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绝望 破旧的房子,甚至四处透风,正值三月,乍暖还寒,呼啸着的冷风从细缝里挤了进来,让人冻得连牙根都发抖。   若是在五年前,林书儿怎么也想不到,林家嫡长女会落得如此地步,然而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苦笑了一下,她将帕子盖在玉儿的额头上,却听门突然被打开,随即冷风袭来,眉头一蹙,快步走出了里屋,只见于与厨房相连的外屋靠着一个满身醉醺醺的酒鬼。   一身鹅黄色的长衫不知被水洗了多少次,泛着惨白的黄晕,上边沾染着脏兮兮的呕吐物,散发着犹如下水的馊臭,他嘴里呢喃着:“酒,在给我上点!”   林书儿被这一幕气的直发颤,用瓢盛起冷清的冰水,罩着他的脑门就浇了下去,“你给我好好清醒一下!”   这大晚上的,天正冷,一舀子水下去,整个人都被激的不成,手脚直蜷缩,后背发麻。   邵世净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神智,看着自己满身的水汽,气不打一出来,冷冷道:“臭娘们,你想冻死我是不是?我告诉你,算命的说爷今个手气好,不跟你计较,赶紧把钱给我拿出来,我要赢点去。”   “赢?你把整个家都输进去了!”林书儿在承受不住这一连串的打击,崩溃的大喊,声嘶力竭:“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会努力考取功名,配得上我林家大小姐的身份……”   “林家大小姐?你还在这白日做梦呢?”邵世净不屑的嗤笑,“林家早就不认你这个女儿了,我告诉你,若不是舅母一定要我去勾引你,我会看你一眼?林书儿,你看看你自己,哪点像是一个高门闺秀!”   林书儿睁大眼睛,露出不敢置信的光芒,他说什么?他舅母让他勾引自己?   作为林府的嫡长女,虽然母亲早逝,但是继母一直温和有礼,对她很好,而父亲也因为对母亲的愧疚而对自己宠爱有加。   可是她却被溺爱的不像话,不仅和胞弟闹翻,搅黄了自己母亲曾为自己定下的婚事,因此气死了自己的祖母,又不顾父亲反对,和继母的侄子私相授受,更是在继母的鼓励下,恬不知耻的做出了私奔的事情!   风花雪月不过一年不到的时光,邵世净很快露出本性,吃喝嫖赌,辱骂殴打,她本以为这一切都是自己识人不明,但他竟然说,是继母让他勾引她?   邵世净早就不耐烦了,他身上冰冷,一想到罪魁祸首,更是怨恨,不由得去林书儿身上翻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把那跟素银簪子卖了,快点,给我钱。”   林书儿跟他厮打了起来,尖叫道:“邵世净,你儿子在发高烧,这点钱是救命钱啊!你都已经把做被子的钱拿去喝酒,害的他感冒了,你难道还要害死他么?!”   然而那个冷酷冷血的男人怎么在乎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呢?   他两巴掌将林书儿打得晕晕乎乎,摸索着终于找到了钱,转身毫不犹豫就走,林书儿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在顾不得颜面,抱住他的大腿哭喊道:“玉儿快不行了啊,你发发善心,虎毒不食子啊。”   邵世净只觉得被哭的心烦,骂了一声晦气,一脚将人踢翻在地,直接踢到了心窝上。浑浑噩噩之际,也不知道摸到了什么,冲着林书儿就扔了过去,嘴中咒骂:“哭什么哭,你个臭娘们,把老子的财运都哭没了!” 林书儿只觉得迎面一阵冷风袭来,随后胳膊发凉,紧接着就看见鲜血咕咚咕咚的往出冒,疼痛外加恐惧引来她的尖叫:“啊——” 邵世净被这一惊,瞬间清醒了过来,看到那满身是血的女人,恶从心生,拿起掉在地上的菜刀就砍了过去。 “别怪我,谁叫你就是个拖累,你若是死了,说不定我还能去林府要点钱下来花呢!你去死吧,林书儿你去死吧!” 林书儿眼泪刷刷的往下流,锐利的菜刀一下下的看下来,骨头尽数断裂,她拼命的挣扎,换来的只是更猛烈的砍杀。每一刀都会溅起鲜血,林书儿从一开始的发出痛苦哀嚎,到最后的悄无声息,经历了足足数十刀。   她的脸上都是鲜血,顺着她的睫毛淌下,一滴一滴的落在已经被鲜血沾湿的裙摆上。她仿佛是解脱了,这五年间的爱恨,终究随着生命的流逝而结束。 那满地的鲜红,霎是扎眼。 第2章 重生 邵世净咽了口唾沫,一把扯过钱袋子,疯了一般的跑了。唯有满身是血的林书儿还在微弱的呼吸着,皮肤上的肉被砍的外翻,她忍受着割肉般的疼痛,在地下爬行着,一下下艰难无比,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因为里屋还有她的孩子。   她眼前一片白茫茫,微弱的声音从嗓子眼里发出:“玉儿,走,娘现在就带你去看病。”   然而被里面的孩子悄无声息。   她颤巍巍的摸过去,发觉被子里面冰凉一片。 “玉儿!”眼泪涌出,恰如从口中喷涌出去的鲜血,眼睛久久闭不上。   纵然被风吹落满树柳絮,如那鹅毛大雪,依然遮盖不住生命的流逝。   “玉儿,玉儿。” 烟霞色洒丝月蓝合欢花弹绡纱幔帐里传出了急促的呼唤,随即一声稚嫩而又惊恐的呼喊:“啊!”   