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今夜无月,空气中有些湿气,林中鸟兽嘶鸣,风吹过树叶,飒飒作响。 暗无天日的密林中,苏灵萱无力的倒在地上,身子正不受控制的微微抽搐着,浑身上下充斥着暗红色的痕迹,浓烈的血腥味充斥鼻腔。 她偶尔下意识的想要舔舔唇,却发现口中早已空无一物,她的上下嘴皮被人用粗糙的麻线紧紧地缝了起来,根本撕扯不开,半裸的下体是更是污秽不堪,整整三天,她已经数不清,她经历了多少个男人。 而且就在半个时辰前,她最亲的丈夫秦扬用刀残忍的割下了她的舌头,按住她的头,任由鲜血如喷泉一般涌出来,却只是为了惩罚她所谓的“长舌”。 几日前他亲自为她涂好的蔻丹,如今就连着指甲一块被剥离了肉体,殷红的血早已覆盖住了指甲本来的颜色。 一开始她疼,在每时每刻都在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可疼到后来,便不疼了。 虽然在三日前便已经死掉的心,偶尔还会抽痛。 十年啊,整整十年的夫妻,她心心念念的丈夫,带着假面具和她“相亲相爱”了十年,目的就是为了在她死后,名正言顺的接手她苏家的财产。 她的下身一阵刺痛,有着血迹和污浊的东西一并流了出来,这些是她已怀了三月的孩子,她本以为秦扬会念及这个孩子放她们母子一马,只是没想到,他在知道之后,不顾她一声比一声惨烈的嚎叫,抬脚将它生生的踹没了。 对他来说,那是野种,如果不是他方才踢打她的时候说漏了嘴,她可能永远不会知道,她十年来不孕,竟是她的丈夫一手策划的。 浓厚的血腥味充满了她的鼻腔,树林中野兽的嘶吼声越来越近,她甚至能感受到野兽喷洒在她身上的热气,她不由得感叹秦扬的滴水不漏,将她丢在荒无人烟的山谷中,利用林中的野兽将她吃的一干二净,死了也怀疑不到他身上了。 饿狼的獠牙撕扯着她的皮肉,她感到指骨被分离,她感到血肉连着筋从骨头上生生的扯离,她连喊疼都做不到,颤动的嘴唇牵扯着丝线,本已结痂的伤口再次被撕裂,充满腥味的血顺着口腔流进了喉咙里,一股让人作呕的气息。 苏灵萱的嘴里无助的呜咽着,瞳孔不断收缩,猩红的血丝布满了整个眼眶,整个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不!她不甘心! 就在她终于看见饿狼全貌的那一刻,原本干涩无比的眼眶终于瞬间被热泪浸湿,苏灵萱眼前一黑,一张血盆大口遮盖住了她所有视线。 不——! …… 洛阳城。 今日的京城气氛有些凝重,苏家独女苏灵萱的尸骨终于要在今日落葬。 然而就在七日之前,苏家夫人的尸体被人发现在了城郊树林里,说是尸体,不如说是残骸,唯一能分辨其身份竟只有一块沾满了血的玉佩。 苏家在洛阳城中也算是大户,只是家中无人,只有一个早年入赘的姑爷秦扬,苏家夫人在城中也是有名的善人,如今人说没就没了,百姓们也是心痛不已。 正文 第2章 秦扬抱着苏灵萱的牌位走在前头,一双狐狸眼哭的通红。 “这秦姑爷还真是个有情有义的男子,与苏夫人成亲十年了,事无巨细,对她都是百般照顾,苏夫人生不出孩子,宁愿自己断后也不愿纳妾。我到现在都记得七日前他找到尸骨的时候,那场景……只怕在洛阳城中都能听见他的哭声,真是作孽啊!” “可不是嘛,原本苏家就只有他们二人,如今也就只剩秦姑爷一人了……唉。” 与此同时,高高的城楼之上站着一道粉衣倩影,目送着秦扬的送葬队伍出了城,百姓们的议论纷纷涌进她的耳中,她的拳头不断收紧,一双桃花般的眼睛此刻却带着嗜血的光。 身旁的小丫头被她吓的一时说不出话,结结巴巴了半天才勉强道出一句:“夫……夫人,咱们……该回去了。” 