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 苍岩坐了近四个小时的车才到达海石滩,疲惫席卷全身,虽然海石滩风景还算如意,可是丝毫提不起半点儿精神气。 下了车独自拖着沉重的行李往学校分配的单位走,额头汗如雨流,陈旧的衬衫后背已经湿透,但是阳光依然毒辣,离单位的距离依然遥远。无奈之下,苍岩叫了一辆当地的三迪车,虽然出了高价,但减轻了身体的痛苦,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靠在座位的后背上打起了盹。 一阵嘈杂吵醒了沉睡中的苍岩,只听梳着马尾辫的女司机回过头甜甜地说:“师傅,到了。”苍岩从左裤口袋里摸出10块钱递给了“马尾辫”,直起疲惫的身子下了车,从车的后备箱里拖出很脏的行李包,直直地向着单位的保卫部走去。 煤炭行业在2002年并不是个失败的行业,虽然苍岩极不情愿,但细想煤炭是国家的支柱产业之一,再说国有企业不会倒闭,所以他给自己壮了壮胆奔到了海石滩。海石矿务局办公楼比较气派,十层高的楼,楼的左右两边分别是局电视台和物流公司,楼正前设了一个大花坛,花坛里百花正艳。苍岩在一名瘦高个子保安的带领下走上办公楼前的台阶,他一直嘲笑这家伙如此消瘦,如果刮一阵大风这家伙绝对会倒地的。他一边暗暗嘲笑一边跟着瘦高个子上了楼。 第二次接待苍岩的是一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人力资源部干事。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有气质的女人,清秀的眉毛下一对黑珍珠般的眼睛极有光泽,鼻子小巧地生在脸部中央,一张薄薄的嘴唇略显湿润,很难猜测这样的嘴巴会说出怎样动听的话。 “请坐!看样子是新分来的学生吧?”女干事盯着苍岩手中的毕业分配证明,丝毫没有起身接待的表现。 “嗯,是的,我刚从学校毕业,来单位报到。”苍岩如实地说着,带着些许的紧张坐在女干事对面的沙发上。 “等一下,我们部长出差了,我得请示后才能知道你分往哪个子公司。” “哦。”苍岩忐忑地应了一声。 女干事的办公室挺大的,一棵高大的橡皮树站在办公桌旁边,直指云天;办公桌对面的墙上挂着毛泽东著名的词幅《沁园春·雪》,幅条被裱得古色古香很有风味;离词幅不远的地方装有一台空调,习习的凉风阵阵地飘过来,很惬意,很舒服;空调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张很大的海石矿务局鸟瞰图,苍岩刚起身正想细看,不料“吱”的一声门开了,女干事狐疑地看着他走了进来,屁股重重地落在了椅子上。 “你是农村来的?”金丝边眼镜一边开派遣证一边不屑地问苍岩。 “是的!怎么了”?苍岩厌恶地回答。 “没事,给,你可以走了!”金丝边眼镜鄙视地看了一眼苍岩。 苍岩气愤地接过派遣证,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薄嘴唇甩门而去。 下楼的时候苍岩气愤地用拳头砸了几下干净的白色瓷砖墙壁,在走向保卫部的路上反复骂着“狗眼看人低!早晚不如狗!”的话解气。 保卫部的办公室不大,人不多,接待苍岩的仍然是瘦高个子。在第二次见到瘦高个子的时候苍岩纳闷地问了句:“你们单位没有接待室吗?” “没有。一般人员我们保卫部负责接待,上访人员有上访办。以后你会清楚的。”瘦高个子认真地作了回答。苍岩愉快地看着他,一阵羞愧涌上心头。头回见瘦高个子的时候他差点儿笑出了声,心想这人长得也太悲哀了,看哪儿哪儿不舒服,现在与那个女干事一对比,苍岩真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小伙子你被分到哪里了?” 正当苍岩跑神的时候瘦高个子用洪亮的声音问他,这使他抖了一下,心想人瘦声音倒挺有质地的啊。“海滩——煤矿。”苍岩结巴了一下。 “那里啊!小伙子去了不要太悲观,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很年轻,抓住机遇。”瘦高个子关爱地看着苍岩,帮忙提着行李包,把苍岩一直送到了开往海滩煤矿的车上。 车窗外楼群不多,风沙已起,苍岩反复地咀嚼着瘦高个子的话,心沉沉地落了下去,仿佛落到了死水潭,一阵悲凉抓挠着灵魂,眼眶早已湿润。苍岩回忆起刚刚结束的学生生涯,眼泪一下子流满了脸颊,那些风雨过往犀利地侵袭而来,而苍岩所要面对的职业生涯又将会是怎样的春天呢? 正文 二 长途汽车在一片尘埃里向远方奔去,苍岩的奶奶和母亲擦着眼角久久地站在村口不肯离去。 在离开的那一刻,苍岩睁大眼睛不敢眨一下,生怕把什么遗漏了似的。他认真地盯着朱老汉的破房、一闪而过的黄豆地、永远不能忘记的乡野小径……当汽车穿过乡镇的水泥街道,那些几经进出没有买过任何东西的商店被远远地丢在一片尘埃里时,苍岩才顿悟自己已经离家了,并将越来越远。 这是苍岩头一回出远门,理由让人寒酸——求学。陪着苍岩的是他的父亲,当他眼睛一片模糊地盯着那个寸头老汉时,心里莫名地难受。不经意间原来那个臭脾气的男人老了许多,突然才发现那些白发竟然在头顶那样明显,那一刻他很想叫一声爸爸,可是嗓子眼堵得慌,只闷闷地“啊”了一声。 苍岩是被母亲从朋友家喊回来的,当他穿着肚子前面破了口的T恤衫跟着母亲走到家门口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一辆黑色小轿车停在家门口的小槐树旁!他追上去问母亲:“妈,咱们家来贵人了?”苍岩的母亲回过头略显紧张地说:“啥贵人?咱们家哪有什么贵人啊!听他们说是县上的,找你。”苍岩“哦”了一声跟着母亲进了家门。 两位穿着白衬衫的年轻人见苍岩母子回来便慢腾腾地从小木凳子上站了起来,却都不打招呼。还是苍岩母亲先开了口:“这就是我儿子,你们找他干啥?现在可以说了吧?” “你就是苍岩?”一个啤酒肚瞅着苍岩肚子前的破衣窟窿不屑地问。 “嗯,怎么了?” “我们是来给你发通知的。” “什么通知?”苍岩的母亲着急地问,生怕儿子出了什么事。 “别着急,你儿子又没犯法。”当啤酒肚说到这里时苍岩厌恶地瞪了他一眼,心想城里人有啥了不起的,不就穿得比人好吗!我能犯什么法?我是一个老实的农村孩子!苍岩生气地在心里自言自语。 “是这样的,你儿子考上省工业学院了。” “真的?我儿子考上了?这是真的吗?”苍岩的母亲既兴奋又疑惑地追问。 “是的,是真的。瞧,这是通知书,拿去!” 苍岩的母亲一把抓过一张盖着红印章的打印纸认真地瞅了起来。苍岩愣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想好了如果考不上中专就读高中上大学,如果考上了绝对不泡高中的题海战;没想到还真考上了。当沧桑的女人把通知书展在苍岩面前时,那一刻他有说不出的激动:“解放了,终于解放了!”苍岩捧着通知书的手在颤抖。 “好了,给50块钱吧,我们要走了。” “什么?还收钱啊?”苍岩惊讶地问。 “是的——”啤酒肚还没解释完苍岩的母亲打断了他的话,“好好好,给给给,我儿子高上了比啥都高兴!” 看着兴奋的母亲,苍岩的双眼模糊了,他没有再追问索要50块钱的原因,看着大嘴的年轻人跟着啤酒肚满足地走出院门,苍岩拉住母亲的手说:“别送了,送他们干什么!”但高兴过头的老实巴交的村妇还是热情地送他们开车远去。 …… 整个暑假苍岩都是在兴奋中度过的,吃啥啥香,看啥啥美,干啥啥得劲儿。可惜美好的岁月总是那么短暂,离别的痛苦一晚迫近一晚,终于还是离开了。 时值暑期,天气酷热,车里仿佛着火了般让人焦虑。车窗外大好风景一晃而过:一排排整齐的杨树点缀在远山脚下;老房子旁的椿树,此刻显得那么多情,仿佛都是老朋友,与故乡的似曾相识……苍岩紧紧地盯着窗外想着心事,坐在最前排的白发老头儿交到了新朋友正愉快地交流着。老头儿的思想无非是打听儿子学校的情况,喜出望外的是座位旁边的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曾经是那所学校的一名教师,他们开始对那所学校长谈起来…… 晚上十一点多车子在边宁县城的十字大街停了下来,苍岩是在父亲的喊叫声里迷迷糊糊地下了车。夜晚的边宁县城格外地安静,虽然十字大街尚有一两个商店仍然开门营业,但父子俩无心光顾。苍岩跟着父亲拖着行李包来到了一棵大槐树下,把东西放好后父子俩背靠着大树啃起了干粮。苍岩拉开黄色的军用布包取出母亲煮的鸡蛋给父亲吃,老头儿倔着不肯吃,在苍岩的百般劝说下才答应只吃一个。夜晚太安静了,静得能听见微风飘过的声音,一声干粮的碎屑掉落足已惊醒县城的百姓!他们凑合着吃了晚饭,父亲转过头对苍岩说:“靠着我睡吧,好好地睡一觉,明天还要坐车哩。”“嗯,爸,那我睡会儿后半夜换你睡。”老头儿看着乖巧的儿子立马背过身去深深地埋下了脑袋。 “快醒醒,坐车走!”苍岩是在父亲的摇晃下才醒来的,他实在太累了,竟然一睡未醒没给父亲换班守行李,他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屁颠屁颠地跟着父亲上了车。 早晨的太阳照常升起,只是环境不同心境不同而已。