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开端   “小焕子,你又偷懒!”
  
  “哎哟,姐姐饶命!小焕子我哪里敢咯!”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他穿着一身灰落落的衣裳,做的是是宫中最低等的小内侍的打扮。
  
  可他眉宇间的狡黠却并不似一个简单的小宫人:“姐姐还没听说吧,皇上又在御书房闹事儿了。”
  
  “我呸!小焕子你还要不要脑袋了!连皇上都敢这么议论。”
  
  被唤作姐姐的姑娘穿的是一件嫩粉色的宫裙,腰间还系了一个香囊,落落大方的样子,倒像是哪个娘娘身边得意的宫人,她说着就是一拧那小焕子的耳朵。
  
  其实也没使上什么劲儿,可小焕子还是夸张地哇哇大叫了两声:“好姐姐饶命!小焕子哪里敢不要脑袋啊,可皇上这几日的反常您也是知道的。我师父是皇上身边德福公公的徒弟,这事儿准错不了。”
  
  那姑娘一双杏眸一瞪,啐了小焕子一句就道:“怎么的,又该是咱们皇后娘娘的差事了?”
  
  小焕子讪讪一笑,吐吐舌头:“这小焕子就不知道了,不过左右玉嫔小主也该去凤仪宫诉苦了,姐姐这会儿子回去,估摸着还能碰个正着。”
  
  “呸,我才不去招这个晦气呢,那玉嫔哪次来,不惹得咱们娘娘一肚子火的,可娘娘还是个闷葫芦,心里在不舒服,面上也不漏,那玉嫔也讨不了几分好处去。”
  
  姑娘边说着,边麻利的将手里的账本递到小焕子手里:“这是后宫里头上个月的账目,你且收好了。”
  
  “哎,姐姐放心,小焕子我省得的。”小焕子两只眼珠子一转,顺势推了一把那姑娘,“姐姐还是快回凤仪宫去看看皇后娘娘吧。”
  
  姑娘一个眼风扫过小焕子,也不多做停留,嘴上说是不想回去的,可终究是自己从小跟到大的主子,哪里有不关心的道理。
  
  想到这里,姑娘的脚程又快了几步。
  
  她一把推开凤仪宫的宫门,迎上来的小内侍忙不迭地做了个千儿道:“倾璐姐姐,你可总算回来了,里头玉嫔小主正在前殿上坐着呢,瞧咱们娘娘的意思,像是并不高兴。”
  
  倾璐点点头,拍拍那小内侍的手:“恩,知道了。倾墨呢?没在跟前伺候着?”
  
  小内侍摇摇头,拉着倾璐快步走至正殿门前:“倾墨姐姐被娘娘派去内务府吩咐差事去了,里头只有听竹一个。”
  
  倾璐先是也不急,让小内侍从小厨房里取了些茶点,这才扣了扣殿门,听到里头主子熟悉的声音,遂推门而入,福下身子道:“奴婢倾璐给玉嫔小主请安,小主万福。”
  
  玉嫔人如其名,生地十分精致,五官小巧,皮肤白皙,一副小家碧玉,我见犹怜的样子,也难怪皇帝会喜欢。
  
  可她的脾气,却没有封号来的好听了,她先是柳眉一挑,表情里透漏着和面容十分不符的骄纵与鄙夷:“恩,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姐姐的宫人回来了。”
  
  玉嫔离开皇后的位分还差了很远,可她这姐姐就是生生地叫出了口去,倾璐知道皇后娘娘的性子温吞,必不会在意这些,才让玉嫔越发得意。
  
  果不其然,自家主子沉稳的声音传来过来:“倾璐,去给玉嫔小主上茶点,玉小主咱们方才说到哪儿了?”
  
  其实身为皇后娘娘的沈盈之很头疼,这样一模一样的剧情,一模一样的人物,一模一样的人生,她早就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上一辈子端坐皇后之位,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与皇帝琴瑟和鸣,伉俪情深。
  
  可事与愿违,皇帝压根儿不喜欢自己,心心念念的都是他的宝贝玉嫔,哦,不,后来成了玉贵妃,还给了六宫之权,形同副后。
  
  自个儿在宫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辛辛苦苦了这么多年,最后却得了这么个消息,还被玉嫔设计当中出了丑,被皇帝辱骂,一时没想明白,就病倒了。
  
  本也不是什么大病,宫里太医又医术精湛,按理说没几日就能好起来的。
  
  可自己的身子却越来越差了,原先只是忧虑过重,将养几日便可,后来变成了卧床不起,昏迷不醒。
  
  再然后呢?不好意思,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自己两眼一闭,就这么过去了。
  
  飘在空中好些日子,才看明白原来是玉贵妃勾结了太医,在自己的汤药里下了几味慢毒,连皇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了。
  
  好吧,贤良淑德,为后宫操碎了一片玻璃心的皇后娘娘,就这么众望所归的薨逝了。
  
  看完了这些,也该收拾收拾东西,去投胎了,但去哪儿投胎呢?自己没经验啊,别的鬼都是怎么投胎的?
  
  沈盈之又就着这个问题,想了好久好久,错过了投胎的最佳时机。最后牛头马面寻了过来,还连带着日理万机的阎王爷。
  
  阎王爷翻看着沈盈之的命理,啧啧了两声,大手一挥,善心大发:“罢了,看你活地这么憋屈,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吧。”
  
  就这样,沈盈之还魂了,她回到了自己十六岁入宫为后的那一年,回到了大喜之日独守空闺的那一天,开始了与上一辈子毫无差别的人生。
  
  皇帝那么渣,沈盈之为什么不逃呢?原谅沈盈之一辈子受的都是大家闺秀的教育,沈家从她一出生,就是按照皇后的线路培养的,哪里有这个胆子和想法。
  
  沈盈之想好了,反正和上辈子一模一样,剧本都一样,还有什么不好对付的?
  
  不就是个小小的玉贵妃嘛,从前自己目光短浅,被她气得半死不活却自个儿咬着端着不肯说,如今这会儿子,捏个玉贵妃,还不是和捏小蚂蚁一样简单?
  
  所以,沈盈之太太平平地接受了现实,继续做她贤良淑德,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话归原题,言归正传。
  
  倾璐将手里早就备好的茶点奉上,那玉嫔穿的是一件藕荷色的三绕曲裾,裙摆上还绣了芙蕖图样,衣袖上明暗可见的纹理,一瞧便是上贡的锦缎,应是挞玛国进献的料子,倾璐记得前几日自家娘娘也得了一匹,却一直没做成衣裳,却不想这玉嫔已经穿上了身。
  
  她垂了眼睑,抿去唇边笑意:“玉嫔小主请用茶。”
  
  白瓷杯里装的是六安瓜片,本是应上大红袍的,可这位玉嫔小主最爱绿茶,自家娘娘统领六宫,这些事儿面子上都该做的漂亮,才换了六安瓜片上来。
  
  果不其然,玉嫔启开茶盖,双眉顺了顺,轻啜一口道:“姐姐这儿的六安瓜片也如此鲜醇,倒是难得,不过妹妹记得姐姐一向是喜欢红茶多一些的。”
  
  她眉宇间的骄矜毫不掩饰,炫耀之情更是溢于言表,若是搁在从前的沈盈之身上,怕是已经银牙暗咬了,可如今的沈盈之早就身经百战,百毒不侵了。
  
  盈之唇边勾了勾:“玉小主喜欢就好,本宫记着小主方才说……皇上又为难你了?”
  
  她多少有些幸灾乐祸,也不知是怎的了,前些日子皇帝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好像也没从前一样沉稳了,性子跳脱不说,还总是闹出些不大不小的事儿来,让御前伺候的德福公公头疼不已。
  
  玉嫔的笑意僵在了脸上,口里抿的那口茶喝也不是吐也不是,茶水的香味在口中四溢,玉嫔却丝毫没了品茶的兴致,她好不容易将茶咽了下去,端着茶盏的手立即停顿下来,声音里带着尴尬:“皇后姐姐,咱们是不是该请个道士来宫里做做法,皇上这两日邪乎的很,妹妹这伺候的,也心慌啊。”
  
  沈盈之心里冷笑连连,从前怎么不觉得这玉嫔也不过如此,当真蠢笨!
  
  她支起手朝倾璐招了招,示意她上前捶捶腿,惬意地眯起双眸淡道:“玉小主这话本倒是听不懂了,皇上好端端地站着,怎的进了玉小主的嘴,就成了邪乎了。玉小主入宫的时日也不算短了,过一阵儿三年一轮的选秀也该开始了,玉小主那时候便算是宫里的老人了,怎的连这些规矩都不懂?”
  
  玉嫔还不算太蠢,当下就明白了过来,面色变了几变,咬着唇边挤出一句话来:“嫔妾越矩了。”
  
  “本宫知道皇上疼爱玉小主,可小主心里也该掂量掂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盈之并不打算处置玉嫔,一来若是翻了脸,在场的只有自己玉嫔和倾璐听竹,若是传出去,指不定几个宫娥乱嚼什么舌根子,再者说皇上的心可是在玉嫔身上的,就算要下手,也不该经由自己,这后宫里,碍眼的宫妃多得是,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玉嫔脸色十分不好看,她猛地站起身来,脚上踩的也是新制的宫鞋,上头串着名贵的珠子,盈之就算是端坐在后位之上,一眼望去,也耀眼非凡,直刺自个儿的眼睛。
  
  “今儿也是妹妹叨扰了,便不多久留了,只是皇上反常这事儿可不是妹妹一个人觉着的,娘娘单放着不处理,最后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可别怪做妹妹的没提醒姐姐!”话音刚落,玉嫔就扯着帕子转过身去,也不等盈之的反应,亲自启开屋门,脚步落地很重,像是在泄什么愤一般,几乎是夺门而出。 正文 初见   倾璐站起身来,原地跺了跺脚,愤愤不平道:“娘娘,您就任由着这玉嫔去?目无尊卑,这凤仪宫何时成了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沈盈之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曼声道:“还说你今日倒是沉稳了些,还没过上一炷香呢,就原形毕露了。”
  
  “娘娘!”倾璐收回双手,像是赌气似的不愿继续捶腿,沈盈之失笑:“你这丫头还说不得了,本宫何时说过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那娘娘的意思是……?”倾璐的眼睛亮了几分,带着几分疑惑和考究。盈之也不着急,抬了抬下巴,示意倾璐继续捶腿,倾璐认命地上了手,动作不轻不重,盈之十分享受。
  
  她的柔荑抚摸着杯壁,杯中茶水传来温度,慢慢温暖着盈之的指尖,就好像她现在的声音,让倾璐唇角的弧度越勾越大:“一会儿子等倾墨回来,你让她去寻几个小丫头,将今日玉嫔的话原封不动的传出去,急着,不必添油加醋,往实里说便是。”
  
  倾璐终是欢欢喜喜地应了下来,倒像是替她自己出了一口恶气一般:“哎,奴婢省得,娘娘您放心,奴婢这就去瞧瞧倾墨回来了没。”
  
  “瞧你猴急的样子,倾墨去内务府,估摸着还得有些时候,这事儿也不急,慢悠悠的办着便是了,左右不过是两句话,依着皇上对玉嫔的心思,多半也只是训斥几句,添个堵便是了。”
  
  “添堵也好呀,那玉嫔日日请安的时候,都耀武扬威的模样,穿金戴银更是不在话下,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自个儿得了什么赏似的。”
  
  倾璐平日里也算是个稳得住性子的丫头,可一遇上玉嫔的事儿,就总是压不住脾气。
  
  从前盈之觉着她沉不住气,便渐渐地不爱让她入殿来伺候,反而提拔了几个底下的小宫娥,生疏了自个儿知根知底的陪嫁宫女,可人都死过一回了,谁对自己好,谁又是虚情假意,盈之哪里会看不明白?
  
