   司机的眼睛好奇的看来看去,似乎狐疑她为什么来,陈暖阳则挥手直接催他走。   司机走后,陈暖阳看向木工厂,心里有些发沉……倒难怪那家伙会将地址选在这里!这里很荒凉,四周寂寂无人,倒是路边有几只野猫在夺食,发出喵呜喵的声音。   陈暖阳眯了眯眼,看似随意的往工厂门口走去,实际上却十分小心谨慎的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她有自信抓凶,却也不是粗心大意之人,凶手这么久都没被抓住,自然极度聪明,有他的过人之处。   此刻,他指不定就在暗处观察着她!   待走到工厂门口时,她小心将枪握在手中,一脚缓缓迈进去后就心脏骤紧!这间工厂居然被改造了,里面的一切都被木板层层格挡起来,她的眼前只有一条路,笔直向前。   突然!她身后“哐”的一声,陈暖阳猛然持枪转身!却发现是工厂的门被关上,她迅速跑过去试着往上拉,可刚一碰上,身后的灯——全部熄灭!   黑暗中,陈暖阳的身体瞬间僵住,她小心翼翼的将贴上门的手收回,然后屏息转身,原本四周一片漆黑,忽然就见中间那条路有微弱的灯光亮起,灯光照射着,“指引”着她往前走……   这时候,陈暖阳心里升腾起一种被捉弄的怒气,更加确定了那凶犯在暗中观察着自己,或许,他正盼着她表现出一副慌乱害怕的样子!冷冷一笑,她心中冷哼了句“走着瞧”后就顺着那条路一直往前,直到她的眼前出现一扇门。   稍稍犹豫了下,她最终抬脚将门踹开而后飞速往旁边一侧身,给枪迅速拉开保险!   门后很安静,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屏息数秒后,她才举枪极为小心警惕的走进去。   眼前仍是木板改造的房间,房间很空荡,中间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把手枪和几颗子弹,而不远处是一个靶子,在靶子的旁侧是一个显示屏!   “欢迎来到我的欢乐世界,游戏正式开始了!”突然间,墙上的显示屏亮起,一个带着小丑面具的男人出现在荧屏上,而他的声音明显改动加工过,听起来失真且渗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躲在暗处装神弄鬼、算什么本事!”   陈暖阳并未看向显示屏,她迅速在房间里发现了角落里的监视器,盯着那监视器大声道。   房间里回荡着男人渗人的轻笑,他并未和她置气,再度缓缓道:“给你看些好玩的。”   他的话说完后,镜头便突然一转,陈暖阳透过镜头只见几个巨型的铁钩分别勾着四根粗绳,那粗绳每四根便牢牢拽着一副棺材的四角,这些棺材都没有盖上棺材盖,只是被绳子拉着,牢牢固定在空中,她数了数,共有六副棺材,被围成一朵花的样子,从镜头里看起来,距离地面大约四五米。   倏地,画面又转回来,再看到那小丑面具后,陈暖阳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这变态,你又在玩什么新花样!”   “呵呵。”小丑面具男只是发出低哑的笑,那笑声中却又有着难掩的兴奋,他慢幽幽的自说自话道:“陈暖阳,你不是一向自诩为警局的天才小刑警和神枪手吗?十秒内,把那边的枪和子弹上膛并连续三发击中靶心,这房间的另一扇门就会打开,你可以安然进入下一个房间,并且一切不会有任何改变。不然,就会有惊喜送给你。倒计时开始……10……9……”   “你……混蛋!”   陈暖阳来不及去思考他话里的真实性,但人不得不按照他说的去做。   跟了这个案子这么久,她深知这个男人的疯狂和可怕。   镜头又一转,显示器里的六幅棺材看起来实在可怕,她可以百分百确定——   这个变态一定又抓了无辜的市民在这里玩他所谓的木乃伊游戏!   她飞速将手枪组好,连续对着枪靶射击,然而刚射出第一发子弹她就感觉到不对……子弹向左偏移了!她立刻调整,可那第一发终究还是歪向了三环……下一秒,她愤恨的举起手中的枪直接对着显示屏开了余下两枪!   她将那破手枪丢开,握回自己的枪,指着监控器怒道:“你果然卑鄙……”余下的话还没说完,扩音器里传来小丑面具男得意的笑声:“你的反应比我想的还要可爱。只可惜——你太任性了!你看不到好玩的了!”   那瞬间,陈暖阳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好似是什么重物砸在地上,她微微一怔待反应过来可能是挂在勾上的棺材后,她立刻大声道:“你住手!你快住手!”她举着手枪直接冲向下一扇门,可她使劲拉、使劲踹,门却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最终,她开了枪直接对着锁孔射击后,长腿用力一踹,才终于将门踹开,这才赶到旁侧的棺材现场!然而……陈暖阳宁愿她没看到眼前这一幕。   此处的房间和方才房间无多变化,都是一样的摆设,可显示屏里的……是S组老大!   陈暖阳所在的S组,是警局破案率最高,关系最铁的一组,共六人,按年纪排名,她排行第五,大家都叫她小五,下面还有个小六。对这起极恶劣的杀人案,S组的人已经熬好几天没回家,她是队里唯一的女性,因为发烧被他们强行赶回家,休息一天。   “大哥!”当陈暖阳看见他除了头外,全身包着正往外渗血的白纱布并且他的手脚还被线拉扯着在空中悬挂牵扯出诡异的姿势时,瞬间崩溃,她一下子冲到了显示器前面,而小丑面具男仿佛怕她看得不清楚,还十分“贴心”将镜头切近贴到老大的脸边——   老大的头往下重重垂着,嘴里的血一串串、断断续续往地上滴,陈暖阳能看的出他还有生命迹象,他的心口还在起伏、他还在呼吸!   “好好数数几副棺材,你一定能猜到其他几幅棺材里的人是谁~”   小丑面具男的声音响起时,陈暖阳耐着剧痛抬起头道:“你究竟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做的事情有多么恶劣,我警告你马上把人放了,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陈暖阳死死盯着那显示屏,看了几秒后双眼赤红的对着监视器大吼。   可她声音越大,就越显得心虚——   这个工厂被改造的像是迷宫一样,她现在和大哥没什么两样,都是被这个幕后凶手操控的玩偶,她再也没有了一开始的自信和淡定。   面对她的大吼,男人只是低声的笑,提醒她道:“这一个房间,同样的规则,加油。”   陈暖阳看向显示器旁的枪靶和手枪,紧紧咬了咬牙,直接将自己手中的手枪直接抬起对着枪靶射击!   “砰砰砰!”   连续三枪!枪枪命中!   “啪啪啪!”男人鼓掌的声音在枪声后紧随而至,只画面一转,陈暖阳发现他忽然将脸凑近镜头,他脸上的表情被小丑面具遮盖,近距离下,看的陈暖阳有几分毛骨悚然。   他轻笑一声,很守信的开了门,“你很聪明,可惜你犯规了,所以,你还要遭受惩罚!”   陈暖阳知道他说什么,望了一眼桌上被动过手脚的枪,愤怒道:“你并没有说一定要用你的枪!”   “是吗?那我现在说了呀。呵呵~”   伴随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轻笑,陈暖阳再次听到两声重物落地的巨响!那瞬间她愣了一秒钟,接着就飞快冲向隔壁房间,而这一次,她眼睁睁地看着两幅棺材砸在地上,棺材中的人失去依托,再次被绳子拉扯悬挂在半空,以一种扭曲、可怕的姿势!   而那两张脸—— 楔子(下) “啊!!不要!二哥、三哥!”   陈暖阳不可置信的看着镜头中的一切,发出愤怒到无与伦比的尖叫嘶吼后转身看向显示屏,那原本漂亮的一双眼此刻因为愤怒而猩红,她举起手枪对着显示屏就打过去:“你在骗我!你在耍我!”   她几乎崩溃,打完显示器后,又开枪射击去门锁,而后她一脚接一脚的一路踹过去,连续踹开三扇门后,她手枪中的子弹用完,眼前出现一堵攀岩墙。墙不算特别高,颜色很斑斓,看起来很好爬,只是……   而愤怒过后,陈暖阳站在这里,突然一阵后怕。   因为在她砸门的过程中,那个小丑男人没再给她一丝一毫的反应,他没有出声阻止,也没有任何的提醒。   这间房,没有墙、没有枪靶,甚至没有显示器,只有面前一堵攀岩墙!几秒后,陈暖阳把枪收好,皱眉平稳呼吸,缓步靠近,她心里很确定这又是那个变态玩的花样,但此刻她心底已经失去了自信,她紧张、害怕,甚至满身大汗,看起来很是狼狈。   走的时候,陈暖阳突然听见“砰砰砰”的声响,好像是什么人在攀岩!速度飞快!   “你就这样、因为愤怒和任性,错过了三次救他们的机会,你说,他们会怪你吗?”   在那迅速的攀岩声响后,陈暖阳清楚的看见攀岩墙顶峰上站着、戴有小丑面具的男人!是那个男人!他在墙上,声色平静,可那话语里又充满嘲讽,嘲讽她的愚蠢无知和不自量力。   “你找死!”   眼看凶手就在眼前,陈暖阳不再犹豫害怕,她迅速朝攀岩墙奔跑,也是迅速上爬,然等她爬到顶上,那男人早就站在离她十几米远的地方,而陈暖阳看到眼前的一幕忽然分神,恍神中整个人就直接从墙上摔了下来!   那瞬间,脚好像摔伤了,可她没有去喊疼的力气,她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小六……陆……”   “陆离!!”   倒在地上,陈暖阳浑身发着抖,嘴唇亦是惨白毫无血色。就在早上,她还和陆离讨论凶手是谁,可是此刻……陆离也是被线吊着,虽然他是背对她,可那背影,她十分熟悉!   从镜头里看是一回事,这样血淋淋的看,又是另一种可怕的梦魇。   那一刻陈暖阳多希望自己是在做梦,然而那可恶的凶手就这么玩着猫抓老鼠的游戏,一步一步将她带进陷阱,看她挣扎,看她崩溃,她抬起头,看见他在远处静静欣赏,似乎在感受着她痛苦带来的微妙愉悦。   “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肯放了他们……你究竟是什么人……和我们组有这么大的仇吗?!”   她说的无力又切齿,她实在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哦,你想多了!我不是和你们有仇,我是因为太喜欢你们才这么做!我喜欢你们的团结、聪明和热情,但我最喜欢毁灭,亲手破坏掉这些!对了,你的记性很好,你是不是会不这一刻记的很深刻、很深刻?你看,他们的姿势,优美吗?”   他说着,轻轻挥舞着双手跳起来,在远处摆出那些被线拉扯出的扭曲姿势,他的舞姿甚至可以说的上是优雅,但陈暖阳却觉得浑身毛骨悚然,她的手往地板用力的扣着,那指甲因为刚才用力扣攀岩墙带着些微刺痛——   枪,早就没有子弹了,她也伤到了腿站不起来!   她现在清楚的意识到……她斗不过他。   “我记性好……记的深刻?”陈暖阳重复时,忽然敏感的抓住了重点,她抬头道:“你恨我是吗?你想报复我是吗?那你冲我来啊!”   她再度红了眼眶,可那个小丑男舞蹈着呢喃——   “恨你?才不……我爱你啊……爱你的聪明……可爱……永远阳光……永远积极向上……”   他一边旋转着舞蹈,一边一个字一个字的呢喃说着。