叶君陶却恍若未闻,直到长长的送葬队伍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这才微微侧身,强行将自己心下的万千思绪尽数压下,良久才不咸不淡道:“走吧。” 叶君陶…… 这个名字真是熟悉又陌生。 她原本是大梁出了名的悍妻毒妇,仗着郡主的身份一直在府中乃至整个京城嚣张跋扈,对着丈夫的小妾们动辄打骂,一时之间无人敢惹。 不过好景不长,叶王爷突然被人翻出了多项罪名,皇帝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将王爷抄家流放,王爷以女儿已出嫁为由,断绝了父女关系,这才勉强免了她的责罚。 苏家和叶家,苏灵萱和叶君陶,两个完全没有关联的人,此时竟然也能联系在一起,以重生这样一种特殊的方式。 叶君陶此时端坐在马车上瞧着自己的双手,纤纤葱指洁白细嫩,用着这个身体也有七日了,偶尔,她也还会恍惚,仿佛眼前又出现了她死前那双血肉模糊的手。 丫鬟翠竹搀扶着她下了马车,她抬眸望着正门上的牌匾——安平侯府。 进了院子,远远的就瞧见安平侯唐青梧躺在竹椅上左右拥抱,目光瞧见她,剑眉一挑,更是无所顾忌的拥住凑近的美人,顺势又摘了颗葡萄送进了美人的口中,引的人家在他怀中一阵娇斥。 这个美人她前几日并没有见过,大概又是趁她出门时新带回来的。 从前也没听说过这位侯爷有这么的轻浮无度,想必是看叶君陶背后的靠山倒了,眼下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唐青梧一双玉润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柔软含情的唇轻轻上扬,笑容可掬,那架势似乎就是在等她发怒。 叶君陶不由觉得好笑,别开视线,甚至还能慢条斯理的让翠竹理理裙摆,正了正身,径自从他身旁走过,步伐从容。 唐青梧顿时笑容一僵,突然就怒气冲冲的一把推开了身上的美人,脚步急切的跟着叶君陶进了屋,望着她窈窕的背影,似乎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叶君陶更了常服,回过头来目光淡定的看着他。 正文 第3章 面对着她气定神闲的模样,唐青梧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却又具体说不出是哪儿气着了,纠结了半晌却只能重重的“哼”的一声,将袖子狠狠一甩便转身摔门而出,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叶君陶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他的背影,倒也不想跟他计较。 唐青梧的身世倒是与她有些像,都是家中无人,母亲早逝,父亲安平侯早早便死在了战场上,皇家感念唐青梧年幼可怜,及冠后便让他世袭了父亲的爵位,并赐婚他与叶君陶。 而今,也不过年方十六……小了苏灵萱整整十二岁,孩子气一点,也属正常。 …… 夜里,管家特意遣人请她去前厅用膳。 一路走进正厅,叶君陶的目光所及处便已坐满了美人,却唯独没有她的位置,她不闹也不恼,转了身便要离去,唐青梧黑着脸,一脸不情不愿的推了身边的美人一把。 美人立时娇笑着起身,快步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狐狸般的眼带着满满的审视与打量,蒲扇轻摇,连带着她身上的脂粉味也迎面向叶君陶扑来,惹得她一阵蹙眉。 “哎哟,这不是咱们的小郡主嘛……哦不。”她故做惊叹,“妾身差点忘了,叶王爷被贬了职,如今咱们的叶小姐只是个平民百姓了呢,和咱们姐妹几个也没什么区别!哈哈哈……” “哈哈……紫苏姐姐,你说的不全对,还是有区别的,咱们啊是侯爷的妾室,叶小姐呢,很快就会成为下堂妇的,到时候,指不定还不如咱们呢!” 厅中一时笑声不断,一群莺莺燕燕纷纷掩面轻笑,场面好不热闹。 叶君陶目光漠然的看着面前的这一切,心下不由得发笑,今夜叫她出来用膳,目的其实是为了羞怒她吧? 而此时身为她正牌夫君的唐青梧却手持着酒杯,细琢慢饮,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看着笑的花枝乱颤的紫苏,叶君陶也回了一笑,温柔无害的笑容,看在人眼里却浑身不自在,心下发毛。 但如今的叶君陶不过是一只落了毛的凤凰,在众人的笑声下,紫苏也是突然壮着胆子,扬起手便对着叶君陶的脸颊狠狠扇了下去。 “啪——” 方才笑声不断的前厅,顿时在瞬间安静了下来,紫苏高举的手臂还悬在半空中,头却已经向一边微侧着,面上表情有些僵硬,五指红印鲜明,一根不落的贴在她脸上。 此时厅中众人面面相觑,反应过来后的紫苏顿时气红了眼,当即挣脱开被叶君陶牢牢禁锢住的手,直直的扑向了唐青梧怀中,泪眼朦胧的撒着娇:“侯爷!” “身为妾室就应该有妾室的觉悟。”叶君陶一字一句的开口,抢在唐青梧之前先发制人,“就算本夫人现在不是郡主,可这桩婚事也是当今陛下亲自赐婚,除非陛下下旨令安平侯休妻,否则就算本夫人从此失宠,我也一直是这座安平侯府的正妻,雷打不动!” 紫苏此时跪坐在唐青梧脚边,却只能咬牙不语,因为她知道叶君陶这番话虽然是对着她们这些妾室说得,但本意还是在警告唐青梧别想心生妄念。 正文 第4章 唐青梧的手抚在她的肩头,紫苏从下向上望去,却也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见他薄唇轻启:“你们都下去,本候与夫人还有事商议。” 叶君陶漠视周围美人对她投来各种意味的眼神,而是直直地的盯着唐青梧,然而就在这些美人们自她身边走过时,她却突然开口:“全部站住!敢问侯爷,方才那些胆大妄为的妾室,妄议当家主母,甚至想对主母不敬,该当何罪?” 唐青梧眼神微微一变,只见说话之人眼神坚定,明明只有一个人站在那,可浑身散发出的气场却是那么的不容易让人忽视。 “你莫要太过分。”他抬眸,一字一顿。 “妾倒是不知,主母受了责辱讨要说法,何时成了过分之举?” 二人视线遥遥相对,眼神中夹枪带棍,谁也不让谁。 “管家!”叶君陶厉声喝道,“将这几个妾室押到府门外,不跪足两个时辰,不准她们起身,不准她们挪动半步!” “叶君陶!”唐青梧“噌”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周身怒意满满,指着她气的满脸通红,最后也只能恶狠狠地甩下了春衫袖子,看着满厅的眼睛,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猛地摔了桌案上的杯盏,吼道,“都给我滚!” 见着眼前的满地狼藉,紫苏等人纷纷人作鸟兽散,叶君陶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这才淡然的转身离去,然而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阵天旋地转,属于男性的阳刚气味迎面而来。 