  树倒猢狲散,上辈子自己去的时候,凤仪宫的宫女内侍都走了个干净,生怕与自己沾上什么关系,唯有自己的两个陪嫁宫女倾璐和倾墨日日哭灵,悲痛欲绝,这听竹也算是个好的了,至少没急着找下家。
  
  所以这辈子一重生,盈之就将这三人重用了起来,倾璐说到底是个直脾气,遇上个事儿爱打抱不平,可也是为了自己,不过胜在机灵,极会看眼色行事,有些时候还有些小聪明,而倾墨性子稳,人际关系也好,总是与别宫的内侍宫娥交好,能打听到不少消息。
  
  “这事儿先搁着,待倾墨回来交代一句就是了,你与本宫一道去御书房看看。”盈之打断了自己的思绪,收回了腿,任由倾璐搀扶站起身子,端庄得体的绛红色衣裙抖开,上绣大朵牡丹,样式中规中矩的很,全然没有玉嫔衣衫那样的巧心思。
  
  倾璐咦了一声,搀着自家主子道:“娘娘真要去看?奴婢觉得这玉嫔来的蹊跷,说不定使了什么炸,咱们不必这样,真上赶着去瞧吧?若是碰了皇上的晦气,可不是什么好说的事儿。”
  
  “不论如何,本宫作为后宫之主,都要去看看的,听竹,你去吩咐备舆。”
  
  盈之转眸看向站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发的听竹。
  
  听竹是后来被分来凤仪宫的一个宫娥,因为干活利索,人也老实,被倾墨选了上来,做了个二等宫娥,又得重生后的盈之的赏识,虽说其貌不扬,但却时常能入殿伺候着。
  
  听竹颔首,应了声:“喏。”说着就退了下去,一句话也不多说,这也是盈之欣赏听竹的原因之一,伶俐的宫人,一个就够了,更多地还是需要这些知情识趣,不会多话的宫女。
  
  这边听竹麻利地准备好了肩舆,那头盈之也被倾璐强硬地拉住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才被送上了肩舆。
  
  凤仪宫离开御书房并不是很远,一路闭目养神,也很快就到了,落舆的时候,盈之深深呼出一口气来,随意勾了勾嘴角,站在御书房前,早有小内侍忙不迭地进去通报,没候一会儿就被请了进去。
  
  御书房盈之不常来,本以为会如同从前一般肃穆威严,却被入眼的景象吓了一跳,若不是倾璐扯了扯自己的衣角,怕是向来最重规矩,一丝不苟的自己会忘了行礼问安:“臣……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齐少翊本是背着身子的,这会儿子听到了动静,自然转了过来,上下打量了盈之一番,嘴角勾起了盈之不太熟悉的痞笑:“起吧。”
  
  盈之被倾璐搀扶着站起了身子,御书房的案几上摆放的不是平日里堆积如山的奏折和文房四宝,取而代之的竟然是各类宝石瓷器,还有一幅如意馆的仕女图。
  
  “臣妾冒昧前来,叨扰了皇上政事,还请皇上宽恕。”不管怎样,盈之还是昧着良心,假装没看见桌上的东西,张口就是各类场面话,当了两世的皇后,盈之最拿手的,怕就是这些了。
  
  “你是皇后?你头上的玳瑁簪子倒是不错,瞧着雕花工艺,像是能换不少钱的。”齐少翊似乎还没有察觉到自己皇后的疑惑,继续说着让盈之心惊的话来。
  
  就连一旁垂首站着的倾璐,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皇上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皇上说笑了,这玳瑁簪子不是臣妾嫁进宫来的时候,皇上御赐的嘛?”盈之抬眸,与齐少翊身后的德福公公对了个眼色,暗自伸手推了推倾璐,示意她退下去。
  
  齐少翊剑眉一挑,动作轻挑地直接抬手将盈之鬓间的玳瑁簪子抽了出来,拿在手里细细把玩:“啧啧,远远看着就知道是个好东西,如今拿在手里更是不得了。”
  
  倾璐欠了欠身子,侧身退出们去,德福公公也紧随其后。
  
  盈之局促地抬手摸了摸鬓间,像是还没反应过来:“皇上……?”
  
  “恩?朕还不能拿你一根簪子嘛?”齐少翊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而身旁站着的盈之,却只好摇摇头:“臣妾不敢,臣妾的一切都是皇上赐的,哪有不能拿的道理,皇上若是喜欢,收去便是了。”
  
  “哦?”玳瑁簪子在少翊的手里转了一圈,直接放在了案几上:“那朕就收下了,不知皇后前来,是所为何事啊?”
  
  齐少翊喜欢玉嫔,是后宫众所周知的事情,在这后宫并没有太多妃嫔的日子里,更是像独宠单房一般,几乎是夜夜笙歌,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在盈之心里早就对这个渣男一点想法都没有了。
  
  可事儿就出在月前皇上照旧宿在了玉嫔那儿,临到半夜欢好之时,竟昏了过去,吓坏了玉嫔,待到醒来,就变得言行举止,都标新立异,从前盈之多半是躲着不见,今日一瞧,实在是被这架势吓到了的样子。
  
  也不怪玉嫔会三天两日的往凤仪宫跑,三不五时地说这说那,今日还说出了邪乎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就算是沉稳如盈之,也不免有些心惊肉跳。
  
  “臣妾有些日子没见皇上了,过了这月就该开始筹备选秀的事儿了,臣妾今日特来询问皇上的意思。”盈之随意捡了个话茬便开了口,皇后的事物众多,随便挑拣几个就可搪塞过去。
  
  少翊好看的眉毛却蹙了起来:“选秀?选妃子?”
  
  盈之小心翼翼地点点头:“正是。”
  
  “搁置搁置。”少翊连说了两个搁置之后,更是小声地嘟囔了句,若不是盈之耳朵好,又站得近,恐怕得错过了这句:“我又不是什么七次郎,这么多女人,铁杵磨成针了咋办!”
  
  可就算听清了,盈之也不敢相信这是齐少翊能说出来的话,她努力消化着这一切,好半晌才继续开口道:“可三年一选,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便是辰统帝独宠元贵妃一人的时候,也不曾断过的,再者说皇上后宫也确实冷清了些,多些妹妹伺候皇上,臣妾也好放心。”
  
  齐少翊没有像沈盈之想象中的那样点头应允,还是怪异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中还带着不认同和不可置信:“皇后就这么想朕选秀?”
  
  “额……皇上为了大局……”沈盈之一时被噎了话,措辞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皇上若是觉着麻烦,耽误了政事,臣妾也择了几个家世不错样貌也好的姑娘,皇上从这里头挑几个也便利得多。”
  
  齐少翊像是看异类一样继续直勾勾地盯着盈之使劲瞧,看地盈之一阵发毛,下意识地错开眼睛,后退了两步,错过了齐少翊精彩的语录:“我姐姐要是能像你这样,姐夫也不用在家跪薯片,碎一片就舔干净了!” 正文 中邪   姐……姐夫?!盈之简直觉得自己也见了鬼了,皇上哪里来的姐姐?还姐夫?姐夫又是个什么东西?不……不都叫驸马的嘛?
  
  “皇上这几日可是累着了?”怎么一个劲儿的说胡话呀!盈之努力咽下自己后面那句话,继续扯着笑脸,缓声问道。
  
  少翊的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弧度,随即垂下,唇边挂着恶作剧的笑容:“你猜?”
  
  “啊?”盈之下意识地疑惑出声,让少翊越发来劲了。
  
  还没等盈之自我消化完毕,那头的少翊更是直接凑了上来,雅痞的笑容配上精致的五官,无限放大在盈之面前,错开脸颊停在了耳畔,少翊的嘴一张一合,说了一句话,可盈之却实在没把心思放在他的话上。
  
  她绯红的脸颊,就像是个未经人事的大姑娘,少翊的呼吸撒在盈之的耳朵上,让她一阵发痒:“朕累不累,你这个做皇后的,难道还不知道吗?”
  
  盈之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少翊,刚伸出手,却被少翊一把攥住,少翊手掌的温度阵阵传来,温暖了盈之冰凉的指尖,他的眼眸微动,再次开了口:“没想到朕的皇后,也这么好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盈之觉得这个世界都不对了!
  
  这,这皇帝不该是这样的啊!
  
  别说是拉着自己的手了,除了大场合需要表现出一副伉俪情深的样子,皇帝平日里连个笑容都不愿给自己的,偶尔来坐坐也都是嫌自己这儿闷气,不过一会儿子就走了。
  
  这才有了后头玉嫔从凤仪宫抢人,连初一十五老祖宗定下的皇后侍寝的日子也被打破,一时间让她在后宫里风头无二,门庭若市。
  
  自己这正牌皇后的凤仪宫却无人问津,门可罗雀。
  
  “臣……臣妾身子不适,恐皇上沾了病气,先行告退了!”盈之猛地收回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垂下眼睑福身道。
  
  少翊不置可否地抬眉看了她:“皇后哪里不舒服?朕给你看看。”
  
  他说着就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子只逼向盈之。
  
  盈之这辈子最大的败笔,便是身高了,也不知是遗传还是什么,从小盈之的身子总是比同龄人娇小些。
  
  就连自家的表妹,都长得比自己高上不少。
  
  平日里也不碍什么事儿,这会儿子被少翊这么一近身,就觉得压迫感十足了,逼得盈之步步后退:“皇上,御书房重地,还请您自重!”
  