陈暖阳没有理会他的呓语,她吼完后,看向被挂在空中的兄弟们,从开始隐忍到现在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泪水砸落在木地板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她终于崩溃了:“你究竟怎么才肯放过他们……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我求你……不要动他们……放了他们,我……”   却是说到一半,那边的舞蹈忽然停下,小丑面具男的声音极为阴森冰寒:“你受了重伤都不曾哭过……居然为他们掉眼泪!”   陈暖阳此刻已完全崩溃,她看着他,哭着喊他:“是,你要杀、就杀了我好不好!你放过他们!他们是无辜的!”   “呵,我怎么舍得杀了你呢,宝贝,但是……他们让你哭,我就不开心了……”   他忽然轻声一笑,掏出手枪高举,陈暖以为他要对着他们开枪,着急的往他方向冲过去,“不要!快住手!啊!”她拼命冲向他,却忘了自己脚上带伤,砰的一声倒下,而远处,男人仍旧气定神闲的站在原地,可发射的子弹却不是朝向他们,而是对着大铁钩射击!只是,在子弹和铁摩擦出火花的瞬间,陈暖阳只听“轰”的一声,居然有火点燃——   却原来,那铁钩上和绳子上早就涂满汽油,枪口迸射的火花化出一条火蛇,瞬间呼啸向众人窜去,直奔纱布缠绕的每一个人!   如同以往的每一个受害者,大哥他们的舌头也早就被割掉,陈暖阳听到他们在大火里发出呜呜的痛苦声。   听到他们连一个完整的字都发不出时,陈暖阳忽然发出痛苦的嘶吼——   “啊……你去死、去死吧!”   那瞬间,陈暖阳不顾伤痛,她几乎是抱着送死的决心朝那面具男冲过去,冲过去杀了他!   她飞快的跑冲到男人眼前,男人没有开枪,不仅没开枪,反而将枪收起来,打算赤手空拳迎接她的对战。   陈暖阳在冲到他面前瞬间将藏在手中的刀挥出,那是她的秘密武器!可奈何男人闪躲太快,刀只在他的胸口狠狠划了道,没有割上他的喉咙!   男人后退数步,低头看了一眼伤口,笑声中透着冷:“你真不乖。”   他说完,握拳攻过来。   陈暖阳避开他的拳头,抱着必死的决心,带着满腔的恨意与他死斗,每一击都是必杀,挨了每一下都咬牙死扛,她只想杀了他!然而男人明显经过专业训练,那胸口的伤没有给他带来影响,反而刺激的他拳头更加有力,倒是陈暖阳,她腿上的伤势拖了战局,几番下来,腹背部中拳数次,已经完全没力气时,手腕被他抓住——   男人只微微一用力,她便吃痛极了,手中的刀也掉在地上。   而刀落地的同时,远处被吊高的“木乃伊”砸在地上的声音也一并传来,那瞬间,陈暖阳不受控制的扭头看去,只看见不知是谁的线断了,身体直接坠到了棺材上,然后被棺材一撞,又掉落在地上。   那火里面目全非的人陈暖阳已经认不住是谁,而白纱布熊熊燃烧,再起不到固定作用,里面的四肢便露出来。   火海里的人发出极为痛苦的恐怖声音。而陈暖阳这才发现,原来……他们的四肢也早就被切断,之所以能挂起来是用钉子钉上了四肢,加上被纱布束缚,她还以为他们没事,却原来……这家伙一早就打算让他们死!   空气中无法形容的烧肉味道弥漫间,陈暖阳听到她最亲最爱的人从痛苦的呜呜到没有声音的死去,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喘不上气。而最难过的莫过于——   陆离。   她的男友!   她在大火的窒息之中,最后意识模糊的看向陆离,却正见被绑着陆离的绳子也突然断裂!只不过,他没有像大哥他们毫无反击反击之力,反而就势一滚,隔着大火,他扭过头并不真切的看她一眼,对着她比了个“等我”的手势,而那瞬间陈暖阳感觉后颈一痛,整个人无力的往后倒去……   迷迷糊糊中,她并没有被留在大火里,反而是被谁扛在肩上往外走,与那大火中心距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陆离……大哥……小六……”   她的意识没有完全消失,只是浑身已经无力,她感觉自己被扛着往外走,抬起头时,眼前的景象很是模糊,只有血红——   血红的大火在肆虐的烧着血红的尸体。   她试图抬起手,那是一只满是鲜血的手,她在虚空中试图抓住些什么,可最终,她什么也没抓住,她只能看着自己最亲密的人在大火中燃烧为灰烬,而她也被逼承受着另一种煎熬的剧痛,那痛就仿佛在火上被炙烤的是她……   她浑身好疼,却喊不出声。 第1章 糟糕的日子  两年后,七夕。   七夕这个节日在大多数国人眼中是个充满浪漫的好日子,可这一天对白城公安厅的刑侦A组而言,是个鸡飞狗跳、忙于抓原配的糟糕日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正室当街暴打小三成为了新一级刑事案,抓正室的工作也成为刑侦组的日常工作之一。犯罪分子多是带领亲属、朋友进行群殴,作案凶器从高跟鞋到手提包、指甲等各不相同,而被害者轻则脑震荡骨折,重则达到数级伤残……明明是普通民警的家庭调解案,近两年因暴力事件增多后直接升级为刑事案,这类案件处理起来,让众多刑侦警探甚是烦心!   阳光普照的大街上,拉手和拥吻的男女如蝗虫一样泛滥,就连凌晨的案发现场也不例外。   陈暖阳率领A刑侦组成员抵达今晨死者的第一案发现场时,正见青灰色小巷内热吻的男女,男人魔爪已伸到女人后背……   是要解内衣在这里直接开始么?一群警员在后头默契的看好戏。虽说从凌晨到现在已看到不少赤身裸体,但多是鲜血淋漓、头破血流,难得遇见这么个活的、正常情侣。   “啪!”轻微的解内衣声传来时,陈暖阳瞄一眼腕表,在女人的娇喘中打断他们的好事,“建议冯先生换个地方偷腥,因为昨夜凌晨三点,你们脚下躺着两具和你们一样偷情的……他们今早抢救无效,已经死了。”   陈暖阳声音和她名字恰恰相反,冷若冰霜,而被点名的冯绍良,脸刷的白了——   这个冰冷的女声如果他没记错、是一月前给他处理案件的美女警察!   一月前,他的老婆打了他上一任情人,那天出于必要他到过警局,天生爱女人的他对美女印象尤深,自然不会忘记陈暖阳。   迅速拉上拉链后,他低头往下看……   精致的黑皮鞋边儿果然有暗红色的干涸血迹,数缕头发丝还连带着头皮,鲜血淋漓。   “啊!”后知后觉的小三儿一声尖叫推开冯绍良逃了,冯绍良则后退两三步站在血迹边缘,故作镇定的整理着衬衫偏头看过来。“美女警官,需要我配合什么?笔录的话,我没看见有人过来。”   “什么也不需要,你可以走了。”陈暖阳面无表情的环视巷内,她赶到这里只是为了提取证物,犯罪者已经抓捕,只差证据结案。   “好的,再见!”   冯绍良不多逗留,后退几步,风流摆手后,又说句“希望不再见”,陈暖阳没理会,只等他拐弯后,抬起手往前一挥——   “三分钟、把证据找到。”   仿若无事的冷酷声音加上素素的白手一挥,A组成员立刻从后头呼啦而上,当下拍照、取证、血迹测验……一切井而有序间,下一个案……又来了。   黑色的传呼机里,老探长声音紧急——   “金桥小区A栋3单元203发生一起正室小三纠纷案,A组取证完毕后立刻行动!A组陈队收到请回答!”   陈暖阳站在巷口面无表情的回句“A组收到”后,长巷内取证的人员纷纷变了脸色,几乎都是欲哭无泪,又不敢多言,而这时,一声抱怨传出来——   “不是吧?哪儿那么多偷情……咱们从凌晨到现在就没闲着,这都一点多,早饭到还没吃!暖阳姐,我好饿!”   哀嚎抱怨的人是昨天新入队的武小昭,怕也只有新入队的牛犊才敢跟陈暖阳说“我好饿”这样的话,其余人早就适应陈暖阳的冷冰无情,我行我素。果不其然,陈暖阳一如旧的无情,冷酷,“到金桥再说。”   瞧,多一个字都没有!   众人早有所料,对视耸肩,顺带催催这位新人:“赶紧干活吧!小昭!”他们说时,武小昭还想说什么被痕检组的张骞拉住,他给武小昭科普道:“小昭啊,你第一天来,今后呢,少和陈冰冰说这些无用话,因为不管你说什么,她都不会搭理……哦,不是不搭理,是根本无情。这两年,咱们几个从入队起,就没看她笑过一次!”   “等一下、骞哥,陈冰冰是谁?”武小昭打断张骞后,下一秒就从别人口中得知陈冰冰就是陈暖阳的外号,顿时嘴角咧了咧,有些不适应,“不会吧,暖阳姐不是那么冷的,她……”   “武小昭,去买饭。”倏地,前方车窗落下,陈暖阳冰冷的命令传来同时,那落下的车窗又缓缓升起,遮住她冷艳的脸。这边儿众人惊愕一秒后,齐齐推搡起武小昭,“快快快!去买饭!”   ……   粗心的外卖人员少给了一盒,分发盒饭的武小昭没犹豫的把最后那盒递给陈暖阳后,又被陈暖阳推回来:“我不饿,另外,别把生活带入工作。”冰冷的桃花眼带着十足警示,武小昭见状吓一跳,因为这样的陈暖阳和他素日里认识的陈暖阳相差太多太多,那个陈暖阳,分明是……   “小昭!快来吃啊!”   后方的老好人张骞又喊他了,他也只得断了思绪在陈暖阳冰冷的目光下,拿着饭盒退下。   陈暖阳在他们吃的时候独自走出长巷,她试图躲开那些狼吞虎咽的声音却躲不过传呼机里老探长的紧急通知:“A组陈队、陈队听到请回答!你们是否在玉华别墅附近?”   老探长激动的声音传来时,陈暖阳略微蹙眉。这老探长素日沉稳,听这口气,九成可能是有重案,极可能就在玉华别墅!果不其然,在陈暖阳迅速答出“是”后,就听老探长略焦急道,“不必去金桥小区了!现在迅速带领A组去玉华别墅306栋!刚接到报案,韩老画家在家中被‘吸血鬼’杀死,韩老画家知名度极高、你们务必要保护好案发现场、做好现场笔录,稍后,应该会派人一起协助你!”   “A组收到!”相比较老探长的焦虑,陈暖阳镇定的回答后,收线回头,“都听到了?”   她对巷里吃饭的人说时,话明明是反问,配她那冰冷冷的调子更像是变相命令——   听到还不赶紧走?   众人完美领悟到命令,欲哭无泪的抱着饭盒舍不得撒手,陈暖阳漠然走向驾驶位,声音仍旧孤冷的厉害:“一分钟,全部上车,到目的地前,吃光!”   她说话间已然上了驾驶位,巷内众人对视一眼,迅速又欣喜的上车让陈暖阳载着,直奔玉华别墅!   到别墅区时,太阳刚偏西一点,陈暖阳看一眼腕表,时间是一点半,武小昭吃完了很想问她饿不饿,却还没问出口就被后头的人喊住,“那个新来的、把器材扛一下!”   武小昭忍不住的纠正那人:“我叫武小昭、不叫新来的!”   喧闹之中,306栋前面色苍白的保姆孙霞早就冲过来,“警察、警察救命!有鬼啊!”她慌张跑来时,陈暖阳迅速打量她的神情以及着装,当看见她拖鞋上染血时,大概判断出她入过现场、应是报案人了。   后头张骞低声吐槽:“抓鬼该找道士去!我们可是无神论的警察……”   武小昭扛着器材过来、气喘吁吁的纠正他,“不对不对,吸血鬼得找吸血鬼猎人。”   刚才老探长的话,他也听着呢!   “都别贫。”陈暖阳冷酷的斥责后,再瞄了一眼腕表,迅速下达指令:“痕迹组的去封锁现场,小昭放好器材后带剩下人把别墅内其他人喊出来,张骞你准备好做现场口录,你——”雷厉风行的指挥队长,说话间早走到孙霞面前,放下腕表,声音沉冷:“告诉我你的姓名还有发现死者的情况并带我们去案发现场!”   