不知不觉客车已开出100多公里来到了一个小镇,苍岩实在肚子胀得难受便趁停车的当儿下了车,当他慌慌张张地上完厕所跑回来时再也找不见那辆客车。苍岩六神无主地看着来往的行人,仿佛一下子丢身世外再也找不到家人了,他着急得差点儿哭出了声。不要着急,千万不要着急,苍岩暗自给自己鼓劲。冷静下来后他跑到一个卖饮料的老太太前问路:“老奶奶,请问去远征怎么坐车?”“傻孩子迷路了吧?唉,你家大人呢?怎么当父母的把孩子扔下啊!”“不是,不是,是我自己一个人去,只是不知路。”苍岩极力掩饰过度的紧张情绪,生怕坏了父母的名声似的。“哦,这样啊,坐浅溪的车,然后在浅溪车站换去远征的车。”“谢谢老奶奶!谢谢老奶奶!”那一刻苍岩恨不得老太太是自己的亲奶奶。“不客气的小伙子,路上小心啊,现在的坏人可多了。”“嗯,谢谢奶奶!” 告别老太太,苍岩坐上了去浅溪的客车,幸运的是离家时奶奶硬塞给他100元钱,不然就惹来大麻烦了。客车前行的过程中苍岩无法安神,一直盯着对面驶来的客车仔细地看有没有父亲的身影,他怕父亲发现自己不见了肯定坐车返回来找他,可他没有想到如果一个人去了溪远该怎么办!一辆又一辆的客车呼啸而过,速度太快,他没有发现父亲的身影。两个小时的车程仿佛跑了一年,当客车停在溪远车站时,车外熙熙攘攘一片:“有没有我儿子?有没有我儿子?”这是已经仿佛丢了命的老头儿的声音。苍岩闻声飞下了车,一头冲进父亲的怀里大哭了起来。 车站一片沸腾,人们都为了他们父子失散后的团聚兴奋不已。可是在苍岩的心里并不是很踏实,他后怕得满头豆大的汗珠往下滚——如果父亲不在溪远车站等他而是返程回那个小村庄找他,那么阴差阳错的后果将很难预料,这正是苍岩后怕的地方。幸运的是父子团聚了,也许这就是无言的默契,这就是父子的心灵感应,因为老头儿相信儿子会坐车往学校方向去,他一定会等到儿子的。也许这就是一个传统的农民的思想,他相信他的农村教育,他相信他的家庭熏陶,他相信他的儿子与他的行动绝对一致,这就是可敬的一代乡民。 苍岩跟着父亲在溪远车站找了家小饭馆,各吃了一碗臊子面又上路了。直奔远征的大客车把映入眼帘的石头山远远地甩在车后,立马走进视线的还是无穷无尽的大石山。此刻,苍岩的心里开始飘起了乌云,他害怕学校的地理位置也是如此不堪入目,他生怕那里没有家乡一样的绿树、房屋,他极怕即将到达的地方会是一座矮小的死城。他不知道他的猜想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更不知道那里即将上演怎样的风霜雨雪。 客车依然在公路两侧的大石山中间穿行,风一样的穿行。 正文 三 苍岩是被父亲推醒后下的车,在卸行李包时将新买的草绿色皮箱的提手拽断了,苍岩难过地瞅了瞅收票员,转身无奈地跟着父亲向学校走去。 学校校址建在公路一边,校门临路而开,交通一片混乱。苍岩来不及观察学校周边的环境,急急忙忙地和父亲跟着人流向学生聚集点走去。学校正逢新生接待日,负责接待新生的是两位精干的学校教师及学生会的师哥师姐们,教学楼下一片嘈杂。他们很快来到新生接待处,还未站定一位1.8米左右的高个子学生模样的人抢过了苍岩父亲手中的行李,并满脸堆笑地说:“大伯,我是李斌,学生会的。你们辛苦了!欢迎您的儿子来我校读书。”苍岩的目光迎上李斌热情的目光,顿觉心里一片阳光。他迅速地打量起在这所学校接触的第一个人:三七分头,干净利索,蓬松的头发在风中轻轻地飘荡;眼明耳阔,满脸福相;黄色的衬衣干净整齐,立白洗衣粉的香味飘散而来;白色的运动鞋看不出是什么名牌,但足以配上笔挺的牛仔裤。整个人精神且富有朝气,年龄超不过22岁的师哥精炼、割达。正当苍岩凝神时李斌伸出右手与老头儿客气地握了握,然后转过身对着苍岩说:“你好师弟,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有什么困难尽可找我。”说话间右手已伸到苍岩面前,苍岩礼貌地握了握,愉快地答应着。 报到的新生很多,办公楼前停着奥迪、北京现代等黑、白车近20辆;苍岩对汽车不感兴趣,叫得上名字的他只认识以上两种车,其它的停在面前他都认不出来。大多数学生或自己前来报到,或由家人带领,毕竟有车的家庭只是少数。在一辆黑色的奥迪车旁,一个日本相扑模样的男人戴着宽大的墨镜与一个孩子兴奋地夸夸其谈,看模样那个染着红色头发的小青年是那个臃肿男人的儿子。他们高声炫耀,动作幅度惊人,大煞风景。苍岩顾不上细看,在李斌的拉扯下急忙填了报名表,交了第一年学费后和父亲跟着李斌穿过教学楼一楼大厅直奔学生公寓。 走出教学楼,宽大的水泥路两旁是两个大花园,花园中红、黄色的刺玫竞相开放,蜜蜂和蝴蝶在花丛中异常忙碌。花园四周长着矮小的青槐和翠柏,松树点缀其中,垂柳多姿多情,野花野草忘不了展现自己弱小的身影,在微风中笑得万般温柔。途中李斌向他们父子俩介绍起了学校概况:学校新址正在计划当中,还未筹建,现址设有学生上课和教师办公的教学楼一栋,学生公寓11栋(男生公寓7栋,女生公寓4栋),校广播室、活动室共挤一栋楼,剩下的是学校食堂及操场,学校面积不大,半天时间完全可以掌握得清清楚楚。苍岩边听边注意过往的学生,异乡初试的恐惧及慌张填满心房,一个个兴高采烈的面孔来来往往,唯独他一个人忧伤。 约摸10分钟后他们来到了一栋8层高的楼下,楼门的右边挂着醒目的牌板:男生3号公寓。李斌直接把他们带到了公寓楼值班室,一位衣着朴素的老大爷接待他们。李斌向戴着老花镜的大爷简单说明了情况,穿着陈旧的黄色军用裤的老大爷从抽屉里取出一大串钥匙带领他们上楼。公寓楼比较干净,楼道宽敞,但楼梯的扶手及台阶看上去很旧,扶手上的红漆已斑裂或者已掉光,水泥台阶有的已经破损,楼道内阴凉无光。苍岩和父亲以及李斌拖着沉重的行李踉踉跄跄地跟着老大爷来到了四楼,右转后第一间是水房兼厕所,刺鼻的饭菜腥臭及厕所的臊臭冲击呼吸,苍岩急忙抽出一只手掩住口鼻,加速行走时差点儿跌倒。快到楼道尽头时老大爷在阴面的一扇门前停住了脚步,用左手吃力地开锁,此时苍岩才惊讶地发现原来老大爷独臂,右胳膊的衣袖空空荡荡的,随着老大爷的动作一前一后地晃荡。见此情景,李斌急忙上前请开老大爷帮忙开门,“吱呀”一声红色的单扇打开了,李斌友好地请苍岩父子进去。 宿舍一室,空间有限,靠墙两边立着高低铁床,前后共四张可容8个人休息。门对面墙的正中间亮着一扇大窗户,窗台上摆着一盆仙人球和一盆米竹,没有阳光滋润,盆景一片冰凉。靠门的左侧挨墙放着一张破旧的白杨木桌子,桌子中间的破窟窿里塞着塑料袋等垃圾,桌子的正前方至窗台之间空出一条窄窄的行人道,显得整个宿舍拥挤而吃力。苍岩和父亲重重地坐在了靠窗户的一个下铺木板床上,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大伯,这就是苍岩的宿舍(握手时已彼此互通姓名),你们先好好休息一下,准备一下住宿用的东西,完了有事找我,我还得接待新生去。”李斌一如既往地热情地招呼着。 “好好好,你忙去吧,就不耽误你了。谢谢你啊。”老头儿抽着旱烟感激地回谢李斌。 苍岩和父亲起身礼貌地送走了李斌和楼管,又一次瘫软在床上。苍岩开始仔细地打量起宿舍来,上铺已有四床铺盖整齐地摆放着,看来已有四个人入住,自己只能住下铺了。四个脸盆乱七八糟地放在靠窗的右床下铺底下,四张高低床下各置一双拖鞋,破烂的桌子兜里放有四个搪瓷饭盒,几双筷子胡乱地丢在一旁。苍岩起身站在窗前瞅了瞅窗外,一棵青槐直逼四楼,对面的公寓楼声音嘈杂,楼群中间晾晒着一排床单和衣服,看样子早来的学生不在少数。对面楼顶上的天空白云朵朵,云朵上蒙了一层灰尘,让人慵懒而厌恶。空中有鸟飞过,没有叫声,只见拼命的飞翔,划伤了头顶的天空。 苍岩回过身看着抽闷烟的父亲,一股莫名的忧愁及悲伤在心海深处蔓延开来。 正文 四 新生继续在报到,一位来自庆连县的女生飘着墨黑的长发直奔女生1号公寓而去。 白玉儿出生在文人世家,父亲是庆连县梁成区秘书,母亲是一名高中语文教师。她自幼聪慧,浑身散发着难以阻挡的文人魅力。瀑布般的长发在身后轻摆,采之月之清辉的双眸如水似玉,薄而温柔的双唇比阳光热烈,姣好的身材羡煞学校的女生。经过之处树叶婆娑风和日丽,捧书的男生忘了行步,笑闹的女生自惭形秽,学校食堂招聘来的火食师傅转身撞在了电线杆上,引来众生嬉笑一片。 白玉儿按照楼管的指引来到了宿舍,宿舍里一位女生坐在床上发愣,见玉儿进门忙起身欢迎。“你好,我是李莲妹,快放下行李歇会儿。”李莲妹热情地招呼室友落座,白玉儿自报家门后才认真地打量起宿舍来。女生宿舍的空间和男生宿舍一样,但比男生宿舍干净许多,同样的摆设不同的安置及不同的处理态度决定了别人的评价。女生1号公寓和男生3号公寓相距不远,只隔两栋楼,分别是男生1号和2号公寓。李莲妹帮白玉儿铺好床铺,坐下来攀谈了起来,因为他们两个都是相隔不远的西北人,方言较近,所以沟通起来得心应手。 “以后我叫你姐姐吧?”李莲妹边搬暖瓶边问白玉儿。 “好啊,反正我大你好几个月呢,以后我们就姐妹相称了。” “现在咱们宿舍的人到齐了,估计她们快回来了。”李莲妹对白玉儿说。 “是啊,你们都早到了,就我迟了。我一进门看见只剩一张空床板就后悔莫及,早知如此我也早来了。”白玉儿接过茶杯沮丧地说。 “没事,靠窗的上铺好着呢,比下铺好,是她们没眼光。”