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万乾十三年,玉瑄国挥兵南下,三十万大军声势浩荡直破风雷国六座城池,战事焦灼,风雷国镇国将军之女沈幼芜请缨,愿携十万精兵镇守疆土,霎时,狼烟四起。 可惜兵力悬殊,沈幼芜只能坚守于函谷关,她以沈氏一族起誓,哪怕忠骨埋青山,也绝不让敌军再入关一步。 “报!——” 军帐内作战图前立着一身披战甲的女子,原本银光粼粼的战甲在战场的黄沙中消逝光泽,血迹斑斑。漆黑如墨的长发,朗目星眉,英气中却带着别样的温婉。 “沈将军,京城来报,城内饥荒长达半月,已无粮草供应军队,说…” “说什么。” “说,让我们自行解决…” “嘭!”沈幼芜手里的长剑与红木漆桌发出沉闷的碰撞声,连着五日,整日只给战士放一餐的粮,如此怎能抵得住玉瑄兵力!她心中明了,朝中此举是要她命送于关外,只是她不甘心,沈家代代为国捐躯、战死沙场,虽功高却不忘忠心二字,不曾想她终了不是为国而死,却因国而死。 “传令下去!不必节省,将粮仓的粮食全部发给将士们!”这一令,是用命一搏。 “是!”赫恩领命,起身时他沉默的看着沈幼芜转身的背影,目光里隐隐有着不同的意味。 从京城到函谷关,十万精兵只剩六万,此后只能背水一战。沈幼芜轻轻抚摸战图上被一抹朱砂点红的京城,倘若她死在这漫天黄沙中,他也可安心迎娶苏云深,这一生,她的路永远是鲜血,与他之间,也不会再有回转的余地。 忽然营帐外传来一阵骚动,沈幼芜狐疑,放下朱砂笔走出营帐,不知是哪里来的贼寇正与她营里士兵厮杀。 见情势焦灼,沈幼芜刚想动手,突然一男声高亢:“给我擒了她!”沈幼芜惊然转身却被一支利箭射中右肩,紧接着数十把刀剑直逼沈幼芜脖颈。 敌军为首的统领轻笑,冷声道:“本将军今日总算见到声名赫赫的风雷将军,沈老将军怎么也不会想,他的天之骄女,如今会被我生擒。” 沈幼芜目光凌厉扫视四周的入侵者,身着金甲皆是玉瑄之物,“你们是如何进来的!” “都已经沦为阶下囚了,怎么还如此凶狠,你现在根本就不是气吞万里如虎,倒像是一只被惹急了的猫,气的竖毛。” 这首领沈幼芜记得,陆成,玉瑄国右将军。曾经萧山一战,他的兵将可是丢盔弃甲而逃。 “呸,手下败将,只会用下三滥手段。”沈幼芜目光锐利,犹如刻刀一般,狠狠扎在陆成心间。 陆成气的扬起手想抡下去,可到半空却停住,令人厌恶的目光盯着沈幼芜,转而抿笑道:“兵不厌诈,要不是赫恩叛乱,本将军又怎么能一睹沈家娇女的花容呢。”陆成食指轻抬沈幼芜的下颌,沈幼芜清清楚楚看到了那个站在众人背后,目光得意狡诈的男人。 “赫恩!你这狗贼,我早该猜到你是太子的人!可我不曾料到你会通敌叛国!待到三皇子登基,我一定让他杀了你!” 正文 第2章 “住口!”赫恩抬眼,从人群中踱步走到沈幼芜面前,目光不屑的看着这曾经高高在上的将军,“你说谁?南宫祺吗?呵,昨晚他就已经以谋反之罪处死了。” 噩耗如同惊雷一般,沈幼芜怔怔地看着赫恩,黯然失神,声音颤抖地问道:“你说什么…” “这是丞相和太子殿下,为离间你和南宫祺不得不用的一计,只有让你从南宫祺身边离开,我们才能顺利的将他推入深渊,只可惜…”话至此处,赫恩顿了顿,身子微微前倾至沈幼芜耳侧,眼神露着阴狠,笑语:“南宫祺到死都在念你的名字,一声声幼芜,听着心都碎了。” 兀的,沈幼芜似是被抽干一般,无力瘫坐在地。 记忆中,海棠花下,她为他初着女装,生疏的指法轻轻抚琴。