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冷宫。 一道电闪雷鸣,照亮清冷的大殿。 一名女子白衣素雪,跪坐在冰凉的地上,她面前,站著当今皇帝——龙舜天,还有随他前来的宠妃慕容烟。 “朕的废后,独坐冷宫,滋味如何?”龙舜天一身明黄龙袍,怀中搂著身穿艳红衣裙的慕容烟,冷冷盯著脚下的苏莲清,眼裡带著厌恶和鄙视。 苏莲清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清丽的脸庞,只是她的双眸,暗淡无光,整个人死气沉沉毫无生气,若不是她开口,还以为是个死人。 “为什麽?” 龙舜天冷笑,“为什麽?今日朕不妨让你死得明白,多年以来,你不过是朕夺得天下的一枚棋子,烟儿才是朕此生至爱!” 慕容烟趴在龙舜天的怀中,显得娇小依人,她拿眼望向苏莲清,笑的得意灿烂。 苏莲清无视那炫耀的笑容,直勾勾看著龙舜天,眼前这个男人,她爱过,也怨过,但如今,心中却没有一丝涟漪了。 她嫁给他七年,这七年里,她倾尽所有,赔上自己大哥的性命,以八大商铺为赌注,以苏府的势力为依靠,步步精心设计,帮助龙舜天登上皇位。 如今,却换来这样的下场,苏家上下,被他扣上了一个“奸佞叛国之辈”的大帽子。 她该恨,还是怨老天无眼? “呵呵——”苏莲清痴痴笑起来,喃喃道:“一将功成万骨枯,皇上,你为何如此绝情,竟将我苏家一门上下,斩草除根?” “哼,废后苏莲清,朕念你我夫妻一场,赐你自行了断性命,你不谢恩,还怪朕绝情?”龙舜天脸色阴沉,身后的公公双手呈上一杯带有烈性毒药的酒。 慕容烟娇滴滴说道:“皇上,不如让臣妾和姐姐说几句话,姐妹一场,就当为她送行。” 龙舜天皱眉,握住她的手,“烟儿,跟这种贱妇还有什麽好说的?” “皇上,您就应允臣妾吧。”慕容烟眼波流转,向龙舜天撒娇。 龙舜天虽然担心,还是放手让她上前。 慕容烟移著莲花步,缓缓俯下身来,在苏莲清耳边轻笑道:“姐姐,你知道为何你多年都怀不上孩子吗?” 苏莲清猛地抬起眼皮看向慕容烟,心底升起一丝不安。 慕容烟一字一字说道:“那是因为,皇上赐你的玛瑙手串含有麝香,你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而你,将这手串当成宝贝一般日夜带著,啧啧,好姐姐,你真傻啊。” 慕容烟幸灾乐祸看她,见苏莲清表情沉默,很满意她的反应,接著轻声笑道:“事到如今,你也是将死之人,我再告诉你一件事——” “什麽?”苏莲清浑身像被抽光了力气。 慕容烟咯咯笑起来,告诉她,“你的孩子,冬儿,是皇上命人除掉的哦,冬儿死得好惨啊,浑身血肉模糊,真可怜呢……” “你!你们不得好死!”苏莲清怒喝一声,带著不甘和怨恨,起身扑向慕容烟。 她一直以为,她的冬儿死于一场意外,没想到,竟然是被同床共枕的夫君,如今的皇帝,龙舜天亲手所害! 他怎麽能如此狠心! “烟儿——”龙舜天上前将慕容烟护住,怒道:“苏莲清你这个贱人!你疯了,竟然敢这麽对烟儿!” “对,我疯了,冬儿没了的时候,我就疯了,我疯了才把你送来的麝香手串当宝贝,我疯了才会毁尽苏家所有助你夺帝位,我疯了才会认识你!” 苏莲清伸出手指,用力戳向自己双目,狠狠一挖,竟然硬生生将一对眼珠子挖出来,用力仍在地上,血淋淋的眼珠在地上滚动,停下来,像是还有生命一般,竟然盯著龙舜天和慕容烟看。 慕容烟柔弱的身躯忍不住害怕发抖,躲进龙舜天怀中,轻呼:“皇上,臣妾害怕。” 龙舜天脸色极其难看,抱住慕容烟,“你这个疯子!” 苏莲清疯了一般笑个不停,眼泪和血水顺著眼角滑下,原本清丽的脸庞此刻空洞洞的可怕,没有双目,她看不到龙舜天那张欲除之而后快的脸,自然也看不到慕容烟嘴角微微勾起的得意笑容。 “龙舜天,若有来世,我一定亲手杀了你!”她仰天嘶吼,从怀中拿出一支精緻的匕首,那是她三哥送给她的礼物,现如今派上了用场,她用力将匕首刺进胸口,宁愿死,都不要那些肮髒的手碰她! “我苏莲清对天起誓,若有来生,定将龙舜天抽筋扒皮,生生世世让其不得好死!” 她,苏莲清,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正文 第2章 ?破屋内,一身穿浅蓝色裙裾的女子躺在地上,她脸似鹅蛋,肌肤白皙,樱唇微润,髮髻上的八宝翡翠钗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 她长长的睫毛扑扇了两下,一双明眸渐露,眼底带著一丝疑惑,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眼前有一张男人的脸。 俊眉朱唇,肌肤胜雪,容貌颇有些女气,再细看他的穿著,看样子是个名门家的公子哥,但她也瞧不出是哪家子弟。 可有一点,她很确定,她苏莲清没死,她还活著。 这是怎麽回事?苏莲清站起来,拍了拍染了尘的衣衫,秀眉微蹙,她环视四周,再细细打量自己的装扮,的确是她的风格,可是…… 苏莲清突然醒来,脑中却没有关于为什麽在这个地方的记忆,甚至连自己现在的身份都有些闹不清楚,如果她还是苏莲清,那麽她现在是在夏兆国几年? “小姐……”就在苏莲清发怔时,她贴身婢女花舞跑了进来,拉著她的手上上下下检查过,才舒了口气:“好在小姐平安无事,刚刚花舞发了信号,哥哥正在来的路上。” “嗯。”苏莲清不动声色,心底却是讶异,难道她真的重生了?犹豫片刻,她问:“花舞,如今是夏兆国几年?” 花舞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答:“夏兆国327年,小姐,你怎麽了?” 她回到了七年前,遇见龙舜天嫁给他的那一年。 苏莲清摆了摆手,扶额道:“我头有些疼,记不起发生了什麽事情。” 花舞见她皱著眉,像是头很疼的样子,忙凑过去,手指撩开她额前的碎发,这才注意到她前额髮际处有一个青紫色的肿块。 花舞一边替苏莲清处理额头上的肿块,一边娓娓道来,今儿个是五月十五,苏夫人因患了风寒不能出门,苏莲清便独自前往金光寺,却不料走到祁阳山下有人劫道,花十一和花舞分身乏力,眼看著苏莲清被人劫走。 但奇怪的是,那群人像是有意带苏莲清来这裡。 “五月十五。”苏莲清喃喃自语,嘴角却慢慢上挑,苍天开眼,让她在遇见龙舜天之前重生。 花舞看了眼地上的陌生男子,正准备说些什麽,却见苏莲清双眸清澈,脸上的笑容带著一丝寒意,那模样好似……好似从地狱归来的亡灵,带著重生后的得意,以及阴寒的仇恨。 莫名的,花舞打了个寒颤。 “小姐。”花十一急急地跑进来,扫了一眼地上的男子,问:“他是?” 苏莲清看了男子一眼,见他睫毛颤动,眼珠快速转动著,猜到他已经清醒,淡淡的说了一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府,至于此人,花十一你将他送离此地百里之外即可。” 听到这裡,墨锦寒觉得额头青筋直跳,这可恶的女人,说的好听,分明就是让人把他扔得越远越好,要不是他中了软骨散,一定跳起来好好教训教训她。 下一瞬,花十一一手抓著墨锦寒的胳膊,稍稍用力,便将他扛在肩上。 正文 第3章 ?墨锦寒像麻袋似的被人扛在肩上,连惨叫都发不出一声,便被花十一带了出去,一路上也不知道花十一是不是有意的,上下颠簸得墨锦寒快要吐了。 良久,墨锦寒臀上吃痛,随即他后脑撞在硬物之上,不用说他也知道自己被人给随手丢在地上,就像是丢垃圾一样,一想到这一点墨锦寒咬牙切齿。 “我家小姐心善才会放过你。”