几个在嗑瓜子的丫头都是一怔,迅速收好,面面相觑之余,一个老嬷嬷推了推角落里的小丫鬟,“小姐叫你呢,快去!”   被称作是玉儿的丫头不耐烦站起来,嘴里也不知嘟囔着什么,不过在掀开幔帐之前,换上一张笑脸,殷切的问:“大小姐,可是做噩梦了?”   眼前渐渐恢复了意识,林书儿怔了怔,见硬木雕花床罩上的刻纹精湛,上头的仙鹤仿佛欲飞。 花梨木雕并蒂莲花琉璃碧纱橱将外边人的添加了一丝朦胧,而玉儿久久听不见自家小姐的回答,只得掀开,往里探了探头。   林书儿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是呆呆的望着她。   玉儿是她得力丫头,说是丫鬟,还不如说是姐妹。后来为她和邵世净牵线搭桥出了不少力,以至于后来她私奔,这个丫鬟被仗毙,自己感念她的忠心,甚至把儿子的姓名取为玉,然而现在看来,那所谓的忠心分明是个笑话,跟康怡那个贱人是一路货色。   “水。” 林书儿还来不及观察四周,嗓子的冒烟已经叫她疼的难受,立刻有丫鬟拿着水过来,而玉儿扶起她,润了润喉。她意识回归,这才察觉腿部尚且有疼痛,不由得眉头紧蹙。 玉儿眼尖,愤愤不平道:“大夫上了药,说已经没什么大事了,小姐不用担心的。只是老夫人也真是的,不过就是个教习而已,打了就打了,何必要为难小姐?” 林书儿从她这句话中敏感的察觉出了重点,自己打了教习。她看了看自己的手,稚嫩的不像话,远不是后来跟着邵世净吃苦受累的那双布满老茧的手。 难道她回到了十三岁那年? 在她的记忆中,打了女教习只有在十三岁那年,而且还被祖母罚跪一夜,自那以后,她和祖母的关系就原来越远。 心头翻涌,下意识喝茶压压惊,这回她察觉到了不对劲。茶杯中的水已经凉了,陈茶让她这个喝惯了好东西的刁嘴微微一蹙眉。 玉儿一眼就看见了,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哎呦,这帮人真是作践小姐,瞧瞧这陈茶,哪里是大家小姐喝的东西,这一瞧着小姐失势了,就开始各种作践,赶明个您可要好好的闹闹,让她们瞧瞧,您可不是好欺负的!” 这就开始怂恿自己了,林书儿冷笑一声,斜眼看着玉儿,呵斥道:“跪下!” 玉儿一惊,却也不害怕,委屈的叫喊:小姐这是做什么?老夫人罚了您,您回头拿我这贴身丫鬟出什么气?“” 她这大咧咧的闹了起来,竟是没一个人上前训斥,反而各个看起了笑话。林书儿气急了,抬首上去就是一巴掌,寒声道:“还不跪下!” 玉儿第一次见着林书儿跟她发这么大的脾气,仿佛从那双幽暗的眼睛中看见了寒星,全身一个哆嗦,下意识就跪了下去,但还是死鸭子嘴硬,“奴婢做错了什么?” “做错什么?”林书儿的目光冰冷的从她身上划过:“好茶没有,难道热茶还没有么?你张嘴之际,那满口的铁观音味,真当我闻不到?我这还没死呢,你就开始作践我了?” 她刚训斥完,就听见一声娇音,“大小姐的身子才刚刚好,谁在那嘴没个把门的,开始胡言乱语,又生又死的!真是不知深浅!” 话音一落,一个女子走了进来,青丝完挽了堕马髻,用一根宝蓝点翠珠钗固定住,纤弱的发髻加上素净的发钗,看起来颇为柔弱,而身上则是玫瑰紫千瓣菊纹上衣,下着鹅黄色百褶如意月裙,将她较好的身姿勾勒的完美。 第3章 挑拨(1) 玉儿见能做主的人来了,辩解道:“启禀夫人,小姐说奴婢偷喝了观音茶,但那茶是去年小姐赏的,奴婢冤枉啊!” 康怡眉头坐在床边,温和道:“老夫人罚跪了大小姐,大小姐难免有不顺心的,你顺着做一个忠仆就是了,哪里有反驳的道理,罚俸一个月,好好长长教训……” 玉儿露出委屈的神色,连屋里其他的小丫鬟都愤愤不平,就像是林书儿在仗势欺人一般。 如此越俎代疱的举动,无人觉得僭越,罪名还要自己背,林书儿心中冷笑,打断道:“既然玉儿说那是她自个的陈茶,那么女儿尚且在病中,她竟然还有心思熬茶喝,女儿实在是怕啊,听说苏家郎员外因为奴才的一时不仔细,误喝了掉入了壁虎的茶,从而中毒身亡。若是歪风邪气不制止住,回头叫那些仗着资历奴大欺主的东西害了,可不是冤枉。” “不过是个意外罢了,书儿也太较真了。玉儿自小跟着你,也就这一回失了妥当,你便饶了她吧。”康怡心中升起疑窦,面上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我知晓书儿素来容不下谁不尽心,但这是你的贴身婢女,打杀了没得要叫人说你心狠,更何况老爷仁慈,家风严谨,闹出来了人命之事,多难看。” 林书儿原本只是罚她跪下,可是经过康怡这么一颠倒是非,就成了要打杀玉儿,自己背了个黑锅,到叫康怡做了好人。 她掩嘴一咳,不紧不慢道:“《唐律》曾明文规定诸犯死罪非十恶,如果是奴婢杀主,却视为“十恶”之一的“大逆”,即使得逢大赦,也不在赦限。若非惯有那些别有居心的奴才,又怎么会有这一条律例呢?莫不是母亲觉得,大唐律例也是太过较真?” 这话康怡如何能接,她诧异的看了眼林书儿,见后者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竟真像是在请教。当即压下心底的疑惑,笑道:“书儿懂得真多,只是你如今才打了教习,回头又打杀了贴身婢女,老夫人那恐怕说不清道不明的……” 她刻意拉长声,为的就是挑拨起两人的关系,谁知往日很上道的林书儿今日似乎听不懂一般,慢悠悠道:“母亲误会了,我不过是罚玉儿跪而已,也不知谁那么大的胆子,竟在母亲面前挑拨离间,没得叫我难受。” 