他品茶吟诗,说要倾尽所有赠予她世间绝妙。他一袭白衣,伴着赤红的海棠花,风起花穿长廊,一声幼芜,此生此世便深深印在她心底。她起誓,定要助他登基,护他一世周全。 “你们…你们竟卑鄙到将南宫家的江山拱手让作他人!…”沈幼芜紧闭双目,怒气上头无意咬破朱唇,血腥味迅速在口中蔓延开来。 “只要太子殿下夺得皇位,失去一点城池又算得了什么,这就不劳将军烦心了。”说罢,赫恩转身,欠身对陆成道:“太子殿下说,擒住沈幼芜,就地处决便可,莫要留后。” “那本将军要的东西?…” “太子自会奉上。” 沈幼芜此生从未惧怕过死,生死于她而言不过一瞬,一霎,战火之中谁都会倒下。直到她的心为南宫祺敞开,她才开始渴望生,他是她生的勇气,也是她死的决心。 银剑的光掠过沈幼芜的双眸,银色的盔甲滚落在地,如瀑般的长发在风中飘扬,就好似她当年初登战场一般,与生俱来的威仪,眉宇间镌刻的坚忍,她是沈家的女儿,巾帼不让须眉。 如有来世,她还愿做沈幼芜,再护南宫祺一生。 终日两相思,为君憔悴尽,百花时。 “阿祺!”梦中惊醒,沈幼芜浑身冷汗,手中紧紧攥着被褥,止不住的颤抖,秋日微凉的清风卷进卧房,从来的寒意更让沈幼芜瑟瑟发抖。 冷静后,沈幼芜打量四周,房中陈设无比熟悉,映入眼帘的鹅黄色帐幔,头顶一袭一袭的流苏摇曳,那繁复华美的云锦绸如湖水一般漾铺于身下,沈幼芜讶异,这是她的卧房。 透过纱帐,她看见铜镜中的自己,年少稚气未脱的容颜,她手有些颤抖细细地摸索脖颈处,目光难以置信的看着洁净如皓月一般的肌肤,居然还未有那道骇人的疤痕。 可她明明死在那漫天黄沙之中… 倏然,手背感知一丝温热,湿润的触觉划过。此时沈幼芜才发觉,自己眼中盈满泪水,如鲠在喉。她揪住衣领,心中的哀愁是无法掩盖的,这痛觉是真的,那些都是真的,她死了,她的阿祺也死了。 “小姐你怎么哭了,是身体不适?你可别吓奴婢啊!”进门的燕夕连忙放下手中的铜盆,焦急上前。 正文 第3章 沈幼芜拭去眼角泪水,尽力扯出一丝笑容,声音喑哑道:“无碍无碍,如今是何时?…” 燕夕将锦帕浸水拧了拧,递给沈幼芜后回话:“刚过申时,小姐今日睡得安然,都快两个时辰了。酉时就要进宫面圣,小姐该起身了。” “进宫?”沈幼芜声音颇为疑惑。 “小姐您又忘了?半月前皇上下诏,合欢宫宴就定在今日,如此重要的事奴婢日日给您提醒,不曾想您还给忘了。” 合欢宫宴… 沈幼芜似是猛然记起什么,这是让她永生难忘的宫宴,万乾八年,她正好十六。 “小姐,还要穿那身素色衣裳吗。” 从枝桠渐渐偏移透过窗棂的阳光,细碎的落在沈幼芜的白皙的面庞,她朱唇微启,淡淡道:“红色,我要正红。” “小姐,到了。”燕夕一声轻唤,将沈幼芜从翩飞思绪中拉回。 “扶我下车。”语毕,随即一只宝相花纹云头锦鞋迈出马车,随即赤红撒花洋绉裙水一般漾开,今日的沈幼芜不再是沈幼芜。 入殿时,众人惊艳,都知沈家小姐向来爱穿素色衣裳,却不知一身赤红张扬浓烈也这般明丽。肌肤如雪,明眸惺忪,眼角淡淡的浅红色不透妖娆,却显清丽。 “好看。” 入座后,一熟悉的声音入耳,沈幼芜蓦然抬头。 他着一墨色长袍,身披一件金丝绣蟒纹披风,剑眉斜飞,一双眼似寒光星辉,深邃如海,这便是京中无数女子思慕的三皇子,南宫祺。 这种熟稔感,沈幼芜目光闪动,心中无法抑制的愉悦,是她的阿祺,他还好端端站在她面前。南宫祺瞧着她轻轻一笑,眉眼中无尽的宠溺,拂袖离开。