花十一往墨锦寒脸上倒了些水,这是解软骨散的法子,虽然不能完全恢复人的行动力,但至少可以让他发信号请人来接他。 墨锦寒缓缓睁开双眼,眼前是花十一的长剑,剑尖直指他眉心处,这种被人威胁的感觉,他很不喜欢。 “今日小姐放你,他日你若对我家小姐不利,我必定不饶你。”说罢,花十一转身就走。 墨锦寒看著花十一离开的背影,眼底泛起寒光,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墨锦寒定然不忘今日之事,来日他一定找到那个女人,让她尝尝他的厉害! 苏家是京城裡数一数二的人家,当家主母是先帝最宠之女永安公主,苏父苏垣是当今丞相,膝下三子一女,大儿子苏澈岚镇守边关被封为镇远大将军,二儿子苏霖笙游历在外掌管八大商铺,三儿子苏云轩自幼文武双全精通兵器,而小女儿也就是苏家掌上明珠苏莲清,被誉为“天下第一笑”,有传言天下第一美人的笑容也不及她笑颜三分。 正是如此,当年龙舜天才会选上她苏莲清,娶其为妃,然后一步步登上皇位。 马车上,花舞见苏莲清脸色不好,安慰道:“小姐莫要担忧,方才我已通知八大商铺的人盯著,一有动静便会有人前来通知。” 虽然苏霖笙一手创立了八大商铺,但真正在背后管理八大商铺的人是苏莲清,而当初龙舜天不知道是从哪裡听来这个消息,才会在她面前故做好人百般巧言。 一想到龙舜天对她百般利用,而她却还心甘情愿为他东奔西跑,苏莲清忍不住握紧拳头,面色泛青。 “小姐,此事花舞未曾跟老爷夫人提起。”花舞哪裡知道现在苏莲清的心思有所转变,还以为她在担心老爷夫人得知此事。 敛了敛心神,苏莲清撇过头,低声呢喃:“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 上一世,苏莲清没有经历过这件事,重生后,她不仅莫名其妙的捲入这件事,还失去了关于这件事的记忆,之后是不是还会发生一些曾经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呢? 还有,醒来后的那个陌生男子会是谁呢? 苏莲清皱眉,她想不透的事情太多,而这些事也不是眼下就能解决的。 “小姐,你有在听吗?”花舞伸手在苏莲清眼前晃了晃,她总觉得自从找到小姐后,她怪怪的,但具体哪裡古怪,花舞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花舞有两件事需要你和花十一去做。”苏莲清示意花舞凑近一些,附耳低声道:“你去通知八大商铺,那栋院子暂时不要去了,告诉花十一我要知道那男子的身份。” “是。”花舞俯首应承下来。 正文 第4章 ?若苏莲清没有记错,很快她将会在太子府遇见龙舜天,在此之前她必须要重新安排八大商铺的聚集地,先前那栋宅子只怕是不安全了。 自从苏莲清被劫,其母苏夫人便很少应允她出门的事情,苏莲清为了让母亲不担心,写信嘱咐八大商铺的首席掌柜桃七娘以旁人名义购下新宅,以作他日八大商铺聚集之地。 根据花十一的回报,那名男子是夏兆国连锁钱庄的老闆墨锦寒,他金银满屋,富可敌国,就连当今皇上龙辰宗都要畏其三分,每逢国宴他都是座上宾,只是他为人低调,很少出席这些宴会。 而在苏莲清的记忆里,当年龙舜天试图拉拢此人,可此人狡猾如狐狸,不仅避而不见,甚至还能在龙舜天眼皮底下游历各国,所以她从未见过此人,只是从龙舜天的隻言片语中,得知此人确有过人之处。 墨锦寒之所以出现在破屋内,纯属巧合,按照花十一和苏莲清的推测,墨锦寒应是被人下了葯后逃到那裡,至于是何人给他下药,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至于那天苏莲清等人前脚刚离开破屋,三皇子龙舜天便带著一对人马路经此地,据八大商铺的探子来报,龙舜天身边的侍卫曾进过破屋。 