林书儿反常的举动早就让康怡升起警惕心,这略带讽刺的话叫她心中不安,试探性道:“难受可是没吃药?” 这药里特意加重了一味药,一旦用多了,就会让头发掉的厉害,到时候林书儿丑若无盐,必定会埋怨上老夫人。 两人相对,这才能让她得到好处。 “小姐这一上来就要打要杀的,奴婢哪里有时间去端药。”玉儿怕被责怪办事不利,连忙解释。   康怡眉头一蹙,用忧心忡忡的口气道:“书儿不过就是孩子,任性也是难免的,你们这些做奴婢的,自然要劝慰,只是老夫人那边不好弄,就是看着先夫人的面子上,也不该如此重罚啊。”   熟悉的话语让林书儿暗自冷笑,前世她也是这么说的,当时傻傻的自己以为她为了自己而迁怒老夫人,甚至在老夫人说她坏话的时候埋怨过老夫人,如今看来,姜还是老的辣。   早就看穿了她的蛇蝎心肠。   “母亲别再训斥她们了,我这才刚醒,母亲就来了,还没来得及吃。”林书儿柔柔一笑,眉目间是感动之色。   康怡虽然受用这句话,可还是隐隐觉得不对味,说的怎么像是自己在监视她的院落一般?   她身边的钱嬷嬷察觉到不对,立刻道:“夫人正在查看账本,老奴一说小姐醒了,便什么都顾不得来了。”   林书儿把目光放在钱嬷嬷身上,这是自小就照顾自己的嬷嬷,可是她却对着康怡殷切不已。以前还是为是自己的态度使得她如此,现在看来,不尽然吧。   她低眉顺目,“母亲辛苦了。” 康怡不仅是名声好,还是父亲的青梅竹马,如果现在和她撕破脸,只会被别人看作是不懂事,谁叫她素来能作呢? 第4章 挑拨(二) 康怡端着慈母的样子,微笑道:“书儿知道体贴人了,经过这一通教训是真真的长大了,只是你也别怪老夫人,毕竟她……素来是冷淡的,对于规矩也看的大。”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次是女儿错了,如何会怨恨,更何况爱之深责之切,老夫人若不是深深的心疼女儿,又怎么会发那么大的火?”   她既然想端着慈爱,还挑拨离间,那林书儿便装傻充愣,顺着她说。   然而林书儿不因此怨恨上老夫人,绝不是康怡想要看到的,她一副欣慰的样子,转瞬又唉声叹气:“可这说到底,女教习哪里有府中的女儿金贵,老夫人非得要重重的审你,这种事情若是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对于女儿家的闺名影响实在是大啊!纵然你已经定了婚约,将来嫁过去,也叫人看低了。”   钱嬷嬷也在旁边帮腔,“老夫人到底年岁大了,考虑事情也周到,听说还要叫小姐斟茶下跪赔礼,哎呦,我娇生惯养的小姐怎么吃的住这个苦?到时候小姐哭哭逝去的夫人,估计老爷就狠不下心了。”   玉儿也是在连忙帮腔,看起来她不是要被审,而更像是要上断头台。   眼见四周狼虎堆积,看起来是为自己好,可实际上都是在挑拨自己与祖母父亲的关系。她心中越发的冷,语调也是越发的平缓:“钱嬷嬷玉儿跪下,掌嘴三十。”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怔,钱嬷嬷像是没听清她的话,诧异的问道:“小姐你说什么?”   玉儿虽然没问出口,却也是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   康怡则是一脸的慈爱:“书儿怎么又突然发脾气了?这奶娘是你母亲生前置办的,对你忠心耿耿,若是心不顺,也不可拿奶娘发脾气啊,若是传出去,说你不孝顺怎么办?毕竟奶娘也是娘。”    林书儿环视四周,在场的人都对钱嬷嬷和玉儿面露同情,不经意瞥向自己的目光也是带着厌恶,似乎她只会欺压弱小,任意妄为,随意欺负他人。   而实际上呢,她甚至没罚过什么丫鬟,这些人对自己的厌恶,多半于听说罢了。   传言又是谁放出来的呢?   林书儿淡淡道:“难道我的母亲就可以在背后说老夫人的不是么?我知道奶娘是为我好,但是府里有府里的规矩,母亲的规矩最是严谨,连老夫人都挑不出错误来,要的就是小心谨慎,我怎么忍心能让母亲为我为难呢?想必嬷嬷也不会让母亲为难吧。”   一连串的话下来,压的钱嬷嬷说不出话来,她看了眼康怡,见后者欣慰的摸了摸林书儿的头:“书儿长大了,知道为母亲考虑了,如此即便是拼着被老夫人责罚,又怎么能让你跟前的嬷嬷吃苦呢?”   钱嬷嬷连忙跟着陪笑:“母慈子孝,如此感人的场面,若是先夫人看见了,必然深感欣慰。”   林书儿挣扎着起身,立刻被玉儿扶住,吓唬道:“小姐身子还没好,这腿上的伤严重着呢,随意乱动是要留下疤痕的。”   林书儿瞥了她一眼,玉儿瞬间犹如钢刀刮骨,叫人打从心底的升起寒意,当即低头,不敢言语。   她这才慢条斯理道:“《十三经注疏》中有言,于礼有不孝者三,事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既然一味顺从,见父母有过错而不劝说,使他们陷入不义之中,都是一种不孝,那我让母亲为我去顶撞祖母,岂非天大的罪过,如此女儿惭愧,愿去祖母面前,跪地认错。”   康怡凝视了林书儿好一会儿,后者不为所动,低眉顺目,惨白的脸色之下,那双眼睛却是明亮的很。   “既然书儿一定要责罚你嬷嬷,母亲也没什么能阻止的了。”