一笑一举,犹似当年那般,爽朗耀目的少年,立在她不远处,轻轻招手。 南宫祺入座后,贵客纷沓至来,席间沈幼芜看了他好多眼,那种忧虑任谁都无法体会,她唯恐下一刻他会消失不见,隐匿在这笙歌雀跃的大殿中。倒是南宫祺被她紧瞧着有些不自然,远远地做口型调笑她不知羞。 宴席过半,南宫祺起身离席,立在大殿之上,开口道:“启禀父皇,儿臣有一姻缘相求父皇和成全。” 启帝笑着,抚手道:“但说无妨。” 苏云深倾慕南宫祺已久,世人皆知,整个殿内都涌着暗暗的雀跃,此时苏云深脸上也是欣喜不已。倒是沈幼芜手握茶盏神态自若,毕竟她心中明了今日南宫祺所求是谁,想来不落某人心意,定要失望了。 “恳请父皇赐婚,儿臣与镇国将军之女沈幼芜情投意合,望父皇应允将她赐于儿臣为妃。” 骤的,苏云深变了脸色,众人哗然,大殿之上启帝微微皱眉,良久,语调微扬道:“你这来得突然,可问过人家沈姑娘是否愿意?” 就这样,炙热的目光转向沈幼芜,一瞬间她成了众矢之的。 淡笑,将茶盏置于茶盘中。 沈幼芜起身,素手抚开衣摆,缓步走到殿中,今日的她光彩夺目已不足形容,就像那开在大漠中的舍子花,本不该生长于此地,却成了一片红海,尽态极妍。 正文 第4章 路过苏云深座旁一刻时,苏云深低声恶狠狠道:“掂量清楚自己的身份。” 沈幼芜漠视苏云深的威胁,论身份,家世门第苏云深当然是不二人选,更何况苏丞相曾明里暗里向南宫祺示意,只要他愿娶苏云深为妻,九五之尊之位必定属于他。可那又如何,这世间绝不会再有第二人能站在南宫祺身侧,而她就是唯一。 沈幼芜行礼,垂首道:“启禀圣上,臣女自知无才无德,实在难配三皇子倾心相待。” 意外之言,南宫祺猛地侧首,手下意识地握住沈幼芜右腕,低声道:“你…” 可沈幼芜却看着他莞尔轻笑,紧接着,沈幼芜双膝跪地行大礼,高声道:“可臣女出生将门,不懂闺阁女子扭捏之态,我只知,三皇子今日之言,我心悦之,此生此世,非三皇子不嫁。” 沈幼芜此言一出,原本得意洋洋的苏云深立刻僵了脸,怒目圆睁。 南宫祺心中舒然,深沉如夜的眸色更显坚定,一同道:“儿臣此生此世非沈幼芜不娶。” 大殿之中寂静的好似一潭死水,可随意拨弄两下,便能激起惊涛骇浪。 半晌,启帝开口:“事已至此,朕怎么能做了棒打鸳鸯的昏君,赐婚之事,准了。” 赐婚后,沈幼芜刚想回去却被南宫祺拉住,“要去哪,坐我身边。” 南宫祺心中欢喜可在表面上却不露半丝,命身边的小厮去将沈幼芜的桌椅抬到自己近处,这迫切做派,倒也是名正言顺。 “军营里长大的野丫头都是这般不知礼数,哪知云泥有别。”苏云深目光带着憎恶瞥了沈幼芜一眼。 自己爱妻被旁人言语,南宫祺自然不悦,沈幼芜看出他意,轻拍了拍南宫祺臂膀,微微摇头示意无碍。 沈幼芜小抿了口清茶,淡然道:“何为身份?我父乃镇国大将军,为国戍守边疆数载,难不成皇上钦定的苏小姐都能否决?再言之,我个性直爽,自然学不通苏小姐的老谋深算。” “你!”苏云深气的直瞪着沈幼芜,却哑口无言,芳华殿可不是丞相府,她也不敢造次。 “应果轮回终有报,今日是我赐婚的大日子,我在此愿苏小姐能拜得月老门下,给自己挑根好红线。”说罢,沈幼芜轻蔑一笑,目光从苏云深身上离开。 南宫祺好气又好笑,不动声色地悄悄在沈幼芜耳边低喃,说她不是个省油的灯。 宴席后,南宫祺直直拉着沈幼芜去了清凉亭,那是一僻静处,皇宫中鲜有的超然物外。 刚到亭中,南宫祺便紧紧搂住沈幼芜腰间,细碎贪婪的吻落在沈幼芜额头、眼角,直至那抹朱红,南宫祺微抬沈幼芜下颔,正要落上深深一吻,恰时被沈幼芜推开。 