李莲妹开玩笑地说。 “呵呵,是啊,只是有点不方便,其它都OK。” 和李莲妹的一番对话让白玉儿顿感欣慰,陌地生乡的一个人寂寞,碰见如此好的姐妹的确是一种幸运。正当白玉儿出神的时候刷有红漆的宿舍门被推开了,一下子蹦跳着进来6个女生。当她们看到宿舍的新面孔时一一上前微笑着打招呼,并接二连三地自报了家门,听得白玉儿发懵,没记下几个名字。 “马一南,说一下晚饭吃什么吧。”李莲妹提高嗓门问道。 “是啊是啊,吃货发话吧,速度点!”许姗姗调侃着。 “你才是吃货,呆到一边去!”马一南有些生气地说。 “算了,各吃各的吧,今天都很累了。”宁远依慵懒地说。 “无聊,真无聊!我吃块蛋糕算了,没意思。”篮球女拉着脸说。 “玉儿,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吧?”李莲妹试探地问。 “好啊,行。” “走喽,你们啃方便面去吧!”李莲妹得意地挽起白玉儿的胳膊边出门边嘟着嘴嘲笑室友。 “赶紧出去,你在我们休息不好,也没心思吃饭。”一个鼻子上长着一颗大青春豆的漂亮女生回击到。 “哈哈哈,欧耶!”其他女生一致欢呼起来。 苍岩和父亲下了公寓楼,出去吃晚饭,吃饭后苍岩送父亲坐车去表姨家。他们拐过楼角时碰见了白玉儿和李莲妹,三个人互相微笑了一下各行其路。两个姑娘手拉着手走在前面,苍岩默默地跟在父亲后面盯着白玉儿的背影看。一身素洁的白衣彰显女生的魅力,刹那间聚集了所有男生的目光。他们拐过办公楼的东南角,两个苗圃依然多情地释放着夏天的无限风光,虽然时值秋季。修剪整齐的冬青如兵站岗放哨般地整齐有序,被冬青包围着的三叶草喷着旺盛的绿色生命力,三叶草中间是一块硕大的假山,假山上水流直下煞是好看。办公楼前来往的学生不多,楼前照旧停着十多辆小轿车。苍岩和父亲出了学校大门,看着白玉儿她们进了一家小餐馆。老头儿问苍岩吃什么,苍岩指着白玉儿她们进的餐馆说就在那里吃碗面吧。苍岩的父亲没有回话,径直走了过去。 小排档人气很旺,虽然店面不大但很雅洁,古色古香的红木桌椅足以让人流连忘返。白玉儿和李莲妹靠东南墙角的一张桌子坐定,认真地翻起食谱来。苍岩和父亲只能坐在东北角的一张桌子旁,其它已无虚座。苍岩看了看父亲,没有问话便自作主张地要了两碗炸酱面,父亲点了点头抽起了旱烟。女生吃饭很浪费时间,当苍岩和父亲已经吃面时白玉儿她们还在商量着吃什么,最后商定要了一盘鱼香肉丝和苜蓿炒肉。吃饭时苍岩有意地向东南角看了看,几次与白玉儿四目相对,两个人又慌张地把目光闪开。白玉儿开始欣赏这个很安静的男青年,单凤眼的苍岩眼睛不大却刻满了忧伤,白玉儿紧蹙眉头,猜测着那些忧伤的根源。此时,大街上刮起了风,风裹着沙石。瞬间,风越来越大,沙石越来越猛,天空一片昏暗。 老头儿结了帐带着苍岩走出了小排档,出门时苍岩没有注意东南角的情况,白玉儿暗自庆幸目光没有再碰撞,略显紧张地吃起了米饭。 “爸爸,起风了,要么你就住我宿舍吧,我们睡一张床。” “算了,我还是去你表姨家吧,明早就得回去。” 苍岩没有再劝父亲,虽然他明知又将面对别离。 他们站在路边等了约摸10分钟,前往长远的公交车来了,苍岩目送父亲上了车。 长远是远征的一个小镇,就在远征的正北面,坐车15分钟即可到达。公交车在风沙中奔驰而去,苍岩两眼泪流,也许是风沙入了眼睛,也许是父亲单薄的背影远逝,此时苍岩内心翻江倒海,海面狂卷风暴。 风愈加猛烈,卷起沙石四处拍打,苍岩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放肆的风沙,吓得拔腿直奔宿舍。 夜晚又一次降临,风沙在窗外鬼哭狼嚎般地演绎着恐怖剧,苍岩久久不能平静,与父亲简单的告别又一次划伤了他的神经。 午夜暗黑,风沙幽灵般野蛮地游荡,靠窗的床铺,谁知湿了几双眼睛? 正文 五 新生军训在如火如荼的九月拉开了帷幕。一周军训对于这些从未接受过严格训练的学生而言简直是在经历地狱之火的考验,但是一颗颗年轻而躁动的心因为陌生而显得格外激动,并未考虑到军训的残酷与痛苦。 年轻的学生很容易混到一起,苍岩只花费了一天的功夫便与舍友称兄道弟,虽然他经常那么安静。白玉儿和李莲妹成了要好的朋友,吃饭、逛街、洗衣等寸步不离,成了女生交友的好榜样。九月的阳光依然毒辣,从一棵树晒到另一棵树,从一栋公寓热到另一栋公寓;九月的夜晚依然迷人,学生公寓的热闹不分白昼,常常半夜笑声沸腾;九月的校园照样多情,树木依然葱翠,百花依然鲜艳吐芳,空气中夹杂着花草树木的香味,让人流连忘返;九月的风沙依旧如昨,似有欲演欲烈的趋势,在苹果模样的远城小城不定期地折磨着人们的神经。 新生近600人被分成了6个方队,分别由6个不同的教官担任军训教练。军训前小伙子、小姑娘穿上崭新的迷彩服,一个个得意洋洋,当全部集合在操作上时依然兴奋难抑。所谓的首长——一个健壮的老头儿给学生训话,训话前精神稍弱的校长及校党委书记致词。校领导讲话一副官腔,硬撑着听完才惊讶地发现用时竟达半个小时,唉声叹气在年轻人之间此起彼伏。在一阵乱七八糟的掌声欢迎下首长开始讲话了,讲话重心围绕国家发展、匹夫有责而展开,听得一个个大小眼睛瞪得贼圆,瘾未过,话已终,又是一波唉声叹气荡漾开来,只是此回带了那么多的无奈和遗憾。军训在首长一声“祝大家军训圆满成功!”的祝福下开始了它的残忍与魅力。 苍岩、李莲妹被分在了同一个小队,白玉儿与苍岩同舍的劲龙分在另一个小队。虽然他们面不露色,但是李莲妹表情怪异,心中窃喜。军训分上、下午进行,共七天,第八天早上表演,下午合影留念。九月的远征小城的阳光带着些许的斜度照射下来,暴晒在年轻人的头上及脸颊上,白嫩的皮肤在无风的午后渐渐变得黝黑。所有方队训练项目一致,只是每天训练的具体细节不同。头一天训练立正、稍息,苍岩多次瞅着旁边的李莲妹苦不堪言,李莲妹迎合地苦笑一下继续痛苦的站姿。在李莲妹的眼中他们方队的教官是最帅的一个,大家都叫他高教官。高教官个头不过1.70米,但英姿飒爽的军服配上钓勾女生眼球的魔鬼身材简直帅得惊人;黝黑的脸庞镶着一双湿润的单凤眼,看你一眼如电闪雷鸣合击全身,浑身酥麻难以控制;他的表情冷酷,面相慑人魂魄,看一眼终生难忘。李莲妹的目光几乎没有离开过他,几回愣在原地呆若枯木无动于衷,惹来高教官严厉的批评。起初苍岩没有发现李莲妹的异常,但在一次意外后他才明白了李莲妹一怀春水向东流的痴情。 军训第四天训练正步走,正值喝下午茶的时光,李莲妹却接受着阳光的酷晒。训练开始一个小时后李莲妹因表现不佳被高教官命令走出方队单人训练。李莲妹目不转睛地盯着高教官火热的嘴唇,她难以想象方队中单训的第一个人会是自己,半天回过神后在走出方队的刹那间眼泪顺着脸颊速滑而下;好友金巧儿心疼地注视着李莲妹,轰隆一声心海仿佛被扔进了深水炸弹一样久久难以平静。金巧儿一阵担心,自从认识后李莲妹对她关怀备至,李莲妹的心事她自然能猜个八九不离十,金巧儿几欲开口规劝李莲妹适可而止,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此时的金巧儿手里捏出了一把汗。李莲妹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在方队前方,正好与高教官面对面而立,距离突然拉近,陡增的憎恨悄悄地减了半分。如果操场上只有她与高教官的话她一定会冲上前去狠狠地吻住他火辣火辣的嘴唇,多情地永远吻下去,至老至死。虽然她因为永远实现不了的极度的渴望而憎恨他,加之突如其来的惩罚更是恨中添恨,可是依然阻挡不了她对他的爱慕之情。正当李莲妹出神的时候高教官一声正步走惊醒了梦中人,眼泪干在了脸庞,步伐机械无力,几个来回后李莲妹顿感天旋地转,整个人突然向着高教官的方向倒了下去。 火热的天气仿佛要燃烧花草树木,一场雨的距离让人用心和目光丈量,长久地等待。眼见李莲妹晕倒之时高教官一个箭步上去将李莲妹揽在了怀里,金巧儿违反军规冲出方队跑到李莲妹跟前大声喊着她的名字,闻讯的白玉儿风情万种地从操场西南角的方队跑了过来,见此情况劲龙也跟着跑了过来,在高教官的帮助下几个人将李莲妹送到了校医护室。很快李莲妹清醒了过来,大夫建议李莲妹休息半天,检查结果是中暑。听到结果的那一刻李莲妹又一次泪水满眶,只有她知道自己倒下的真正原因,也只有金巧儿心如明镜。当李莲妹醒来发现自己依然躺在高教官怀中的那一刻,满眶的眼泪一下子决了堤,湿了高教官的衣袖。高教官轻轻地将李莲妹放倒在床上,取过枕头让她躺好后认真地说:“好好休息,注意消暑,好了再军训。”说完高教官向劲龙他们叮嘱了几句重返操场,他们几个人强烈要求陪护,高教官虽然难为情但还是答应他们留下,并允诺直至李莲妹康复后再返军训。 自送走父亲的那天后,苍岩和劲龙与白玉儿她们找机会成了朋友,年轻人的相遇注定演绎一场精彩的传奇。高教官离开医务室后李莲妹泪水湿巾,除了金巧儿其他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几个人轮番规劝仍然无效,他们只好安静地陪着李莲妹难过。当晚的夜色鬼魅般地影影绰绰,难捱的漫漫长夜月光清冷,空旷无云,夜风鬼影般四起,风沙遮蔽了整个校园。因为次日风沙过猛军训暂时被取消,直到第三天方又恢复,重上战场的李莲妹憔悴不堪,那双无力的眼睛依然多情而无奈地注视着高教官的一举一动。