她用一种无奈的语气说道,似乎是在对于一个孩子无可奈何之下的纵容。   林书儿听她意思,倒像是她于心不忍,而拗不过自己才同意惩罚的,于是笑了:“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天家尚且如此,我们自然要拜服,况且言官专盯治家不严之罪,母亲若在我这网开一面,规矩还如何建立?若是因此叫那帮奴才们找到了开脱的理由,从而无法无天,母亲累而辛苦是一说,父亲在朝堂上被人参本,又是一说。”   这原本的一个惩戒奴才居然牵连出了这么多,而且件件是无法反驳的事情,叫康怡不由得正视了林书儿,温婉的声音道:“书儿思虑甚远,小心翼翼,我却只想着不能叫书儿颜面无光,实在汗颜。” 第5章 反击  “母亲说笑了,皇帝陛下不也常常调换朝中大臣么?大臣还都是皇帝的家臣,如此大臣是陛下的颜面么?”林书儿半步不让,微笑着顶了回去。   钱嬷嬷见林书儿铁了心的想要责罚自己,不由得升起怒气。要知道,林书儿以往就算不百依百顺,也是处处听从的,甫一见她对自己如此生冷,干脆坐在地上嚎哭:“哎呦,都是老奴不好,一门心思的为小姐,说了不该说的话都不知道,可惜小姐不领情,奴婢这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奴婢都不如去找了先夫人,至少先夫人知道我这一片的忠心啊!”   她这般撒泼,却是没一个人出来训斥,包括那个一脸为自己好的女人。   林书儿心中冷冷一笑,面上却是露出愧疚的模样:“以往都不知道嬷嬷这么思念我生母,如今知道你的一片忠心,我也不好再留你,母亲正好在这,便直接回了,将你送陵墓去守着我生母吧。” 钱嬷嬷一个激灵,以前哭嚎这个都管用,没想到今日林书儿竟然油盐不进,这跟着小姐是个肥差,她如何能放下?   立刻停止了哭诉,抽泣道:“夫人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姐,老奴如何能离开小姐?”   林书儿微微一笑:“我也离不开嬷嬷呢,只是钱嬷嬷纵然是我的奶娘,可若是叫母亲为难了,我也容不下的。”   康怡没说话,和林书儿对视良久,都是笑意盈盈,然而她却在笑容之下,升起慎重。   自打她嫁进来,每一件事就都在掌控之中,尤其是林书儿,堪称了若指掌,可她今日的举动,像是突然挣脱了链子的狼,容不得不上心。   钱嬷嬷眼见着自己这三十个巴掌逃不掉,只好抽着自己巴掌,那软绵绵轻飘飘的力气,好似林书儿瞎了眼,看不见一样。   林书儿垂眸,在抬眼之际,眼中带着一丝狡黠,微笑道:“我已经惩罚完了,老夫人想必也不会计较,嬷嬷又是个有分寸的,你和玉儿便下去,相互掌嘴三十下吧。”   一听这话竟是在偷奸耍滑,钱嬷嬷却是开心了,等着两个人都下去了,康怡为她掩了掩被角,浅笑道:“你这孩子,鬼主意就是多,我还真当你铁了心要罚奶嬷嬷呢。”   林书儿眨着天真的大眼睛:“她是我的嬷嬷,我怎么忍心罚?”   我只会选择一击致命。   “但是母亲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忍心让母亲为难?”   所以请你去死吧。   她真诚的拉着康怡的手,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母亲待我视如己出,我自然要好好待母亲。”   会把你给予我的,加倍奉还。      “小姐待会可千万记得,一定要提起先夫人,好好的哭一哭,这没了娘的孩子,最最惹人心疼的,到时候便是老夫人坚持叫你下跪敬茶赔罪,大爷也不会忍心的。毕竟这女教习是个什么身份,小姐又是个什么的身份,给她赔罪,没得都掉价了。但是小姐打教习,是真真的做错了,老夫人和大爷都动了大怒,所以你一定要想着去哭,再怎么解释也没用,只要你提出来夫人,大爷肯定就不忍心了!”   大早上起来,林书儿坐在梳妆镜前,钱嬷嬷就开始了一通的唠叨:“书儿都订了亲,回头传出去,那还不叫人贻笑大方了?将来怎么抬的起头来?”   林书儿静静的听着,一个字都没说,任由玉儿给她梳着头。   前世钱嬷嬷也是这么教自己的,自己信任她,便按着她说的做,气的老夫人直摔拐杖,而父亲虽然没在坚持让自己赔礼道歉,却是疏远了不少。   那个女教习更是气不过,四处跟人说,自己的名声也由府内不好,变成了人尽皆知,成了一个笑料。若非与她订婚那家的主母是自己母亲的手帕交,也不会力排众议,坚持要娶自己.可自己却不知趣,在康怡的挑拨之下,竟然众目睽睽之下退婚。   她心中暗暗恨自己的无知,而这一次,任何事情都要改变。   因为腿上的伤,她被搀扶着进了翠荣居。   甫一进去,就见到了许多的熟人,她的目光贪婪的从他们的脸上划过,唯有看着他们年轻的面容,方能证明,她是真的重活了一世。 第6章 改变   一一扫过众人的脸庞,气愤、幸灾乐祸,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为自己担心。她心中苦笑,最终在一个与她面容相似,但眉宇间气韵截然不同的男孩身上,男孩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杏眼明仁,但在目光流转间,带着漠不关心的样子。   