看起来就高冷的女警连声音也酷到不行,这直奔山门的态度更让孙霞有些难以适应,呆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哆哆嗦嗦道:“呃,我……我叫孙霞,是这里保姆,做五六年了,死者……我还是说老爷子吧?警察,我们老爷子他是个好人,你们一定要把吸血鬼抓……”   “说重点。”陈暖阳打断她,怕她再说岔,直接列出几个要素给她——   “第一,死者被发现的时间地点;第二,发现之前你在做什么;第三,发现后你又做什么;第四,有无人进出。”   迅速归纳的四点让孙霞又愣了两秒,才有些头绪却又混乱的开口回答,“嗯……我发现老爷子就是在报案的前几分钟,我发现老爷子死之前,刚买了今晚的菜回来,我把菜放下想去给老爷子收拾卧室,可卧室很整洁床单也没褶儿,我就想,老爷子肯定是在画室睡了,就想着端牛奶去画……”   “画室在几楼。”陈暖阳等了老半天终于听到了案发现场在画室后,直接打断了孙霞的废话,这说时人已经进入别墅,走上楼梯,这时候站在二楼的孙霞停下来,浑身发抖的指着前方道:“就是,就前面那间屋子了!妈呀,我可不敢再看了!”   她捂着脸,陈暖阳则走过去——   灯光暖黄,走廊的地毯上有翻倒的玻璃杯,里面有残余牛奶;地毯很厚,浸满牛奶和鲜血的混合物在楼道里散发出奇怪的味道,没看出什么疑点,她再度抬手一挥,让后方痕迹组的人上来。在痕迹组的人员拉上封条时,孙霞才又继续开口,可她说的不是有无人进出,她在说吸血鬼,“一定是吸血鬼作祟老爷子才会死的!警官,你相信我!”   陈暖阳才不信她,没搭理她,自己大步跨过地上的牛奶血液,站在门外远远朝里看了一眼后鲜少地皱眉——   这起案,果真够大,满屋的鲜血。   不过,她仅是扫了一眼就移开视线,她现在还不能进去仔细看,案发现场是要交给法医和痕迹组的,而一扭头间,她看到武小昭带着嫌疑人走过来。   “队长,别墅内算上保姆共计四人,都在这了。”武小昭说着,从另一侧走廊过来。陈暖阳瞄一眼他身后跟着的三个人,“嗯”了一声就让他们一起下楼。   走到别墅一楼客厅时,陈暖阳率先看见的不是张骞,而是那个立在窗边,身穿黑长风衣的男人。   男人立在窗边,有阳光朦朦胧胧的照在他侧脸,轮廓分明又隽美。   “队长、已经准备好了!”张骞早把笔录准备好了,陈暖阳闻言收回视线走过去,和武小昭一起坐下,检查录音笔时,那边儿的四名嫌疑人也分别坐在了沙发对面。 第2章 督察长  现场口供的地点一般都会选在较为松散的地方,沙发茶几是最佳场所。陈暖阳他们只用几分钟的功夫就顺利问出面前四名嫌疑人和死者的关系,他们分别是死者的保姆孙霞、儿子欧阳海明、孙女欧阳晓颖、还有远方亲属高二走读生季嘉阳,暂时寄居在他家。   根据他们的口供,他们四位从昨天雷阵雨开始就一直呆在家里,这口录没什么问题,问题是窗边的男人。   眼看张骞和武小昭在季嘉阳身份信息核对完毕后,就准备询问案件相关,陈暖阳忍不住碰碰张骞的胳膊,压低声音道,“张骞,你能看得到窗边儿立着的……不明生物体吗?”说时,一向态度冰冷的陈大探长居然脊背流下丝丝冷汗。老半天了,不仅武小昭张骞没看见、连这些嫌疑人也不曾问一句!难道他们都看不见那个家伙?那他……不会是鬼吧?   倏地,被大队长称之为“不明生物体”的男人,在旁人未回答时转了身看过来。那一双远比“陈冰冰”还要严酷的丹凤眸布满了清冷和戾气,他声音略孤傲道:“我是江煜城,来协助破案。”   男人边说边走向陈暖阳方向……张骞见状有些尴尬地挠头,并对陈暖阳解释,“队长,不好意思啊,我忘记说了,他是咱们省局新晋的督察长,除了队长你,我们都认识……”   旁侧武小昭也眨着眼睛道:“队长,你居然不认的他!我早就看见啦!”   陈暖阳心跳慢了一拍,只因为“督查长”这三个字!   她现在连做梦都想当督察长!可督察长没那么好当,一般而言,到督察长这等官衔者都是黄土埋到脖子的老探长,可面前的江煜城,绝不超过三十岁!   也是这时候,陈暖阳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自觉忽视他:   想来张骞武小昭是早闻大名,知道他是来协助破案;而那些嫌疑人又以为江煜城是警察,自动忽视他……   “方便坐么。”   身姿隽美高大的督察长不知何时就到了沙发边。陈暖阳“嗯”了一声后,往里挪了些,并用余光打量这位“活化石”般的督察长,既身为探长,必得体力跟上,那常年锻炼的身材肩宽腰窄,比例完美,在贴身黑风衣衬托下,更显得修长。他坐下来,脊背挺直,轮廓分明的侧脸看得见睫毛长浓,眸色愈加深湛无底,而挺鼻薄唇的样子,看起来……是张薄情的脸,忽的,她触电般地缩回手,因为……江煜城抓住了她手中的笔!   常年持枪的手指带有薄茧,擦过她的手背时,江煜城声音很低的传过来:“借用。”   他如是说,根本未得到她的肯定已强行征用。   陈暖阳略蹙眉,冷冷看他一眼,而他已经恍若无事的询问起嫌疑人昨夜天气——   “详述一下,你们对昨夜雷阵雨的感受。”   江煜城的神色声音淡漠孤冷,可一双丹凤眸迸射出的目光却锐利如鹰。他说话间,牢牢锁定嫌犯孙霞的眼睛,“从左往右,依次说。”   最左边的孙霞最初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不仅她,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什么忽然就问起雷雨?只和嫌疑犯的迷糊不同,在场的警察绝不否认督察长的办案水平,相反,他们很好奇,询问天气会得到什么有用消息?   陈暖阳也在好奇之列,并且在大脑里迅速的分析,分析中,她听孙霞道:“阵雨的感受……雨很大,雷声很大,算感受吗?”   江煜城冷眼以待,薄唇微启,“感受包括睡眠的质量。”他说时,陈暖阳抬头看向孙霞,其实,在询问口录最怕遇上的几类人里,孙霞当属于最惹警方无奈的一类,她不是不配合,只是主观和大众思维不同,好在这次她懂了,很认真的回答道:“因为昨晚的雷阵雨和雷声太大,所以我翻来覆去的迷糊醒了好几次,睡眠不算好,不过警官,我虽醒了,一直没出来过!”   在孙霞说完后,陈暖阳的脑袋里整理出关于询问天气的典故——   关于刑侦学有很多种类,其中有一种是《自然刑侦学》,这一类学说又名《科学刑侦学》,顾名思义就是将自然科学的知识运用到刑事侦查中,它是海外的刑侦主要方式,这位江大督察走的是海外办案方式?   “嗯。”江煜城对此答案似乎很满意,不再询问她,刷刷的写笔录。   一份正规笔录要三份以免纰漏,往日都是陈暖阳动笔,忽然让江煜城拿走,陈暖阳不由自主的看他,他低着头,她便只能看到他白皙修长的脖颈和精致的耳朵,再往下是他书笔的手,修长又骨节分明,皱了皱眉,她想到什么,又挪开视线,目光笔直冰冷的看向嫌疑人们——   方才询问了,他们昨夜都在家,那么他们就都有杀害韩老画家的可能。   嗯?韩……欧阳?   “为什么你们姓氏不同。”   陈暖阳敏锐的抓住什么,询问时那抹念头还未成型被欧阳海明的解释打消,他道:“韩洛是我父亲艺名,他真实姓氏还是欧阳的。”   陈暖阳放下戒备,“嗯”了一声后一抹眼就见江煜城在写自己的名字和方才那番对话,他是草体字,却写的霸气俊美,和她之前那一笔一划的娟秀楷体字,形成鲜明对比。   江煜城记录完毕后,冰冷的目光从孙霞挪到欧阳海明,“该你了。”   “嗯,警察先生,我昨天睡得很沉的,什么也没听到。”欧阳海洋说的轻巧,可细微的动作逃不过陈暖阳的法眼,她看见他喉结滚滚,眼珠子转转,一只手还搭在膝盖上,手指有意无意的滑动。   “什么也没听到?”陈暖阳重复时,意料之外听到另一个重复的声音:“睡得很沉?”   两道冷酷的男女音色完美重叠时,他们均是顿半秒,随之纷纷蹙眉,却并未转头看彼此。   够默契啊……旁侧的武小昭和张骞对视,现在也大概知道询问天气是嫌疑人互相做对比了,武小昭清了清嗓子,在两尊神都缄默时,主动道:“欧阳先生,你确定你昨夜睡得很好吗?”   武小昭询问时,嘴角带起抹丝讥讽弧度,就算不拿孙霞做对比,以昨夜自己做对比,昨夜那剧烈的雷声,是个人都睡不安稳,所以……他心里隐约觉得,这起案可能是儿子谋杀父亲,谋取财产案!   欧阳海明的喉结再度滚滚,手更在膝上握成拳道:“是的,我一直有吃安眠药的习惯,所以就算是天塌下来,我也听不到!”   安眠药?一瞬间,武小昭懵了,而江神这时候开口又问:“是什么药。”   欧阳海明这次回答的很快:“扎来普隆。”   这次众人都沉默了,陈暖阳和江煜城盯着欧阳海明的眼睛看了会儿,他有些不自在的又咽咽唾沫解释说,“我说的是真的,我近期工作不顺,压力很大,所以……”江煜城在他说话中途微微颔首,似乎信了他,又问:“吃药的频率说一下。”   欧阳海明放松了下来,他顿了一秒钟低头说,“我吃得不多,偶尔睡不着才吃,昨晚听着雷声很大,我就早早吃了……”这次,他的话没说完被江煜城打断,“即便偶尔服用,佐匹克隆的戒断反映也很强烈,我看你的状态很不错。”   “呃,有么?可能,我吃得比较少的缘故?”欧阳海明神色明显慌了,江煜城只“嗯”了一声,就不理会也不问了,而他江大督查询问时,陈暖阳始终淡漠看着,直到他书写笔录,陈暖阳才偏头去看他——   若没听错的话,刚才欧阳海明说的好像是“扎来普隆”,可后头江煜城擅自换成了“佐匹克隆”……   这“偷换概念”的审问手法,是海外警察办案常用的手段之一,可是,由于这种笔录并不能当作证据,只能推测嫌疑人是否撒谎、有无警惕心等,国内刑侦并不推崇。   “从哪家医院拿的佐匹克隆。”江煜城用了将近一分钟写完笔录后又再问他,这次,他刻意加重语气,可欧阳海明和方才一般,没指出药名的错误,直接道:“是我去日本出差时……已经很久,记不清了。”   这侧武小昭已经愈发肯定欧阳海明有问题,而他如此猜测时,张骞看向陈暖阳,这会儿若是陈暖阳断案,该拍案而起,直斥他撒谎,最后用直捣黄龙式的火速堪破话语,击穿他一切谎言,然而——   陈暖阳没动,江煜城更没有。   他们一个在看,一个在记,随后,江煜城记完了又看向下一位,“欧阳小姐,该你了。”   陈暖阳收到张骞的眼神信号,然她并非不想拍桌,一是她对江煜城这办案方式不认可,二是她还没有证据,不会遽然动作。   “把她耳机拿下。”忽然间,江煜城声音低了三分更带了丝丝的冷意,原来笔录最烦心的第二类人又出现了,这类人,完全不把警方放在眼里——   沙发上,欧阳筱颖挂着耳机在摇头晃脑,江煜城刚才的话,她根本没听见!   坐在沙发边缘的武小昭站起来走过去,拿下耳机时……耳机里的声音正隐隐浅浅的蔓延开,男人女人粗重欲望的呻吟,重金属的敲打嘶吼,让才从学校毕业的小昭脸红心跳。   武小昭不否认今天他看了不少的香艳,可是这音乐里销魂的女人叫声还是让他有些尴尬,摸摸鼻子道:“对不起欧阳小姐,我们正在做笔录,请你配合一下!”   欧阳筱颖本陶醉在喧嚣爆炸和呻吟的金属摇滚世界,冷不丁让武小昭从后侧拿走耳机,一瞬间愣了,下一秒就劈手夺回来,“你干什么!”   她大吼时,迅速把耳机挂在脖子上:“我配合你个头!你乱拿我耳机做什么、这耳机可是从日本带的!你知不知道多少钱!”欧阳筱颖留有一头叛逆的红发短发,她大吵大闹时,头发不断的跳跃,这侧张骞扣着桌子说“安静请配合”时,欧阳海明也在训斥她道,“你给我坐下来!”   