远山静默不语,近处草木无情。 军训很快结束了,表演非常成功,每颗年轻的心激情澎湃地等待着最后的合影,同时,忧伤在每个人的脑海里泛滥,也许告别会成为永远的回忆,对李莲妹而言面对的将是一场无言的厮杀。合影结束后,学子们每人手捧一本日记,争先恐后地排队让各自的教官签名、留言。李莲妹安静地躲在一旁怀抱一本精美的日记本,无言地目睹大家的兴奋与不安。李莲妹是最后一个找高教官签名的学生,金巧儿和苍岩站在一棵劲槐下安静地等待着。高教官与往日不同,从早晨便多了微笑,和颜悦色的教官一反铁面无情的常态让李莲妹浑身一颤,判若两人的高教官又一次让她惊讶,一池温柔而多愁的春水又一次涟漪乍起。高教官利索地留言:“如花似玉,前程似锦,后会有期!”然后干净地落笔:高子然。高子然,原来你叫高子然。高子然,我可以叫你子然吗?以后我就这么喊你可以吗?李莲妹心慌意乱地在心里喊着子然,当高子然把日记本还给李莲妹时她惊人地冒出一句:“谢谢你子然!”高子然愣了半晌后微笑着点头,并礼貌地回了一句:“祝你越来越美丽!”此话一出本该高兴的李莲妹仿佛被拒之千里之外,难过地看了一眼她的钟爱之人,接过日记本后如鼠般地逃回宿舍。 金巧儿和苍岩找到白玉儿和劲龙,商量怎么给李莲妹过生日及去一趟远征武警大队看望一下他们的教官的事宜。看着李莲妹难过,又没有办法帮忙,实在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劲龙仰天大吼了一声,转过头看了看白玉儿,两个人微笑着四目相对,其中滋味难以言说。 军训彻底变成了回忆,疲惫的快乐与艰辛换来的是两天美好的休息时光。天气大好,和风习习,睡觉的在梦里傻笑,游玩的不顾辛劳忙着品尝当地的风味小吃,只是他们忘了或者根本不知道有一个姑娘正在经历着一场噬骨的蜕变。 正文 六 教师正在积极准备新生开学典礼,新生已被分成了14个班,因不同专业的学生人数参差不齐,所以经校务会研究后发了专门的通知,要求欲换专业的学生尽快在教务科报名更换专业,以便及时分配班组。通知一出响应的人还真不少,自入校以来很多学生就打听各专业的优劣,这下可忙坏了教务科的工作人员。苍岩和白玉儿宿舍的人员基本上没有更换专业,唯有金巧儿将工商管理换成了计算机应用与管理,同时被更换了宿舍,但仍然与白玉儿她们同住一栋公寓,白玉儿住五楼,金巧儿在四楼,楼上楼下只隔了一层水泥地板而已。金巧儿虽然为自己换了专业而高兴,但很沮丧与原来的姐妹们分开住了,幸运的是与白玉儿她们住得近了,这才找到了安慰自己的理由。 金巧儿很兴奋,因为明天就要开课了,兴奋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她又一次与新宿舍的姐妹们打成了一片。计算机班在办公楼六楼,苍岩他们的工商管理班在办公楼四楼,各自都怀着好奇迎来了中专三年学习的第一节课。当一位白净的书生般的矮个子男人走进工商管理班时所有学生的目光齐刷刷地跟着移动。此人就是98级工商管理班的班主任,头发乌黑而蓬松,羡煞了几个爱出风头的男生;浓眉大眼刚好与蒜头鼻子相互辉映,恰到好处;一双不厚不薄的嘴唇磁铁般吸引着正处于躁动不安的年龄的女生;一身笔挺的蓝色西装着身显得格外精神,虽已人到中年但仍然朝气蓬勃,惹来一阵窃窃私语。私语中几个男生发生一阵阵怪味的嘲笑声,小白脸的尊称突然贴在了矮个子男人身上。金巧儿没有那么幸运,他们班的班主任是一位中年妇女,一身干净的素衣,一副高度近视眼镜,一本崭新的教科书,一颦一笑间无不体现出一名正统教师的风度与魅力。虽然不是帅哥级的教师,但对于金巧儿来说并无所谓,她压根儿没想着趁着外地求学的机会带个男朋友回家,她要的是实现父母的理想和自己的抱负,那就是做一名合格的毕业生,找份理想的工作结婚生子。她的思想代表了学校一小部分人的观念,但这仅仅是一小部分学生求学的目标和最终归宿,其它的则如蓝天白云下的杂花杂草般的丰富、茂盛,五花八门地开始影响中专生的求学之途。 一周时间转瞬即逝,苍岩欣赏的是他们的语文老师,其貌不扬的面容甚至可以用微丑来形容,瘦小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欲跌的高度近视眼镜让人提心吊胆,沉默时无人多看一眼,但一开口大吸众生眼球。她的名字同她的口才一样让人爱慕——张雅擎,很特别的名字,让人回味无穷。经过一周时间的接触,苍岩班里爱好并向往神圣的文学殿堂的学子开始崇拜她,他们众口一词——听她的课是一种人生享受。年轻的心爱梦,梦里多是浪漫和刺激的场景,他们尚且稚嫩的思想在张雅擎主张的“赠你一支笔,大写一个人”的引导下开始丰羽展翅飞翔,以至于在众生中钻出一个奇女子——婉留沙,她大胆地将张老师的金语改成:给我一束光,葱绿万亩田,导致后来她成了语文课课代表,经常受到张雅擎的表扬。只因为一句话,便多了一些关注。苍岩多瞅了婉留沙几眼,那个坐在教室安静角落里独自安静的女孩儿开始备受他的关注。 周末是一次短暂的解放,是一场阳光的洗礼,无论风雨总关情。 李莲妹的心情依然如远山一样突兀而孤凉,一阵风沙而过,留下千疮百孔的伤疤,独自舔舐,暗自忧伤。劲龙与白玉儿走得越来越近了,而且联系非常频繁,当苍岩开始关注他们的那一刻时浑身仿佛被电击了一番,日子开始在电闪雷鸣中煎熬。与苍岩同宿舍的陈竹与劲龙关系很好,经常将劲龙的行踪有意无意地告诉苍岩,招来苍岩异样的目光。陈竹依然我行我素,肥胖的身体拥有着同样臃肿的思想,贼眉鼠眼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混沌的心。一次晚饭过后,陈竹有意提起了劲龙,装腔作势地告诉苍岩劲龙与白玉儿接吻的经过,不知是凭空猜想还是真实情况,在陈竹的诡异的笑声落地时惊醒了苍岩的幻梦。连日来劲龙的忙碌白玉儿的魅笑以及他们专属的约会,一下子刺激了苍岩的神经,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窗前发呆。 周六的天气格外晴朗,又恰逢李莲妹过生日,十几个兄弟姐妹便凑到了一起,在白玉儿简单的安排后大家分头行动准备生日晚会。 爱莲大街的夜晚灯火辉煌,路边两排古槐与花树依然精神抖擞,向外地人展示着此城的另一面——如诗般的格律、韵脚及意味。生日晚会准时在晚八点举行,地点爱莲饭店301房。李莲妹一改往日素颜朝天的邋遢形象,胭脂轻描淡写地在瓜子脸上走韵,一身洁白的连衣裙恍若天使降临,让熟悉她的兄弟姐妹惊讶得不成格局,纷纷激动地赞不绝口,竟让平日混混般的赵树青都不吝其美言相赞,惹得李莲妹笑成了一朵花无力招架。 301房别称是睡莲挽月,整个包厢如同名字一样古朴雅趣:正南的墙上悬着玻璃花匾,一曲牡丹戏蝶韵味十足;窗台两边的地板上各置一盆仙人柱,名曰仙人招财,虽然名字粗俗了些,但花结硕果非常引人关注;包厢正中是一张可容16人的圆桌,红色的桌布面地似坠非坠;灯光下闪着杜鹃红光的古式老椅坐上去倍感惬意;纹路清晰、做工精巧的木制地板踩上去格外舒服;真正映照睡莲挽月名称的是正北墙上的美术作品婉约图,图中洁白的月光照亮一片夜池,一朵睡莲朦胧地似醉非醉,一盘圆月恰如其分地落在睡莲的身上,岸边的树木朝着同一个方向微斜,月光在池中此起彼伏。苍岩和白玉儿着实欣赏了半天才落坐,十几个年轻人围着圆桌高谈阔论起来。 美味佳肴迅速上桌,偌大的蛋糕增添了生日晚会的色彩。白玉儿点燃蜡烛,在众人的教唆下李莲妹双手合拾闭上双眼安静地许愿,仅几妙钟的安静过后李莲妹吹灭生日蜡烛,蛋糕在瞬间被瓜分得一点不剩,每个人都想沾点生日晚会的喜悦与祝福,女生吃相倒还说得过去,坐在苍岩右边的赵树青的吃相实在不敢恭维,半个脸沾满了蛋糕,说话时仿佛别样的大熊猫一般差点儿笑破了李莲妹的肚皮。此时的饭菜成了摆设,没有人在意浪费不浪费,也无人关心自己和别人吃饱吃不饱,一阵白酒、啤酒下肚,会喝的不会喝的杯中论英雄,场面很像壮士勇去不回头的架势,一股浓烈的哥们姐妹义气充斥了整个包厢,熏昏了明亮的灯光。 李莲妹喝多了啤酒,白玉儿的胆量让众友惊讶,她竟然喝了半斤白酒,虽然已经微醉但神智尚且清楚。赵树青早已喝成了烂泥,跌跌撞撞地走出包厢找不到北,魏子桐只好搀扶着他,免得出事。苍岩因为面情多少喝了些啤酒,他是一个滴酒不沾的人,即使微量的啤酒也足以祸乱他的神经,他和金巧儿走在队伍的最后面,目睹劲龙和白玉儿在月光下的暧昧之情,仿佛一坛陈年老醋被人踢翻,满街流淌着乱人的忧伤。金巧儿沉默地走路,安静地看着李莲妹趁着酒精的作用发疯,无奈地瞅了瞅苍岩苍白的脸。突然李莲妹一声高子然的叫声惊呆了众人,就连知情的苍岩和金巧儿都怔在原地动弹不得,仿佛被谁抓住了双脚似的。尴尬的几分钟的静默,金巧儿回过神来欲上前拥着李莲妹回宿舍,没想到李莲妹捂着脸带着哭声扭头往学校跑去,金巧儿愣了一愣紧追了上去,白玉儿随后轻飞似的跟了上去。几分钟的光景,女生全部追随着李莲妹的哭声奔向了学校,徒留几个男生惊愕在深夜的爱莲大街清冷的月光里,恰逢夜风吹过,阵阵寒意包裹着整个山城。 正文 七 银色的九月转瞬即逝,金色的十月姗姗而来。 学校照常放假一周,黄金周给中国人民带来了许多可能,钱大把大把地外流,同时也大把大把地回收,在这个黄金时段年轻人躁动不安。