日傍西山,天边暗银色的云被映衬一片绯红,晚风微起,吹落庭院里的枫叶,扬起沈幼芜的衣袂,赤红色交相辉映。 “怎的,如今竟不让我碰你,害羞?” 沈幼芜看着面前意气风发的少年,虽然她心中也是同样欢愉,可儿女情长绝不是此时,沈幼芜淡然开口:“你可信我?” 正文 第5章 “信。” 沈幼芜摇头,目光澄澈如水却又带着焦虑,紧盯着南宫祺,开口:“我要你完全信任我,交付于我。” 二人缄默,沈幼芜俯身坐在石椅上,斗胆直言:“我要你信我,只要你信我,你想要的我都会助你得到。” 话至此处,沈幼芜顿了顿,决然的目光递予南宫祺,开口:“哪怕是那至尊之位。” 南宫祺愕然,他倒不惊讶沈幼芜替自己所怀的野心,他从未向她隐藏过他的欲望,只是,从前的沈幼芜与世无争、孤傲清冷,透着与其他富家小姐不同的灵气,遗世独立。所以尽管她父亲手握兵权,他也不曾想过将她卷入这场纷争,只是今日的她太不寻常。 “幼…” 还未等南宫祺开口,一让人尖利的声音入耳,“宴会才刚刚结束,这就迫不及待地浓情蜜意了?”抬眼望去,苏云深姿态高昂,明面上虽笑着,可任谁也看得出,她那双眼恨不得将沈幼芜掏空。 仇家相见,分外眼红。 沈幼芜眼瞧去,苏云深一身桃红,粉面含春,深秋时节她却好像初春桃花娇艳动人,只是那眉眼间含着的怨意可不是这般柔情。 “哪里谈得上浓情蜜意,倒是苏小姐,闲来无事何时养了这等癖好。”沈幼芜含着笑意,顿了顿道:“趴墙角,跟屁虫。” “你!”苏云深皱眉娇嗔,瞧见站在一旁的南宫祺,她硬忍了这口气,柔声道:“瞧沈小姐说的,您今日大喜,我还未送上贺礼,倒惹了你不高兴。” “贺礼就不必了。”沈幼芜一口回绝,苏云深立在一边脸面确有些灼热,倒是一旁的南宫祺,明面上端着架子静默地注视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耳却细听着沈幼芜的巧言。 苏云深目光越过沈幼芜,瞧向负手站在沈幼芜身侧的南宫祺,径直走到他身边,趾高气昂道:“我想和三皇子说几句话,也不知沈小姐方不方便。” “不方便。”又是一句果断回绝,沈幼芜目光淡漠,冷声道:“如今他是我的准夫婿,夫妻之间本无秘密,苏小姐有什么话,直言无妨。” 沈幼芜与生俱来的清冷与高傲,任谁也学不来,前世她只想着避在人后留一份清静,但骨子却从不缺铮铮傲骨,这一世,非争不可。 “是,苏小姐但说无妨。”看戏许久的南宫祺开口,微微抬起右臂环在沈幼芜腰间。 南宫祺护着沈幼芜的姿态更让苏云深动怒,“还未成亲准夫婿便挂在口,军营里出来的野丫头,真是恬不知耻!” “何谓不知廉耻?”沈幼芜抬眸,原本澄澈如水的瞳眸里含了一份凛冽的寒意,微敛的目光紧紧盯着苏云深,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你要作甚?”苏云深心中有些恐慌,步子颤抖接连后退,目光回避沈幼芜。 “你这泼皮,还不离我家小…” “住口。”沈幼芜一声斥责,吓的苏云深身边的婢女立刻闭了嘴。“苏小姐偷跟着我和三皇子也就罢了,如今还惦念着私下会面,这才是不知廉耻,说句规劝的话,苏丞相纵横捭阖朝中多年,难道苏小姐没学过适可而止吗?” 正文 第6章 苏云深是苏丞相的嫡女,从小集万众宠爱于一身,何时受过这般屈辱,气急道:“你…你…要不是你勾引三皇子,三皇子又怎会在皇上面前求了你去,人人道我与三皇子才是天作之合,你破人家姻缘,沈幼芜你可心安!” 