叛逆少女坐下一扭头,哼了一哼,表情不屑又高傲。陈暖阳见怪不怪,也懒得多看,目光扫了一圈,意外发现孙霞眸色厌恶的看她眸中还有些鄙夷,稍稍眯眸时,她目光看向最后一位嫌疑人,那位借宿的高二走读生——   和孙霞的着急解释、欧阳海明的漏洞百出以及少女的叛逆截然不同,这位远房亲戚更像是韩老的亲属,他安静而儒雅,穿着校服,戴着白手套,眉目间全是苦楚和焦急。   陈暖阳看见他低头瞄腕表的样子,主动问他:“季嘉阳,着急去上学么?”   往年七夕大多在暑假,可今年因为闰了两月,学校才开学不久。季嘉阳一怔,眼睛里有一丝明亮,又迅速暗灭下去:“我可以去么?”   清秀的面很是苍白,说话间,眉目间又满是焦虑和难过:“爷爷的事,我想留下,可下午有一堂很重要的测验……我……我可不可以回来录?或许下课录也好。”   他极难过的说时,欧阳筱颖发出一声讥笑:“你在这装什么好学生?我告诉你小野狗,你很快就得从我们家滚出去了!” 第3章 案发现场 出言不逊、毫无教养的欧阳筱颖令众人都皱眉,这次欧阳海明直接拉扯她的手臂道:“你给我闭嘴!”他大呼时,脸色很差,蜡黄蜡黄的,连嘴唇都有些紫。   “哼!”欧阳筱颖一把甩开他,似乎对这父亲也有怨气,顾自把耳机又挂在脖子上,谁也不理了。   询问就在这里卡带,这会儿换了江煜城缄默,毕竟笔录只是一种形势,真正的断案标准还是要等楼上的现场报告,痕迹尸检之类。   在数秒的沉默中,陈暖阳扭头对张骞和回来的武小昭道,“你们两个,谁去送季嘉阳上学,路上做些简单笔录。”她说时,碰巧痕迹组的人正从楼上下来:“队长,案发现场已经检验完毕,可以进去看了。”   “嗯,小昭把人送去上学。”江煜城应答楼上的人并下达命令时,陈暖阳一愣——她没想到他会指使自己的人!那边儿武小昭楞了一下,脸一下垮掉,可偶像发话,还是乖乖从命:“好的,那这位……小兄弟,咱们走吧!”   他抓上季嘉阳的手就往外走,而那瞬间季嘉阳的手一抖,就像是触电一样躲开。   “怎么了?”武小昭有些狐疑的停下,望着他戴着白手套的手,微微一怔,“你的手……”   季嘉阳迅速摇头把手放在兜里道,“没事,我只是不喜欢别人触碰,我们走吧!”   他说的时候,陈暖阳也看过去,扫了一眼便转了身。   那边儿是走了,这边儿欧阳筱颖却怒了:“你们怎么搞的?那条野狗你们凭什么不审?那我也去睡觉好了!”她说时就站起来,欧阳海明抓住她,让她别闹,现场乱哄哄的一片中,江煜城早放下笔,往前走,边走边道:“陈队长,劳烦带我去案发现场。”   矮沙发的对比下,江煜城的腿愈发显得修长,陈暖阳是真的很不喜这位督察长的态度,尤其是他双手插在大衣兜里,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可是……好歹是来协助破案的,“嗯”了一声,她还是站起来,看江煜城给她让路。   她走的时候,张骞的嘴角扯扯,这就走了?早说两位大神要走,让武小昭来审,他去送人好了!原本想留下跟着大督查学习一些,现在……只能继续审着这令人头疼的嫌疑人。   “咯噔、咯噔……”楼梯上,他们二人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回荡时,陈暖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和武小昭一样,变成他的小兵,可有老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他江煜城是大督察,可她陈暖阳能越过一群大老爷们爬到队长位置,也是经历过血海浴战。   一想到那场血战,她忽然就有种凌厉的气场散布在周身——   绝不能让这家伙动摇自己的地位!   忽然间,她的步伐变得强硬稳健,而她身后的江煜城,目光也变得极为深长……这个女人,好像和刚才不一样了。   踩上楼梯没多久,陈暖阳听见后方有其他脚步声,那是欧阳筱颖。   “老娘说了、昨天彻夜听摇滚,新出的BOS碟,你们这群无用的自己查去……我现在要去睡觉了!那条野狗都能去上学,凭什么留下我……”欧阳筱颖踩在楼梯上的脚步声传来时,陈暖阳转身就推开江煜城,直面拦住她的去路,“回去、或者,我把你拷回去。”   楼梯光线暗,暗不过眸色严峻的陈队长,声音也是暗冷无边,不容抗拒。   除了江煜城,谁也没看见陈暖阳是什么时候把手铐拿在手里,而目光相接,叛逆的姑娘不知是畏惧那手铐的反光,还是畏惧陈暖阳……   该死,她怎么感觉这个女警察忽然换了一个人?刚才虽冷,但没这么锋芒毕露,现在的她,眼里有种令人害怕、畏惧的光,就像她刚才听着的摇滚曲里提到的死亡。   “真烦人!什么时候能录完啊!要问赶紧问,我困死了!”两秒的对视,欧阳筱颖竟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转身下楼时,陈暖阳身上冷意稍收,将手铐放回腰间后又想到什么往楼梯下走。   在客厅里,张骞正为难怎么把欧阳筱颖拧回来,就见她被队长骂回来,不由自主的,他对陈暖阳又是敬佩万分——   其实,她虽是陈冰冰,可有的时候,犯罪现场最需要的就是陈冰冰!   那边儿陈大队长走下来,目光锐利的看孙霞,对张骞道:“你先审,孙霞跟我过来,我还有事要问。”   她说完,也不管别人如何,就转身往回走,这倏然转身让江煜城有些不设防,因为他正在审视着陈暖阳……   那一双丹凤眸不再淡漠,反充满戾气和森冷,遽然之间的目光相对让陈暖阳一怔,如果她没看错,方才那眼,戾气森冷,满是敌意。只是半秒的功夫,他眼里的敌意迅速消散,仿若是她的错觉。   哪有戾气和阴森?他分明很绅士的往楼梯口侧一侧身子,给陈暖阳让出通过的位置,还在等她带他去案发现场。   陈暖阳抿了抿唇,面无表情的又过去,没理他。   二楼的案发现场已经做过了血迹检验,化学剂的味道让陈暖阳很不喜,因为这个味道会让她习惯性的想到过去,习惯性的皱眉,最后,再习惯性的……恢复面无表情。   前方,痕迹组的部分人员还留在走廊,看到她来,纷纷颔首,而看到江煜城,都愣了一瞬,又是个个点头致敬后,才各司其职,江煜城也对他们颔首,可他颔首的功夫陈暖阳早走到屋前警戒线,戴上手套脚套和口罩,掀起警戒线,走了进去……   警戒线一直拉扯到走廊一半儿,地上的牛奶杯子已被捡走,相应地方的毛毯也缺了一块,陈暖阳横扫一圈没发现疑点就走到大门前,从现在的角度可看见屋内还有法医在做现场尸检,死者的死相还行,可环顾屋内,她眉头又下意识的皱起。   案发现场,她方才远远看过一次,本以为是普通谋杀案,可进门后,居然有些吓到。凌乱狼藉、血腥暴力的案发现场她见过不少;鲜血淋漓满屋喷血的案发现场她也曾入过;肠穿肚烂的死者也有过……   可她从没见过这样满屋都是鲜血,从门一直到天花板、从天花板又一直到窗户、乃至窗户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血手印,这些血手印有清晰的、有长长的似乎被什么人拖拽着的、也有残缺不全的。   陈暖阳仰起头看着两米多高的天花板,在科学论证中,以这个别墅天花板的高度,除非死者的脑袋一瞬被砍掉会产生足量的鲜血喷射到天花板……可死者并未掉脑袋,那么,这些全是手印的血迹,假设这些全是死者的手印,死者怎么印上去?凶犯如何让死者爬上天花板?看了一眼窗户边的死者,光是想了想那场景,陈暖阳就感觉自己的脊背一阵发凉,而就在这时!她正听到旁侧传来一声尖叫,“啊!是那幅画、一定……一定是那幅画里的吸血鬼作祟!”   “警官!真的有吸血鬼!一定是鬼把老爷子拖着……你看这些手印……”   陈暖阳心脏剧烈一收,这是她第二次从孙霞的口中听到吸血鬼,可她仍旧不信,她只是觉得这个凶犯很聪明,也很愚蠢,她目光冰冷的掠过死者和法医,在孙霞颤抖的手指下,看见位于窗边的被黑布遮盖的画。   黑布上看不出血迹,她走过去时,在画的旁侧看见一份画的证书摆在那里:“吸血鬼伯爵。”她轻读出证书上的字,听孙霞在后侧继续喊:“警官你信我,这幅画真的有问题!从这幅画引进来之后,每当老爷临摹这幅画,屋内就会有奇怪的声音!而且,在外面走廊里,我还看过吸血鬼!那天是深夜,老爷不让我说出去,就是他告诉我说……这画里有鬼的!你可千万别打开啊!会死人的……”   孙霞大声说时,陈暖阳看了她一眼后,眉头皱起——   她现在不怀疑孙霞说话的真实度。   这人的眼睛有时候是不受控制的,在思考时候会朝左边转、回忆时会下意识右转,她看孙霞的眼,方才全是右,竟然连死者都说这里有鬼?   她的手缓缓的抬起放在那块黑布时,孙霞在后侧不断的说着“不要、不要”,可是……骄傲的人民警察,无神可论。   几乎要触碰到那画布时,她旁侧忽然就多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我来。”   低沉冷冽的男人声音伴随着一股清冽又难以描述的味道传来,面前的画布就那么自然而然的被江煜城扯开,随即,一副极为血腥暴力的吸血鬼跃然面前。   是很可怕的一幅画,画风暗沉,血腥,吸血鬼正撕咬着一只羔羊的喉咙。   陈暖阳蹙了眉,因为画也因为他。   江煜城刚巧也看陈暖阳,两个人的视线不经意碰撞,又均淡漠移开。对与画,陈暖阳并未发现任何异样,本想问问江煜城看出什么,又碍着竞争对手的关系,别开视线,看向门前面色惨白,还在重复着“吸血鬼回来报复”的孙霞。   “我记得你说,你发现死者时,门锁死了,是从里往外锁死?有几把备用钥匙?”   陈暖阳走过去询问时,孙霞似乎被洗脑了,嘴里还在说着吸血鬼:“警官,这里真的有鬼,一定是鬼把老爷子杀死了,呜呜……你们快请个道士来吧!不然你们也会死的!”   陈暖阳深吸口气,又问一次,声音降低了好几个分贝,极其沉冷:“你只需要告诉我,门、是否从里面锁死,几把备用钥匙。”   如果她的回答是从里面锁死,那么,这起案件,可以定性为密室谋杀案。   孙霞被她的声音和表情吓到,终于肯回归正题:“呃……是!门是从里面反锁死,我看见门口有血迹,就用备用钥匙打开门,钥匙就两把,我和老爷子各有一把……啊!不要让我再看到那幅画!我不想死……我不想!”   孙霞说的时候江煜城正把画放下,她看到后,退跑出去,慌张至极,陈暖阳蹙眉不语,再环顾屋内的血手印,目光落在法医身上。   法医还没检验完毕,陈暖阳是不会过去打扰,而门外远远的还有孙霞的声音:“警官,你不要不信啊!我起夜时真看见过好几次黑影从房内出来在走廊上……”   陈暖阳懒得听了,吩咐人带她下楼,自己回头专心又仔细看房内的一切。   她望着满屋子的手印,试图在脑海里搜索出有用的信息,并在脑海里模拟出一些犯罪场景、过程。这本是她的长项,她天生有较高的联想天分,可今日竟想不出一个人是怎么“飞天遁地”,在屋内各处乃至天花板按下手掌印…… 第4章 推论 痕迹检验员在外头说现场报告完毕时,陈暖阳独自走过去问他们,这些血手印是否都为韩老画家的血迹,最主要,血手印的指纹是否也对应。现在,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些是怎么搞上去,所以她怀疑这些手印是否为艺术家故意搞出来的噱头,本来就存在?   