腰上一下多了只手,叶君陶吓的一浑身激灵,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唐青梧却又强势地压上了她的身子,直到她背抵上后墙,退无可退,而身高的差距也让她不得不抬头仰视着他。 “你想躲去哪?” 属于唐青梧独有的如同深泉般的声音缓缓在她耳边流淌,叶君陶的手指下意识的抓紧了袖口,一时竟有些无所适从。 与秦扬虽然成婚十年之久,可忙于家中生意,除了必要,还未有过这样的亲密,所以面对着此时的唐青梧,叶君陶倍感窘迫。 她不禁低首垂眸,小声道:“侯爷……妾身子不便,今夜还是唤别人来伺候吧。” 叶君陶的手抵在他的胸膛处想推开他,唐青梧紧实的身躯却纹丝不动。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处,厚实的手掌轻轻覆上了她的手背,察觉到她躲闪的意思,唐青梧将她的小手紧紧的握在手中,低声道:“夫人莫慌,我查过了例事,你今日很“方便”!” 瞧着越凑越近的唐青梧,叶君陶猛然闭上眼睛,惊慌失措道:“侯爷!” 良久,预期之中的动作没有下来,耳边传来阵阵低笑声,睁开眼睛,唐青梧在她不远处环胸,笑容肆意,眼中带有明显的嘲弄意味。 “你在期待什么?以为我们会圆房吗?告诉你叶君陶,你想都别想!” “……” 叶君陶懒得理他,整理好自己的衣物便大步大步的跨出了门去。 …… 正文 第5章 次日一早,叶君陶翻阅府中各项典籍,安平侯府上没有进项,完全是靠皇家的月例与府中的留存维持每个月的生计。 虽然说安平侯府家大业大,可照着唐青梧这种每日奢靡无度的花法,再大的家财也会散尽。 她清点着这个月的开销,林林总总加起来已花了超过三千多两,相当于普通商贾家一年的开销了,今日也才十日,一个月还未过一半。 曾经的叶君陶与唐青梧都年纪尚小,对账本一事自然是一窍不通,上头明显的错漏与不对头,久久都未能被人发现。 她略微抬眸,于是假意在她身侧忙忙碌碌的管家,便频频对她投来了些许心虚的眼神。 安平侯府有数十亩地都被人私自租出去了,可账本上却连半点关于此事的资金来往记录都没有…… …… 午时,叶君陶循例与唐青梧一同用膳,顺口道了句:“府中那些地,侯爷租给谁了?” 唐青梧拼命的扒着碗中的食物,头也不抬的回道:“租什么?半年前你不是直接给敏丽县主用去了吗?” 叶君陶嘴角顿时微不可察的抽了抽:“那……府中的开销……” “采买的人是你从王府带出来的。” “……” 好嘛,到最后,原来中饱私囊的是她自己。 “我今日上朝……”他咬了口羊腿,嘴中滋滋有味,“皇上说太后有些念叨你,午后让我带你进宫瞧瞧。” 他嘴角边沾着芝麻粒,碗中还叠着小山般高的牛肉,眼中扫着桌上的山珍海味,典型的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 饭桌上的他,才是真实的他吧,平时在她面前故意装出来的小大人模样,与此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十六的年纪,如果她生育的早,有一个这么大年纪的孩子,也属于正常的吧,她下意识拾起帕子,为他擦拭嘴边不小心沾上的油渍,然而这个动作做出之后,二人均是一怔。 唐青梧鼓起两边的腮帮子,瞪着眼睛,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叶君陶不由得面上大窘,急忙收回手,有些不自在的解释道:“我……我是无意的。” 她该怎么解释?说不小心把丈夫看成她儿子了?! 唐青梧也立刻别开了眼,依旧低头扒拉着碗,却早已食不知味,眼角余光瞥到叶君陶转身出去的身影,面对着眼前满桌的美味珍馐,却突然不知道该如何下筷。 