苏莲清猜想,她被劫之事跟龙舜天脱离不了干係,只是不知道参与这件事里的是否还有别人。 葯膳坊内,墨锦寒歪坐在榻上品茶,他半眯著眼,神态慵懒万分。 颜歌在旁捣葯,见他眼底飞快划过一道光,不由笑著摇头叹气:“那姑娘并非存心,你不会真要与她为难吧?” 墨锦寒冷哼一声,他看那丫头分明是故意恶整他,想他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墨锦寒,竟然会被人丢在荒郊野外,简直就是他人生一大屈辱! “谁叫你心存戏弄,明知道有人跟著你,还要那麽配合,如若不是,你怎麽会中了软骨散。”颜歌添了把药草,笑道:“要不是那姑娘,怕是你要被她的侍卫给……” 说到这裡,颜歌笑得更厉害一些,一想到墨锦寒深陷窘境,他就觉得好笑,生平头一次怀揣著恶作剧的心态,想要瞧瞧这位死皮赖脸的风流大少窘迫的样子。 颜歌的笑,引得墨锦寒胸口怒火更旺了一下,牙缝裡挤出三个字:“苏莲清。” 听到这个名字,颜歌怔了片刻,他是知道这个名字的,他早年游遍大江南北,有缘遇见苏霖笙,两人相谈甚欢,因此而结交,随后从他口中得知其妹苏莲清。 苏霖笙说过,苏莲清是个经商奇才,而她的笑容能让人身心放鬆、缓解疲惫,是真正难得的奇女子。 “我倒是想要见一见这位苏小姐。”下意识的,颜歌嘴角扯了扯,他忽的想起苏霖笙对苏莲清的宠爱,要比寻常兄妹更多,他曾听说他们父亲自小便教育他们要爱护妹妹。 “哼!”墨锦寒把玩著手中的玉珠,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地说:“我也想会一会这丫头,教她不要随便把人扔出去。” 正文 第5章 ?苏夫人进院子的时候,苏莲清正在院里摇椅上闭目养神,自从她重生后,她每晚都会梦见死前那一幕,卯时不过便被惊醒,之后便是无眠至天明。 “清儿。”苏夫人见她脸色苍白,忙伸手去探她的温度,嗔怪著:“怎麽不去屋裡躺著,脸色这样吓人,却还要瞒著我。” 苏莲清抬眼,就见苏夫人满脸慈爱的看著自己,她唇角一勾,暖暖一笑,撒娇地挽住她胳膊:“娘。” 上一世,苏莲清最对不起的人就是苏家人,重生后,她发誓此生一定要尽孝道,绝不重蹈覆辙,再连累苏家人。  “瞧你,连手都这样冰,却还要说没事。”苏夫人保养的很好,光滑的皮肤令她看上去就像是年轻妇人,她握住苏莲清的手,一边嗔怪她不好好照顾自己,一边吩咐身边的丫鬟“还不快去请唐大夫来给小姐瞧瞧,罢了,还是到葯膳坊去请颜大夫吧!” 唐大夫是苏夫人常用的大夫,苏莲清被劫回来后,苏夫人就坚持请唐大夫到府为其把脉,唐大夫开了压惊茶,但对苏莲清而言却没什麽作用。 好在先前苏霖笙来信,称自己挚友颜歌落脚京城,他师承葯神医,年纪轻轻便医术了得,若是府内出现什麽事情,大可拿著他的拜帖去葯膳坊寻此人。 为求苏夫人安心,苏莲清也没拦著,而是拉著母亲进屋聊天,一盏茶的功夫,府内王管家带著两个年轻男子一前一后进了苏莲清院里。 颜歌身穿青色君子衣,上綉傲骨竹,眉清目秀,看样子不过二十岁,面带生涩笑容,显然是有些腼腆。 而他的身后跟著一葯童,虽相貌平平,却眸光如水,泛起层层涟漪,尤其是在见到苏莲清之后,葯童眼中闪过一道亮光,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苏莲清注意到葯童看自己的眼神,仔细想了想,不由抿了下唇。 “晚辈颜歌拜见苏夫人。”颜歌恭敬地行礼,却没有一丝谄媚之意。 “快起快起。”苏夫人面带微笑,双眼在颜歌身上打转,到底是自己儿子结交的友人,自然是不俗的,“霖笙这孩子常年不回府,若不是前些日子有他的家信,我们都不知道颜公子就是葯膳坊的神医。” “晚辈不敢当。”