李莲妹安静得如一棵枫树,不论内心有多么火热,外表总是一片安静,即使风过处也无多大的动静,徒落几片红颜。李莲妹开始恐惧每一个黄昏和夜晚,当学生敲打饭盒的声音响彻每一栋公寓的时候,李莲妹独自缩在床头,燕尾长发散在脸庞,双臂环抱于膝,猛一看与中国传统描画的女鬼没有什么两样。 饭盒每被敲打一次她的身心颤抖一回,敲打的声音越响,她的紧张程度越高,以至于白玉儿帮她打回饭菜时吓了一跳,急忙撂下饭盒走上前查看她的状况。李莲妹把头深深地埋在怀里,不停地抽泣。白玉儿轻轻地抱住她的头说不出一句话,眼泪悄悄地落在李莲妹越来越薄的黑发上。 苍岩本来想好好休息几天的,但被赵树青和魏子桐纠缠着要去看望他们的教官,在其他舍友的鼓动下苍岩无奈地答应了。劲龙约白玉儿在公寓楼边的马路上说事的时候被婉留沙撞了个正着,婉留沙见此情景远远地躲开溜回了宿舍。在婉留沙的心里永远盛开着一棵白杨树,蓝天白云,青山绿水,野山劲风,无限风景,只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白杨树到底生于何方长在何处!正当婉留沙专神羡慕白玉儿美好的约会时门吱的一声开了,白玉儿兴冲冲地走进来望着奇怪的婉留沙说:“明天咱们去看望教官,苍岩他们都去。”她没有说是劲龙告诉她的,也没有说是赵树青组织的,却偏偏提到了苍岩,婉留沙纳闷地想为什么不提魏子桐呢?为什么每天响过耳边的都是苍岩的名字呢?她犹豫地“嗯”了一声算作回答。白玉儿猜不透她的想法,如同苍岩探索白玉儿的思想一样始终没有任何头绪。婉留沙写诗,但很少有人看懂,没有人理解她,除了苍岩和白玉儿对她的关注多些以外再也没有人注意她。 傍晚时分,金黄的风沙从远征小城的西南角刮了过来。李莲妹刚从金巧儿宿舍回来,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摇一晃走到门口,推开宿舍单薄的木门,仿佛门是被风吹开的,她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把一扇门推开。舍友都在,除了白玉儿和婉留沙坐在各自的床头以外,其他女生全部在梦境中游荡。 婉留沙手捧一本舒婷诗集正看得认真。白玉儿轻手轻脚地上前将李莲妹拉到自己的床沿上坐下来,小声地告诉李莲妹次日看望教官的事情。李莲妹听后将头偏向窗外,几度忍住眼泪没有出眶,模糊的视线里模糊着一片黄沙。李莲妹慢吞吞地走到自己的床前上了床,侧身面墙而卧,丢给白玉儿一个冷峻的背影。白玉儿怔了半天躺回床上,不安地想着心事。窗外风沙鬼哭狼嚎般地一阵又一阵地如浪起伏,这是远征小城罕见的大风沙。风沙蔽城,黄烟滚滚,顿时热闹的小城一下子死寂无声,一切的行动与梦想被拍打在小城四面突兀的山腰上摔得血肉模糊,风沙过处空留伤痛的线条,横七竖八地错乱着小城的神经。 婉留沙久久地盯着李莲妹的背影,合上诗集,迅速取出笺纸,奋笔疾书,一首艰涩难懂的小诗在风沙的狂叫声里诞生了。李莲妹紧闭着双眼,头枕在左臂上,长久不变的睡姿导致左臂发麻、脖颈僵硬。李莲妹“哎呦”一声惊得白玉儿急忙翻身跳下床来探究竟,婉留沙也抬头向李莲妹的床铺望了过来。“没事,你睡吧,只是胳膊被压疼了怪难受的,麻得厉害。”李莲妹轻声劝白玉儿回床,同时给婉留沙挤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婉留沙略显讽刺地扭头重新躺下,她厌恶矫揉造作的情感,如同那些让人唾弃的矫情的诗,可惜在李怀安的眼中她的诗歌烂过了秋末的破枫叶,一文不值。李怀安通过金巧儿认识了婉留沙,加之同班的关系,他们成了好朋友。或许李怀安称得上是婉留沙心中的小白杨,可惜这棵小白杨野性十足,不适合在一片温柔多雨的泥土里生长。 小城的太阳照常升起,一夜风沙过后添了无限凄凉。垃圾和树叶被狂风扫得凌乱成堆,穿着桔红色的工作服的清洁工又一次给小城洗脸、梳头。牛肉面是兰州一大特色,这一特色流传到远征以后便坏了牛肉面的名声,本无几家牛肉面馆,却一家比一家让人反胃,正应了那句话:兰州牛肉面走出兰州就不叫牛肉面了。虽然味道反差太大,但终有馋嘴的小猫上钩,吃惯了牛肉面的李怀安特别想和金巧儿共进早餐,可是要去看望教官,他只好跟着大家去附近的一家早餐店吃油条,顿时店面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本来李莲妹态度不阴不晴,没想到起床后换了容颜,一脸笑意地拉着白玉儿的手叫唤着要去。婉留沙和穆易花认真地瞅着李莲妹,没有发现一丝装腔作势假装快乐的痕迹,只是两个人互相挤兑了一下眼睛,不约而同地忐忑起来。 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是早晨出巢的小鸟,羽翅上洒满了弹跳的阳光,通往远征武警大队的路上洒下了粒粒结实的欢声笑语,疯狂地在水泥路面上落下又弹起。 远征武警大队门面庄严,赵树青从保安室出来后诡异地笑着,摆出一个进来的手势让大伙儿进去。三排整齐的平房排在一栋办公楼前,在陈树青的带领下十几个人提着种类众多的水果走向靠北墙的那排平房。在平房的最西头住着一位普通的武警干事,房门向外大开,走到门口时大家愣在原地,当发现不是高子然时小伙子小姑娘们一下子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赵树青一声“教官好”打破了沉默,原来上前迎接他们的是陈树青、李怀安和穆易花所在分队的教官,与其他人没有任何瓜葛。由于房间占地小,只好委屈好几个年轻人站在门外,陈树青几人热情地和教官聊了半晌才开口寻问高子然的住处。“子然去兰州了,可能再不回来了。”听到这句话时李莲妹仿佛头撞在了古钟上,染血的回声震闷了李莲妹的灵魂,她无力地站在旷野里呐喊,含泪的愤怒消失在风沙里。 高子然调离的消息打击着每一个年轻人,还没来得及交朋友却转瞬成了永远的天涯异客。金巧儿轻轻地扶着李莲妹跟着大家告别了教官,后又看望了白玉儿的教官,他们这次没有停留太长的时间,只是简单的看望了一下便匆匆离去。李莲妹的脑海里全是教官的宿舍的场景:干净的窗帘双面向外拉开,阳光暖暖地照在白净的床单上,白色的床头整齐地叠放着一床绿色的军用被子,四方四正让人叹服……整个房间简单而舒适,她没有刻意把别的东西记在脑海里,因为那些不是她所关心的重点。在李莲妹的脑海里高子然英俊的面容又一次浮现:古铜色的皮肤晒着阳光,醉倒了窗外一片花丛;高子然坐在一床白色里冲着她微笑着,阳光突然折射过来直逼李莲妹的眼睛,一阵晕厥致使众人手忙脚乱。 李莲妹又被送进了校医务室,这次并不如第一次那般如人意,大夫告诉白玉儿她们,说李莲妹可能得在医务室静养一周,金巧儿闻言难过地握着李莲妹冰冷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婉留沙终于被感化了,不再那般轻蔑而嘲笑地另眼对待李莲妹了,倒是穆易花格外兴奋,动作夸张地大喊:“好啊好啊,莲妹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免得让我们从早到晚地为她担心!”白玉儿听罢狠狠地瞪了一眼穆易花,金巧儿惊讶地看了穆易花半晌,嘴角藏笑的穆易花顿觉气氛异常,便寻了借口慌张地离去。 金黄色的天气,金黄色的时段,却未见任何愉快的事情发生。连日来大家看望过李莲妹好几回,白玉儿和金巧儿一直轮守在她的身旁,生怕再出什么乱子。婉留沙在一个晴和的下午来过一次,扭捏地告诉她们准备参加学校的诗歌朗诵赛,并爆料苍岩有可能参加,引来几个姐妹一片惊叹。 苍岩的确早已报了名,他对文学的好感是从小学三年级开始的,原因是一个同学的一篇周记被语文老师经常拿出来表扬,从那一刻起在他幼小的心里便埋下了文学的种子。后来,为了学习加之年幼他没有涉猎文学,直至此次外地求学遇见婉留沙方又燃起他深埋多年的文学之情火。苍岩逐渐对白玉儿和劲龙少了关注,倒是经常打听婉留沙的行踪。穆易花是一只野猫,一只闪着恐怖目光的野猫,几次从她口中得来的消息害惨了苍岩,于是苍岩开始对她的话听其全部但只接收一半,同时再在一半中过滤掉三分之一,剩下的还要再斟酌斟酌。这让他非常痛苦,他见到穆易花时非常头疼。 公寓楼侧对面的小树林是婉留沙常去的地方,当苍岩跟踪她之后便经常有事无事地往小树林跑,惹来穆易花流言飞语四溅。小树林树种不多,除了槐树和少量的松柏之外便是白杨了,此白杨非小白杨,个小且虬枝乱生,实难与小白杨媲美。小树林里人工渠遍地,麻雀等小鸟经常在枝头弹唱,阳光在晃动的树枝间零零散散地撒在草丛里。如往常一样,苍岩一个人来到小树林中的石凳上坐观,希望逢着婉留沙,以便谈论几许他尚且没有入门的诗歌,可惜十来九空,此次依然未能免遭霉运。世事就是这样,幸事出一件难,霉运却接二连三。正当苍岩欲起身回宿舍时,扭头在小林子深处望见了一对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原来是劲龙和白玉儿,他们正激情地热吻,动作幅度已经到了他不忍目睹的程度。苍岩踢了石凳一脚,拾起一块小石头向林子深处扔了过去并狠狠地骂了一句“不要脸!”怒气冲天地直奔宿舍而去。 