那正是他的亲弟弟,母亲也是在生他后身体不适而死去,前世她听从康怡的话,对这个弟弟不闻不问,甚至去冷嘲热讽,他们的关系自然连路人都不如。   她正打量着自己的弟弟,却听见那头一声呵斥:“孽障,还不跪下?”   众人被声音纷纷吸引了过去,见是一个老妇人,两鬓斑白,却整齐的贴着两面,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透着精光,她一身姜黄色印花福字纹样镶领青色云纹缎面对襟褙子,淡青色的立领紧紧的贴着脖颈,上头挂着一个金色寿字镶玉璎珞,显得富贵极了。   就在众人都被吸引去了目光之际,钱嬷嬷低声在林书儿耳边道:“书儿,快哭啊,哭出来,老夫人就不能再为难你了。”    林书儿心中冷笑,打教习这事她原本就没做错什么,只要说开了就好了,可偏偏老夫人和父亲认定她顽劣,不问。而康怡和钱嬷嬷又一个劲的吓唬和怂恿,她这才不明不白的做下错事。   如今她心思清明,有如何会让她们如愿?   眼见着老夫人被搀扶到上首,一震龙头拐杖,众人都升起了幸灾乐祸的心情。  “我叫你读书,你却学了些精致的淘气回来,原本想着你年纪小,不与你计较,可你倒好,竟然要上天了,连先生都敢去争斗一二,你是想气死我么!”   她这一上来就是这么严厉的训斥,紧随其后的林抚生忍不住眉头一跳。自家孩子是什么样,他心中有数的很,只怕在这么训斥下去,林书儿不管分寸大闹一场,才收不了场。   他当即便给自家夫人康怡使了个眼色,希望她打个太极,然而后者接到讯号,袖下的手紧握,心中愤恨:为何做了这么多,林抚生还没厌弃这个姑娘?   她的小女儿也是嫡女,为何得不到这么多的关怀?   一口气横在心头,人却是已经轻柔的起身,冲着女教习拜礼道:“书儿年纪还小,不懂事,我这个母亲代为赔罪。”   女教习一脸愤怒,避开了这一礼,像是受到了什么屈辱,道:“夫人无错,我自是不能受礼,大小姐也无错,不过就是我无能,教导不了,还请让我离去吧。”   康怡自是反复的说着孩子还小,不懂事,女教习一脸阴沉不悦,什么都不说。 林书儿不由暗自冷笑,依着康怡的伶牙俐齿,只要她想,怎么会找不出辩解的话语,反复的重复着一句话? 可叹自己愚蠢,竟然把中山狼当成了亲人,这一世,她定要让她们付出应得的报应!   而自己又是为什么掌掴女教习?   她不想再看众人演戏,而一心为自己好的祖母与父亲失望的眼神了。   她挣脱开了钱嬷嬷的控制,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县衙里头审问犯人都会让其辩护一番,祖母父亲可否让我说说,我为何要去掌掴女教习?”   康怡惊讶,没想到她在被训斥之后还能保持淡定,按着以往的定律分明要先大作大闹一场的才好。   她心中微微有些不安,而更不安的则是,老夫人瞧着林书儿一脸镇定的样子,点了点头,准了。   林书儿也不客气,便开始诉说起来了事情经过。   这件事直到今日,她也记得清楚。   学堂里的女教习一直都看不上林书儿,这点她也清楚,平日里课堂上也是一副安静听课,从不多说的样子。   而那天,她去之后要交作业,却不想从书本中掉落了一张纸,上面写的一首诗句,立刻就被二妹所看见,然后哭着说姐姐偷她的诗词。   教习一看,当即冷嘲热讽,说的最重的一句话就是:“有娘养,无娘教。”   这简直就是林书儿心中的一块逆鳞,被宠的无法无天的她如何受得住,这才给了一巴掌。 林书儿说到最后,委屈的低声啜泣道:“书儿的性格祖母和父亲都知道,倔强的很,如何会肯去行偷盗之事呢?女教习只是瞧了一眼诗,就立刻断定女儿偷盗,还说女儿是鸡鸣狗盗之类的人,这些女儿就都忍了,可她竟然牵扯上了女儿的生母,为人子,怎么能叫至亲随着受辱呢!女儿身为林家嫡女,若是不拿出该有的威势来,岂不是堕了林家的名头,以为任谁都能欺侮!” 第7章 真相大白  她一说完,场面一寒,老夫人和林抚生都对先夫人念念不忘,这是整个府邸人都知晓的事情,这女教习竟然如此说,简直是自寻死路。   女教习很冤枉,她的确牵扯了,但并非是众人无解的牵扯,可偏偏有娘养无娘教这句话,也不好听,想了想,她决定死道友,不死贫道,解释道:“这诗句乃是二小姐写完与我探讨过的,谁知大小姐拿了出来……”   这一句话就把林画儿牵扯了出来。   康怡眉头直跳,没想到这教习拿了自己这么多好处,却半点事都不顶,稍微有点事就退却了。然而此刻她若出来辩解,那就是做贼心虚,只好默默忍受着林书儿的各种辩解。   “我是说拿出来教给你么?只是从书本中掉了出来,说不定是二妹妹放错了呢。”林书儿哭泣之余,也不忘了薄唇反击。   没想到这里头还牵扯到别人,林抚生眉头一蹙,目光落在了一个女童身上。   这女童十岁的模样,还挽着丱发,用金穗给绑住,大眼睛忽闪忽闪,很是可爱。   “画儿,怎么回事?”   “女儿女儿……”林画儿被点了名,一缩身子,心虚的很,怎么回事?无非就是她叫人偷偷塞进去的,然后女教习也不取证,当即就下了结论,才闹得这么大。   她有些发怯,来之前母亲肯定的说,长姐会闹起来,根本没自己的事,可为何被父亲叫了出来?   眼见她久久不语,大家都是升起了疑心,康怡在控制不住,出面笑盈盈道:“是不是两人坐的太近,叫丫鬟装错了书本?”   