沈幼芜冷笑,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她倾心的哪里是南宫祺,分明就是朝思暮想的后位,谁做皇帝无所谓,她苏家早已权势滔天,照她这么说,她沈幼芜倒成棒打鸳鸯的恶人。 “苏小姐,这话我本不该讲。”南宫祺目光意味深长,淡漠地看向苏云深道:“我与你之间毫无瓜葛,婚姻大事本皇子绝不敢儿戏。” 苏云深目光错愕,儿戏?与她结姻缘是儿戏?莫大耻辱。 “南宫祺你不识抬举!” “苏小姐,莫忘了你的身份。”沈幼芜褪去方才的凌厉,嘴角噙着笑,轻声道:“你口中般配不过是家世、门第、权势,可这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的荣华富贵又能保几时?这世间最不可饶恕的,是为一己私欲害人的恶毒。” 看着沈幼芜深切的笑意,苏云深恍惚,沈幼芜与南宫祺才是真正的般配,江上之清风,山间之明月。她融不进,却也挑不开他们。 苏云深目光低沉,声音狠厉道:“沈幼芜!你少得意,花无百日红,你以为你能得意多久,今日耻辱,他日我定百倍奉还。”语毕,苏云深带着侍婢急色离开。 南宫祺沉静地望着沈幼芜,无奈道:“何必和她争执那么久。” “气不过而已。”沈幼芜叹了口气,她心中气不过的是上一世,她自作主张将南宫祺推向苏云深,却不知那是个深不见底的水潭,成就不了帝王之业,反让南宫祺深陷泥潭。 倏然,南宫祺将沈幼芜环腰紧搂住,在她耳旁缓缓低语,温柔磁性的声音萦绕耳畔,“幼芜,你别露出那样的眼神,你这样,总让我觉得抓不住你,很遥远。” 南宫祺宽厚的手掌紧握着沈幼芜的手腕,心中痒痒的,白皙柔软的触感,“肤如凝脂”应当是如此吧。 正想着搂过沈幼芜脖颈,对那粉嫩朱唇落下一吻,却被沈幼芜右手抵住胸膛,她轻声喃喃:“等等,我有件东西想送你。” 说着,沈幼芜从怀里取出一月白色的纱巾,自己攥在手盯了许久,面颊微红,侧首轻声道:“喏,给你的。” 出乎意料的惊喜,南宫祺饶有意味的接过锦帕,她鲜少送自己东西,要送也都是长剑、砚台……少有像锦帕这样女儿家的贴身物,只是这绣样,南宫祺颇有疑惑。 “怎的,是两只肥野鸭?” 沈幼芜原本微红的脸更红,不满道:“那是鸳鸯!你若不喜欢拿来便是!” 看沈幼芜难得娇羞,南宫祺顿然醒悟,这两只野鸭许是她的手艺?沈幼芜伸手边去抓,可南宫祺手一扬,右臂紧紧钳住沈幼芜的腰,任沈幼芜如何也够不到。 猛地,南宫祺将沈幼芜朝自己一拦,二人之间只差毫厘,南宫祺温润的声音,开口:“喜欢,是你的都喜欢。” 正文 第7章 前世沈幼芜被沈母逼在家学女红,她自小没这天分,京城有名的绣娘请来好几个,绣出样式也只有简单几样。她心中惦念着南宫祺,绣了这鸳鸯戏水,可惜太差终了终了她只藏在身上,却未送于他。 难得再有一次机会,很多悔过都有了弥补的余地,她的这只锦帕,她与他的情谊,皆成了一番新的天地。 “幼芜,我信你。”南宫祺一声轻唤,沈幼芜明了,他是在回应方才她的追问。 南宫祺手中捏着锦帕,轻轻探向她的软玉温香,唇齿间甜腻腻的滋味,沈幼芜身上总有着若有似无的茶花香气,淡淡的,隐隐在南宫祺鼻尖,那沁人心脾的滋味可比别的女子身上的胭脂香好闻多了。 良久,听到沈幼芜有些应接不来的喘息声,南宫祺才不舍的放手,沈幼芜红着脸,有些羞涩地拉起他的手,轻轻扣了三下,细声道:“西城墙。” 