于是他突然怒摔了碗筷,朝着她的背影大声吼道:“叶君陶!” 声音之大,不光直接惊到了院中尚未走远的叶君陶,也惊飞了停在树枝上的鸟。 叶君陶一脸懵的回看他。 她又怎么了? 午时刚过,叶君陶就被勒令换上了朝服,与唐青梧一同进宫拜见皇帝与太后,马车四角的铃铛正迎着风叮当作响,唐青梧此时黑着一张脸瞧着窗外,半句话也不想跟她说。 叶君陶也想不通自己哪里得罪了他,马车停稳后,小太监刚扶着她的双脚落地,就听见身后“咚”的一声,像是什么被踹翻了。 正文 第6章 “侯爷,侯爷夫人,这边请吧。” 叶君陶也没再管他,径自与小太监入了宫门踏上了面前的高阶。 “太后听闻了夫人的事,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只是后宫不得干政,帮不了夫人。” 叶君陶只能沉默,皇家事哪里能轮得到她来议论,这些话明显是为了说给她听的。 进了殿,屋内沉香味颇重,绣纹屏风后,一道身影斜靠在榻上,隔着屏风慵懒的道了句:“是君丫头吗?” “臣妇人参见太后。” 叶君陶屈膝行礼,不远处顿时传来一阵轻轻地叹息声,太后倒也不急着喊她起身,只是又说了句:“君丫头,你是在怪哀家吗……从前你从未这般称呼过哀家。” “太后多虑了,只是君陶如今已嫁作人妇,比不得从前闺中,合该循规蹈矩才是。”叶君陶说话时眼神紧盯着地上的赤色红毯,富贵花开,是个好兆头。 对外宣称想念,如今召见了,却连面也不露的跟她叙旧,摆明了只是走个过场,避嫌而已,“叶君陶”家中遭遇巨变,她要是此时对太后过于亲昵,才是让人怀疑。 “唉……也罢,今日召你入宫,也无别的事,青梧如今也成家立业了,不能总跟个孩子一样,皇帝的意思是,将朝中的一些事务放手让他来办。” 闻言,叶君陶一愣,前脚说了后宫不得干政,后脚就与她说这些是何意? “前锋游弈使还缺个人,对唐青梧也合适。” 前锋游弈使……是个巡逻官,唐青梧是侯爷出身,这个官位对于他来说是个屈辱,她算是想明白了,怕是她出了太后宫殿,唐青梧担任前锋游弈使的消息就不胫而走,到时就成了她叶君陶不安好心,为丈夫求了这么个职务。 窗影闪过几道身影,她心下一凉,这个职务,这是逼她替唐青梧接受啊。 想到此,她干脆扬声道:“多谢太后,陛下看中侯爷,臣妾倍感欣慰,明日朝堂之上,侯爷接到圣旨,必定不胜欣喜。” 屏风之后顿时没了动静,良久才道了一句:“如此甚好!哀家也有些乏了,你退下吧。” 出了太后宫中,小太监连方才带她入宫时的表面功夫也懒得再做,直接让她一人下了宫阶。 太后的意思自然是打算以叶君陶的名义,私底下就给唐青梧这么个职位,一来是破坏他们夫妻二人关系,二来是羞辱唐青梧。 到别人口中就是她叶君陶求来的,是她这个毒妇的所作出的好戏。 可她要是求了个圣旨就不一样了,借了皇帝的手做此文章,而唐青梧的父亲生前战功赫赫,儿子却被皇家赐了这么个职位,皇家的脸面怕是都要被言官的一张嘴说破了。 眼下倒是不怕别的,就怕太后倒打一耙。 走进马车,车上早已空无一人。 叶君陶不禁叹了口气,沿着宫墙长街开始了寻夫之路。 …… “安平侯好大的架子,见着本殿下也不赶快行礼参拜,莫非是想以下犯上不成!” 正文 第7章 叶君陶还未踏进御花园中,就听见了一道带着怒意的质问。 此时的御花园中连带着唐青梧一共三人,除却唐青梧外,另两人的衣裳皆是胸前四龙盘飞,青衣朱裳,瑜玉双佩,俨然是皇子的装扮。 “尊卑有别,难不成还要本殿下教你不成!?” 唐青梧咬牙,慢慢低下了头,眼看着就要屈下身子…… “侯爷!莫要忘了尊卑!” 这一声语出惊人,在场之人皆是一愣。 循声望去,只见叶君陶缓步走至他们身前,轻轻扶起了准备行礼的唐青梧。 