听到夸奖,颜歌羞红了脸,拱了拱手道:“晚辈初来京城,本该过府给二老请安的,拖至今日,实在是晚辈之错。” 颜歌这样一说,苏夫人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与其寒暄了一会儿后,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提起苏莲清最近的情况,请他为其诊治。 听到母亲提起自己,苏莲清站起来微微施了一礼,浅粉色裙衫上綉著朵朵雏菊,她一动,雏菊像是要飞起来般,十分好看。 她本就生的美丽,螓首蛾眉,粉腮红润,朱唇榴齿,尤其是那双眼睛,好似一湾泉水,清澈见底,清澄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尤其是她梨涡浅笑的样子,颜歌只觉眼前一亮,随即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当真是“天下第一笑”,宛若白玉兰般令人赏心悦目。 正文 第6章 ?“劳烦颜公子了。”樱唇轻启,苏莲清嗓音清甜,说这话的时候眸光流转,几不可见的扫了他身后葯童一眼,旋即眼底有抹笑轻盪起来。 墨锦寒心神一怔,忙低下头去,心道,难不成她已经认出他来了? 先前,苏府的小厮拿著拜帖去了葯膳坊,墨锦寒坚持乔装葯童一併跟来,颜歌拗不过他,只好由著他跟来,路上一再嘱咐切莫露出马脚。 墨锦寒转念一想,他脸上带著人皮面具,就算苏莲清眼睛再利,也未必能瞧得出,他不过是被她的笑容蛊惑,才会胡思乱想。 想到这裡,墨锦寒拿眼去瞧苏莲清,颜歌取来帕子盖在她手腕上,而她则是垂眸看著自己的手,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他不由轻呼了一口气。 颜歌把了一会脉,又接连问了苏莲清几个问题,这才起身到书桌前,一边写著药方一边叮嘱:“苏小姐不像是受惊,而是夜不能寐,感了风寒,这葯需一日两次服用,煎药时三碗水煎成一碗。” “海棠还不快拿著药方去抓药。”总算诊出症结所在,苏夫人放心下来,忙吩咐贴身婢女去抓药。 “苏小姐近几日应好好休息才好,切莫要思虑过多,不利于病情恢复。”颜歌双眉轻皱,脸上愁云不散。 苏莲清轻笑,纵然她不再回忆过去,恐怕不久之后也会遇见龙舜天,到时候她又怎麽可能不思虑过多呢? 苏夫人以为,苏莲清是为了八大商铺的事情才会思虑过多,不由沉下脸,轻拍著女儿的手,柔声劝道:“有什麽事且先放一放,听颜公子的话,乖乖休息几日。” “是。”苏莲清应下,旋即向颜歌请求:“颜公子所言极是,果真医术了得,想来身边的葯童也对医术颇知一二,不知可否将其留下,照顾清儿近日葯食。” 颜歌没想到苏莲清会这样要求,犯难的看著墨锦寒,正想推辞之时,花舞在一旁插话:“夫人,小姐这几日不仅睡得不好,吃也吃不下,花舞斗胆,以为若是有葯膳坊的人在,也可在饮食上调理,这样一来,奴婢们也可学著好生伺候小姐。” 她们主僕二人,一前一后,将话说得圆满,颜歌若是在这个时候提出反对意见,反而有些不近人情,更何况医者父母心,病人有此要求他也无可推辞,只是今日的葯童是墨锦寒假扮,是万万不可留下的。 颜歌还在想该怎麽婉拒,墨锦寒却迈前一步,拱手施礼道:“小的自当尽心儘力照顾苏小姐的饮食。” 苏夫人点了点头,笑著感谢颜歌,并留其一起用晚膳,算是儘儘地主之谊,颜歌不好推脱,只能应下。 而一旁的苏莲清和墨锦寒不经意间地对视一眼,彼此的眼中都飞快地闪过一丝狡诈。 正文 第7章 ?苏莲清因为身体不适,晚膳是在自己房内用的。 “小姐,花舞不明白,小姐为何要留下那葯童呢?”说起今日的葯童,花舞觉得他有古怪,颜歌好似对其很好,两人不像主僕反倒更像是朋友。 