说罢,沈幼芜小步离开,匆匆忙忙的怯态让南宫祺忍俊不禁。 月色皎洁温凉如玉,从城墙倾泻而下,秋夜凉风如许。沈幼芜仰首望向西城墙的瞭望楼,月光浅浅投向楼上男子挺拔的身影,隐隐能够窥探到他棱角分明的面庞, 年久失修的红木楼梯吱咛作响,见沈幼芜探出身子那刻,南宫祺眼中蕴着无限柔情,轻声道:“你来了。” 沈幼芜刻意早来,却不想他来的更早。 “你还挺聪明。”城楼寂静,只有穿窗而过的清风,静谧里沈幼芜声音如空谷幽兰,划过南宫祺心间。 南宫祺静瞧着沈幼芜,她是在夸赞自己猜中她的心思,可是她的问题确实不难,“三下,便是子时三刻,倘若没有这些智慧,又怎配做你的准夫婿。” 沈幼芜脸红,怪嗔道:“你怎么愈发贫嘴了。”南宫祺惯会在这上讨甜头。 “你叫我来所为何事。” 沈幼芜心中一沉,她子夜找他来为的是掩人耳目,如今定亲,按风雷国习俗,出嫁女儿不得与夫家见面,就算他是亲王,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也短暂,有些话如果不说,她怕他再步前尘。 “你说过你会信我,记得,三日后朝会,皇帝会派人整治南方瘟疫一案,太子一党人已经策划好,他们要你去。” 沈幼芜说罢,南宫祺原本温柔的神色淡然,浮现一丝忧虑。他们都清楚,这是个圈套,太子这一招是要南宫祺有去无回。 “你不能去!”沈幼芜拉着南宫祺衣摆,声音决绝。 前世南宫祺中套无法推辞,南方一行,一路凶险,南宫祺被他们陷害流落在瘟疫病发村,沈幼芜衣不解带细心照顾,去了风雪料峭的山顶采摘罕见的草药,才将奄奄一息的南宫祺救活。 在南宫祺有好转时,苏云深意外而来,以准王妃之名带走了他。 那年正是初春,钿车宝马将沉睡的南宫祺带走,盛开娇嫩的樱花缀满枝桠,沈幼芜立于风中,待她心力交瘁要启程时,京城传来南宫祺苏醒的喜讯。 还有…苏云深立功救民的嘉誉。 正文 第8章 “我必须去。”南宫祺转过身,语气中的无奈与这凉夜一般,负手道:“这件事,如果是我那还有回转的余地,如若是太子…恐怕…” “南宫盛纵然无能,可他心够狠,身为储君他可以枉顾天下黎民苍生,南方之行,我去不去对于我来说无差别,他的目的就是除掉我。” 沈幼芜仰首望着南宫祺,他一向执拗,既已做了决定做了便不会更改,“去可以,但要听我的。” 南宫祺看着沈幼芜,柔和的月光透过她的瞳眸,清澈的眼底愈加透亮,或者说比流光万顷更明丽,更诱人。 “好。”不自觉,南宫祺的头探向她,缓缓的。 潮热的呼吸扑面,沈幼芜感知嘴唇间的濡湿,唇齿间的交缠,他贪婪地褫夺她每一处芳园,呼吸急促,南宫祺越抱越紧,像是要将她揉碎融进身体一般霸道。 “阿祺…我…我…喘不上气了。”沈幼芜低声喃喃。 南宫祺微微拉开距离,安抚道:“好,我慢些。” 南宫祺看着沈幼芜绯红的面颊,刚刚几声轻唤早就让南宫祺突破理智,许久不见水的困兽,怎么会浅尝辄止。 “不要了…你…”沈幼芜抵着南宫祺的胸口,微微皱眉,心中暗想这个人怎么越加沉迷这种事。 沈幼芜欲抽身离开,南宫祺却将她死死拽着,二人打闹争执之间未注意,将扣窗的窗栓推下瞭望楼。 木块与青石砖地面嘭的一声响,倏然一男声高亢:“是谁!那里站的是谁!” 霎时,官兵将瞭望楼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其间一女子骄纵蛮横的命令声,待她上楼沈幼芜轻笑,原是故人。 