他别扭的别开了脸,抽出被叶君陶握在手中的手,沉声道:“别多管闲事。” “呵,我道是谁,这不是咱们的君陶郡主吗?” 叶天寻负手在后,冷眼瞧着出现在他视线中的女人。 叶天棱则是站在一旁淡笑不语。 “殿下说笑了,君陶早已不是皇家人,陛下亲自颁布的圣旨,殿下是不把陛下的旨意放在眼里吗?”看着叶天寻面色一变,叶君陶的嘴角顿时展露笑颜,“唐家世代为大梁尽忠,唐青梧的父亲是国之一等公,世人都道侯爷是安平侯爷位,且陛下的圣旨上明确表明,世袭父亲爵位,享父辈一切尊荣,侯爷身上可是享有一等公的爵位,殿下还未进行过封赏,敢问凭什么要求国之一等公对区区一个皇子叩拜?莫不是忘记了尊卑有别!?” “贱人!你说什么!”叶天寻瞧着那笑颜如花的脸蛋,气的恨不得撕了她,想要冲上去却被一旁的叶天棱拦住,顿时不满了叫了声,“三哥,别管我!” “老四!” 叶天棱示意他观察周围,御花园中闲人众多,叶天寻左右瞧着,终是慢慢冷静了下来,他指着叶君陶,眼神阴戾:“你给本殿下等着!” 威胁完便拂袖离去,叶天棱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也转身跟上了叶天寻的脚步。 看着他们还未走远,叶君陶对着唐青梧刻意扬声道:“太后心疼你,向你为陛下求了个官位,前锋游弈使,明日一早,陛下就会为你亲颁圣旨。” 声线不大不小,明显感觉他们步子一顿,叶君陶唇角微弯,笑着领唐青梧出了御花园。 出了御花园,唐青梧一直闭口不言,直到上了马车,车内晃荡,车轱辘碾过一段石子路,晃的叶君陶差点飞了出去,幸好胸前及时横过了一双手将她掳了回来。 他将她护在怀里,喉咙紧了紧,眼神复杂的开口:“为什么帮我,之前你看见这些不都是漠视的吗?” “我还以为你会先问我,为什么将你的新职务说出来。”叶君陶有些不自在的待在他怀里,有意引开了话题。 唐青梧顿时眼神一暗:“树大招风,与其怕风,还不如顶风而上,那样还能给对方来个措手不及,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叶君陶点点头,眼神清明:“从前的我,也许有些懦弱无争,可父亲被贬,连带着各项罪责,让我不得不正视问题的根本,其实,有时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正文 第8章 “你我都是一样的人,身处这个漩涡中,不争不抢,不显山露水,只为求个平安,可身份摆在那,对于皇家来说那就是眼中钉肉中刺,叶王只是第一劫,今后怕是有数不清的劫难,你愿意与我一起对抗吗?” 叶君陶向他伸手,纤纤玉指,指节分明,指尖处还透着肉粉,明明年纪比自己还小,可说出来的话,却倍感老成,总觉得她比他还大的样子。 于是唐青梧他黑着一张脸,变扭的打掉了她伸过来的手。 碰了一鼻子灰,叶君陶悻悻的要把手缩回去,却又被他一把反握住,唐青梧微微仰起下颌,傲慢的说道:“我不是需要人帮,我只是觉得你可能需要我在背后支持你!” 他的侧脸此时看起来很柔和,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两眼直视前方,肌肤细腻不说,还透着少年的粉,也难怪如今的大梁会盛行龙阳之风,这张长的比女人还好看的脸,怎么会不讨人喜欢。 叶君陶直勾勾的盯着他的侧脸,眼神逐渐有些迷离。 “咳……”唐青梧突然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两颊涨的通红,连忙深吸了一口气来掩饰着自己的尴尬,“看……看什么看!” 