  “自重?你这么想知道朕的体重?”盈之越是后退,少翊就越是紧逼,御书房说大也不大,说小其实也宽敞,盈之不断地后退,不一会儿就被逼到了门边,眼前的皇帝还在胡言乱语,扰得盈之心烦意乱。
  
  她横了横心,抬起眼眸飞快地开口道:“皇上与妃嫔们打闹惯了,一时玩笑也是有的,可臣妾终究是一国之母,不比玉嫔她们性子跳脱,恐陪不了皇上玩闹,还请皇上恕罪。”
  
  她话音刚落,就逃命似的转身推开屋门,步子比平日里快上不少,而少翊呢,正藏在后头闷头大笑,嘴里还嘟囔着:“这个皇后比玉嫔好玩多了,太闷骚了哈哈哈哈!”
  
  候在御书房门口的倾璐与德福正闲聊着,被突如其来的盈之吓了一跳,连忙福下身子垂眸噤声,盈之头也不抬地走过二人身边:“倾璐摆驾回宫,德福公公就劳烦您照看好皇上了。”
  
  说完这句,脚步也不做停留,径直往前走。
  
  倾璐不明就里,但也不敢胡乱开口,与德福对了眼神,便碎步跟了上去。
  
  德福公公摇了摇头,看了眼前头已经走远的皇后娘娘,转首又望了一眼御书房里头,轻叹了口气,认命地走了进去:“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德福公公是御前的大宦官,在宫人里头是最权贵的,但这会儿子却也点头哈腰地打了个千儿,垂首跪在少翊面前,少翊不耐地挥挥手:“恩,巧克力,你起来吧。”
  
  德福公公的嘴角略微抽了抽,慢悠悠地站起身来:“皇上,奴才真不叫什么……巧克力啊。”
  
  这些日子,皇上总是唤自己什么巧克力,名字古怪不说,还一点也不讨喜,压根儿比不上自己德福这个名字来的好,他当然据理力争了起来。
  
  少翊努努嘴,把玩着案几上的玳瑁簪子:“都叫德芙了,不是巧克力难道还是冰激凌?”
  
  “这……这冰激凌又是何物啊?”德福挠挠后脑勺,面色有些不好看。
  
  其实德福的年纪也并不大,甚至比少翊还小上两岁,只因小时候舍命救过不慎从假山上掉落的齐少翊,左腿上还留下了难看又吓人的疤痕,才受了赏识,一举被提拔了起来,坐到了现在的位置上。
  
  德福别的不说,小聪明和察言观色是极好的,更何况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皇帝,毕竟他无时无刻不陪在皇帝身边伺候着,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早就看出了皇上的巨大变化,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若不是因为怕说了出来被人抓去话柄,估摸着他也会同别人说,这皇帝,八成是中邪了!
  
  想到这里,德福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少翊,而少翊面色明暗不定,半晌才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他退下去:“这没你的事了,你下去歇着吧。”
  
  “……喏。”
  
  反观那头的沈盈之,坐在肩舆上,面上的绯红却依旧没有落下,从前的自己也不是没有过少女怀春的时候,可皇帝并没有给过自己机会,久而久之就成了自己心中的一个执念,变了味儿。
  
  虽然活了两世,但这样面红心跳的场景,却真真是第一次,其实没有人知道,自己做了皇后这么多年,却还是处子之身。
  
  皇帝不愿碰自己,嫌自己沉闷无趣,又拥有强大的外戚压制,更让皇帝处处制肘,越发生厌,哪里会给自己好脸色看。
  
  在外人眼里,皇上还算是见面三分情,而只有自己知道,皇帝连手都不愿意牵一下,唯一的一次还是因着祭祖的时候,迫不得已才拉了上来。
  
  盈之的脑子里乱如麻,实在是猜不透皇帝今日的言行到底是为何。
  
  就连下舆的时候都差点一不小心踩空了下去,吓得倾璐一路紧紧搀扶,丝毫不敢怠慢一分。
  
  好不容易坐定了,倾墨就迎了上来:“娘娘,奴婢听说玉嫔小主又来了?娘娘这是刚从御书房回来?”
  
  倾璐拉了拉倾墨的衣袖,冲着她摇了摇头,倾墨疑惑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就听上座的盈之曼声道:“恩……本宫这几日总是睡不安稳,就请几个道士进宫来做做法事吧。”
  
  “啊?”倾墨不知事情始末,立即不再拘着礼,关切地上前询问:“怎么回事,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
  
  “不必……算了,是本宫糊涂了,不用去请道士了,你回头去找德福聊聊,探探他口风,看他怎么说。”盈之闭上眼睛,一只手揉着太阳穴,像是十分头疼的样子。
  
  倾墨更是一头雾水,不知自家主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瞧着倾璐像是个知情的,也不再多言,只点点头应了下来:“奴婢知道了。”
  
  一旁的倾璐缓步上前,替盈之按压着穴道,舒缓几分:“娘娘,莫不是您也觉得皇上……中了邪了……?”
  
  “闭嘴!”盈之猛地睁开眼睛,严厉地扫向倾璐,倾璐自知失言,低下头不敢多说。
  
  盈之缓了缓自己的声音,继续道:“难道你也和玉嫔一样,不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了嘛?”
  
  “奴婢失言,还请主子恕罪。”倾璐立即跪了下来,唇瓣抿地紧紧的,一副知错了的样子。
  
  盈之叹了口气,示意倾墨将她搀扶起来:“皇上的确是有些……与平日里不同,但皇上就是皇上,哪里是咱们能背后议论……”
  
  盈之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外头传来了叩门的声音:“娘娘,沈大人差人传了话进来。”
  
  这声音,也是与陪嫁进来的宫人,年纪稍大,入宫便人称孙姑姑,孙姑姑为人低调,多为沈府传话,也不便在内殿里伺候着,偶尔才进来几次。
  
  “进吧。”盈之看着孙姑姑低着头走了进来,谨慎地关上殿门,便听她的声音继续传来:“奴婢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老爷说,边境那头有些不太平,总有小国来犯,挞玛国的国君前几日薨了,留下一众世子争抢皇位,恐有战事发生,大少爷已率兵镇守。”
  
  盈之好看的双眉轻微蹙起,她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段?还是上辈子自己太执着于争宠,而忽视了前朝政事所以不记得这一段?
  
  “哥哥可会有事?”盈之压下自己的心思,皱着眉头开口问道,孙姑姑的声线沉稳,像是能抚平人的心一般好听:“老爷说请娘娘放心,大少爷武艺高强,也熟读兵书,这两年跟着老爷南征北战早就练成了本事,此番定能平乱,倒是二少爷,不肯为政,三少爷也一切都好。” 正文 针锋   盈之呼出一口浊气,眼眸动了动,忽的开口道:“怪不得皇上如此反常,怕是因为哥哥出征,为了安抚吧。”
  
  “安抚?”孙姑姑抬起额首,看向上座的盈之,盈之柔荑轻颤,敲了敲桌沿,曼声道:“恩,皇上这几日有些反常,本以为……如今想来,怕是因为哥哥出征了。”
  
  孙姑姑转眸于一旁的倾璐,后者暗自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状况,还不等孙姑姑回话,盈之就继续开口了:“皇上今日斥责了玉嫔,玉嫔来找了本宫,本宫想着不论如何,也该去看看皇上,方才便去了一回,不曾想皇上前言不搭后语不说,举止还异常亲近。”
  
  盈之顿了顿,嘴角像是泛起了一丝苦笑:“孙姑姑你是知道的,皇上从来不爱与本宫多说一句话,更别说是亲近了。”
  
  “这是好事啊娘娘。”孙姑姑眼眸中带了一丝惊喜,“说不准……说不准是皇上回心转意了呢?那玉嫔出身低微不说,空长着一副好皮囊,做事蠢笨,还事事挤兑娘娘。”
  
  她说着,略上前两步,孙姑姑资历不薄,在这凤仪宫里也算是说的上话的主,年纪又比倾璐倾墨大上许多,按着年龄,也是该尊重的,故倾璐顺势退了几步,垂着头没有接话。
  
  “孙姑姑,这只是皇上的安抚之计,不过是让前线的哥哥宽心罢了,倾璐不懂,你也看不懂嘛?”
  
  盈之的手自然垂下,腕间的玉镯顺着手臂的弧度滑落下来撞击着案几,发出清脆声响:“可…可奴婢觉着,皇上也不至如此吧?说不定皇上的心里还是有娘娘的,自娘娘入主中宫以来,事事以皇上为先,六宫无人不赞娘娘贤明,有大家风范,哪里是那个玉嫔能比的?皇上不过是一时被玉嫔蒙蔽了心智罢了,如今看清了,自然就待娘娘好了。”
  
  孙姑姑抚了抚盈之的背脊,她的发髻梳成了云髻,鬓间工整地簪了两只扁平的玉簪子,那是入宫那日,盈之赏下的。
  
  盈之抬眸看了眼孙姑姑,唇边的苦笑深了些,若是这话放在上辈子,或许自己就信了,可孙姑姑毕竟不知道她都经历过了什么,皇上会喜欢自己?
  
  简直是笑话,所有的温柔体贴都是逢场作戏,皇上心里有的不过是他的江山,他的社稷,和他的……玉嫔。
  
  她想到这里,摆摆手示意孙姑姑不必多做安慰:“姑姑不用说了,这事儿本宫自有分寸。”
  
  “娘娘!”孙姑姑又紧了步子,最终还是化为一声叹息:“老奴是看着娘娘长大的,论才貌,论学识,娘娘绝对是京城里拔尖的,不然老爷也不会如此宠爱娘娘,娘娘又何必妄自菲薄呢?罢了,今儿天色尚好,娘娘又正巧还没换下衣衫,不如咱们去御花园走走,也算是散散心了。”
  
  孙姑姑的话刚说完,倾璐就接了话过去:“是啊娘娘,奴婢听小焕子说御花园的牡丹开的正艳,夏里百花齐放,可奴婢觉着,牡丹就是牡丹,永远是艳压群芳的那一个,谁都压不过她去的。”
  
  倾璐很会说话,这点盈之早就知道,她好笑地看了一眼二人,点点头道:“那就去瞧瞧吧,也好一阵没去看了。”
  
  “哎,肩舆还没撤下去,咱们现在就走还来得及。”
  
  倾璐风风火火的性子从来没改变过,只是时常压抑着,今儿却一股子地跑了出来,搀扶起君言就往门外走:“慢点儿,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这是上赶着去处置哪个妃嫔呢。”
  
  “这有什么?娘娘是皇后,想处置个谁,还不是一句话的功夫?”倾璐不假思索地开了口,还不等盈之反应,那头的倾墨就皱着眉头扯了扯倾璐的衣袖:“娘娘跟前,说话也不仔细着些。”
  