此前美女——白玉儿美好的形象转眼间在苍岩眼中成了放荡的代名词,他恨自己那一段时间夜夜辗转难眠的自作多情,更恨自己情诗连篇的可悲可叹!也许他离白玉儿越来越远了,也许挡不住命运的安排却越离越近。 正文 八 十月的征远小城开始演绎一场萧瑟的电影,早晚的寒冷不得不让苍岩穿上了茄克衫,陈旧且散发着乡土气息的茄克衫特别引人注目,虽然这是他最好的一件秋衣。苍岩在张雅擎老师的引导和带动下开始频繁写诗,即使写出来的诗句顶多称得上是分行的散文,但依然动摇不了苍岩写作的激情。当然他的写作水平在班里依然遥遥领先,虽然婉留沙才华出众,但是她的作品艰涩难懂,这多少让苍岩有点市井小民般的高兴。在一个又一个漫漫长夜里苍岩开始想念家乡,思念父母,痴迷在与伙伴打闹的回忆中。中秋节临近,这是苍岩第一次在外乡过中秋节,他的心海上空布满了浓浓的思乡愁:清冷的月光将火热的心照得白如霜雪,在扑通扑通跳动的节奏下蹦出一个又一个悲伤的音符。苍岩的眼角多了杞人忧天的忧愁,添了几许城市纠缠的肮脏,他几度暗下决心不受城市黑暗面的迫害,但阻挡不了黑暗的熏陶和感染,他正一步步地迈向流淌着污水浊流的城市角落。 中秋节前一天魏子桐邀请苍岩共进晚餐,鉴于平时魏子桐与赵树青臭铁烂铜般的关系,苍岩本想拒绝的,但转念一想他并不像赵树青那般流氓,只是日常与赵树青交往过从,虽然苍岩鄙视赵树青的同时讨厌魏子桐,但相比较而言魏子桐并不坏,所以犹豫在三后答应了他的邀请。两个人来到一家小饭馆,选了一个安静的隔间坐了下来。魏子桐负责点了几个小菜同时很不懂礼貌地点了主食,没有征询苍岩的意见,然后两个人慢慢地聊了起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坏?”魏子桐点燃一根香烟不带任何疑虑地问。 “那倒不是,但并没有我想像中的那么好。”苍岩如实地回答对他的看法。 “嗯,你很老实,我就喜欢和老实的人打交道。”魏子桐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过了半晌才吐出优雅的烟圈继续说:“赵树青虽然很无赖,但他心底还好,是个老实人,冲着他老实这个特点我才和他交往的。” “也是,这话说得倒没错。”苍岩喝了一口浓茶边说边点头。 此时已有两个菜上桌,魏子桐这才客气地递过筷子请苍岩吃饭。 “咱们宿舍我最看好你,虽然我知道我在你眼中的形象并不好,但是我相信我们终会成为好朋友的。别的人不说,我和你一样是有原则的,从来不在人后说三道四。你和劲龙没法比,他狂如一条毒蛇,认准的事情不达目的不罢休,你们是班里公认的学习竞争对手,我只想劝你一句——好好学习就行,别像他一样太用心机。” 魏子桐一番掏心窝子的话使苍岩怔了半晌,难以掩饰地佩服他的洞察力,心想自己写作都没有这么一针见血的功夫,没想到让他有些反感的魏子桐竟然会有如此能力。苍岩犹豫不决,到底是和他成为好朋友呢还是继续疏远他,他犹豫的眼神让魏子桐看了个明白。 “没事,交朋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再说突然把这个问题提到你面前的确难为你了,毕竟和我流氓交往甚密。”魏子桐自嘲到。 “哈哈哈,那你离流氓也不远了。”苍岩忍不住大笑。 “呵呵,我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流氓,因为那会伤了我母亲的心。”魏子桐幽幽地说。 苍岩停止了给自己加菜,一脸疑惑地盯着魏子桐阴如雪天的成熟的脸,等待他的故事开展。 “我父亲是个搞家电的商人,一次外出购货发生车祸永远没有回来,那年我才10岁。”魏子桐哽咽地说,掐灭了燃尽的烟头。“我的母亲很伟大,一直没有改嫁,她不仅是一个合格的人民教师,而且是一位合格的母亲。从那时到现在,母亲一手培养着我,一直给我灌输不落人后的思想,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我的母亲我也要坚强而且优秀,可是我多少让她有点失望。”魏子桐眼神一片迷茫,几滴清冷的眼泪滑下脸庞。 “你很优秀——”话出半句又戛然而止,当苍岩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羞红了脸,顿觉气氛尴尬,不敢再看魏子桐略显沧桑的脸,闷头喝起茶来。 “谢谢你,我知道你是个老实人,但是这句话你枉评我了,我很无赖,真的很无赖,如果我有你一半好也就知足了,那样也就不用让母亲担心了……”魏子桐再也说不下去了,终于忍不住眼泪决堤,肆无忌惮地哭出了声。 苍岩不会安慰人,笨拙地说:“别哭了,别人看见了笑话。”此话一出连苍岩自己都觉得可笑。苍岩如坐针毡,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没词的他干脆傻乎乎地沉默起来,不敢看他一眼。 过了一会儿魏子桐抬起深埋的头擦干眼泪,重新点燃一根香烟,再没有吃一口饭。苍岩也没有胃口吃任何东西,尴尬地移动着茶杯。 “你赶紧吃啊,不然菜都凉了。” “我吃饱了,你快点吃,你基本上都没有动筷子。”苍岩回劝魏子桐。 “算了,我吃不下。走吧,明天就是中秋节了。” 魏子桐起身找服务员买完单,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出餐馆。傍晚的冷风过境,苍岩打了一人寒颤,有些同情地看着魏子桐,愧疚地自责以前对他的不良看法,顿觉十分羞愧。 “喝酒走,陪我喝两杯?” “还是算了吧,看你心情不好就别再折磨自己了。”苍岩好言相劝。 “谢谢你,只是现在特别想喝酒,就喝几杯行不?”魏子桐带着祈求的目光等待苍岩的回答。 “好吧,就喝几杯,不准多喝。” “够哥们,走。”魏子桐带着苍岩向爱莲大街的十字酒吧走去。大街上行人渐少,落叶在晚凉的风中纷飞,小城少了往日的繁华,取而代之的是一派苦涩的荒凉。酒吧里灯光昏暗,由于初次光顾苍岩多少难以适应,任由魏子桐作主,一切听从他的安排。 轻音乐缓缓地流淌在每一根神经线上,或舒缓或急促,苍岩喜欢这样的氛围但不喜欢酒吧嘈杂的环境。魏子桐沉闷地喝着酒,苍岩不胜酒量没敢多喝,魏子桐也很配合,没有过量。两个人再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面对魏子桐敞开心扉的诉说,苍岩隐约地感觉到他们即将成为要好的朋友,那一刻他没有想到赵树青及他的流氓作风,对面比自己成熟的魏子桐让苍岩认识了同龄男孩的另一面。 晚风依旧,早落的树叶在风中翻飞。一轮清月悬在天空,偌大的远征城笼罩在茫茫的清辉里。 当两个人路过女生1号公寓时碰见了怀抱《红楼梦》的婉留沙,婉留沙多少有些惊讶,平素关系疏远的苍岩和魏子桐一起出现在她的面前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这么晚到哪里写诗去了?”魏子桐拖着长长的咳音问。 “哪里有你那般雅兴,我没有那份儒雅的兴致!”婉留沙尖刻地说,她有些讨厌他。 “呵呵,拿的什么书啊?”苍岩赶忙调解上了火药的交流。 “《红楼梦》,久前就想阅读,现在才腾出时间来。” “准备写长篇小说吗?”魏子桐满口酒味。 “写你吗?你想扮演怎样的角色呢?”婉留沙丝毫不给魏子桐留情面。 “随便,我这人好打发,本来就一个混混,只是祈求你别把我描写得那么完美就好!” “你比混混更上一层楼吧?怎么突然谦虚起来了?”辣椒水般的讽刺让魏子桐浑身难受,他承认对付不过这个饱含文学修养的女生,可是他面子上挂不住,又不愿意认输,索性利言相对:“我没你那么风流,这么晚还寻求刺激和浪漫!” “你无耻!”婉留沙愤怒地骂道。 “好了,好了,都是朋友干嘛动火啊。”苍岩赶紧劝架。 “哼!苍岩拜拜!”婉留沙甩袖而去,魏子桐鸭子般嘎嘎地狂笑。 “你就不会对女孩子温柔点?这么粗鲁!” “我又不是她的男人为什么要自作多情?再说她欺人在先,我只是以礼相敬罢了。” “唉!你果真是一个十足的混混。”苍岩说罢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 婉留沙受气后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平静,她越想越生气,脱口骂了一句“真不是个东西!”白玉儿惊讶地问:“怎么了?谁惹你发这么大的火啊?”“那个无耻之徒呗!”“赵树青?”白玉儿疑惑地问。“不是,是他的走狗魏子桐。”“是他啊,那个还行,没赵树青坏,至少没有做任何坏事。你怎么对他这么大的成见啊?”白玉儿莫名其妙地问。“哼!不说了,气死人!”眼见姐妹不问青红皂白地说魏子桐的好,婉留沙气不打一处来,扯过被子捂住了头不再吱声。白玉儿无奈地重新躺下,月光照着掉漆的窗棂。 “原来不了解真没有发言权。”苍岩咕哝了一句沉沉地睡去,宿舍里塞满了酒气。 正文 九 苍岩的母亲去赶集,主要是买袋月饼回家,虽然大儿子外出读书,但还有小儿子和两个女儿在,这使她多少有些安慰。年年中秋年年月,年年月圆人不圆。四个孩子上学负担重,男人不得不外出打工,幸好有一把好手艺,活干得漂亮,影响不错,吃得很开。