林书儿心中冷笑,现在想说是误会,晚了。   她一副委屈,却又强撑着的样子,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声音微颤:“不会的,女教习说教我也是白教,教我去后面坐着,省着教坏了二妹妹。”   康怡眉头紧蹙,她经常叫钱嬷嬷给林书儿灌输一些女子要坚韧,受了委屈也没必要和别人说的概念。林书儿也这么做了,可今日怎么会摆出一副柔弱的样子?   女教习却是比她眉头蹙的还紧,她当时说的明明是大小姐不愿意学,可以去后面坐着,偏偏就这么背偷换了概念,可偏偏她说完之后,必然不会有人在相信自己,一时间心中更是焦急,一拂袖道:“大小姐请别扭曲我所说的话。”   她跟林书儿口气生硬惯了,在加上生气,一时也没注意到,可却是清晰的落入老夫人耳中,不由得眉头一蹙。   林书儿听她质问,也不慌张,道:“敢问先生是否说过,叫我去后面做?”   女教习道:“虽然说了,但是……”   “够了!”   老夫人沉着脸道:“这件事,我已经看明白了,没必要在说了。”   她在后宅漂浮半生,有什么看不懂的,这明显就是一群人在算计她那傻孙女一个,如果不是今日挑破了皮,下面的脓包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侧头望着身边的林抚生,老夫人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林抚生面色不愉,刚要说话,却见小厮快步来禀报,在耳边低声几句,他起身拱了拱手:“儿子前面还要庶务要处理,一切劳烦母亲了。”   他起身越过之际,停下脚步,将林书儿扶起抱到座位上,轻声道:“你受苦了。”   父亲的怀抱叫林书儿眼圈一红,鼻尖发酸,她前世就是因为不听父亲的话,违逆祖母的用心,所以才落得惨死自杀的下场。   这一世,她必然要那些伪善的人付出代价,而绝对不辜负深深关心自己的人!      “怎么会这样?”   一回在水院,康怡脸色瞬间一变,狠狠的垂在那桌子上,眉目甚至有些扭曲。   跟随回来的林画儿被吓了一跳,抿着嘴不敢说话,王嬷嬷见状连忙让丫鬟带着小姐下去,然后才劝慰道:“夫人莫着急,这大小姐许是气急了,才没按着咱们安排的走。”   康怡抿了抿唇,想起那锐利的眼睛,摇了摇头,缓缓地坐下,“我看不像,这人恐怕是要失控了。”   王嬷嬷诧异:“怎么会?她不是一直将您当作母亲么?不过今日的确出乎意料,这该说说,该哭哭,可不是大小姐的性格。”   “怕是有人教的吧。”康怡恨恨道:“你忘了她是在祠堂跪了一夜之后这才性情大变的?”   王嬷嬷眯了眯眼睛:“您说这是老夫人教导的?” “除了那个老妖妇,还会有谁?”康怡愤怒的扫过红漆炕几,上头摆着的绣篮尽数落地,她眼中几乎冒火:“我和她到底是一个姓氏,可她却偏偏外向!” 第8章 康怡之气  王嬷嬷垂眸没说话,老夫人多清高的一人,原本是要把来投奔她的康怡培养成一个才女,在另寻好嫁,偏偏她趁着媳妇有孕,和自家儿子勾搭了起来,恰巧此时儿媳生子后病逝,任谁心中不疑惑?   她想到这,悄声道:“夫人,你说老夫人会不会知道先夫人的事了?”   康怡脸色大变,随后像条毒蛇,狠狠盯住王嬷嬷,“先夫人能有什么事?”   王嬷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最不能提及的事,立刻掌掴,“老奴失言,老糊涂了,不中用了。先夫人明明就是被大少爷累死的。”   康怡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不过眼中依旧沉暗,良久才道:“书儿的腿,怕是不容易好吧。”   王嬷嬷一听她要打林书儿的主意,连忙劝慰道:“如今出了女教习一事,本就打草惊蛇了,现在出手,势必会引起风浪的。”   康怡心中也是顾虑,然而心中的恶气还是难平,王嬷嬷道:“其实真说起来,这大小姐不足为惧,反而是大少爷。”   康怡勾起阴冷的笑意:“我怎么能让那个贱人的儿子,挡了我儿子的路?”   王嬷嬷连连说是,过而又问:“这二小姐年岁也不小了,总不能一直孩子打扮吧。”   “这女儿出嫁,还不是要父亲撑腰。大爷的心全扑在了那贱人身上,如何会对二丫头上心,如此只能趁着孩提时多撒娇,加重分量,可你瞧着,一个书儿撒娇还像话么?哎,眼下还是先这么来吧。” ……      这腿伤一养就是半个月,自那之后,女教习被赶出府去,康怡虽然没什么损失,但总算将一个恶心她的人赶走,之后父亲更是送来了很多东西,祖母见她的表情也柔和了许多,可以说是一个良好的开始。   林书儿靠在榻上,往窗外看去,雨过天青色,窗外已经花红柳绿,正值四月,是百花争艳的季节,但富贵风流拔等伦,百花低首拜芳尘。   廊下的牡丹花色泽艳丽,玉笑珠香,风流潇洒,富丽堂皇,一只蝴蝶飞飞扬扬落入牡丹丛中,颤颤的蝶翅在阳光下,宛若透明。   她恍惚的记得,还是个小豆丁的林之言曾经捏着一个小蝴蝶来找自己,自己是什么反应?   她那么的尖酸,刻薄的喊:“不要拿这种脏东西给我!”   林书儿一个寒颤,立刻有人问:“小姐可是冷了?要不要关上窗户。”   她看过去,玉儿原本干净的脸庞泛着红晕,高高肿起,在接受到目光之后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她暗自一笑,面上却是眉头一蹙,问:“怎么回事?