叶君陶不禁低眉浅笑,握在手心的手不自觉握紧,“没事,我就知道你会支持我的。” “嗯……”他好似做贼心虚般的别开眼,却又忍不住将眼神悄悄瞥向她,落日的余晖透过窗,照射在他面庞上,窗影斑驳,像是岁月静好的样子。 …… 是夜,月光皎洁。 一道身影立在门处,环胸而站,既不进来也不出去,叶君陶瞧着他,两人一时无言。 “夫人!”翠竹在她身边小声道,手指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对她示意。 唐青梧的房间本来与叶君陶是一间,但是因为两个人曾经多多少少的变扭,所以他们二人从来没有回过房,这一年间唐青梧断断续续都是在妾室房内歇下,今天这是吹的什么风? 翠竹见着二人毫无动静,不由得主动开口道:“侯爷,天色不早了,您还是早些休息吧。” “嗯……”他这才负手走进,高傲的抬起下巴,眼睛盯着屋檐上的横木,装腔作势道,“你……你退下吧!” 门“吱呀”一声被人带上,待房间的人都走空了,唐青梧还是保持着方才的动作。 他眼神不断往叶君陶方向瞟着,内心有些急促不安。 怎么还不叫他过去…… “侯爷……”叶君陶面对着他,淡淡开口。 “嗯!歇息吧。” “……?” 他几步越到她面前,叶君陶本坐在檀木凳上,仰视着突然遮住了她烛光的唐青梧,如同那一日一样,一样的压迫感,她下意识的站了起来。 额头却不小心撞上了他的下巴,叶君陶脚下不稳,不禁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跌倒在地,身子便被一双手拦腰抱住。 掌下分明不盈一握……望着本就离他不远的脸蛋,唐青梧不禁低首贴近。 正文 第9章 眼看着他那张脸不断的放大,彻底挡住了她的光亮,叶君陶心下一阵无语。 得了,还是坐下吧。 怀中一空,尚还能闻的见香粉的气味,唐青梧此时心中顿时像是被猫抓了一般难受。 他瞪着叶君陶,一副欲求不满的模样。 “嗯?”叶君陶一懵,她总感觉她错过了什么,“侯爷今晚是打算在这歇下吗?” 唐青梧嘴角轻扯:“不然呢!” 怀中那一方锦帕,鼓鼓囊囊的一块,他正要一把扯出来的时候,差点被叶君陶 下一句话给活生生气死。 “翠竹,再替侯爷再铺一床被子。” 唐青梧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望向她:“你……你!” 叶君陶转头望向他,竟是满脸的无辜:“不睡了?” “……睡!” 脱衣,熄烛,就寝。 打着地铺,他有些躁动不安的翻着身。 看着床沿处露出的一节雪白的手臂,他顿时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轻轻的碰了一下。 手心温暖,肌肤顺滑,很有肉感……这女人好像也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讨厌。 “侯爷……”一个温柔却暗含威胁的声音。 唐青梧吓的一哆嗦,顿时翻身而眠。 黑暗中,几声轻笑顿时传入了他的耳中。 睡觉! …… 和她预期的一样,她将唐青梧要任职的消息告诉了叶天寻,今日一大早街头巷尾都在念叨,也省的她再透露出消息了。 今日的早朝有些久了,过了晌午,唐青梧才从宫中匆匆回来,满脸的春风满面,喜笑颜开,看样子是有好消息了。 叶君陶下意识的问他:“如何了?” 唐青梧到底是少年人,此时也是喜形于色的回答:“皇上未给我安排什么职位,只是将安平侯府先前所有的兵权归还了,虽然不过一万士兵,但怎么说也是父亲早前的亲兵,属于唐家兵。” 叶君陶连连点头,心下总算有了些安慰。 然而,喜事还未完全消化,当日下午,安平侯府又接下了一道圣旨。 