粉刷是一项很辛苦的活,呆在小城市搞富业前途可见一斑,可是又不能扔下老婆孩子跑得太远,否则家里有什么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年年中秋年年漂泊在外,虽说回趟家是件简单的事,但日子要过,娃娃要上学,老爸老妈老婆还要自己去养活,老头儿只能望月兴叹,在被窝里梦一回最亲的人。苍岩的母亲买了最便宜的月饼回家,白天一过,晚上拆开来一吃就算把中秋节过了,这就是许多农民的中秋节,没有烟花,没有灯火,唯有一夜清月散发着寒光,照在一家又一家的房顶上。 学校放一天假,班长明凯威将中秋晚会的详细计划给班主任小白脸作了汇报,经他同意后每人收了10元钱筹备晚会的相关事宜。一样的时间,不一样的地点,一样的岁月,不一样的风景,但多少有着一样的心情,苍岩和她的父亲、母亲的心情正是如此。异乡中秋分外愁,这使得苍岩从早晨开始便无精打彩起来。学校附近的学生从昨天开始已经陆陆续续地回家了,偌大的学校只剩下回不了家的学生苦守,一天仿若一年般漫长。偏偏此时天公不作美,从中午开始就刮起了风沙,虽说不如以前的凶猛,但多少又添了一层心烦意乱,让人非常讨厌,穆易花对此几乎快崩溃了。穆易花的母亲早晨打电话说家中一切都好,让女儿安心读书,一向争强好胜的穆易花在中秋节的早晨听到母亲的声音时突然哭了,哽咽着挂了电话,一转头迎来了金巧儿惊异的目光。金巧儿心想穆易花这么钢铁如柱的女子也会哭啊!她可没少害苦那帮男生,一颗浪荡习惯的心早已坚如磐石,没想到在母亲一声关切的问候里突然碎了,碎成了月牙形的孤单。想起日常穆易花夸夸其谈其父的阔绰和伟大时金巧儿厌恶感陡然升高,可是看着眼前这个顿失暴烈性格的女子放声痛哭时多少引起了她的同情,金巧儿上前搂住她忍不住泪如雨下,她也想家啊。两个经历了不同人生又将经历迥异人生的女子就这样因为一个特殊的时间拥抱在一起,她们的心一下子靠得很近,没有任何杂念地拥抱在一起,也许朋友之情就是如此,摒弃了生活的杂质才能真诚地拥抱、前行。 风沙四平八稳地刮过来又刮过去,吃午饭时金巧儿和穆易花手挽着手朝学校食堂走去。姐妹俩又恢复了往日的友情,一前一后地在窗口前排队,说笑间金巧儿一扭头碰上了陈竹疑惑的目光,他正诧异地看着她们。此时穆易花也发现了陈竹,只是没有在意他奇怪的表情。陈竹随着长队往前挪步,趁她们不注意时“呸!”了一声,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穆易花,用力地扭过头再也不看她们。金巧儿从陈竹异样的表情里猜出了他的心理,但依然我行我素,因为她发现了穆易花不一样的地方,以前对她的言行过度排斥以至于越来越疏远,但在今天她改变了态度,即使两个人不会成为真正的好朋友,但她愿意在校期间和穆易花不成为敌人。 食堂新添了几样菜,诸如红烧肉、苜蓿炒肉、宫爆鸡丁等菜成了抢手货,日常不见的菜肴被抢购得所剩不多,幸运的是金巧儿她们各自打了两份荤菜,咯咯地笑着返回宿舍。俗话说一样的世界不一样的生活,的确如此,苍岩本来心情就很差,加之只打了一份红烧肉,别的新加的菜都卖完了,使他更加气愤。还是魏子桐雪中送炭,这家伙的饭盒里新菜样样有,盛满了大饭盒,一边嬉皮笑脸,一边将菜夹到苍岩的饭盒里,苍岩略带感激地微笑了一下,但没有说谢谢,因为魏子桐告诉他朋友之间是不言谢的,自从上次喝酒以后魏子桐便禁止他当面言谢。苍岩的心情多少有了回暖的趋势,胃口也提了起来,红烧肉入胃,的确解馋了。此时陈竹坐在门口的下铺床上,见此情景冷嘲热讽了起来:“呦,关系不错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就那么点肉还分半吃啊,佩服佩服!”魏子桐闻言扔下筷子突地站了起来,手指着陈竹怒吼道:“有胆你再说一遍!王八羔子!”陈竹平日不得人心,在舍友中影响不佳,没交到几个朋友,眼见魏子桐急了眼,明知己不如人,所以乖乖地闷头吃饭再也不敢放一个响屁。已经吃罢饭躺在靠左窗上铺的赵树青哈哈地大笑起来:“活该!让你再咬舌头!子桐收拾他!”“赶紧吃饭吧,别生气,都是朋友嘛,千万不要动火。”与陈竹关系稍好的劲龙急忙调节,苍岩给魏子桐挤了个眼色,魏子桐这才一屁股坐下来端起饭盒不再言语。虽然劲龙帮忙解围,但丝毫没有引起陈竹的感激,劲龙也不在意,虽然他不知道陈竹平常在背后说了他多少坏话,但多少有所耳闻,可是他不希望那些传言都是真的,毕竟是舍友相处不易,他不愿意看见打架斗殴的场面发生。吃完饭,楼道里敲打饭盒及说话声此起彼伏,半个小时过后顿失嘈杂,只有苍岩慢悠悠地洗完饭盒无精打彩回到宿舍“砰”地关上了门,惊得劲龙从上铺探出脑袋奇怪地看了他半晌。苍岩抬头示意抱歉,然后跳上床开始午睡。 风沙依旧,只是少了冲劲,不再神经一样地发疯,少了一点儿力道。劲龙是宿舍里第一个醒来的,见窗外阳光弱弱地照在树梢,风沙已经不知停在了哪座山头,兴奋的他大喊一声:“天晴了,快起床买东西走!”大伙儿一个个被吵醒了,有人小声地骂着吵了自己的美梦,有人不情愿地去水房洗脸。苍岩慵懒地伸了伸腰,慢慢地坐了起来,感觉头晕得厉害,没敢再动。劲龙见此情景上前忙问原因,苍岩称可能最近太累没有休息好婉言谢了劲龙的关心,下了床慢腾腾地出门向水房走去。女生公寓早已沸腾了,歌声、说话声熙熙攘攘一片,一帮一帮地结队下了楼。白玉儿领着姐妹们站在劲龙他们的公寓楼底下大喊,惹来了还在午休的男生的愤慨,二楼一间宿舍的窗子被猛地推开了,一个怒气冲天的胖子探出头来咒骂:“给死人叫魂呢?有没有素质?给我闭上你的臭嘴!”“去死吧!”许姗姗气愤地回敬道。李莲妹心知理亏,急忙劝许姗姗住口。窗口的胖子又骂了几声见没有反应便悻悻地关上了窗子,惹来许姗姗放肆的大笑。“稍等,就下来了。”劲龙从窗口喊完话便不见了声响。半晌,劲龙他们才和其他宿舍的一些男生下来,惹得女生怨声载道。 “出发!”班长明凯威一声令下,二十多个人浩浩荡荡地向农贸市场出发了。 女孩子买东西向来浪费时间,两个半小时竟然买的东西不到计划的一半,明凯威连连责怪白玉儿组织不力,惹来劲龙臭言相对:“你是班长你组织的,怎么能怨她呢!自己无能还怨别人,真不知羞耻!”明凯威只是笑了一下不再理会劲龙,这是他一向的作风,如果没有把他逼急他是不会动怒动粗的,对此班里有些男生笑他软弱,可是大多女生都佩服他为人处世的态度,以至于有的小女生肆无忌惮地喊他凯哥,搞得班里传言沸沸扬扬。明凯威心想身正不怕影子歪,只要行得端走得正就不怕半夜鬼敲门,于是他一如既往地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没有闹出太大的事情来。作为班长的他虽然得了女生的欢心,但失去了一部分男生的支持,他的班长地位摇摇欲坠。他对此心知肚明,他的短期目标是进入校学生会好好锻炼一番,倒没怎么看好班长一职,所以他根本不计较同学对他的态度和看法,导致小白脸越来越不看好他。 三个多小时过后终于备齐了过节的东西,大家急忙往学校赶。晚上八点之前教室里张灯结彩,气球悬空,音乐动感十足,学生按约定时间陆续来到教室,教室里成了欢乐的海洋。八点整小白脸跟随校长、书记、学生科科长及部分被邀请的代课老师走进了教室。小白脸将校领导及所有老师安排好后挥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邀请校长、书记上台讲话。台词很官僚,一成不变的格式没有吸引多少掌声,两个人总共十多分钟的讲话倒惹来台下一片怨声。讲话结束,小白脸愉快地请上白玉儿和苍岩两位主持人主持晚会,自己坐到台下欣赏节目。白玉儿没有丝毫的紧张,倒是苍岩头回担此重任紧张得额头渗出了细细的汗珠。第一个节目是吉它弹奏,由班里的忧郁王子——柳可生表演。舒缓、幽怨、寂寥的音乐滑过耳际,给中秋晚会蒙上了一层寂寞而不安的宁静。在白玉儿的鼓励下苍岩比较出色地演绎着自己的角色,节目刚开始后不久,校领导和来邀老师退席前往其它班级,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没等后面的节目表演完,大家不约而同地大齐声喊进行最后一个节目——蹦迪。小白脸早已被挤得不知去向,两个年轻的主持人被挤得东倒西歪,张狂的男生女生在火爆、激情的音乐下玩命地又蹦又跳,滚烫的海浪叠起,高潮不断,炒熟了教室里的空气。苍岩不会跳舞,笨拙地跟在别人屁股后面伸手踢腿,学了半天没有半点收获,眼见夜色已浓,便和几个男生回宿舍。出了教学楼后在月光的映照下远远地看见劲龙和白玉儿走进了小树林,几个男生坏坏地笑出了声,一路上主观地描绘着两个人私会的场景。 午夜的月光如洗,风沙过后的天空仿佛干净了许多,万里无云的天空空前寂寞,苍岩难以入眠,想起和母亲、弟弟、妹妹一起坐在院子里吃月饼的场景时眼泪悄悄地湿了枕巾。一轮明月挂空,一颗尚且稚嫩的心灵淌泪,一样的中秋,不一样的团圆,煎熬着多少灵魂。月光浓淡不宜地洒在树梢和水泥地上,无声地流淌开来。 正文 十 李莲妹欲欲寡欢已多日,自从得知高子然调离的消息后似乎变了个人,很少与平素要好的姐妹出去游玩,上课经常无精打采、神色恍惚,她的这些举动让婉留沙非常惊讶,婉留沙一直不相信她的感情,没想到事实让她对李莲妹刮目相看。