苏莲清停箸,用帕子擦了擦嘴,才笑问花舞:“那你还要挽留他?” 她笑裡带著揶揄,花舞脸上一红,知道自己被主子戏弄了,嗔道:“花舞哪有挽留他,还不是小姐突然要留个葯童,花舞猜想著小姐是看出了什麽才出言的。” “瞧你,我才说了一句,你就有那麽句等著我。”说完,苏莲清收起笑脸,一本正经的问花舞:“那你可瞧出了什麽?” 花舞听小姐这样问自己,忙将刚刚的猜测说了一遍。 苏莲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笨丫头,你没瞧出他是带著人皮面具的吗?” 见花舞面露疑惑之色,苏莲清提醒著:“今儿个天热,他一个葯童,跟著颜公子一路赶来,怎麽脸色比我还要惨白?” 顿时,花舞这才恍然大悟,的确,管家带著人来时,颜公子和管家额上沁汗面色红润,显然是赶了路过来的,可那葯童不仅不见一滴汗,还面色苍白。 经过苏莲清这麽一提醒,花舞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花舞记得,那葯童不时打量著小姐,起初花舞以为他不过是不懂事,现在想来怕是见过小姐的。” 此时有丫鬟捧著茶盏进来,苏莲清接过茶盏漱了口,等那丫鬟离开,才问:“哦?怎麽说他是见过我的?” 花舞一边回忆著什麽一边摇了摇头,嘴上说:“花舞也不知道该怎麽形容那感觉,或许是他看小姐你的眼神,好像从他一进门就是冲著小姐你来的。” 眼神?是狐狸狡猾的眼神吧。苏莲清心中轻笑,如果她没猜错,那葯童恐怕是墨锦寒乔装假扮,儘管她没有见过墨锦寒的双眼,但印象中别人对其的描述,加上他眼中闪过的情绪,才令苏莲清如此笃定。 “小姐。”花舞的口气突然紧张起来,前不久小姐被劫,现在又有个古怪的葯童留在府内,若是那葯童真的冲著小姐而来,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裡,花舞有些不安,“要不要让哥哥去解决了那人?” “由著他去。”苏莲清摆了摆手,心中反而有些期待墨锦寒会做出什麽事情,上一世她跟他并无交集,可这一世一醒来他们就在破屋裡相见,不知道他是敌是友。 苏莲清自幼身体不好,苏垣曾想著请个师傅来教她练武强身,可永安公主和苏夫人极力反对,苏垣只好作罢,便从小教育三个儿子定要好好保护苏莲清。 后来,苏澈岚随军出征立了军功,常年驻守在外,苏霖笙一向散漫惯了,最爱游历山水,苏莲清的身边便只剩下苏云轩一个,偏偏苏云轩自小喜欢研究武器,可研究出来的武器若是操作不好便会伤到自己。 正文 第8章 ? 苏澈岚和苏霖笙一合计,为了苏莲清的安全著想,苏霖笙将身边一对颇有武功根底的兄妹送到苏澈岚身边,由苏澈岚训练两人,这才将花十一和花舞送给的苏莲清,一陪便是五六年,苏莲清对他们兄妹两也是极为信任的。 晚膳过后一个时辰,花十一送来一封信,说是八大商铺的桃七娘差人送来的,苏莲清扫了一眼后,将信点燃烧了。 “花舞,烟小姐近几日可有拜帖来?”苏莲清突然发问,让花舞怔了片刻。 上一世,苏莲清和慕容烟两人是手帕交,再加上苏夫人慕容汐是慕容家的人,两人之间是表姐妹,关係自然更好。 所以按理说,苏莲清自破屋醒来后也有十天光景,以慕容烟的性子来说,她早该下了拜帖过府与她小聚。 “有的。”花舞认真地回忆:“小姐被劫那天,慕容小姐曾有拜帖送到,只是夫人说小姐身体不适不宜请她过府,之后就再未有过拜帖了。” “哦。”苏莲清单眉一挑,若有所思地坐到书桌前,不再言语。 “那……需要花舞去准备拜帖送到慕容府吗?”花舞以为小姐是闷了,想找个人作陪。 “不用。”苏莲清摇了摇头,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苏莲清,更何况若是不出所料,慕容烟很快会自己找上门来。 