苏云深身后跟着一众官兵,笑带得意之色站在沈幼芜面前,开口:“沈小姐好兴致,清风明月之下,幽会野男人。” 南宫祺一身玄色长袍立在沈幼芜身后,苏云深自然看不清他的面容。 苏云深一早派了人监视沈幼芜,不出所料,沈幼芜半夜偷偷溜出府果然有惊天骇事,这等丑闻她若不带宾客捧场,岂不辜负沈幼芜的龌龊心思。 沈幼芜柳眉轻挑,轻嘲道:“如何,苏小姐是有了新癖好,半夜带着官兵维护治安?” 苏云深神情古怪,冷笑开口:“相府夜遭贼寇,我带官兵追到这里,却不想搅扰了沈小姐的美事。” 沈幼芜皱眉沉吟,好一个夜遭贼寇,苏云深是有备而来,想来定是将军府外有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沈小姐怎么不说话了?当头棒喝的滋味不好受是吗?”苏云深上前,更近沈幼芜一步,朱唇微勾,笑容肆意道:“让你身后的男人站出来,好让我的看看是不是夜闯相府的贼寇。” 沈幼芜露出颇为忧虑的神色,只是…她是担忧苏云深。 “让他站出来!怎么站出来都不敢吗?你个贼…” “你让本皇子站出来,是怀疑本皇子夜入相府?”苏云深还未说完,一冷如冰窖的声音从沈幼芜身后幽幽响起,霎时苏云深心中一凉。 正文 第9章 这声音莫不是… 一盏接一盏灯笼亮起,葳蕤灯火下,南宫祺踱步走到苏云深面前,明黄微恍的光芒笼在他身,光束描绘他修长轮廓,长身玉立,卓然飘逸。 “三…三皇子…”苏云深愕然,如何她都未料到站在沈幼芜身后的是南宫祺,为何是南宫祺,怎么会是南宫祺… 正在苏云深惊魂错愕时,苏丞相也带人慌慌张张上了瞭望楼,原荒废依旧的瞭望楼刹那灯火通明。 “云儿你怎么不说一声就来追贼寇,你是要担心死…”苏丞相正说着,一眼瞧见站在不远处的南宫祺,阴沉着脸,淡漠更显不悦。 冷然一颤,苏丞相旋即躬身作揖,开口:“参见三皇子。” “不必。”南宫祺声音威严,眸子深沉如暗夜一般森冷,“苏小姐说我是贼寇,苏丞相大可拿了我。” 最后几个字音调一扬,语气威慑,一众人听见皆跪倒在地。 苏丞相紧攥着手,目光不敢直视南宫祺,只有连连叩头:“臣不敢臣不敢!”纵然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造谣中伤皇室,他苏家有几个脑袋都保不住。 众人恐惧,掌心早已渗出晶莹汗珠,沉寂良久,南宫祺语气凛冽,开口:“那,本皇子能走了?” 苏丞相一脸歉意,冲身边不知事的官兵厉色道:“还不快给三皇子让路!” 瞭望楼原本狭小,难为他们一群人围在一起还要给南宫祺让出条路。南宫祺紧握沈幼芜右手,不知为何,此时灯烛辉煌倒有大胜归来的意境。 下楼时南宫祺凑近她耳畔,低语:“狐假虎威的感觉如何?” 月光如许,层层云雾似波澜游弋浩荡夜空,沈幼芜低首浅笑,声音婉啭道:“回三爷的话,妾身觉得十分惬意。” 夜风瑟瑟,烛火摇曳。苏云深悻悻地望着,南宫祺少有的柔情似水,携着沈幼芜匿于清冷夜色中。 苏云深蹑步拽着苏丞相衣摆,娇声道:“爹爹。” “别叫我爹爹!苏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日后朝上你叫我如何面对三皇子!” 苏丞相少有的怒气并发,吓的苏云深呆呆站在一旁抽噎:“我怎么…怎么知道沈幼芜那个贱人是和…是和三皇子见面,下次我…” “下次!你还敢有下次!回府!”苏丞相怒目呵斥,带着家丁甩袖离开。 