这个问题,她可以问孙霞,可她废话太多,不如问自己人。   痕迹检验员摇了头说:“指纹暂时还不能完全确定,不过,这满屋血迹,经验证后,确定都属于死者。”   话音还没落,那边儿楼梯口的武小昭上来,听到这话,一下收起笑:“满屋子血迹?快让我去看看!”   新入的警探都是这样,巴不得赶紧看案。   “季嘉阳怎么说?”陈暖阳没回答他的话,反问他。武小昭边走边回答道:“是个好学生呢,还特爱国,知道雷雨天专门跑去收了国旗,挺不错的孩子!”   武小昭夸赞时,陈暖阳想到他出门的白手套,嘴角抿了抿,记得她当年也是国旗手,也和他一般,升降国旗都必须戴上手套。   “那暖……队长,我能进去了吗?”武小昭险些又喊了暖阳姐,迅速改口时,听屋内的法医在喊,“陈队、可以来看尸体了。”   这时候,陈暖阳才递给武小昭一个可以的眼神,她转身走着,武小昭赶紧跟上。   “怎样,有什么现场结论?”陈暖阳询问时,经验老道的法医站直了身子,声音苍老而缓和:“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在夜里一点钟左右;死亡原因——”他说的时候,直接用染血的手套点出来:“是死者后脑勺撞在隔音玻璃上引起的剧烈撞击造成的颅受损,脑死亡。其余伤痕,一是死者脖子上的血管被割破,看伤痕推测凶器应是钢丝或者铁丝铜丝等绳索。” 法医说时,手也逐渐的往下滑,滑到死者的手上又捏起:“第二点,从外相看只找到这双手。你们看,死者的十指血肉模糊指甲翻起,我想,他当时一定是穷途末路的挣扎过,或许他是扣脖子上的致命钢丝绳索导致……可奇怪的事情也在这里,我在死者的脖颈上,并未发现太多手指抓挠的痕迹,所以,具体我需带回所里再分析。你们现在继续看?” 听他一口一个“你们”,陈暖阳挺不悦,往日里,法医说的都是——那陈队你看着我出去走走,无疑,现在是因为多了江煜城。   那边儿江煜城又替她点头,“嗯”了一声,说句多谢。陈暖阳瞄他一眼,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白口罩,只露出一双眼,样子有些说不出的阴沉。   “那好,我先出去走走。”法医说完后就出去了,留下陈暖阳冷冷看着江煜城,只一眼就又低头迅速看死者,目光自上到下,再从下到上——   死者身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真丝睡袍,这袍子已经全部被颈部伤痕的血染红,拖鞋没看见在哪里,脚上倒没什么伤痕……倏地,陈暖阳呼吸一顿,因为尸体居然动了!那瞬间,陈暖阳身子一僵,随之抬眸就看到江煜城正把尸体缓缓扶起,然后,她蹙眉看见死者脖颈后侧的血肉模糊,那皮肉外翻令人看了作呕。 可这伤口…… 陈暖阳目光一紧,按理说,如果是从前往后的勒死,应该会前侧重些、后侧轻些才对?可面前死者并非如此,他的伤痕…… 陈暖阳的目光还未看清楚,江煜城已经放下了,她没有乱动,只把那三处伤痕再度扫一次,最终,把视线落在法医的疑点。也就是死者的手上……   在她拿起来左手时,那侧,江煜城刚巧拿起右手——   这伤痕是如何造成?   这只手,当时是在抓什么?   并且,这双手又是怎么在天花板按下掌印的痕迹?   陈暖阳脑袋里什么答案也想不到,放下手时,选择去死者脑后玻璃的开裂处……暗红的血迹将玻璃的开裂之处染红,就像是一大朵红色的窗花,她的脑袋里关于嫌疑人撒谎的事已抛之脑后,现在,她只想知道凶犯是如何犯罪,又如何逃脱,而忽的,她听到武小昭声音,那声音从口罩下传来,不再充满稚气,反而有些闷沉,“你们说,会不会是这样?凶犯是从背后用绳索勒紧死者后,自己倒退到窗户口,跳窗逃离?”   一瞬间,沉默又血腥的案发现场同时响起两声“不可能”。   江煜城和陈暖阳的声音再度完美重叠时,谁也没看谁,不过,这一次江煜城不语,陈暖阳直接提出了反推理道——   “假设若凶犯如此逃脱,那他是怎么做到,跳离这厚厚的玻璃后,又让死者的后脑勺、重重撞上玻璃?”   “他可以先把死者推到玻璃上!等撞死后,再勒紧嘛!咦……”武小昭说完后,自己都觉得不对,“也不对,那他是怎么出去的?玻璃上都没有死者摩擦的痕迹嘛。”   这个时候,法医刚巧回来,顺带也回答了一句:“不会的,年轻人,我在死者面上,没有发现任何压过的痕迹。”   “呃……那好吧。”武小昭说完,转了转眼睛后又挑眉道:“哎,你们说,会不会有人做了模型,把他的手给一个个按上去?”   “也不会。”这次,不等法医开口,陈暖阳已给出自己的答案,她看向地面上的血迹对武小昭道:“小昭,你注意地上的血,人的血液是所有物种中最为特殊,在不同高度往下落时,溅射出的血液圆弧面积也不同。这地上的血液大小不一,却很有规律,从这里足以看出,死者是自己上去按的手印。”她说完后,也不管武小昭是否听懂,就往外走,边走边喊门外的痕迹检验组:“现场指纹采集怎样。”   法医已经回来,她猜想尸体得现在带走,果不所料,她的话音才落,法医就走过去对江煜城道:“那个……江督察,不好意思了,不知是哪家透露的消息,现在不少新闻媒体赶过来,所以……尸体我得先带走了。”   江煜城早站起来,淡漠嗯了一声,走出来。出来时,他听痕迹组的人员正回答陈暖阳:“陈队,现场的指纹暂时没有陌生指纹,但具体我们得继续比对。”   “所以说,嫌疑人就在他们四个中间咯?其实依我看,应该是欧阳海明,儿子谋杀父亲夺取家财……”武小昭一直是福尔摩斯的粉丝,梦想就是当个大侦探,他比较活跃的说时,忽然就得到了另一方的肯定:“嗯,从体力而言,欧阳海明的确有嫌疑……”   从进案发现场后始终不怎么出声的江煜城难得开口,武小昭的眼睛一亮,险些要跳起来:“对啊对啊!我也这么想的!”   他们对话间,里面正搬运尸体出来,一行人纷纷让开时,江煜城又说了一句:“或许不是为财,是为女儿。”一句话炸了一窝人,众人跟着陈暖阳久了,都习惯了不说话,只有武小昭开口追问:“什么女儿?”   “房内有欧阳筱颖的杂技证书。”他说话间,武小昭还没想明白,陈暖阳却迅速想到了什么,“你是说杂技……走钢丝吗?”   她也看过那证书,却没多联想,让江煜城一说,记起死者是被钢丝勒死,几乎是迅速下达指令,让众人在别墅内寻找铁丝类的绳索凶器,眨眼间就看走廊里,人去廊空,而她一回头连江煜城都下了楼。   陈暖阳站在走廊里再看一眼屋内,屋内死者带走方才躺下的地方已经被画上白线……   陈暖阳走回一楼时,江煜城已询问起欧阳筱颖的职业问题,可欧阳筱颖还未回答,就见欧阳海明忽然站起来,“此事和筱颖无关,筱颖虽是个走钢丝的杂技演员,但她绝不可能做出来,因为她的爷爷很疼爱她,她……”   陈暖阳一边走过来一边声音冰冷的打断他:“欧阳先生有些太过激动了吧?激动的连药名都分不清了,请你再说一次,你吃的安眠药是什么。”   冰冷的女音传来时,客厅里人几乎都看过去,尤其是张骞!   要开始了吗?!陈队长最擅长的攻心术!   “我……我吃的药是……”欧阳海明说话间,有些惶恐似得,陈暖阳冷笑,步步走过去,声音也随着脚步变得愈加低沉:“说不出?还是撒了谎?为什么撒谎,如果你说不出来,就让我来替你把一切说了,包括……你的行凶、犯案过程。”陈暖阳说到最后已然走到桌边,张骞摩拳擦掌的期待时,面前的欧阳海明忽然就气喘几许,面色苍白的倒了下来!   “砰”的一声,伴随孙霞和欧阳筱颖的尖叫,陈暖阳飞快的走过去,“你这是做什么。”   陈暖阳本以为他是装病,在审案中屡见不鲜的“保外就医”现象,结果却是——   “你!我爸有心脏病、你要是害死我爸,我就让你偿命、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打120!”   顿了半秒,陈暖阳在欧阳筱颖的声音中回过神,她看着欧阳海明面色发青嘴唇发紫,迅速拿出手机,可她的胳膊忽然被一只手臂有力的拉住,“不用电话,直接用警车送。”   江煜城说话间,正巧听见外头有警察跑进来——   “陈队长、媒体已经到小区门口了,先把嫌疑人先带去警局吗?”   陈暖阳一把甩开江煜城的手,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江煜城“嗯”了一声,沉声吩咐道:“不仅带走嫌疑人还要把媒体阻拦住,这件别墅,从现在起除了警察,不许任何人进入,违法者,以妨碍公务罪拘留!”   孤冷的男音一声令下,众人立刻齐声回应着“是”后,忙碌起来。张骞走到沙发旁侧说着“孙女士,欧阳小姐,这边请”时,陈暖阳这边,正和武小昭把欧阳海明用临时担架抬起,江煜城走过来,将陈暖阳手中的担架接了过去。   陈暖阳把笔录收起来时,听那边儿欧阳筱颖又大喊起来:“你们搞什么!那是我爸!我必须和我爸在一起!”在欧阳筱颖大喊时,陈暖阳听到张骞闷哼,他被挠花了脸。陈暖阳瞬间冷了脸,她快步走回去,咔的一声,银光一闪间,这一次,真把她拷上了!   “带走!”   冰冷的女警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完成后,利落转身,飞快的上车……后方,欧阳筱颖还未反应过来,陈暖阳已经关了车门。   车内竟不是武小昭,是江煜城在副驾坐着,她看了他一眼后,就面无表情的回头,踩下油门往外冲去!   ……   二十分钟后,医院病房外,陈暖阳和江煜城一同听完了医生报告,待医生走后,又是异口同声道——   “欧阳海明,不是凶手。”   第三次,他们想到一起,说到一起。   大概是场景不同,地点不同,安静的病房里,他们声音和视线相对时,陈暖阳别开脸,漠然分析道——   “心脏病患者,犯案时会过于激动,会病发,但不排除他是帮凶。”陈暖阳说的时候,想到那份杂技证书道:“这样一来,欧阳筱颖,嫌疑最大……”她如是说时,江煜城没有反对,也没赞同,而她兀自陷入疑难,因为这起案件,疑点太多太多……   但现在可以排除的是欧阳海明了。   他的心脏病已经很久了,一旦病发起来就要住院的人,万万不可能去犯案,否则,昨夜他就在这里躺着才对,当然……他也可以设计案件!让别人完成。   沉寂思索之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咕噜噜”的声音,那是陈暖阳的肚子发出的饥饿声。一瞬间,她表情凝结,随即就面无表情的走出去,“我去吃饭,你留下看守。”她恍若无事的走出去,还没走两步,电话就刺耳的响起,是武小昭。   “队长!有重大发现!欧阳海明他撒谎,死者欧阳柯生前根本不疼爱他们,孙霞说,前两天在画室,欧阳海明还和老爷子出口成脏、争夺家产!咱们的推测是对的!肯定是儿子谋杀老子的案!哦对,还有,孙霞还说,最近学校的表演里,欧阳海明扮演的是蝙蝠侠!她说,楼梯里的怪影子,很可能就是欧阳海明扮演的!” 第5章 后遗症 当武小昭把几个重要线索一口气说完后,陈暖阳挂断电话后,脑细胞几乎是迅速转动起来!   她没曾想武小昭会从孙霞口中挖出这么多有用信息!而脑细胞旋转时,她判断出案件的新方向——   “或许,正如之前推测,是欧阳海洋利用他的女儿做这一切,为争夺家产?”   她把电话放回口袋后,回身看江煜城。