花舞有些奇怪,怎麽从破屋回来之后,小姐跟变了个人似的,跟在她身边这麽多年,她竟有些捉摸不透小姐的想法了。 “我要烹茶。”苏莲清见花舞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色,不由笑了笑:“有人要憋不住了,我自要用好茶招待他。” 这麽一说,花舞更加不解,都这麽晚了,谁会过来呢? 待苏莲清将饼茶烤好并筛成细末要煮茶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花舞按照苏莲清之前吩咐的,忙将门打开,门外的葯童和花舞皆是一愣,但很快花舞让了让身子请墨锦寒进门。 墨锦寒被留下之后,除了傍晚在小厨房裡监工外,苏莲清迟迟未见他,原本他以为自己身份暴露,可她表现怎麽看都不像是知道了什麽。 入了夜,墨锦寒在房内坐立不安,他思前想后决定找苏莲清贴身婢女旁敲侧击一下,却没曾想苏莲清会在房内烹茶,彷彿一早就知道他要过来似的。 “公子请坐。”花舞搬了把椅子,墨锦寒注意到她说的是“公子”而非其他。 房内十分安静,只听得到水沸的声音,墨锦寒细细打量苏莲清,可从他进门开始,她未曾看过他一眼,也未说过一句话。 “苏小姐好雅兴。”既然对方不肯开口,墨锦寒抿了抿唇,决定找点话题。 “公子此番前来,若不以好茶以待,岂不是怠慢了。”馀音袅袅,苏莲清这番话落在墨锦寒耳中,有种调侃的滋味。 如今,墨锦寒十分确定,苏莲清是知道他的身份的,说不准从他假扮葯童而来时,她已经看穿,却未当众点破,个中原由,十之八九是有关破屋的事。 正文 第9章 ?接下来两人谁都不再开口,直到苏莲清将清茶奉上,墨锦寒抿了一口,一股清凉之意自口入心,说不出的令人心旷神驰。 能烹茶至如此境地,可见此女心境并非其他女子,或许苏霖笙对颜歌说的那番言论并非夸大。墨锦寒放下茶杯,心中默想,此刻他早就忘了自己是要来“惩治”她的。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两人依旧沉默不语,花舞几次张了张嘴,最后都将话咽了回去,眼睁睁看著两个人喝了半个时辰的茶,之后墨锦寒默不作声地回房,苏莲清让守夜的丫鬟伺候她入睡。 连著三个晚上,苏莲清招待墨锦寒房内品茗,两人却什麽也不说,那种静默的氛围,就像两人是多年的好友,保持著固有的默契一般。 直到第四日,墨锦寒按照颜歌的吩咐赶回葯膳坊,他刚一苏府,就感觉到身后有人跟著他。 墨锦寒之所以在苏府呆上三天,一是他还没琢磨透苏莲清在想些什麽,二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以便他的人查探当日是谁对他下药。 他本想趁回葯膳坊的空档,先回府一趟,现在身后多了个尾巴,墨锦寒不由改变主意,快步往葯膳坊走去。 然而,不管他是快是慢,他身后那个人都紧跟不放,这让墨锦寒有些奇怪,究竟是谁派人跟著一个葯膳坊的小葯童呢? “你说有人跟踪你?”颜歌皱眉,缓缓地放下茶杯,又摇了摇头,道:“不会是苏姑娘派的人。” 墨锦寒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心裡倒是认同他的想法,苏莲清早就识破他的身份,自然不会派人鬼鬼祟祟跟著他,至于苏府的人就更不可能了。 那麽…… “上次的事,查出来是谁了吗?”陡然间,墨锦寒神色凝重,眸子似是染上一层寒霜。 “你心裡早就知道是谁,何必再去查呢?”颜歌垂眸,这几日墨锦寒手下那些人已经调查个清楚,今日他约他来,也是为了这件事。 墨锦寒攥著拳头,他本想睁隻眼闭隻眼,可对方越来越过分,看来只要他还活著,对方是不会罢休的。 