我不是说叫你们两人相互掌嘴么?怎么还这么重?”   实际上林书儿心里有数,钱嬷嬷在自己这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肯定要发泄,这玉儿就如同送上门的羔羊一般,任人宰割。   玉儿眼中一闪而过怒气,随即暗淡,嗫嗫道:“奴婢后来涂了点药膏,是那药膏不好。”   林书儿立刻叫人拿来药膏,然后吩咐人都退下,在为她轻轻涂抹,嘴上叹气:“钱嬷嬷是我奶娘,纵然我有不满,也不能说出来,就是委屈你了,好好的姑娘,这么重的手,若是毁容了怎么办?”   玉儿一听这话,心中微微犹疑,打起了小算盘,这一幕自然落入林书儿的眼中,她一叹气:“我这都大了,嬷嬷却还是不肯让我做主,上头我偷偷给你攒了点首饰,想做嫁妆,也被尽数给拿走了。”   “可是那几根素银簪子?”玉儿急切的问。   林书儿笑着点头,眼底划过一丝阴冷。这些素银簪子原本都是母亲刚刚去世时,父亲叫人打造佩戴的,虽然只是银钗,但做工精湛,偏偏就叫钱嬷嬷拿去,还说什么这些东西不吉利。   玉儿心中顿时恶气横生,这钱嬷嬷拿自己撒气也就罢了,居然还暗自堵了自己的财路,她气的跺脚,眼珠子一转,又见林书儿也是一副不悦的样子,登时往地下一跪,啜泣道:“小姐对玉儿的恩情犹如再造,玉儿,玉儿真的不忍心看着小姐在被钱嬷嬷蒙蔽了。” 很好,开始狗咬狗了。林书儿似是不敢相信,眼中之中泛着点点的光芒,存粹的如同天上的星星,声音微颤:“你在胡说什么?钱嬷嬷怎么会蒙蔽我呢?” 第9章 狗咬狗  “小姐是不知道,这钱嬷嬷平日里对小姐就阴奉阳为,小姐赏赐给奴婢们的东西大部分都会被她吞掉,以至于奴婢们四处去传小姐的坏话,这上次诗书的事,奴婢隐约看见了她在动小姐的书本,可是一时也不敢说,毕竟她是小姐的乳娘。”玉儿连忙磕头,欲言又止:“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真的不信钱嬷嬷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是今日奴婢却瞧见她……她……”   林书儿一副怒气冲天,全身颤抖的样子:“你快说!”   玉儿狠了狠心,道:“奴婢今个看见她假传小姐的话,去讽刺大少爷,挑拨您们的关系,说什么大小姐文不成无不就,用先夫人的命,竟然换来了这么个废柴!”   林书儿蹭的站起来,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她本以为弟弟和自己不睦,是因为自己他冷嘲热讽,却不想背后竟然还有人推波助澜!   依着康怡在父亲心头留下的好印象,自己一时半会还动弹不得,即使如此,就先把身边清理干净吧。   玉儿听她久不言语,抬头望去,见她眼底的寒光一闪而过,莫名的打了个寒颤,也不知道自己挑出这些事端是对是错。   “你按我吩咐,这样……这样……”   在小小的房间里,一场反击由此拉开了帷幕。   淡金色的光芒普照大地,太阳升空拉起了一天的帷幕,阳光落在黑木香桌上,打出璀璨的光晕。   林书儿早早的起身坐在梳妆镜前,任由玉儿为自己梳妆。   因为这几日都在屋中没有行走,因此脸色有些发白,没人喜欢成天看着一张惨白的脸,所以她让玉儿给她薄粉敷面,玉儿微微惊讶,却还是照办。   她望着铜镜,镜中的自己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微微一笑,梨涡浅旋,随手从首饰盒里拿出一对白玉滴珠耳坠戴上,配上单螺,清晰秀雅。   钱嬷嬷看的直皱眉,上前拿起一根鎏金穿花戏珠步摇别再发髻间,含笑道:“小姐这般打扮才贵气嘛。”   林书儿心中冷笑,便是因为她总是叫自己穿金戴银,所以自己每次都会被说是俗气,而父亲看了自己这满头金饰只觉得康怡没亏待自己,所以也就不管女儿家的打扮了,唯有祖母每次都会说自己,彼时她被养的骄纵不堪,如何会听信,反而变本加厉。   她不动声色的把发钗抽下去,换上了一根碧玉瓒凤钗,微笑道:“这还是母亲送给我的呢,说是能工巧匠费了很多的心思而为我打造的,好不容易病愈了,我自然要带着这跟钗子去给母亲看看。”   抬出了康怡,钱嬷嬷却是不好在说什么,在玉儿的服侍下,上身着烟霞银罗花绡纱长衣,下着藤青曳罗靡子长裙,清丽婉约,和以往的珠光宝气截然不同。   对此林书儿表示,自己刚刚病愈,不应该穿的太过浓艳,把钱嬷嬷准备好的一大串话堵在了嘴中。   老夫人惯在寿康居里接受众人的拜见,花梨木交椅已然摆了五把,此时有三把落座,分别是身着桃花云雾烟罗衫,下着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的康怡,她素来穿的寡淡,但却生在精致而柔和,原本有些平凡的面孔在白粉黛笔的调和之下,显得很是清丽,更是挽了一个凌云髻,用翡翠玉器点缀,婉柔的眼波流转,整个人说不出的让人舒服。   此时她面容上带着微微的无力,歉疚地轻声道:“之亦今个不舒服,说昨个睡得晚了,起不来床,等起的来了,在来给老夫人请安。”   