苏云深独自跨进院门,晚风阴冷,被泪抹湿的面颊愈加刺痛,苏云深手中紧攥着帕子,眼中尽是冲散不平的怨恨。 在院里等候已久的瑜儿见小姐回房,连忙上前询问:“小姐如何,是不是抓住那贱人的把柄了?” “啪!”一声清脆耳光落在瑜儿面颊,原本的白皙粉嫩倏然多了五道红印,瑜儿怔怔的站在一旁,泪眼摩挲也不敢出声。 苏云深恶言:“你出的好主意!今夜沈幼芜见的是三皇子,我这轰轰烈烈闹了一出,让那个贱人更得意,我还被爹爹一通责骂。” “小姐我…”瑜儿委屈,却也不敢替自己鸣不平,免得再招惹一记耳光。 正文 第10章 苏云深端着金纹荷花茶盏,抿了口清茶也压不住心中过盛的怒火,思来想去怅恨道:“这个贱人,有机会我定要让她知道我的厉害,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勾引三皇子对她死心塌地。” “法子?…”瑜儿捂着灼烧的脸小声呢喃,突然,似是灵光一现,急忙道:“小姐,你可知京中盛行的巫蛊之术?” “巫蛊之术?” “是,听说是要用婴儿做药引,许愿能成万事,只是这法子太阴毒,皇上下旨让户部严查,若行此厌胜之术立即收监,您说…沈幼芜是不是也用这方法…” 看着瑜儿一脸真挚,苏云深感觉颇为可笑,“这种法子不过是哄旁人,你说她…” 忽然,声音戛然而止,苏云深眼眸微敛,而后薄粉色的樱唇勾起一丝古怪的笑容,柔声道:“是,她…定是用了这法子…” 将军府沈小姐与三皇子缔结连理的消息不胫而走,南宫祺三百抬的聘礼更是羡煞一众。也因婚事,整个将军府褪去往日肃穆,入秋天气转凉就连枯树枝桠也围上红绸,分外华丽喜庆。 “时间不早了,若三皇子不嫌弃,不如就在府里用膳吧。”沈老将军和善盛邀,他对这个未来女婿可是十分满意,才华出众,仪表堂堂,与自家女儿也是青梅竹马,在他眼里沈幼芜与南宫祺便是旁人口中所说,伉俪情深、比翼连理。 南宫祺躬身,开口:“既然岳父大人作邀,小婿再推辞反倒不合规矩。” 沈老将军点着头朝前厅走去,吩咐下人备膳。 坐在里堂的沈幼芜闲来无事,食指轻叩雕花填漆红木桌嗒嗒作响,不经意瞥了南宫祺一眼,开口:“你到有闲情,聘礼派家丁送来即可,非得自己来着一遭。” 南宫祺端着茶盏,清香扑鼻而来,眉眼一挑认真道:“这是重视。” 沈幼芜无奈摆首,刚要说什么,前厅却传来嘈杂的吵闹声,南宫祺起身要去看,却沈幼芜拦下。 “你坐着,我去瞧瞧。” 原是门口围了一众看热闹的人,见沈老将军与自己的侍婢绿芙站在庭院里,沈幼芜踱步上前询问:“怎么,如何这般吵闹。” 还未等绿芙回话,沈老将军威仪一声低呵:“让人把那疯婆子拖走。” 疯婆子?… 放眼望去,沈幼芜瞧见一老妇人站在将军府门前,怀中似是抱着婴儿。 “要沈幼芜出来见我!”老妇人呼喊。 府前的侍卫将她扣在门口,厉声道:“大胆!也不看看这是哪里,你竟敢直呼大小姐名讳!” 见进不去,老妇人转身抱着怀中的婴儿朝门口围观的百姓痛哭,边哭边说:“沈家小姐好歹毒,我这不到满月的孙子就被她用巫蛊之术害死了!…” 一片哗然,以婴儿做引这法术众人皆知,只是这是朝廷明令禁止,沈家小姐真敢冒掉脑袋的罪行厌胜之术? “你这疯婆子,还不…” “住手!你们怎么能如此对待这位婆婆!”侍卫本想将这老妇人从将军府前拉开,却不想被一女子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