  “哎说起这个,倾墨,你不必去御花园了,一会儿子去看看贞美人与锦贵人那儿,今儿内务府刚发了份例,若是缺什么短什么也好及时说。”
  
  盈之说到这里,使了个眼色给倾璐,倾璐哪里会不懂盈之的意思,当下扑哧一声笑开了:“是呢,顺便再同贞美人与锦贵人的宫人聊聊,哎,就聊聊今日玉嫔小主竟然说陛下中了邪的事儿。”
  
  倾墨的眼眸一亮,连忙欠下身子道:“奴婢这就去,娘娘放心。”
  
  盈之伸出手指,点了点倾璐的额首:“鬼灵精。”说着又转眸与倾墨道:“你办事,本宫向来都是放心的。”
  
  “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说话间的功夫,已经走到了凤仪宫的门口,四个抬舆的小内侍齐齐跪了下来,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就算皇后娘娘不如玉嫔受宠,可如今皇上脸面上的功夫也还是做着的,宫里的宫人们也不敢轻视了皇后,更何况朝堂之上沈家独大,就凭着这一份,也不敢有人随意找盈之的麻烦。
  
  倾璐扶着盈之上了肩舆,朗声道:“娘娘有些闷了,想去御花园转转,听闻御花园的牡丹开的极好,咱们就去西亭那头看看,记着选条清凉些的路走,若是晒着了娘娘,你们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四个小内侍稳稳地将肩舆抬了起来,为首的连连点头:“哎,倾璐姑娘放心。”
  
  盈之嗔怪地睨了一眼倾璐,却也给她留足了面子,并不出言打断。
  
  一路稳稳当当地到了御花园西亭,一下舆,就瞧见满院子的牡丹,多数为艳红色,远远地像是还有几朵梅红,粉红,瞧着煞是好看。
  
  盈之一下被吸引了过去,随意拨开了手边一朵牡丹,花瓣上像是还有几颗露珠,娇艳欲滴,美不胜收。
  
  “哟,这不是皇后姐姐嘛,嫔妾还以为看花了眼呢,姐姐也喜欢牡丹花?”
  
  盈之蹙起了眉头,推开手里的牡丹花,转头看去,果然就见玉嫔娉娉婷婷地走了过来,手里还摇着一把双面绣的团扇,依旧是那双新制的宫鞋,璀璨夺目。
  
  盈之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轻声道:“原是玉小主。”
  
  玉嫔的笑僵了僵,却还是很快回过神来,随意地福了福身子:“妹妹给姐姐请安,姐姐万福。妹妹本想着今儿天色这么好,若是不出来转转,实在辜负,却不想与姐姐想到一处去了。怎么,姐姐也喜欢牡丹花?”
  
  她似乎不愿放弃这个话题,笑容明丽,一双桃花眼扫过那朵梅红色的牡丹,也不等盈之叫起,直接走了过去,伸手摘下,对着自己的鬓间比了比:“姐姐瞧这朵可还好看?”
  
  “玉小主好大的派头,这不应便起的规矩,也不知是哪宫的姑姑教的?”
  
  倾璐当即就刺了一句,被盈之一个眼神制止:“玉小主手里的那朵牡丹开的极好,不过本宫倒是觉得牡丹花,还是该要正红色的,才最漂亮。”
  
  她说着,目光落在了自己身旁的牡丹上:“这真国色,说的也该是这朵吧?不论旁的花开的再如何好,偏色便就是偏色,永远比不上正色来的好看,小主说是不是?”
  
  “你!”玉嫔瞪了一眼盈之,手里的牡丹花应声落地,在空气中划出梅红色的弧度,花瓣零落,像是连光泽都失去了一般。
  
  玉嫔毕竟是受宠惯了,这几日皇帝的反常早就惹得她心神不宁,这会儿子又在盈之这里碰了个软钉子,当下便爆发了出来,伸手就像是要推搡盈之的样子,倾璐反应极快,哪里容得玉嫔上前放肆,径直挡在了盈之面前:“玉小主以下犯上,这可是大罪。”
  
  “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本嫔是在和皇后说话,哪里容得你插嘴?”
  
  玉嫔转头就冲着倾璐开炮,盈之就算是再软弱无能,也不会让自己的贴身侍女当着自己的面被一个低位妃嫔打脸,更何况是重生后的盈之:“玉嫔小主,容本宫提醒你一句,倾璐好歹也是凤仪宫的宜人,官居四品,虽说不比后妃来的尊贵,可与小主一个五品嫔位的,也算是说得上花了吧?”
  
  “皇后姐姐,这又是何必?妹妹只知道皇上宠爱的是妹妹我,皇后姐姐不过是个凤仪宫的摆设,皇上从前也亲口同妹妹说了,姐姐又为何强撑着脸面呢?在这宫里最重要的可不是位份尊卑,而是皇上喜欢谁,姐姐入宫这么久了,难道还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玉嫔挑衅地言语像是倒豆子一般地说了出来,再配上她名贵的衣衫与鞋子,倒真想那么一回事儿。
  
  盈之本不欲与她多言,但见她如此得寸进尺,当下笑了出来:“本宫身为一宫之主,倒也不知什么时候需要玉小主这个正五品的嫔来指教了?还是玉小主觉着自个儿的能力超群,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帮本宫处理事务了?”
  
  她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就听西亭边上传来一些细微的声响,盈之揉了揉酸涩眉间,唯恐又是哪个不知事的宫妃跑来凑热闹,刚想遣了倾璐前去瞧瞧,就看见西亭后头露出了一截明黄色的布料。
  
  “妹妹怎么敢指教皇后姐姐?可皇后姐姐管理六宫,怕是分身乏术,皇上宠爱妹妹,妹妹也该为皇上分分忧才是,姐姐如此不得圣心,便不要上赶着凑上去惹得皇上生厌了吧?” 正文 寻找   
  “琼月,还不快把你家小主扶回去,今儿早上在凤仪宫说胡话,本宫已经既往不咎,如今更是变本加厉,本宫不欲与你多言,玉小主好自为之吧。”盈之抚了抚衣袖,目光再次落在西亭后头。
  
  明黄色的布料收回去了一些,连声音都听不太见了,盈之转了转眸子,不动声色地抿了笑意于唇边:“本宫乏了,玉小主也早些回去吧。”
  
  她说着又看了眼地上的梅红色牡丹花:“玉小主若是喜欢,本宫便命人摘了送去小主那儿,不过不知姑姑有没有教导过玉小主,这牡丹花,是只有一国之母,才能采摘佩戴的。”
  
  盈之的声音传入空气之中,悠悠散开,直刺进玉嫔的耳蜗里,玉嫔被激地眼睛都红了,恶狠狠地使劲踩着地上的牡丹花,像是要发泄出心中的那股恶气一般。
  
  盈之又哪里会理睬她这些小动作,径直转身,临走时还瞄了一眼西亭,见已经看不着那布料,心下了然,这可比谣言舆论有用得多了,不管皇上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上上眼药,总是没错的。
  
  “咱们娘娘也总算是出了口气了,那玉嫔嚣张惯了,娘娘总是忍让着,今儿也该让她碰碰壁,奴婢还以为娘娘真是个被欺负的没脾气的,没想到娘娘今日这么厉害。”
  
  还没走远,倾璐就忙不迭地开了口,语气中带着不可抑制的兴奋和开心,若不是要搀着盈之,估摸着都能连人蹦了起来。
  
  盈之嗔怪地睨了她一眼:“本宫同你说了多少次了,好歹也是四品女官,在凤仪宫里和倾墨都是姐姐级的人了,怎的还这么不定性?”
  
  倾璐嘟了嘟嘴,也不生气:“奴婢从前在府上就是如此,娘娘还不是带着奴婢入宫了嘛?娘娘定是也喜欢奴婢这样的,奴婢又何必去改呢?”
  
  “就你理多,可这里终究是皇宫,连本宫都有许多不得已,咱们关起门来,你爱怎么说,本宫都不会拦着你,可这是在外头,就好比今日你与玉嫔争执,这又是何必呢?本宫知道你是个要强的,也不愿本宫受了委屈,可你……”
  
  盈之苦口婆心地一路嘱咐着,就算是上了肩舆也没停下来。
  
  倾璐揉了揉脑子:“哎哟,奴婢的好娘娘,这话奴婢听地耳朵都快出茧子了,奴婢省得的,可这玉嫔,今日也太过分了些,谁不知道牡丹是皇后才能用的花,就凭她也敢评头论足,娘娘咽的下这口气,奴婢可咽不下,再者说了,这不还有娘娘在嘛,她也不敢把奴婢怎么样了。”
  
  “你啊。”盈之最后只有无奈地叹了口气,“本宫想说的,你自个儿心里都知道,本宫不是怕别的,只是怕最后,本宫也护不住你。”
  
  盈之说着,就想起了上一世的事情,倾璐与倾墨伏在床前痛苦的情景。
  
  “娘娘胡说什么呢,娘娘才是真正的一国之母,真正的牡丹花。您瞧这世上花儿这么多,就算是花相芍药,也终究比不过牡丹的。”
  
  “但愿如此吧。”
  
  夜,静谧无声,寒空中,闪着稀疏的几颗明星,或大或小,散在一弯皓月周围,不胜美景
  
  凤仪宫的内殿,此刻无一人出没,只余树影婆娑,风声过客,回廊边每隔十步远,就挂着一盏琉璃八角灯,灯上的雕刻兰花,镶着金丝边,清雅中却又带着几分贵气,隐隐的泛着暖光,盈之笑容清冷的握着一叠沉厚的金门宣纸,透过隐隐的墨香,隽秀清雅的字体如有了生命一般活了起来,这是从前自己还待字闺中之时所写的诗词了。
  
  一帧晴岚照烟波
  
  执丹翠尤碧
  
  娉桃花嫣然
  
  长相思不见东风起
  
  何处送雁字回时
  
  半里飞雪过杨花
  
  穿绫罗珠玉
  
  过流萤玎琅
  
  千花树摇曳琼浆露
  
  君不见此情殇处
  
  那时候只觉得自己身为名门闺秀,又有远播京城的贤德美名,此生是一定会嫁一个白头偕老的如意郎君的,那时候所写所作,多少有些为赋新诗强说愁的青涩,如今一朝选在君王侧,母仪天下万民人,翻到越发不懂从前自己那般情怀了。
  
  盈之苦笑一下,良久,终究是放下了手中的诗稿,一夜入梦。
  
  .
  