然没想到的是,江煜城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腕表后,问她,“要一起吃饭么。”   陈暖阳愣了一瞬,忽然有些恼。   她在很严肃地讨论案件,可他居然——   “咕噜噜……”   倏然间又发出的饥饿声,让她那点气恼烟消云散,好吧……她是饿了,并且饿的厉害。在身体的抗议声里,门口张骞刚好来了,有他看守,陈暖阳便和江煜城出去。   出去时,陈暖阳看了一眼江煜城,没想到他也没吃东西,可低头看了眼腕表,她又蹙眉,现在是时间五点,他是吃晚饭吧?   当然,午晚饭的问题她没问,两个人隔着半人宽的距离,不紧不慢的顺着人流往外走,俊男靓女加之陈暖阳的警服笔挺,惹得不少人瞩目,却又因为他们冰冷的表情又匆匆收回视线。   江煜城不认得路,还是陈暖阳开的车。   陈暖阳满脑子案件,习惯性的把车开向江淮路停下,准备去老面摊。砰砰的关门声响起同时,陈暖阳忽然看到江边成双成对的小情侣,看他们漫步夕阳下,只楞了一瞬,就继续往前,旁侧江煜城问她,“陈大队长没约会吧。”   “没。”陈暖阳淡漠否决后,又看他,“你有的话,可以避嫌走人。”   冷冰冰的口气和态度让江煜城狭长的眸稍稍一眯,而陈暖阳看向远处,继续往前走,那小巧玲珑的脸,被夕阳照的侧脸轮廓极美。   美,却不妨碍她的冷,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叫人不敢亵渎。   “我也没。”长睫毛挡住的暗沉眸色消失无踪后,江煜城才追上去,陈暖阳就已经停在了吃饭的地儿。   这地儿,说是面馆都有些抬举。一个三轮车支起的行走锅,路旁放着三条长桌子和数个矮板凳,这就是晚饭?他蹙眉时,看靓丽的女警利索的绕过长凳,走到矮桌边儿坐下,嘴里娴熟喊着:“杨伯,一份馄饨多放辣。”说完了,她才回头看向这边江煜城,目光这次对上没移开,视线是自然而然的,声音还是淡漠的:“你想吃什么自己点,这里还有面条和水饺。”说完,她也不管他怎么点,就转过头,自己在桌面上手指圈圈点点,不知想些什么。   江煜城在后侧长眸眯起,长睫下又隐隐有些戾气和冰霜,这女人……平时就吃这个?狐疑中,面前的杨伯已经热情招呼起来:“这位先生,您看吃点什么?”   江煜城睁开眼眸又恢复淡淡的神色,他扫了一眼擦得锃亮的桌椅和白净的碗,拿出钱包来,“和她一样,少放辣,两份多少钱。”   杨伯道:“一份三块钱,一共六块。”   江煜城把毛爷爷递过去。杨伯说句回头去便利店找零后,他就走到陈暖阳对面,也坐下。   这时候,陈暖阳已经不写写画画了,她端倪着夕阳余晖里的江煜城,这人,怎么看都是一身名牌,还以为他能端着省城大公子的架子不乐意吃!算是意外,但她也没什么好意外,习惯性的漠然以对,冰冷冷对他道:“如果明天中午还一起办案,午饭让食堂给你加鸡腿。”   她说到最后抬起头,夕阳刚巧从她的背后照过来,照的人不是那么冰。   江煜城摇头:“不必,别人还要以为我特殊待遇。”   他这么说着,陈暖阳竟无法反驳,两人缄默几许,馄饨就已经烫好出锅。所谓食不言饭不语,在杨伯走去远巷口小店找零时,陈暖阳和江煜城吃的各自安好。   馄饨竟是意料之外的美味,江煜城很快吃完,抬头时正看见陈暖阳拿纸巾擦嘴角粘到的辣椒油渍,那动作细微,是少有的女儿姿态。   江煜城打量她,试图从她最松懈的时候,分析出什么有用信息,比如她是否常年作战、她是否在保持警惕……可是,直到她吃饱,他也没有找到任何破绽。   而倏地,对面那双眼抬起,正对上了他的眼睛,“你看什么。”她薄唇被辣的很红,说话间微张着,露出白白的牙齿,有点性感。   江煜城抿唇,看她舔着辣辣的唇,发出细微的呼吸声,自己腾的站起来,“没什么,吃饱了走吧。”   他这说话的时候,话音还未落,远处忽的传来杨伯的惊声呼叫!   “我的包!”   “来人!抓贼啊!”   “我的包……”   那话音远远传来时,陈暖阳和江煜城几乎是迅速飞跃过另一条长桌,二人齐齐朝着杨伯呼喊的方向追!狭隘的巷子里,两道脚步声飞快穿梭间,速度居然……不相上下?当然不!江煜城在有意放慢脚步观察她的行动,可不管几番观察,始终一无所获。   当陈暖阳以全力跑到巷口时,来不及询问杨伯一二,已看见前方狂奔远去的黄发男,她对杨伯说句“我会找回来”后,再看一眼黄毛贼奔跑的方向,忽然就转身钻入另一条长巷!   江煜城见状,敏锐的联想到她这么做的原因后放弃了追她,用不紧不慢的速度也追向远处的黄毛贼——   若所料不差,他可能一会儿会和陈暖阳打个照面,将贼两面夹击。   陈暖阳其实不想到这条巷子里,因为这里她常和陆离过来。而这物是人非的缘故,让她心脏很不适,然想到年迈的杨伯和猖狂的贼……敢在她陈大队长面前作乱,她可顾不得回忆,飞快的穿梭着,准备给小毛贼来个迎面一击,也算是给那个新来的督察一个下马威。   只是跑了没多久,在夕阳落下的同时,不知哪里传来的的烟火声让陈暖阳心脏剧烈一收。   该死!好死不死竟在这个时候来了……   那件木工厂的事后,她生平最讨厌的就是烟和火!想到今日七夕,晚上肯定还会有不少烟火,她不由得加快脚步,努力让“啪嗒、啪嗒”的飞快脚步声,回荡在巷内和耳边。   巷子的尽头是死胡同,就像那毛贼选得胡同也是死路一条,身子如猫般两秒敏捷地翻越过围墙后,她蹲在地上稍稍缓冲一下身体就站直身子,调整好呼吸,昂然立在空巷往前迎走。   “咻——啪啪!”   又有烟花在头顶上绽放了。   夕阳下烟花并不多绚烂,可她的心脏却跳动的极其绚烂,它剧烈的收紧,一下又一下,而她耳边隐隐约约听见了……笑声。她知道这些笑声根本不存在,偏偏眼前有些模糊景象,一群勾肩搭背嬉笑着的S组员,看到老大小六他们嘻嘻哈哈的笑着走过来时,陈暖阳猛然闭上眼。   糟糕……后遗症这个时候来了!   那件事后,她每每听这些烟花爆竹的声音或者走过曾经的地方就会痛苦不堪的产生幻觉。   低下头,她在长巷里闭上眼尽力的调息,听到前方传来凌乱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无疑是毛贼,可除了他还有另一个不紧不慢的脚步,陈暖阳心脏一收,这瞬间,眼前所有的幻影都消失,而抬眸时,她就看见十米外的黄毛贼。   “让开!”   小贼人未到声先至,随之下一秒又忽然顿住脚,惊愕的望着她一身警服道:“你、你是警察?!”毛贼脚步忽然停住,甚至有些打滑,再怎么着也是怕那一身皮的。   陈暖阳因为后遗症面色有些苍白,人更显得冷冰。她也不答话,飞快走过去,小贼吓得转身就跑,可后方——   江煜城又拦住他。   越过毛贼,江煜城再看到陈暖阳时,眸色毫无遮掩的一沉。   “你……”看她脸色白得吓人,他本想询问怎么回事时,可那黄毛贼却慌了——   “你……你们……别过来!”   黄毛贼忽然拿出一把匕首,明晃晃的匕首在夕阳下泛起寒光,而此时伴随烟花的声音,陈暖阳心脏紧缩,更是呼吸急促了几许。   必须赶紧解决了这家伙!   她想着,蹙紧眉把手伸向腰间,本是习惯性的去拿手铐,却发现手铐早已经给了欧阳筱颖。看来,只能把他一路扭回去了。她如此想时,捏紧了拳头,却刚要抬步而上,忽然就看江煜城先动了手!   帅气高大的男人动起手来也极帅。   触目下,只见他修长的手发力时,如老虎钳般,把那小贼迅速反手背扣住,霎时间,小贼一动不动,只有哀嚎的份儿。   “嗷!”小贼嗷嗷大叫也不过时瞬间的功夫,继而包和匕首纷纷落在了地上。   “咻——啪!”   又一声烟火声响起,在花火窜入高空时,陈暖阳看向扭贼的江煜城,想开口,可心脏扑通扑通的不给力,她面色越发苍白间,呼吸也有些急促了。   江煜城耳朵敏锐至极,听到这呼吸声,皱起眉来,试探性的吩咐她说:“你把包给杨伯送去,我去车边等你。”他说时,烟火好似散了,路旁也似有一只猫在叫,又有谁家的饭香飘过来,可这一切都伴随着耳鸣的嗡嗡声不那么真切。那感觉就像是耳旁有个吹风机在吹动,有个电力发动机在旋转,她没有回答他,而远处——   “太好了,谢谢你们!”   远远的,她在耳鸣中又听见杨伯声音。   杨伯过来,几乎瞬间捡起了包,仔细看了里面的钱数后又对他们道:“谢谢!谢谢你们!这可是我老婆子的救命的钱,谢谢!谢谢!” 第6章 停薪留职  对这道谢,陈暖阳很想回说这是警察的义务,可她现在十分难受,还没开口就听江煜城让他回馄饨铺,杨伯嗯了一声,一步三回头的道谢离去后,陈暖阳觉得视线开始模糊。   她想要蹲下来缓解,而事实上,她做不到,她做不到在竞争对手的面前示弱,于是,她几乎用尽了余下所有力气,恍若无事又目光冰冷的看他,“江督察,人交给你,我家里还有些事先回去,明天见。”   她说话间转身就走,江煜城本想喊她,可他忽然在毛贼的脚下,看见欧阳筱颖的照片,破旧的帆布鞋儿,欧阳筱颖的照片还算清纯,不是红发,黑发齐眉,学生模样。   “你认识她?”江煜城非常确定这里方才没有任何的东西,他指着照片问那小贼时,得到的答案竟是否决,“我哪认识这样的美女!包你也拿了,我不再继续了,行不行?”小贼被江煜城压得服软,可江煜城并不放过他,“闭嘴。”   他冷酷说时,看远处日薄西山,华灯初上的巷子里,陈暖阳早已经不见了,而他压着毛贼也转过身,走了。   长巷那边,陈暖阳踉跄又飞快地朝家跑。   离江近的长巷有淡淡的腥味和谁家的饭香一起卷入她的肺部,吹过她的发丝,可并不能抚平她眼前的幻象,她必须趁着还不严重回家。她的家,专门设下隔音装备,可阻碍一切烟火和巨大的声响!   “扑通、扑通……”她不知道用多久时间才奔跑到家里,几乎是瞬间关上门人就倒在了客厅。   一夜一天的疲乏加上后遗症的发作令她不知道沉睡多久,或许只有短短几分钟,却像是几个世纪那么漫长。窗帘拉上,门窗关死,无边的黑暗里,什么声音也没有,让她的心脏缓缓的平复,直到黑暗中亮光把她从梦中唤醒,那是她的电话,季骁打来的。   季骁,她的学长兼上司,白城公安局副局长,她身旁又一个活化石级人物——   二十七岁,已经爬到副局长位置。   “喂,师兄。”   陈暖阳和季骁师承一门,都是孙教授带出来的精英,这些年,哪怕成了局长,她依旧这么喊。   “嗯,又躲回家了?”季骁一听那边儿安静,就猜到了。   他温柔的声音传来时,陈暖阳也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这个时候,她终于得空把被吹风乱的发撩到耳朵,这是很女人味的动作,令她看起来很美,可惜黑暗中没人可以欣赏到。   “嗯……我会尽量克服。”她开了灯,坐到沙发上给自己倒杯水,呼吸已经平顺。季骁没有说话,他专攻心理学,比陈暖阳还明白,作为警察出生入死间留下的后遗症和各种各样的心理障碍困难症很难消除。   陈暖阳,就是典型的过去型心理障碍。   没有多询问,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韩老画家的案子,上面说要七十二小时破案,所以……我把它交给江煜城,你不舒服的话,明天就别来,最好三天都别来, 破不了案就算他的,咱们不吃亏。”   四下安静,季骁的声音显得很嘹亮。可陈暖阳并不觉得这是什么荣耀,相反……有种技不如人的感觉,“那如果他三天破不了呢?”   