白玉儿悄悄打听到了高子然的电话,并将电话告知了李莲妹,李莲妹得到宝贵的电话号码后却没有表现出该有的激动,木然地拿着白玉儿给的纸条,愣愣地看着那几个数字,让本来非常高兴的白玉儿很难过,她隐隐地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只是无法猜测和言说。 劲龙是被白玉儿从篮球场喊过来的,大汗淋漓的劲龙奔跑到白玉儿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没有,想跟你商量个事情。”“说吧,什么事?他们还等我呢。”劲龙边说边回头往篮球场看了一眼,赵树青大声敦促他快点。“找个时间去山上玩吧,怎么样?”白玉儿似乎受了委屈般地问。“为什么?”劲龙撩起运动衫使劲地擦着额头的汗珠。“莲妹心情非常差,整个人仿佛失了魂魄,我想找几个朋友带她出去散散心。”“哦,行,你定时间,我再喊几个人。”“嗯,去吧,不打搅你了。”白玉儿撒娇般地说。“我走了,赶紧回宿舍休息去。”劲龙表现出少有的温柔,转身向篮球场跑去,还没跑到地方赵树青便抱怨了:“什么破事情磨叽这么久!不要对女人太好,她们只是男人的携带品,看你那没出息的德性!”“靠,你就是一个二手流氓,简直让人呕吐!”劲龙毫不示弱地回敬道,惹来一阵爆竹炸响般的狂笑。“去死吧!”赵树青将篮球狠狠地砸向劲龙,等劲龙反应过来时篮球已经狠狠地砸在了左膝盖上,伴随着“哎呦”的呻吟声劲龙满头渗汗地双手捂着左膝盖不能动弹。“让你贫嘴,这就是你的下场!”赵树青夸张地笑着。球友一个个上前查看情况,安慰劲龙的同时咒骂着赵树青,赵树青站在一边流氓似的抽着不知从何处得来的高级香烟。好久劲龙才缓过神来,大伙儿发现并没有大碍这才继续打球。劲龙揉着发红的左膝盖坐在场边的石椅上观看,赵树青站在一边没人理会,尴尬地吐着烟圈,目露凶光。 白玉儿迅速地将游玩的消息传给了几个好姐妹,最后大家坐下来动员李莲妹,费了半天功夫才劝说成功,白玉儿激动地抱着李莲妹流下了眼泪。男生这边由劲龙组织,他第一个排除了赵树青,第一个将消息传达给苍岩,苍岩正忙于准备演讲赛的事情,犹豫了半天才答应了。劲龙见苍岩点了头,心想魏子桐肯定没问题了,让苍岩去动员他,他们两个人最近关系很好,相信没问题。至于陈竹好办,他是个随喊随到的人,虽然让人多少有些厌恶,但不至于排斥。李怀安呢,让婉留沙喊去,估计有戏。劲龙得意地打着算盘,心想能为白玉儿办好事更能巩固他们的感情。正当他出神的时候宿舍的公用电话响了,劲龙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白玉儿的声音,白玉儿说金巧儿让把柳可生带上。劲龙口无遮拦地说:“巧儿看上那小生了?”“胡说八道,快点联系去!挂了啊。”“拜拜。”劲龙挂断电话后疯狂地笑着,苍岩瞪大眼睛像看怪物似地看着他,气愤地扔下手中的散文集吃饭去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苍岩有些怨恨劲龙,先撇开白玉儿不说,单就劲龙当他看书学习的时候吵闹就让他几欲崩溃,他认为是劲龙故意的,因为他们是班里公认的学习竞争对手,虽然苍岩不过多地计较,但劲龙的许多动作让他很难接受,在他尚未成熟的心灵埋下了一颗怨恨的种子。 天气格外晴朗,无风无雨正是大好时光。昨晚的落叶零零散散地落在泛黄的草丛里,干燥的沙石地里没有水的痕迹,一派浓浓的秋味侵鼻袭心。远处光秃秃的石头山连绵起伏,在天高云淡的辽远风景里孤独地站成一排又一排,接受着秋老虎的毒蛇攻击,远远地望去仍然不减夏日的恍惚,晕成了一汪涩涩的眼泪。 还未学会打扮的女生出门很快,不像擅长浓妆淡抹的女性般浪费时间,男生又一次在被等待中受训。他们准备去的地方是北山,北山离学校不远,徒步40分钟左右即可到达。在白玉儿的带领下十多个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穿过爱莲大街,走过飘荡着音乐的商铺,平坦的柏油路上欢声笑语翻劲斗般地在地上打着滚。在朋友们高亢的情绪的带动下李莲妹的心里蹦出几缕阳光,阴霾的天空慢慢地晴了起来。在不知不觉的说笑间山路一下子闯进了视野,路窄且布满了碎石子,这让女生开始头疼了,更让穿着皮鞋的男生怨声载道。还是白玉儿有办法,转过身面向大家豪情演讲般地说:“兄弟姐妹们,大家在一起高兴吗?快乐吗?幸福吗?难道这点小困难就把我们美好的游玩挡住了吗?”白玉儿不等大家回答一口气问了这么多的问题,然后微笑着等待回答。“高兴!快乐!幸福!向前冲!”大家不约而同地呼喊道。“继续革命之路!”白玉儿边调侃边带着大家继续前行。“向前进,向前进……”在男生的带领下十几个人唱起了革命歌曲,激情的歌声、爽朗的笑声飘荡在群山之间。 爬山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但到了山顶却是另一番风景和心情。在陡峭难行的地方,男生主动帮助女生,女生之间互助,只是金巧儿独树一帜,主动靠近小生柳可生,丝毫不顾忌大家异样的眼光上前帮柳可生爬山,搞得众生笑得东倒西歪。柳可生几次脸红,前面未消的红晕在又一次的笑声中泛滥扩大,极其不自在的柳可生故意落在后面与金巧儿拉开了距离。金巧儿一遍遍矫情地说:“讨厌!”这使得大家更加放肆地笑了开来。她倒是不在乎,心疼地看着柳可生,故意做出一些小动作拖延时间等待柳可生。苍岩和劲龙是第一个爬到山顶的人,劲龙站在一块岩石上放声大喊:“啊——万岁,我们胜利了!”苍岩也有释放豪情的冲动,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他一直放不开自己勇敢地生活,只能憋着目睹大家疯狂地快乐。山顶上有一片斜坡很平坦,斜坡上星星点点地生长着灌木,没有鸟的飞翔,没有野兔的足迹,只有一片砂石满地。疲惫的男生和女生找了块干净的地方歇息聊天,依然不减激情的几个男生女生互相挑逗开着玩笑。 婉留沙坐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望着山的另一面出神。苍岩悄悄地走了过去,蹲在婉留沙旁边看着山外的风景。山外依然是山,群山环绕连绵不断,和尚头般的山顶一片突兀,寂寞地在蓝天白云下诉说着古老的风雨沧桑。群山之间仿佛被刀劈开了一个又大又长的豁口,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豁口里流淌着一条小溪,小溪穿越的地方有一方小湖,这让两颗年轻的心激动不安。“快看湖来!”婉留沙呼喊姐妹们。劲龙比女生跑得快,还没等女生跑过来便戏谑道:“那是湖啊?亏你们两个是才子才女!那是工业积水,蓝瓦瓦的一片肯定肮脏透顶了。”“那小溪呢?”婉留沙不躁不气地询问。“那是小溪啊?哈哈哈!那是工业废水,你看绿成啥模样了!”劲龙继续挖苦着才女,像打了胜仗般高兴。“就你懂得多!”白玉儿忙给姐妹解围。苍岩不作声地望着远方,眼里一片忧伤。劲龙在白玉儿的责怪下顿觉脸面无光,悄悄地躲到一边不再吱声。几个人围着婉留沙和苍岩继续谈论着工业污染。 山风来得快,一会儿风卷流云四处飘散,已到了下午稍凉的时光。几个不安分的男生攀着山石越走越远,疯狂地在山顶上大喊大叫。金巧儿安静地坐在柳可生的不远处,时不时偷偷地看一眼王子忧郁的表情,然后回过头来猜测他的心思。苍岩安静地聆听着婉留沙对诗歌的看法,她的诗歌玩命论让他十分惊讶,不料世间竟然有如此痴情的女子,年纪轻轻的她竟然有如此可怕的观点和抱负。此时此刻,苍岩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一个硕大的问号——我懂诗吗?我不懂!转瞬间自己否定了自己。他奇怪地重新打量着身边的瘦高个子女孩,飘逸的长发如诗般流畅,淡红的嘴唇磁铁般吸引人,微隆的胸脯无限地勾起男性的欲望,想到这个苍岩顿觉羞愧,脸突然火烧起来,滚烫滚烫的。李莲妹不小心崴了脚,痛苦地坐在砂石间备受煎熬。等李莲妹情况好转后白玉儿催促大家抓紧下山,不然太晚了在山上着凉。尽了兴的不尽兴的、受了伤的心事重重的跟着劲龙慢慢地往山下走去。 金巧儿边走边沉浸在小生的吉它声里,他的坐姿英俊无比,乐声勾人心魄,她难以抑制对这个小生的爱慕之情。当初那个小白杨——李怀安已经勾不起她深厚的兴趣,虽然李怀安不冷不热地陪着她上山、玩耍,但她对他这个秋日里的小白杨已无多少兴趣,她彻底迷失在曲落曲升的忧伤里。李怀安的态度虽然恍惚不定,但至少他关注金巧儿多过了对别的女生的关注,这使得他走在柳可生旁边显得有些不自在。“吉它弹得不错,虽然早有耳闻,真不如一见啊。”“呵呵,过奖了,只是乱弹。”小生害羞地回答。“金巧儿是个好姑娘,人不错。”李怀安不怀好意地探问小生的想法。“呵呵,是啊,很好。”眼见得不到任何实惠的消息,李怀安只能大摇大摆地追问:“你喜欢她?”“呵呵,我把她当成了好姐姐。”“晕。”李怀安崩溃到无语,悻悻地甩开柳可生快步前进。 白玉儿和婉留沙搀扶着李莲妹远远地落在队伍后面,魏子桐多次帮忙都被李莲妹婉言谢绝了,他只好失落地跟在三个女生后面。山风悄悄地升级了,但没有刮起砂石,苍岩疲惫地迈着双脚,抬头望着远方,远方一片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