  “巧克力,巧克力。”
  
  “……奴才在。”德福伸手擦了擦额前的细汗,把头低地像是快要钻进地下去了一样,那头的少翊却不以为然,自顾自地往回走着,像是从来没做过偷听这样丢人的事情一样无谓:“你回头去送些东西给皇后,也算是慰问了。”
  
  “喏……啊?皇后?”德福先是快步跟上少翊,刚点头应下,却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不……不是玉嫔小主?”
  
  少翊转头古怪地看了一眼德福:“为毛是玉嫔?应该是玉嫔吗?皇后不是国母发妻原配梓潼咩?”他歪着头,眨巴着一双眼睛,还故意把手贴在两旁,德福甚至觉着皇上的声音里都带着些刻意的矫揉和造作。
  
  “不……不是,奴才不敢。”德福连忙摇头,皇帝反常也算是有四五日了,他时不时地冒出一些语句来,德福也渐渐地能听得懂些日常用语了,不过皇帝若是在朝堂之上还这么说话……
  
  德福想到这里,身子猛地一颤,忙不迭地甩头,像是要把这个可怕的想法甩出脑袋:“那就得了,哦对了,前些日子让你去传几个神算子来,你办地可妥了?”
  
  “额……神……不,钦天监的正使刚从江南回来,皇上可要现在就传召?”德福觉得自己能顺利和皇上完成对话,简直是一件太神奇的事情。
  
  不过少翊可没有这样的想法,他脚下的步子快了些,冲着御书房的位置直直地走了过去:“对,反正就是叫个算命的,邪乎点儿的,来御书房见朕,现在,立刻,马上。”
  
  像是要加重语气似的,少翊想了想,补了一句:“不然朕砍了你的脑袋!”
  
  “啊?!奴……奴才这就去!”德福一听这事儿事关自个儿的脑袋,急忙打了个千儿小跑下去找人,临走时还不忘唤了个自己机灵些的小徒弟去御前照看着。
  
  也不知是真怕自己掉了脑袋,还是德福的办事效率一向都这么高,少翊刚在御书房坐定下来,就听外头传来内侍的朗声:“钦天监正使求见皇上——”
  
  “快传!”少翊的眸子亮了亮,像是一刻也坐不住一样地猛地站起身来,在御书房里踱来踱去。
  
  钟徽进门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手足无措的皇帝,钟徽虽然身为钦天监正使,可见到皇上的机会并不到,这也和当今皇上不信鬼神,觉得人定胜天有很大的关联。这会儿子被急急地传召了过来,心下不免有些忐忑。
  
  少翊可不知道钟徽的小心思,见他作势要行礼,竟然亲自上前搀扶,让钟徽更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皇上抬爱。”
  
  “不说这些,朕且问你,四……不,应该是五日前,星象可有什么异样?”
  
  少翊急迫地看向钟徽,那眼神里的热忱与激动让钟徽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他错开少翊的目光,缓声道:“臣……臣夜观星象,并……并无什么不妥之处啊。还是皇上觉得身子有哪里不适?可要臣传召太医来替皇上看看?”
  
  “不必。”少翊打断了钟徽的话,继续道:“怎么会没有呢,就没有什么七星连珠,什么天空一片红云,什么一道闪电划开天际?!”
  
  钟徽的肩膀被少翊紧紧捏住,连脚都有些打颤了,他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轻声说:“没……没有啊。这几日星象都十分太平,乃大吉……大吉之兆……”
  
  少翊猛地推开钟徽,双手自然垂下,却捏地紧紧的:“怎么会没有呢?不可能啊,那我到底是怎么来的?”
  
  “皇上,您说什么?”钟徽暗自拍了拍自己的双腿,迫使自己不在皇帝面前失态。
  
  少翊头也不回地继续来回走着:“巧克力,巧克力!你给我……你给朕滚进来!”
  
  德福公公守在门口,刚松了口气,享受着自己的徒弟惬意地服侍,正感慨着这才是人生的时候,就听见御书房里头皇帝的怒吼声,吓得脚一蹬,差点踹飞了下头捶腿的小内侍,他一把推开身旁还想献殷勤的小内侍们:“给我起来,快起开。”
  
  德福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来,使劲捏了捏衣角,垂着头走进了御书房:“皇上,奴才在。”
  
  “你给朕找的什么神算子?还有没有别人!给朕换!”少翊瞪了一眼一脸无辜的钟徽,像是在责怪他的无能。
  
  “啊?可……可朝堂之上掌管星相占卜的,只有钦天监了啊……”德福哭丧着脸,唯恐自己一个不小心,又惹毛了这个怪怪的皇帝。
  
  齐少翊转到案几前坐下,一只手瞧这案几桌沿,过了一会儿子才开口道:“那就去民间,把那些神神叨叨,邪邪乎乎的算命的,看星象的,测字的,看面相的,都给朕找来!”
   正文 回宫   “姐姐,姐姐,留步啊倾璐姐姐!”小焕子气喘吁吁地跟在倾璐后头,一边跑着,一边伸出一只手想要拉住快步前行的倾璐。
  
  倾璐手里捧着一大摞的衣裳,这本是小宫人干的差事,可只要是皇后娘娘吃的用的穿的,她与倾墨都不会假以他人之手,唯恐出了什么差池,让旁的人钻了空子,这会儿子她正觉得手酸呢,就听后头的小焕子叫唤,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道:“又怎么了,小焕子公公?奴婢这儿可还忙着呢。”
  
  小焕子揉了揉后脑勺的碎发,笑地腼腆:“哎哟,倾璐姐姐快别寒碜人了,我哪里当得起姐姐一句公公,不过倾璐姐姐,我听说皇上最近一直在找什么算命的,可邪乎了,皇后娘娘那儿也没什么反应吗?”
  
  “做好你自个儿的事儿就得了,娘娘与皇上的事情,哪里是你我可以议论的?”倾璐一只手托着衣裳,腾出一只手来拨弄着上头的布料,说地随意。
  
  “姐姐,你就不好奇吗?咱们皇上可从来没信过这个,忽然找来钦天监正使文化就罢了,竟还寻了民间的人过来,姐姐你可不知道,这几日御书房里进进出出的人都神神叨叨的,可怕极了。”小焕子拍了拍胸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倾璐有些懒得理他,手里的衣裳压得她手都不稳了:“得了吧,这有碍着你什么事儿了,人家德福公公可还一句没抱怨呢,赶紧回去干活,没见我忙着呢吗。”
  
  “姐姐,最后一句,我听管事儿的宦官说,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知道了这事儿,已经从五台山往宫里回了,这消息可靠,怕是错不了。”小焕子吐了吐舌头,再也不敢多言,却扔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倾璐猛地步子一停,也顾不上手里的东西重不重了:“你说的可是真的?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起驾回宫了?!”
  
  “哎哟我的好姐姐,我小焕子蒙谁也不敢蒙您啊,这事儿千真万确,那宦官就是管这茬儿的,难道皇后娘娘那儿还没得消息吗?不应该啊……”
  
  小焕子话还没说完,就见倾璐已经火急火燎地往凤仪宫跑了:“哎,倾璐姐姐,您慢点儿啊,小心摔了!”
  
  倾璐扶着门,大喘气了好久,出来迎她的倾墨替她顺了顺背脊:“你这是怎么了,拿个衣裳也不必如此着急啊。”
  
  “快……快去告诉娘娘,太……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起驾回宫了!”
  
  倾璐一句话分了好几段才说完,眉宇间藏着焦急,倾墨扑哧一笑,点了点她的额头:“就为了这事儿啊,方才德福公公已经遣人来说过了,娘娘也知道了,你别急了。”
  
  倾璐这才如释重负地点点头,在原地站了好久才顺了气:“我去把衣裳给娘娘放好了,你再去问问娘娘这事儿,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自皇上登基以来就不爱管事儿,没过多久便一齐去了五台山,还带着柔太妃和慧太嫔,这怎么冷不丁地就回来了?虽说是为了皇上,可这太皇太后说到底,也是玉嫔的娘家人,若是玉嫔告的状,难为了咱们娘娘……”
  
  “你就别瞎操这个心了,咱们娘娘自个儿心里有分寸的,赶紧干活去吧。”倾墨推搡着倾璐进门,二人说说闹闹,就把这事儿揭过去了。
  
  待到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回宫那人,众人相迎,单是后宫这些宦官内侍,妃嫔宫女,就满满当当地站了一路。
  
  更别提站在前头迎接的各位王爷大臣,老远地就能瞧见太皇太后的肩舆,上头赫然垂挂着绛紫色的帷幔,遮去了太皇太后的身姿,皇太后的肩舆紧随其后,再有两架小的,分别是柔太妃与慧太嫔。
  
  盈之领着后宫为数不多的妃嫔站在内宫宫门口低垂着额首,福身作礼,没有一个人敢多说一句话。
  
  就连玉嫔也老老实实地站在人堆里不敢抬头,等了好一会儿子,盈之觉得自个儿的腿都在打颤了,那肩舆才渐渐走近了,盈之睫毛动了动,朗声道:“臣妾率后宫众妃嫔,恭迎太皇太后,皇太后回宫,太皇太后万福,皇太后金安。”
  
  随着她的话音刚落,后头的妃嫔们也一齐高声喊了请安词,绛紫色的肩舆里传出敲击的声音,那是停舆的指示,四个小内侍立马止住了脚步,慢悠悠地将肩舆放下,太皇太后却并不出来,只是在里头发话:“皇后呢,站近些让哀家瞧瞧。”
  
  盈之贝齿轻咬下唇,从旁边走了出来,跪在路中央,曼声道:“臣妾见过太皇太后。”
  
  “落吟,你替哀家看看,可是个好的?皇帝大婚的时候,哀家与语棠已经去了五台山,礼佛之人最讲究的就是清净与坚持,就没能回来一见,只听说沈家姑娘姿容过人,端庄贤淑。”
  
  太皇太后的声音回荡在路上,句句钻进盈之的耳朵里,上一辈子,太皇太后可是在最后关头才回了宫的,那个时候柔太妃已经去了,连皇太后的身子都不大好了,怎么这会儿子这么早就回宫来了?
  