季骁没想她会如此说,而电话那端,陈暖阳已经有理有据的分析道:“首先,尸检最少一天半;其次,案发现场太多痕迹,光是指纹检验,时间起码两天半,我太了解痕迹组,还有,再算上嫌疑人的不配合和嫌疑人周边的展开调查,四天都不见得够。”   季骁已经很久不曾勘察案件,略尴尬的将手指在高尔夫球杆上滑了滑:“那……哎,小阳阳,这些是他的问题,他完成不了你再回来,到时候不是更厉害?兴许还能生个职!对了,反正最近你没休息,就当休息两三天,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陈暖阳不好再说其他,只能嗯了一声——“知道了,我去忙了。”   冷酷的女音伴随嘟嘟嘟的忙音传来,季骁嘴角的笑缓缓收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又转拨给江煜城。   电话时,江煜城声音孤冷的骇人,“正要找你。”   “你是因为我的通知书下午没发吧?我说老兄,你确定她有问题么?你知道么,一旦下达‘停薪留职通知书’对她是多大耻辱!我暂时让她三天别来,等你把这案子解决了,她再来!你看行么?”电话这边儿没声音,季骁抬起手将球瞄准,打出去后才又道:“我可以用人格发誓,暖阳她和当年那起案毫无关系,她也是受害人,能活下来完全是因为命大,这两年,我一直看着她,白城公安局如果没有她……”   “说够了么。”江煜城终于开口,却是冷冰冰打断季骁的话,“说够了,就把通知书立刻发出去。”   季骁眸色凝结,一股怒意袭上心头的同时猛然又挥出球杆,仿佛是能把怒火打飞出去,打完了怒火,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再度好心的对耳机道:“煜城,我知道你想让我为你公报私仇,我是无所谓!可如果她是无辜的,你想过今后拿什么补偿她今日之耻吗?以身相许?”   电话里的声音略带了几丝沉重和不悦,故意的调戏也并未达到目的。   江煜城略皱眉时,季骁拿了棒棒糖出来,他把棒棒糖叼在嘴里后,又重新瞄准新球,迅速挥舞球杆看球入洞的同时,听江煜城道,“把你的球杆和糖放下后再和我说话。”   江煜城说话间,车已停在警局门口。他下了车,挥手让两个警察来把车后的毛贼带去审问室,自己一手插兜一手拿电话等季骁打回来。季骁也是真烦了,扔了球杆走去休息又打回去,“江煜城,我们是过命的交情,你信我,暖阳真的是超级好的警探指挥官,我可以负责任的说,她的破案水平和你都差不多!”   他做着最后的说客工作,说的口干舌燥时,旁侧有美女给他递过水杯,他舒舒服服的喝了躺下,听江煜城问他:“什么时候发通知。”   季骁语塞,“嗯”了一声后,有些恼怒,“你就这么武断了?”   江煜城声音依旧孤冷:“我还有五分钟到大厅。在那之前,我要看到。”   “嘟嘟嘟——”   当忙音再度传来,季骁一把抓了蓝牙耳机狠狠地甩了出去,更一把推开捏肩的女人,“下去吧!”温雅俊美的面上,他笑容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面冰冷。他偏头看着旁侧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停职通知书》,那手指在键盘上犹豫徘徊了两次后,看着右下角6:55时钟,闭上眼,按下了Eenter!   邮件迅速发送完毕,他听见烟火的声音,脑袋里也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两年前的S刑侦组,他也还记得那年欢声笑语,那年祸害滔天,可如今人面依旧,只剩下陈暖阳一人……   缓缓地睁开眼,季骁看见烟火消失的残灰,抿了抿唇又把电话拿起……   七点钟,江煜城准时踏入警局,也是七点钟,烟火声又爆炸起来。   在听到烟火的一瞬间,江煜城的眉头几乎皱成川字。他的耳朵太灵敏,灵敏到听见这类声音会觉得刺耳,即便他承受的住,可他讨厌这类声音,包括枪声,对他而言都是超级大的折磨。   “咻——啪!”   “咻——嘭!哗……”   在烟花声中,他步入灯火通明的刑侦部大楼,当他一路蹙眉走到门厅时,意料之中地听见众人惊呼:“怎么会!说给队长放假就放假了啊?”   “是不是因为江督察长来了?所以,就让队长暂时休息,毕竟江煜城探长技高一筹!”   “胡说!我暖阳姐厉害着呢,你们忘了这两年的案都是谁破的了?”   虽然把江煜城侍奉为偶像,可是偶像和亲友相比……武小昭理所应当的力挺他的暖阳姐。众人这时正要反驳,刚巧就看见江煜城走进来,一瞬间都噤声,唯有武小昭背对江煜城,看不见。   他见众人语塞,还以为众人都幡然悔悟,有些得意的扬下巴:“让我说,这里头肯定有什么误会!或许是暖……队长自己请的假,她特别讨厌这些烟火声,兴许啊,她明早就回来了,到时候让她罚你们蛙跳一百圈!”   武小昭对众人说时,张骞这个老好人终于是忍不住了,抬起手往他后头指指,还挑眉毛。   “怎么了,骞哥你眼睛眉毛不舒服啊?”他说时,张骞实在忍不住,主动的打招呼道,“江警督,您来了。”   “嗯。”江煜城的声音从后方稳稳传来时,武小昭觉得自己像是被闪电劈中了一般,“偶……像……”他哆哆嗦嗦说着,回头时,江煜城没理他,径直走过来询问:“各项进度如何。”江煜城早把公安厅的地图背下来,他一步步走到前方时,张骞等人立刻跟上,痕迹组的边走边汇报道,“指纹还在检验比对,因为数目太多,需要一定的时间。”   江煜城问,“最快多久。”   痕迹组长答,“两天。”   “嗯,再查查这张照片的指纹,还有欧阳筱颖的母亲。”江煜城把照片递过去时,忽然就听到一声大叫:“哎呀!糟了!”   在一片安静中,武小昭忽然发出的一声糟糕极为响亮,众人均看过去时,就见武小昭匆匆忙忙的往外跑:“我说过要去接季嘉阳放学,光顾审孙霞,我给忘了!”在武小昭急忙跑出去时,江煜城想起的却是另一件事——   他刚才说,陈暖阳怕烟火。   倏然一瞬间陈暖阳苍白的脸让他联想到什么……于是在武小昭奔跑出门后,大厅内其余人就见江煜城也调头往回走,他边走边命令道:“继续查,一天半,把所有结果呈上来!”   哎、这位新长官和陈暖阳一个德行,说完后也不管他们如何反应就走人,并且他走的比陈冰冰还快,眨眼就看不到了……   张骞愣了一瞬就往前追,“不是,督察长,一天半时间不够啊!” 第7章 夜访客 “咻——砰!”   十分钟后,数不清的映红烟火在天空爆发出各色艳美光芒、争相绽放时,江煜城皱着眉头,将车缓缓停在一栋老式居民楼下。   他下车,抬头看向陈暖阳所在的401……意料之中,他看见灯是开着,她在家。   楼梯的感应灯有两层是坏的,仅有一楼和四楼亮,江煜城上楼的时候不得不借着烟火的亮光。   401门前,江煜城在烟火声中,放下敲门的手。   这么响的烟花声,就算敲门,也不容易听到。他拿出手机,给陈暖阳发了一条信息,信息很简短,只有六个字,“我在你家门外。”   约莫一分钟,不知道是不是听多了烟火声,一向自负听力过人的江煜城居然在烟火爆竹停息的安静里,听不到屋内有任何拖鞋走动的声音。   难道睡着了?他如此想时,却忽然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而反侦察能力超强的他不难感觉出——   有人从猫眼看他,来源正是401!   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听不到脚步声?江煜城往后退一步,想着一来让门内人看清楚他是谁,二来,也方便门内的人开门,可谁知道门没开,不仅如此,猫眼里那种监视的感觉没有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江煜城蹙眉间,听到自己手机“嗡嗡”的震动声。竟是陈暖阳的信息,那信息比他的更简短,只有三个字:“知道了。”   烟花这会儿没有放,停息间楼道里静谧至极,江煜城能清楚的听到楼下过路人的脚步声,却听不到屋内陈暖阳的任何动静!   难道说——   倏然之间,江煜城周身散出森冷的气息,他的嘴角更是冷酷微勾。看起来,他今天来对了,他就说陈暖阳不简单……不然以他的耳朵绝对不可能听不到脚步声!或许,这屋子里里面还有别人,怕烟火也许只是个幌子!   那种被侦查的感觉早就没有了,他不敢保证猫眼处的人是否离去,但他短暂而迅速的在脑海里构出作战计划后,在门上留下一丝丝印记后,迅速下楼,把车开到远处,又迅速猫回来——   门上印子还在!   他可以确定里面的人还没出来,悄然无声的缓缓地“开”了门同时,他拿出枪,一步步走进去时,听到该死的烟花又燃起,在楼道窗外烟花绚烂的同时,他迅速关了门,而这时他忽然发现屋内安静至极,外面爆炸的烟火声这里居然一点也听不到,无疑,这里加了隔音措施!   迅速的把枪上了膛,他可不信普通人会把家里弄得如此安静。   无疑,这屋子里大有文章!   他迅速的走到卫生间、书房、厨房……一间间房扫荡完毕,就只剩下面前的卧室。卧室的门关着,他踱步过去,依方才的开门方法,撬开门锁的瞬间只觉得眼前呼的一股劲风扫过来——   客厅光芒大亮中,只见一条笔直的长腿狠狠劈踹向他!   他迅速躲开这一击,并跳入房中,而陈暖阳的第二次攻击又来!   仍旧是长腿踹来,可这次和方才不同,屋内狭隘,江煜城无法躲闪,他快速扫了一眼房内,判定出这里无处藏人后,抬起手臂,用力将她的腿夹在腰侧,另只手就钳住她的单拳!   可陈暖阳还有一只手,那手挥拳再打来时,江煜城看着堆满无数纸箱的卧室……   这些纸箱的堆积让他无法施展和躲避,所以——   在她另一拳打来、他确定自己躲不开后,只能把她朝床上压倒!   “呃嗯!”一声闷哼从陈暖阳口中逸出后,她猛然一膝盖蜷缩起来抵在江煜城的小腹。可江煜城迅速抬手挡住、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我放开你,你别再乱来。”   陈暖阳咬牙切齿的说“好”,可等江煜城起来就狠狠一脚踹过去——   到底谁在乱来?   是谁悄无声息的私闯民宅?还撬锁!!   “呃啊!”意料之外的,这男人太不要脸,她的腿再度被抓住同时,江煜城又再压下来!   “江煜城。”她忍不住的喊他名字,可竟说不出下文,而江煜城……他飞快站起又跳出去——   “是你自己乱动。”   这人!还要不要脸了?   江煜城站在客厅站得笔直,看着屋内。说实话,眼前这屋子站一个人都很难,别说是有人在这里聚会碰头……可那些纸盒——   “那里装的是什么。”   当江煜城指着纸箱询问时,陈暖阳正整理着睡衣,抬眸目光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时,她的眸里瞬间燃烧起火苗,直接就怒道:“跟你没关系,你给我滚出去!不然我就……”   报警吗?她就是警察!而他算起来还是上司!她说话到一半反应过来这事实后,皱紧了眉头,“快滚!”   她说话间,江煜城却走过来,“回答我的问题。”客厅的地方不比卧室,陈暖阳说话间早就到了客厅,看他压过来,陈暖阳猛然一个扫腿就攻去,“凭什么回答你!”