是时候该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了。 “锦寒,不要被仇恨蒙蔽眼睛,毕竟他是你的……”颜歌还想再劝,墨锦寒打翻了茶杯,颜歌突然沉默下来,不知道该怎麽劝他。 过了好一会儿,墨锦寒才开口说话:“我先回苏府了。” “你还要回去?”颜歌一惊,“苏姑娘已经知道你是假扮的了。” 墨锦寒侧眸瞧他,嘴角的笑容有些古怪,他问:“你好像对那个苏莲清……” 他的话戛然而止,颜歌却听得明白,一张脸通红,说话也结巴起来:“我……你……说什麽呢!” “苏姑娘是我挚友的妹妹,我自当她是妹妹一般。”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颜歌一本正经的解释。 墨锦寒笑笑,他认识他多年,深知他的为人,颜歌一心沉醉药草,怎麽会对女人动心思呢? 正文 第10章 ?葯膳坊回苏府的路上,墨锦寒仍被人跟踪,他特意绕了个路,结果身后那条“尾巴”依然跟著。 这麽难缠?墨锦寒单眉一挑,眼底划过一丝狡猾,扭身进了八酥斋,买了些糕点出来,两个体壮如牛的男子挡在他面前,不容他说一句,就将他带进了小巷子。 “你是葯膳坊的葯童?”开口的是个络腮鬍,大概是怕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刻意压低了声音。 墨锦寒眼珠打转,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拚命点头。 “你手裡拿得什麽?”另一个男人嘴边有颗西瓜籽大小的痣,说话的时候,黑痣上面的毛一动一动。 “八酥斋的糕点,苏小姐得知小的今儿个回葯膳坊,再三嘱咐要带些回去。”墨锦寒装出畏惧模样,生怕两人不信,哆嗦著要把包装拆开,却被络腮鬍制止。 “我们姑娘要见你。” 一句话后,墨锦寒被强行塞进麻袋裡,接著他再次感受到被人扛在肩头一路狂奔的感觉,颠簸的感觉太糟糕,他忍了几次才没吐出来。 一路上,墨锦寒也想的通透,从对方的言语和行为中,显然是为了苏家的人而找上他。 换句话说,他被人像扛货物似的搬运,十之八九是因为苏莲清。 想他在京城的身份地位,先后两次因为苏莲清受此侮辱,他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一个时辰之后,墨锦寒总算踏进苏府的大门,他身后不远处的街角,两个人影飞快闪过。 苏莲清的惊鸿院里,花舞伺候在苏莲清身边,一主一仆低声说著悄悄话:“小姐,青蛇送信,哥哥发现门外有人张望,已经跟了出去。” 花十一是男丁,大多数时间是不能进入内院接触苏莲清的,所以他和花舞两兄妹驯养了青蛇方便送信。 苏莲清点了下头,梨涡浅浅,有人耐不住要行动了,只是不知道钓出来的是谁呢? 墨锦寒进院子的时候,就发现苏莲清盯著他瞧,目光如水,笑意柔柔,可他总觉得她越是这样看他,他越头皮发麻,有种被人设计了的感觉。 “八酥斋的糕点。”墨锦寒想起先前的事情,举了举手上的糕点,花舞在苏莲清的示意下进厨房取了托盘。 糕点刚一摆好,苏莲清拈了一块枣酥往嘴裡送,墨锦寒勾了勾眉,笑问:“不怕我在裡面放毒药?” “八酥斋的师傅手艺退步了。”咽下嘴裡的枣酥,苏莲清用帕子擦了擦手,花舞忙递上一杯清茶给她漱口。 八酥斋是苏莲清管理的八大商铺之一,她自幼嘴刁,再加上体弱多病,永安公主心疼她,特意请了宫裡的老御厨,后来苏莲清身体好了一些,便跟著老御厨学做点心,再之后她收了易笙做徒弟,并开了八酥斋交给他打理。 所以,苏莲清这样说,花舞忍不住偷笑,怕是八酥斋的易笙听到这话,又要偷偷抹眼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