  盈之想不透其中的缘由,只能硬着头皮道:“太皇太后谬赞,臣妾愧不敢当。”
  
  还不等盈之的话音落地,那头太皇太后又开了口:“玉嫔呢。”
  
  “嫔妾在。”玉嫔今日穿的是一身藕荷色的曲裾,更显得她容色娇俏,果不其然不等玉嫔跪下来,太皇太后慈爱的声音再次响起:“清雨,快进来让哀家好好瞧瞧,从前哀家唤你入宫时,只有七八岁的模样,也不知现在长地有多水灵了。”
  
  盈之被晾在了一边,玉嫔却娉娉婷婷地上前入了太皇太后的眼,这也怪不得盈之,玉嫔本来就是苏家人,又和太皇太后的隔地并不远,本就是一门心思培养着进宫的。
  
  可苏家已经有了一位太皇太后了,若是再立一位皇后,怕是会引起朝政非议,才退而求其次,屈居妾室,玉嫔的父亲官位并不高,入宫能一举封嫔已经是皇帝厚爱了。
  
  太皇太后肩舆后头的皇太后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看完太皇太后这一出戏,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瞄了盈之一眼,就连倾璐也暗自握紧了拳头,这在外人看来,实在是在打皇后的脸面了。
  
  皇帝在前头,并没有过来,太后也没有叫起,盈之只能跪着,还得赔着笑脸。
  
  “母后,不如先让皇后起来吧,一会儿皇帝来了,恐怕是要心疼了。”
  
  盈之抬眸望去,是那略显暗沉的肩舆里传出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倒像是个吴侬软语的年轻女子,可盈之知道,上头坐着的,是自己的母后,皇太后。
  
  皇太后出声了,太皇太后才给了脸面,随意说了句:“哎哟,瞧见清雨丫头,哀家都高兴忘了,原来皇后还跪着呢,皇后也真是,哀家老婆子年纪大了,也不知提醒一句。”
  
  这话说地像是盈之里外不是人,她却还是笑着站起了身子:“是孙媳不好,求太皇太后恕罪。”
  
  “恩。”太皇太后像是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孙媳,“也别都杵在这儿了,快些回寿康宫去吧,皇后可收拾妥当了?”
  
  “太皇太后放心,孙媳都按着你的要求,将寿康宫收拾好了,皇太后的寿宁宫也准备妥了。只是柔太妃与慧太嫔……”
  
  “怎么,这点儿小事儿都办不好?”太皇太后冷笑一声,像是马上就要苛责一般。
  
  德福来报时,只说了太皇太后与皇太后会回宫,并没有提起太妃和太嫔,估摸着也是太皇太后故意使的绊子,想要当众给盈之难堪。
  
  可盈之是谁?经历过两世的人了,同样的招数上一辈子太皇太后就用过了,若是在同一个地方跌两次,盈之也只能说是自己蠢了。
  
  所以她噙了丝笑容于唇边,柔声道:“臣妾惶恐,择了寿宁宫的东配殿和西配殿给柔太妃与慧太嫔居住,若是皇太后娘娘不喜,也额外收拾了永寿宫。”
  
  太皇太后的声音一顿,半晌才不阴不阳地说了句:“皇后想地倒是周到。”
  
  “臣妾不敢居功。”
  
  盈之笑眯眯地说着,一弯星眸煞是好看,后头的皇太后依旧是柔柔的声音:“皇后办事妥帖,人老了,也和你们这些年轻的妃嫔热闹不起来,就让太妃和太嫔在寿宁宫陪陪吧,一会儿子安顿完了,皇后也到寿宁宫坐坐吧。”
  
  “喏,臣妾遵旨。”盈之笑着应了下来,命人引了几人分别前往各自的宫殿,好不容易人群散了去。
  刚坐上了肩舆还没到凤仪宫呢,倾璐就憋不住了,撇着嘴不顾倾墨阻拦就道:“娘娘也是太好心性了,这太皇太后摆明了就是在为难您,之前可没说过太妃和太嫔会回来,摆明了是要给您难堪!”
   正文 家法   “啪”伴随着盖碗落地的声音,太皇太后中气十足道:“哀家还以为这事儿其中必有些讹传,没想到皇上当真如此糊涂,落吟,去给哀家找皇帝过来,哀家不管现在他在做什么,让他立刻来见!”
  
  她一双凤眼隐含着怒气,坐在下首的玉嫔也颤抖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太皇太后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太皇太后历经三朝,看过的事儿当然比一个小小的玉嫔来得多,玉嫔本不过是想给皇后上上眼药,指责她没有辅佐好皇上,才让皇上进了这歪门邪道的法术里去,不曾想太皇太后这会儿子在意的根本不是皇后怎样,而是靖国的江山社稷,她双鬓染白,却不减英气。
  
  若说苏家对这靖国最有贡献的一件事,怕也就是出了太皇太后这么一个女子了,先帝在世时软弱无能,若不是太皇太后幕后相助,又亲自照料自己的孙儿,将他养成了帝王之才,这靖国,估摸着也是要逐渐走向衰败了。
  
  苏家本是文官出身,就如同玉嫔一样,家里养的女人大多目光短浅,只知争风吃醋,内宅相斗,也丝毫不动政事,可太皇太后却不同,她从小就与别的女子相反,不爱女戒女则,只看兵书战策,她嫁给自己的丈夫时,并不是正室,而是小小一个才人。
  
  可想而知一个女人能从才人之位,一步一步踩着别人往上走,最终原来的皇后被废黜,而她,苏氏女取而代之,是多么艰辛与艰难。
  
  太皇太后坐上了后位,一力提拔起自己的兄弟与叔侄,苏家渐渐崛起,只不过是因为文官出身,终究不能与沈家并肩罢了,可论起人脉资历,可丝毫不比沈家差。
  
  落吟一身暗色女官衣衫,安抚地看了一眼玉嫔,轻声道:“奴婢遵旨,娘娘您先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太皇太后面前唯一说的上话的,也就是落吟一人了,她从小跟在太皇太后身旁,也替她做了不少事儿,太皇太后器重她,她也很是争气,从来没有失手过,委派的事情件件处置地既漂亮又不留痕迹,很得太皇太后欢心。
  
  果不其然,她的面色稍稍好看了些:“知道了,你快去吧。清雨丫头,可还有别的什么事儿要与哀家说的?”
  
  若说玉嫔胆子小,也的确是小的,方才太皇太后不过是掷了个盖碗,她就吓得浑身一颤,可若说她是个胆子大的,倒也刻意,这会儿子她已经缓过神来,锲而不舍地给皇后上眼药:“太皇太后英明,您是咱们苏家的老祖宗,父亲每每说起您,都带着敬仰的,嫔妾也时时牢记自己是苏家女儿,不能给太皇太后丢人,可皇后娘娘处处为难嫔妾,嫔妾实在是……”
  
  她说着,就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太皇太后再次皱起眉头:“这又是怎么回事?那沈家的还真敢欺负你不成?”
  
  “太皇太后明鉴,皇后娘娘怕是看在你的威严上,不敢明着欺辱,可……可暗地里也给嫔妾使了不少绊子,她……她还说嫔妾身为苏家女,是没有资格喜欢牡丹花的……嫔妾一人受辱,也就罢了,可这话里明着就是在暗指您啊,嫔妾哪里允许她这样诋毁您。”
  
  玉嫔顿了顿,执起帕子抹了抹眼角泪痕:“嫔妾气不过,就与她争辩了几句,谁曾想她依旧是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直接就打发了嫔妾去……”
  
  “岂有此理!”太皇太后重重地拍了下案几,猛地站起身来:“她一个沈家的小女儿,算是个什么东西?沈家个个都是莽夫,粗鄙不说,还敢居功自傲,那沈家二公子更是不成器,是谁借她的胆子敢如此说话!”
  
  玉嫔附和着太皇太后,适时地上前替她抚了抚背脊:“太皇太后息怒啊,嫔妾本不想说这事儿来惹太皇太后不高兴的,可皇后娘娘实在是太过分了,嫔妾……嫔妾……”
  
  “清雨丫头,这事儿你又有什么错处?都是那沈家的不知天高地厚,哀家不过离宫礼佛,就敢如此目无尊卑,还真以为这后宫已经是她的天下了吗?”太皇太后胸口猛烈起伏,“哀家倒要看看,在皇后的眼里还有没有哀家这个太皇太后了!”
  
  玉嫔像是还不够似地,又往太皇太后的火气上添了一瓢油:“太皇太后是咱们苏家的老祖宗,也是这皇家的老祖宗,这皇后娘娘不尊重您已是大罪,竟还不规劝皇上。嫔妾尽心尽力地侍奉皇上,发现皇上有不对劲地地方立马禀告了皇后,可她却不理不睬,丝毫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她偷偷笑了笑,继续道:“若不是皇后娘娘没有及时规劝,皇上今日也不至于走入这步田地,痴迷星相之术就罢了,还总是召宫外的人进来,搞得宫里乌烟瘴气的,宫女们都不敢随意走动了,嫔妾还听说上次来了个人,打扮地奇形怪状的,竟还妄想轻薄一个宫女!”
  
  “真是造孽!”太皇太后紧紧地抓住玉嫔的手,眼中的怒气像是随时都能喷发出来一样,还不等她平复,那头落吟已经走了进来:“太皇太后,皇上已经过来了,正在外头等着传召,可要现在……”
  
  太皇太后立即打断了落吟的话,咬着牙道:“叫那个孽子立刻给哀家滚进来!”
  
  落吟眼皮一跳,抬眸看向玉嫔,见她搀扶着太皇太后,一脸难以掩饰的小人得志的样子,暗自摇了摇头,这苏家果然除了太皇太后,就没有一个成得了气候的了。
  
  她稳了声音:“喏。”
  
  皇帝被小宫娥引了进来,还不等他请安,太皇太后就随手拿起案几上的茶壶直接丢了下来,茶壶在少翊的脚边绽开,茶水飞溅在他玄色的衣袍上,留下暗色的茶渍,少翊愣了愣:“太皇太后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他抬眼环顾了一周:“可是玉嫔照顾不周?”
  
  “哼,清雨丫头好得很。”太皇太后冷哼一声,“倒是你,哀家走的时候如何嘱咐的你,你可还记得?”
  
  少翊这下傻了眼,支支吾吾了半天:“啊?朕,朕近日政务繁忙,有些头晕,一时……一时想不起来……”
  
  “哀家看你是被皇后迷得晕头转向,被几个妃嫔搞得七荤八素,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话音刚落,就又是一阵声响,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道:“落吟,哀家的拐杖呢!哀家今日要亲自教训这个孽子!你父皇软弱,哀家好不容易培养了你,不过不在宫里半年,你便变成了这幅模样!”
  
  “太皇太后!”玉嫔不可置信地转眸过去,连忙拉住了老太太的手:“太皇太后使不得啊,皇上不过是被皇后迷惑了,这事儿怪不得皇上啊,还请太皇太后息怒。”
  
  “起开!”太皇太后一手推开玉嫔,一手继续翻找着自己的拐杖,落吟咬着唇边沉吟了片刻,才道:“太皇太后刚刚回宫,此时便动用家法,是不是……”
  
  “怎么?连哀家的命令都不听了?”她凤目一瞪,落吟只得拿出拐杖来,双手奉上。
  
  少翊傻傻地站在原地,这会儿子才反应过来:“等等!等等!我……朕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太皇太后怒极反笑,“哀家把江山社稷交到你的手里,是希望你勤政爱民,而你呢,终日碌碌无为,这会儿子还给哀家找来什么民间的神算子,搞得宫里乌烟瘴气!这就是皇帝的勤政爱民?这就是皇帝的治国之道?”
  