大梁近几年天灾人祸不断,为了百姓,已开仓放粮多年,国库空虚,安平侯作为国之一等公,理应作为朝臣表率,贡献出例银,拯救百姓与水火。 叶君陶咬牙,说白了,就是不会再发月例了。 按照唐青梧花钱的速度,最多两年,全府上下都得喝西北风,再加上多出来的一万士兵要吃要喝,她预计半年多一点,他们堂堂安平侯府就可以沿街要饭了。 送走了宣旨的公公,叶君陶就翻出了账簿,接着做着上次未完成的工作。 她看着账簿上的数字,笔端朱红圈中,蹙眉道:“管家!” 老李头早就候在了外头,一听见喊,连忙跑了进来,因心急,还差点绊在门框上摔个狗吃屎。 他擦拭着额头上留下来的冷汗,连连道:“夫人有何吩咐?” 向来不管财务的叶君陶突然查起账来,让他有些心慌,虽然都已经做了假,可毕竟不是什么好事,于是他心虚至极,实在控制不住。 正文 第10章 叶君陶看着他直哆嗦的两条腿,有些好笑:“我知道侯爷近几个月来爱吃燕窝,一吃就是吃最好的,这燕窝的开销一个月有一千多两,可这个价钱吃下去的分量还不如市面上一半的多,剩下的一半是燕子吐着吐着就没了口水吗?!” 她抬眸,目光凌厉。 老李头腿脚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嘴里还是结巴道:“夫……夫人,这最近京城的燕窝不好买啊,价格自然就翻了翻……” “哦?是么?京城中燕窝最好的地方是金田阁,那里的燕窝连皇家都常眷顾,价钱也比市面上高了一成而已,因为金田阁的存在,京城里还没有哪一家的价钱敢高过他的,你这燕窝难不成是在皇宫里直接买来的吗!” 京城中数家店铺都与苏家有直接的关系,自父亲离世后,她从商十多年,见过不少吃里扒外的事,有些时候,一味忍让只会助长不正之风,然而她起初问唐青梧府里头的事,那个二愣子,知晓的还不如她清楚。 说是她叶家带来的人负责,可这几天她明察暗访,因叶王倒台,叶君陶这个人早已和没头苍蝇一样,她安插的人被老李头找借口一个个的丢出了安平侯府,唐青梧又是个不管事的,而她自真正的叶君陶去后,又一时没弄明白,才让府中这些钻空子的人嚣张到现在。 “夫人、夫人饶命啊!小的只是一时糊涂,求夫人饶小的一命吧!”老李头突然就老泪纵横,连滚带爬的靠近叶君陶。 叶君陶淡定的退后了两:“且不说燕窝的事,侯爷府旗下的地我知道是给了敏丽县主用,可我这一查,一开始我陪嫁来的地呢?账本上写着已经租出,租金去哪了?!” 老李头身子一顿,显然没有料到叶君陶分的这么清明。 叶君陶见状,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冷笑着对外扬声道:“翠竹,把老李头关进柴房,等候处置。” 早已候着的翠竹领着人就将老李头驾了出去,老李头不断挣扎,叫喊着,惹的下人频频注目。 “堵住他的嘴。” 翠竹驱散了看热闹的人,小声对叶君陶道:“夫人,老李头要是中饱私囊,直接交由官府就是……风口浪尖的时候,咱们不方便再闹出点事来。” 风口浪尖指的不过是叶王倒台,风声还没有过去,要她低调些。 叶君陶扫了她一眼,轻笑道:“你以为我要泄愤?偷盗这种事不管在哪家府邸,都多多少少会有这种事,只是安平侯府不一样……” “唐青梧与我向来不会管家,如今我要接手,必定困难重重,既然府中的一切都是老李头在管,我要是想服众,要么大肆散财,让他们死心塌地的为我做事,可我能散,其他人也能散,这时候府中人再出一个吃里扒外的,才是后患无穷。” 她合上账簿,重重的叹了口气:“我这时对老李头下手,也算是杀鸡儆猴了,处置掉了他,再往下施恩,才会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