原本闭目养神的老夫人眉毛微蹙,正好落入了走进来的林书儿眼中,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康怡。   好毒的话,大夏以孝子治国,可堂堂府里的大少爷竟然贪睡不来给祖母请安,可见人品之败坏,而两个弟妹都已经落座,最小的弟弟不过五岁,却也来给祖母请安,一个十一岁的孩子难道还不如个孩童来的懂事?   那头因为弟弟年纪小,已经让乳娘抱下去了,林画儿则是揉了揉眼睛,因为困倦而低落。   “也就是母亲宽宏,任由他读书到深夜,可这长此以往下去,日日晚睡,身子骨可是吃不消的,纵然想着为家争气,张脸,也是得不偿失的。”林书儿打量完,踏步进去,微笑道:“小孩子家家的,最是喜欢争强好胜,还请母亲提点一二。” 这一句话,立刻变为了因为读书用功而不舒服,虽然礼数仍旧不对,但也是情有可原。而且小孩子会争强好胜,但大人难道就不能告知一二么? 第10章 碧玉钗  这是再说自己不用心啊。康怡浅浅一笑,“之亦的脾气,素来是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我也不敢去深说,说到底你们是姐弟,若是你这个姐姐能说一说,想必也能听进去,毕竟姐弟连心。”   林书儿笑了,这府内谁不知道他们姐弟不睦,不过她都说出这话刺激自己了,自己也不能没点表示,接过婢女递过来的鲜牛奶茶,她浅浅的吟了一口,放到了手边的竖条福寿纹方几上,然后起身行礼道:“祖母,母亲说的话倒是提点我了,这母亲要掌管家中大小事务,还要照顾孩子,难免辛劳,二妹妹和二弟弟倒是还好,乖巧听话,可我那弟弟就是个魔头,叫母亲费心费力还落不好,不如让我这个姐姐来照顾吧。”   康怡一听她要把林之言带走,当即含笑道:“姐弟情深是好的,但毕竟姑娘本身就小,而且我身为母亲照顾子嗣本就是职责所在,书儿不用为我忧心。”   原本一直神色淡淡的康老夫人突然抬眸,目光在林书儿的身上扫了又扫,“你想清楚了?”   “是。”林书儿露出一抹羞愧,“孙女梦到了母亲,她问我弟弟现在怎么样,我却答不上来,过去都是我错了,日后我一定会尽到姐姐责任。”   抬出母亲,似乎一切就都说的通了。康老夫人欣慰的笑了笑,“好孩子,总算长大了。”   康怡眼见康老夫人要同意,袖下的手握紧,转瞬松开,微笑着关切:“是啊,书儿大了,瞧瞧着打扮的,定是知道爱美了,当真是皎月秋月,耀比春华,早上打扮也不知道用了多少的心思,难怪会给老夫人请安都来晚呢。” 林画儿听见自家母亲去夸别人,狠狠的瞪了林书儿一眼,可实际上了,康怡边说边笑,似乎只是在附和老夫人的话,但用意却着实恶毒。 大夏以孝治天下,因为生病所以一个月没来给老夫人请安,这也算是情有可原,可都病好了,还为了美而姗姗来迟,传扬出去,不孝的帽子是摘不掉了。 若是以前性情乖张的林书儿是根本不会在意什么名声的,但是前世的经历早就磨光了她所有的棱角,望着端着和蔼面容的母亲,她微微一笑:“是啊,这一个月都没出门,脸色苍白的很,早上坐在梳妆镜前特意叫玉儿给摸了厚厚的一层胭脂,省着叫祖母看见了忧心,不过即便是这般,怎么看都觉得憔悴,后来才明白,病中人不适合戴金饰,会衬得肤色难看,所以特意戴了母亲送我的碧玉瓒凤钗,您瞧,这通透的簪子都称我的气色,连母亲都夸奖呢。”   她走上前去,似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叫老夫人仔细的看看。   老夫人看她孩子气的举动,却是没有训斥,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庞,然后手突然一顿,眼睛紧紧的盯着那根碧玉瓒凤钗看。   林书儿似是感受到了,好奇的问:“怎么了,祖母。”   老夫人淡淡道:“你这跟钗倒是挺好看,拿下来给祖母瞧瞧。”   “哎。”林书儿应了一声,立刻去抽自己的发髻,谁知道这发簪插的紧,使劲往出一拽,惯性作祟,竟是没拿住,“啪”的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她的眼圈一红,焦急的说:“这是母亲给的,妹妹和我一人一支,如今如今……”   老夫人安慰了她一下,吩咐下人道:“去取二丫头的发钗,回头叫人仿作一个。”   康怡见老夫人吩咐立刻叫人下去取,嘴上笑盈盈道:“书儿真爱,是这钗子的荣幸,碎了就碎了,反正这情意碎不得。”   她这话说的极为的好听,连下人们都忍不住偷偷瞧着这个和善的女主人。   “这钗子便是碎了,我也要留下。”林书儿面上感动,心里却是冷笑不止。   老夫人跟前的陈嬷嬷闻言上前捡起,捧了回来,目光在触及到时,不由得疑惑出声:“这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刚才就觉得那根钗有问题,毕竟在后宅那么久,首饰见的是最多的,本来心思着碎了就碎了,可一听见陪伴自己半生的老伙计突然出声,心中微微觉得事情不简单,问:“怎么了?”   陈嬷嬷快步上前,将簪子送到老夫人眼前,轻声道:“您看着碎裂处的成色。” 老夫人一看就看出了门道,这翡翠通体碧玉,哪怕断裂之处都一个颜色,但眼前的却是散发着淡淡的白,瞧着更像是……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