  少翊简直觉得冤枉,这个劳什子的皇帝谁特么要做啊!
  
  身旁的德福早就吓得跪在了地上,一直喊着太皇太后息怒,而他却接着说道:“这根本不是我要做的事!我有什么错?”
  
  “皇帝这是疯魔了吗?皇帝不治理国家,难道还每日花天酒地不成?”
  
  太皇太后像是气急了的样子,抡起拐杖就是一下,重重地敲击在少翊的背脊上,他闷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握住那拐杖:“都说了别打我了!很疼的,你看都红了!”
  
  太皇太后用力想要抽回拐杖,几次都没有成功:“你!你!你!”连说了好几个你,却没有下文,落吟连忙上前搀着太皇太后,冲着少翊道:“皇上就给太皇太后认个错吧!”
  
  “我没有错,为什么要认?”少翊不假思索地开了口,致使太皇太后一口气喘不上来,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少翊,像是不相信他会有这样大逆不道的行为。
  
  玉嫔已经傻傻地站在一旁一动不动了,落吟一手托着太皇太后,一手替她胸前顺气,连声道:“德福你还杵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去传太医?!”
  
  “哎!哎!奴才这就去!”德福连滚带爬地起身,逃命似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临了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像是在庆幸自己死里逃生了一回。
  
  太医没有请来,盈之却带着倾墨从皇太后那里赶了过来,在寿康宫门口差人通报。
   正文 维护   “太皇太后……皇后在外头求见。”落吟听到小内侍传话进来的时候,简直头疼,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通报,果不其然太皇太后刚刚平复一点的脾气立刻又火爆了起来:“来得正好,哀家倒要问问皇后,是怎么照顾皇上,是怎么料理后宫的!叫她进来。”
  
  “喏。”落吟低垂着头,退下去为盈之引路,盈之进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寿康宫的低气压,她悄悄吸了口气,刚听说太皇太后传召皇帝来,还大发了雷霆,便知事情不好,再如何,自己这个做皇后的,也该过来瞧瞧的。
  
  只是这气氛,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更糟糕一些,盈之福下身子,曼声道:“臣妾给太皇太后请安,给皇上请安。”
  
  少翊手里还握着太皇太后的拐杖,站在那里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他本就无意为难盈之,摆摆手就说:“起来吧起来吧。”
  
  可太皇太后却别过头去,像是要把先前所有的气都发泄在盈之身上一般,少翊虽然不是太皇太后的嫡亲孙子,可毕竟从小养在身旁,就算是牲口,也养出了感情,更何况是人。
  
  方才那一拐杖打在少翊身上,太皇太后又何尝不心疼呢,可少翊实在是不争气,太皇太后也没有轻饶的道理,这会儿好了,皇后自己送了上来。
  
  “哀家本以为皇后是个好的,才放心把皇上,把后宫交给你,谁曾想哀家不过离宫半年,这后宫就被皇后搞得乌烟瘴气,皇帝也变成了这副不思进取的样子,皇后,你自己说,该当何罪?”
  
  太皇太后中气十足,字字句句掷地有声,盈之闭了闭眼睛,抬眸看了眼上座的太皇太后,她被玉嫔搀扶着,看不见正脸,倒是玉嫔,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站在太皇太后身侧,不仔细看,倒像是她在受盈之的礼。
  
  盈之抿抿唇,依旧半曲着身子道:“臣妾愚钝,没能及时规劝皇上,请太皇太后责罚。可臣妾这半年来治理后宫,一直勤勤恳恳,不敢有半点马虎,臣妾不知太皇太后为何动怒,一切都是臣妾的错,还请太皇太后对皇上手下留情。”
  
  “哼,当然是你的错。哀家果然是看错你了,沈家出来的人,哪里会是贤良淑德的?”
  
  太皇太后阴不阴阳不阳地丢了一句话出来,本来还算淡定的盈之,忽然蹙起了眉间:“臣妾惶恐,沈家一直为靖国江山鞍前马后,不敢有丝毫怠慢,臣妾的哥哥固守边疆,保卫靖国子民安全,臣妾没能让太皇太后满意,是臣妾的错,与臣妾母家并无关系。”
  
  太皇太后转过身子,这才正式地上下打量了盈之一眼,刚想开口说话,就听旁边的少翊说:“太皇太后,皇后拘着礼这么久了,您也不叫起吗?”
  
  太皇太后面色一沉,自己本来就有心给盈之一个下马威,故意不喊她起身,不曾想这皇帝竟然如此不会看眼色,不对……难道皇帝是故意……?
  
  她锐利地眼神扫向皇帝,后者却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她沉吟了片刻:“起来吧,哀家年纪大了,也是糊涂了,一日里竟两次都忘了让皇后起身,皇后不会记恨哀家吧?”
  
  “臣妾不敢。”
  
  盈之由着倾璐搀扶站起身来,今日跪了许久,方才在外头被太皇太后变着法子的责罚,还没休息上一会儿,又马不停蹄地赶到这儿来,许久没有拘礼的她显然有些吃不消,脚下微微打颤,幸得倾璐暗自用力一把托住,才没有露丑。
  
  “皇后既然不知道哀家为何要责罚与你,哀家今日便与你说个明白。”太皇太后推开玉嫔的手,坐在太师椅上继续道:“皇后你乃皇上原配,理应及时规劝皇上,这是其一。”
  
  她转眸看向玉嫔:“与后宫妃嫔无端生口角,毫无一国之母的风范,这是其二。”
  
  最后她随意转动了腕间的一串佛珠子,垂下眼睑:“目中无人,无视我太皇太后尊位,这是其三。”
  
  “皇后,你是服,还是不服?”
  
  盈之站在原地,欠了欠身子,发间步摇轻颤:“臣妾没有及时规劝皇上,愿受太皇太后责罚,可臣妾并没有与妃嫔无端生口角,也不敢无视太皇太后尊位,臣妾惶恐,还请太皇太后明示。”
  
  她说着,就作势要跪下来磕头,刚曲下身子,就被少翊一把扶起,盈之诧异地向他看去,却只得到了他的侧脸。
  
  “太皇太后,皇后何错之有?朕做的不好的地方与她何干?更何况,朕怎么不知道皇后与妃嫔生口角,还无视您的尊位?”
  
  他字字句句皆在维护盈之,引得上头的玉嫔银牙暗咬,怀恨地剜了一眼盈之。
  
  太皇太后皱着眉头看着他的动作:“皇帝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哀家说的话还有错吗?自古皇后都得服侍皇上,一国之母也应该及时规劝辅佐,皇帝做错了事,皇后必须一起受到惩罚。”
  
  她顿了顿,又道:“再者言,哀家听清雨丫头说,皇后无端在御花园里与她发生口角,字里行间皆在讽刺哀家,你且问她,有,还是没有。”
  
  盈之心下一惊,这玉嫔黑状告地也太快了些,她与太皇太后系出一家,当然是一个筒子出气,就算自己说没有,恐怕太皇太后也不会相信,也难怪这玉嫔敢这么造谣。
  
  她心里飞快地想着对策,还没等她开口说话,少翊的声音缓缓传了出来:“太皇太后若是问这事儿,朕倒是可以替皇后作证。”
  
  他看了一眼玉嫔,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那日朕正巧也在御花园西亭闲逛,玉嫔出言不逊在先,遇皇后更是不请安行礼在后,这已是大错。”他说地倒的确像是那么回事儿,玉嫔慌乱地看向太皇太后,使劲摇头道:“太皇太后明鉴,嫔妾没有啊!”
  
  “没有?朕亲眼所见,还能有假?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嫔位,也敢擅自摘取御花园的牡丹,皇后规劝了几句,你竟还变本加厉。”少翊冷笑一声,接着道:“太皇太后,朕所言句句属实,当日里巧……不,德福也在场。”
  
  太皇太后狐疑地扫了一眼德福:“皇上所言当真?”
  
  德福刚刚从外头请了太医进来,就被太皇太后点了名字,心下一苦,皇上,你何必要这样害奴才呢。
  
  他连头都不敢抬起,轻声道:“回太皇太后的话,奴才确实在场,这事儿也的确如皇上所言,奴才不敢撒谎。”
  
  玉嫔这会儿子哪里还敢耍什么威风,连忙走上前跪了下来:“嫔妾……嫔妾没有啊!”
  
  “下去下去!”太皇太后头疼地看着她,揉了揉太阳穴:“赶紧给哀家退下去。”
  
  “嫔……嫔妾告退。”玉嫔灰头土脸地快速退了下去,临走时还不忘泫然欲泣地深情望了一眼少翊。
  
  “一个两个的,都不让哀家省心,走!都走!”太皇太后许是觉得拉不下脸面来,闭着眼睛就下了逐客令。
  
  盈之在心里如释重负地长长舒了口气:“臣妾告退。”带着倾璐退出这个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寿康宫。
  
  “娘娘,今日皇上好帅气呀!您瞧见没有,皇上替你说话的时候,那玉嫔的脸色!实在是快哉!”还没走远几步,倾璐就迫不及待地开了口,脸上洋溢着雀跃的表情。
  
  盈之睨了她一眼:“太皇太后发这么大的脾气,亏你还笑得出来。她终究是和玉嫔系出同门,哪里有不偏帮着的道理,这回是本宫走运,没着了她的道,下次,怕是没这么容易了。”
  
  倾璐才不管那么许多呢,一路叽叽喳喳的,反反复复地说着今日皇上有多帅气:“奴婢看,皇上根本没有任何问题啊,皇上对咱们娘娘这么好,咱们凤仪宫也算是有盼头的了,为何不能高兴?娘娘您啊,就是顾虑的太多了,有皇上护着娘娘,太皇太后也不敢拿您怎么样啊。”
  
  盈之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知从何与她说起,索性不予理睬。
  
  反观寿康宫里头的太后,支着头一直不发声,落吟从小宫女手里接过茶盏,放置在案几上,挥挥手示意宫人们都退下去,才轻声道:“娘娘,用些安神茶吧。”
  
  太皇太后恩了一声,一只手执起茶盏,又听落吟道:“奴婢多嘴,今日玉嫔小主所言,不过是片面之词,娘娘您本就不该完全听信的。”
  
  她顿了顿,犹豫了片刻又道:“娘娘,您从前……并不是这样的。”
  
  太皇太后拿着茶盏的手一顿,深深看了一眼落吟。
  
  而那头的少翊呢,也紧接着盈之出了寿康宫。
  
  他坐着肩舆走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道:“巧克力!巧克力!”
  