她怒说时,江煜城在客厅也得以施展,他只轻巧一偏就躲开她的扫腿,而陈暖阳一拳攻来时,他更轻而易举的抓住她的手腕,那不知何时拿出来的手铐“咔”的一声,迅速把陈暖阳,扣在了暖气管上!   “你!”这大概是陈大队长第一次不是演习的被别人用手铐拷住,可要命的不是这点而是她看见江煜城面色铁青的走去卧室,“我看完你箱子里的东西就放了你。”   无疑,他对她箱子里的东西感兴趣!可是……那东西连陈暖阳都舍不得碰几次!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这位江督察,更不知他为什么这么做,可是——   “江煜城!我警告你、别动那些盒子!”   江煜城的脚步并无停顿,他没有回答她,只用纸箱开动的声音,回答了陈暖阳,他已经开了。   “江煜城!你他妈的混蛋!”   第一次,陈暖阳发现隔音做得太好或许是错的,因为这样一来,哪怕她在这里喉咙喊破,外面的人也不知道!   “撕拉撕拉”的纸盒被打开的声音让她顾不得大喊大骂,只用尽了全力去挣脱手铐……那些东西,他不能碰!谁都不允许碰!   “把东西还给我!”   当陈暖阳赤红了眼睛,含着泪,用血淋淋的手把江煜城手里的相册夺过来时,江煜城有些懵。他本以为这里面会有很多犯罪证据、犯罪物品等,可这里竟然都是些相片和旧衣服。   “滚、滚!”   陈暖阳咬牙切齿,声音小小的,细细的,可一双含泪的眼睛里满是敌对和杀气!   眼泪从她漂亮的大眼睛落下时,他看见她紧紧握着照片的手和血淋淋的手腕,触目惊心的红色血液不断的往下滴落,江煜城面色有些难看,也有些紧张,“我……”他才开口,就被她打断,触目下,冰冷的眼眸含着杀意,还是那一个字——   “滚!”   房间内,她声音仿佛也含着血似得,让江煜城感觉她好像随时会倒下来,就像是绷紧的一根弦,每发出一次声音都会有断裂的可能。咽了咽唾沫,江煜城忽然确定了她也是受害者,因为他太了解受害者的感受,或者说……   他太了解自己,他曾经也是受害者,也曾被如此对待过心爱的宝贝,可今天,他居然把同样的事情又带给了另一个受害者。   “我……我带你去……”再度开口,他本想说带她去医院,可是想到她对烟火的敏感,外头烟火漫天,她估计是不能去的,于是他迅速转口道:“我去拿急救箱。”方才他已经把她家里翻了个遍,急救箱就在客厅电视下的矮柜子里。他快步出去时,陈暖阳很想一脚踢上门,可她知道,这扇门对江督察而言……不是什么障碍,如果他非要进来,她奈何不了他。   江煜城很快就回来,回来时看陈暖阳已经把相册又封好放回去,那纸箱上也是一流儿触目惊心的血红,他到她面前,单膝蹲下,小心翼翼的拿过她手时,她躲开了,“你别碰我。”   这个时候她的血流的已经不那么厉害,本就没伤着重要血管,只是皮肉掉了一大块……   江煜城手抬了抬,没有再进一步,他把医药箱放下时,看她漠然哭泣的脸,忽然很想给她擦眼泪,可是,他知道她一定讨厌极了自己。退出去,自觉的关了门后,他想到那些照片和旧衣服,那照片上的脸他再清楚不过,都是他在档案里见过的逝者面容,看起来,她比他更怀念那些人……   陈暖阳忍痛给自己包扎完出来放医药箱时,意外的看见江煜城还在。   “我耳朵天生敏与常人,外面的烟火太大,等后半夜我就走。”   陈暖阳是真想赶走他,可她没力气这么做,顾自去了洗手间,再出来时,手腕上的纱布又红了。   江煜城喉结滚了滚,看着她冷着一张脸走进房内,说不出什么感觉……可能,他从没看过这样的女人,哭是一声不吭的哭,痛了也不知道喊,什么都藏起来的活法,他试过,他知道——这样的生活,很累。 第8章 两年前的档案  陈暖阳早上起来的时候,意外在客厅看见包子和豆浆,手机里还有江煜城的信息:   中午等我一起吃。放下手机,陈暖阳看着暖黄暖黄的晨曦之光透过窗帘洒在白色的餐桌和豆浆,视线有一刹的模糊,模模糊糊的在眼前浮现那年坐在这里,为她买好早点,冲她走来的人,那人模样温润,嘴角带笑,一步又一步,被阳光照着散发着幸福的黄色光晕,却又轰然一瞬间……消失不见。   两年,整整两年,你说过你会回来,你到底何时回来?陈暖阳心里想着陆离,在鼻子发酸泪落之前,拉扯上了窗帘。都怪那该死的督察长,买什么早餐!   她心里咒骂着江煜城时,江煜城冷不丁打了个喷嚏,俊美的男人打起喷嚏来也是帅的动人,大概是夜里沙发上冻着了,他想着,迅速调整思绪,继续审着面前难缠的嫌疑人——   欧阳筱颖。   另一边,陈暖阳的早饭自然是没吃扔掉了,这些年没了那个人后,她早已经戒了吃早饭的习惯,自从没了陪她吃饭的人,更何况,她没道理,被江煜城在心口狠狠的戳了一刀后,还吃他的东西,至于中午吃饭?她连回答都没有,直接删除拉黑,此后,她不想同他再多说一句话!   习惯性的出门,她才想起自己今日休假,正挪步打算去个地方,忽然电话就响了,是季骁,让她去他家拿嫌疑人的周边资料,好巧不巧,季副局长家也在案发的别墅区。   陈暖阳本是想绕过韩老画家那边儿,因为媒体还在那儿呢!可是,她这张美艳的冷脸总代表警局上电视,即使便装低着头,也被逮个正着。   一群媒体扛着摄影机追过来,跑得居然比她这个大队长还快!倒也不全是他们跑得快,主要陈暖阳奔跑中,手臂一阵阵收紧的疼,实在跑不快,而该死的季骁家在别墅最后一栋……   开车都得五分钟!   奔跑中,她看着手腕上的殷红,既然已经挣开了——罢了!她打算放手快跑时,忽然间就胳膊一疼,被一双熟悉又厌恶的手拉扯过去,那手直接捂住了她的嘴:“别说话。”   江煜城的声音低沉却有力,让她心脏一紧又一恨,只现在的确不能说话,因为她被他拉到一旁的拐角时,后头一大波人呼啦而过。   “好了……嗯哼!”   待人潮远去,江煜城准备松开她时,声音忽然变作闷哼。   陈暖阳用力肘击在他腹部的手臂他完全没设防,而低眸发现她用的是伤臂时,他眸色沉了一沉,“这只手别再用力,伤到筋……”   陈暖阳理都没理他,扯回手时,血迹又多了些。   后方江煜城湛黑的瞳孔缩了缩,抓空的手放下,人却往前走一步,拦住她:“你来这里干什么。”   通知书已经下达,她不应该在这里。陈暖阳对他无好感,也不打算理他,挪步走开时又被他拦住,她要动手,却见他躲开,“我不和你打,你来找季骁么。”   仍旧没理他,她往前走时,后方又传来一句:“这款古董手机,现在还能用?”   一句话让她脚步一顿,习惯性的单手插兜发现手机没了后,她猛然回头,眼神冷厉的瞪他,“你怎么能随便拿人东西!”   何止随便拿东西,他还随便进过她家呢!可江煜城懒得解释这是她方才滑落在草丛的,只把手机递给她时又趁她抓着手机,他牢牢地抓住她受伤的手臂上方,往前牵着走:“我带你走捷径。”   陈暖阳对这种肢体触碰很厌恶,可耐不住远处的确有媒体过来,而他拉扯她进小巷子时,她咬了咬牙,只能跟着走!   走了没几步她有些诧异,诧异才一天的光景,他这个外来人,居然把这里走的比她这个常来拿东西的人还熟悉,这条别墅之间的小径她居然从未注意过!   外面媒体询问人去哪儿的声音和他们穿梭在狭窄小径里的安静形成鲜明的对比,悠闲细碎的阳光偶尔照耀进来一丝丝,洒在他拉扯她小手臂的手上,那手指极修长,也极有力,他似乎没打算放开她,走远了些问她:“你和季骁除了上下级,还有什么关系。”陈暖阳懒得理他,但脑海里却浮现季骁和她的关系。   季骁曾经追过她,不过那已经是年少的事情,后来他们是很好的朋友、也是师兄妹,关系三言两语说不清。   脚步声簌簌又带着安宁,后方虽然没有人说话,可江煜城嗅着青草和阳光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嘴角扯了扯,似笑非笑。   渐渐的,媒体已经远了,小径里清楚的回荡他们两个人交叠的脚步声时,陈暖阳正打算甩开他的手,路已然到了尽头。   松开手,江煜城指着季骁的家门,意思她可以走了。这个时候,他目光落在她的手上,这一路,他有刻意将她手抬高,免得她血流过多,现在看来,收效甚好,血迹没有再增多。   陈暖阳没多说,快步出去时感觉旁侧有凉风一吹,那是江煜城从她旁侧又过去了,不知道为什么,陈暖阳回头看他,看他一言不发的从小径又原路走回去——   细碎的阳光,狭窄的巷,修长高大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显得很纤瘦孤单。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陈暖阳回头看见季骁开了门,她立刻收回视线快步走进去……季骁很诧异她会受伤,好似从那年到现在,她就一直把自己保护的很好。   “怎么回事?”季骁询问时,陈暖阳淡漠的说了句“没注意切到手”后,季骁不再多问,他把画家案的资料拿出来,并告诉她昨天江煜城抓了个黄毛贼小子,陈暖阳把审黄毛贼的那段儿看了后就蹙眉说了四个字,“浪费时间。”   从笔录来看,那黄毛贼和案件毫无关系。   “是啊,他在省局总这么不着边际的歪打正着,我都觉得他的神探虚妄,我更喜欢你这样的……办案方式。”季骁眼眸里带着一丝丝的眷恋,在陈暖阳放下文件的同时,立即消失且又泛起玩味:“对了,江煜城刚才来短信说,让你当他助手,升个副中队……”话没说完,陈暖阳已经迅速打断、否决道:“绝不可能。”   以他昨晚在她家犯下的罪行,她现在没拿枪崩了他,完全是因为杀人偿命,她怕死了没法升督察,没法查当年的真相——   因为自己就是案中人员,所能做的也只是协助调查、笔录,并不能够亲手触摸案件,除非……   她坐上督察的位置。   季骁对她的反映早有所料,摸摸俊挺的鼻,偏头道,“先听我说完,暖阳,事情是这样的,你和他在一起,对你比较有利。”陈暖阳这次没打断他,季骁见状,搅动着咖啡,抿了一口整个人陷在欧式的软沙发里,一股子贵公子的气派,毫无局长模样的睨着他——   “我也不瞒着你,他现在查的案子,和你将来做督查要查的案一样,他之所以针对你,也是因为他觉得那案和你有关,毕竟你是那起案件……唯一的幸存者。这么说吧,如果你是个走不出困境的傻姑娘,那他就是在困境里发狂的疯野兽。想想他也是为此案而来,再想想他是督察、手里有资料……”   顿了顿,喝了口咖啡,好久没听到回答,季骁想起什么,尴尬的清清嗓子道:“咳咳,我的话,说完了……”   “我还是拒绝。”陈暖阳冷冰冰的视线里没有一丝丝的可能。   这件事、哪怕真如他所言,他在查案,但是当他的副手也不见得就能触碰,万一上头再来说她得避嫌呢?怎么办?再想到他昨夜疯了一样的翻查她家,她现在不报案抓他、都是因为怕烦!还是靠自己,她现在所想只是破案破案再破案,升官升官再升官,等到督察后自己拿到那份案件档案,自己查。   “哎,我就知道你这么说,可是……”季骁突出口气,忽然把一份文件放在她面前:“且不说那起案件只有督察级别才可见,我前两天去省里为你合计了一下,以你现在职位想爬到督察长起码二十年,快点的话也得十五年……到时候证据都磨没了不说,最主要是,你没有档案可取。据我所知,那份文件的原件现在只有一份,在江煜城手里,我想,堪破这起画家案后,他就要着手开查,而你就算升上督察也没机会再看到那档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