  “奴才在。”德福擦擦额前的汗,小跑至肩舆旁,应了声。
  
  “哎,你说,朕今日是不是酷酷的!”
  
  “啊?”德福傻了眼,慢悠悠地问道:“奴才愚钝,不知皇上所言何意,什……什么是……酷酷的?”
  
  少翊正在兴奋头上,便与他解释道:“就是很帅!很厉害!很迷人!很有魅力!”
  
  德福嘴角抽了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当……当然啦,今日皇上酷……酷酷的!”
  
  “我就知道!”少翊像是吃了糖一样开心,一双眼睛笑眯了起来,可德福没有听见的是,少翊小声地嘟囔着:“电视剧可不是白看的,演起来还是有几分腔调的嘛!赞!”
   正文 太后   盈之因为答应了还得去康宁宫,所以也不敢怠慢,从寿康宫出来,歇了没多久就辗转至康宁宫,这两个宫里安排的都是遗孀,太皇太后又比太后再尊贵些,所以康宁宫并不在正面的位置,而是稍侧一些,倚靠着寿康宫而立。
  
  康宁宫的东配殿与西配殿里,柔太妃和慧太嫔早已搬了进去,这两位能在先帝的后宫里斗争,从来活了下来,直到现在,都是明哲保身又有几分聪慧的。
  
  柔太妃膝下有一子,是当今皇上的弟弟,名唤齐少诚,年纪不大,只有七岁,还养在宫里,只是因为皇上登基,柔太妃为了避锋芒,避而不见自己的儿子,才让母子二人没有引起皇上的疑心。
  
  慧太嫔育有一女,先帝在世时很是宠爱,也是先帝唯一的一个小公主,三岁的时候就受封,闺蜜一个沁字,赐号瑰和。
  
  瑰和公主今年五岁,正是小孩子可爱的时候,慧太嫔不舍自己的女儿,就连去五台山也带着,现小公主重回宫中,天真可爱的样子惹得人人都爱。
  
  当今太后是少翊的生母,出自书香门第,是朝中有名的清高之家,宋家。
  
  太后软弱,在当皇后的时候就表现地无功无过,而先帝更是一个泥性子,二人摆在了一起倒算相安无事,日子久了,也有些举案齐眉的味道。
  
  太后在还是皇后的时候,就一直受太皇太后的压迫,面对强势的太皇太后,太后虽然坐着后位,却一点实权也没有,整个后宫都听从太皇太后的旨意,好不容易媳妇熬成了婆,成了太后,可太皇太后依旧健在,甚至于新皇刚登基,太皇太后就带了太后和先帝遗孀一道去了五台山吃斋念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宋家女,也算是个命苦的了。
  
  盈之不是没有见过太后,可在上一世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所以当她踏进康宁宫请安的时候,还是暗暗有些吃惊。
  
  这太后保养得很好,看上并不像是已经做太后的人了,眉宇间也轻轻浅浅的,看上去极好相处。
  
  盈之抿抿唇,开口道:“儿媳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福。”
  
  “好孩子,快起来吧。”太后温婉柔和的声音响起,她转眸于一旁随侍的宫女道:“娥菱,去给皇后泡壶茶来,就用清莫大师赠的禅茶。”
  
  名唤娥菱的宫人,穿了一身正三品令人的衣裳,欠了欠身子算是应了下来。清莫是五台山上有名的大师,轻易不会开门讲禅,就算是太皇太后,也只与他交谈过一次。
  
  而太后竟然有清莫大师赠的禅茶,盈之地眼眸动了动,在小宫娥的引领下坐了下来:“太后娘娘觉得康宁宫一切可还习惯?若有什么短缺的,尽管问内务府拿便是。”
  
  “哀家现在哪里还讲究这些?皇后布置的很好,哀家很是欢喜。”太后笑着说,“从前皇帝大婚时,哀家已经跟随着太皇太后去了五台山,没能与你见上一面,连个见面礼都没给备下。”
  
  她说着,拿起案几上的一个梨花木盒子,轻轻启开:“这手钏是哀家诞下皇上的时候,先帝所赠的,如今这花样已经不适合哀家了,倒不如转赠了你,也算是讨个好彩头。”
  
  太后从盒子里取出那手钏,作势要起身亲自过来给盈之戴上。
  
  盈之哪里还敢端坐在原地,连忙站起身子迎了上去:“太后娘娘这礼物贵重,儿媳受之有愧。皇上沉迷于歪门邪道,是儿媳没能及时规劝,才惹得太皇太后动怒,已经是做错了事,哪里还敢收太后娘娘的礼。”
  
  “皇上怎么样是皇上的事儿,这孩子从小性子倔,从前还抱在手里的时候,若是换了个奶娘,就死活不肯喝奶了,长大了自然也如此,怪不得皇后你。”
  
  太后说着,顿了顿,唇边勾起一丝笑意,“也是哀家不好,没能把皇帝养在身边,如今他见了我,也只有一句生硬的太后娘娘……”
  
  盈之面色一僵,便知事情来了:“哪里,皇上很是挂念太后娘娘您的,您离宫半年,皇上还不是三不五时地就差人送东西上五台山去,唯恐太后娘娘住的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
  
  “你也不必如此劝我,这东西是皇上送来的,还是皇后你送来的,哀家心里一清二楚。太皇太后强势了一辈子,看不清皇后的心意,哀家这个闲散人,哪里又会不明白呢。”她笑着摇了摇头,将手钏给盈之戴上。
  
  “果真好看,先帝的眼光从来都是最好的。”太后说起先帝时,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勾起笑意来,盈之心底有些微微的羡慕,自己与皇上,从上辈子开始,就注定了不可能。
  
  “儿臣带母妃来给母后请安啦。”盈之摸着自己刚刚戴上手钏的手腕,还没收起思绪,就听一个软糯地声音在耳边响起,她下意识地往声音的源头看去。
  
  一个身穿桃红色齐胸襦裙的小姑娘,一蹦一跳地跑了个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众宫女内侍,远远地站着一个一脸窘迫的暗色宫裙女子。
  
  想必这就是瑰和公主和慧太嫔了。
  
  “瑰和来了呀。”太后笑眯了眼睛,招招手,示意瑰和到跟前来。
  
  瑰和公主嘻嘻一笑,扑入太后怀中,身后跟着的宫女内侍纷纷跪地:“太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恕罪,奴婢等没能看好瑰和公主。”
  
  “无碍的,瑰和还小,再说也还是在康宁宫里,瑰和呀,在母后这里,你永远没有规矩。”太后说着,捏了捏瑰和公主的小鼻子。
  
  瑰和公主蹭了蹭太后的衣裳:“母后最好了,母妃也最好了。”她说着转头看向盈之:“这就是皇帝哥哥的妻子吗?”
  
  慧太嫔这时才柔柔弱弱地走了进来,面色显得有些苍白:“秦氏给太后娘娘请安。”
  
  “如吟不必多礼,你身子弱些,还跟着瑰和到处跑,也是辛苦了。”
  
  “秦氏恭请皇后娘娘金安。”慧太嫔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又给盈之请安,盈之躲开半礼,亲自上前将她搀扶起来:“太嫔娘娘是长辈,沈氏受之有愧。”
  
  “要的,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秦氏理应参拜。”慧太嫔娇柔的声音,配上她的话语,让盈之觉得像是三月的春风一样沁人,看来先帝倒是就喜欢这样温温婉婉的女子。
  
  太后抱起瑰和,笑看了一眼互相客气的二人:“皇后说的是,如吟你快些坐下吧,瞧你脸色都白了。”
  
  “秦氏这是老毛病了,太后娘娘不必挂心,许是刚从五台山回来,舟车劳顿才不济了些,将养些日子就好了。”慧太嫔说完,不赞同地看向瑰和公主:“沁儿,快到母妃这儿来,怎么好这么让太后娘娘抱着你。”
  
  “可,可是母后还没有告诉我,这个漂亮的姐姐是不是皇帝哥哥的妻子呢。”瑰和仰起脸,嘟着嘴不愿离开太后娘娘的怀抱。
  
  太后嗔怪道:“鬼灵精,这位就是皇后了。”
  
  “皇后?所以这位漂亮姐姐就是沁儿的嫂子吗?”
  
  慧太嫔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睑:“小姑娘家家的,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这么多东西,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还不快给皇后娘娘请安?”
  
  “使不得,使不得。”盈之连连摆手,“瑰和公主连太后娘娘的礼都免了,沈氏哪里受得起。再者言瑰和公主娇憨可爱,实在难得。”
  
  她说着对上瑰和的眼睛:“是呀,瑰和公主就是我的小姑子了呢。”
  
  “小姑子是什么呀?很厉害的东西吗?”瑰和公主天真地转眸,朝着太后问道。
  
  太后这会儿子已经眉开眼笑,摸了摸瑰和柔顺的头发:“是呢,咱们瑰和也当起小姑子来了。”
  
  盈之刚想开口,就见娥菱端着茶具进来,却也不泡茶,而是跪下身子道:“太皇太后传话过来说,让皇后娘娘带着近三个月的后宫账目,这会儿子就去寿康宫问话。”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太后最快反应过来,唇边像是勾起了一抹了然的笑意,声音里略带无奈:“既是太皇太后传召,那哀家就不留你了,皇后快些去吧,别耽误了正事。”
  
  盈之是最尴尬的那一个,她欠了欠身子:“儿媳惶恐,先行告退了,改日再来叨扰娘娘。”
  
  “皇后嫂子要走了吗?”瑰和挣扎了几下,从太后的怀抱里跳了下来,拉了拉盈之的衣袖:“那瑰和日后可以去找皇后嫂子玩吗?”
  
  盈之当然拒绝不了瑰和的要求,她点点头道:“当然了,瑰和公主随时来都行,嫂子给你准备好吃的点心,好不好?”
  
  “点心!”瑰和的眸子亮了亮,“嫂子真好!沁儿有点心吃啦!嫂子可不许赖账!赖账是小狗!”
  
  “沁儿快回来,别妨碍了皇后娘娘正事!”慧太嫔由着宫女搀扶,将瑰和公主拉开,歉意地笑了笑:“皇后娘娘快些去吧,沁儿不懂事。”
  
  盈之朝着瑰和摆摆手,与她道别:“无碍的,公主很是可爱。”
   正文 账目   盈之派了倾璐回凤仪宫取账目来,自个儿坐在肩舆里等着。倾璐也是怕节外生枝,一路小跑着拿了过来,还带来了倾墨。
  
  这账目一向是倾墨收着的,论起来,倾墨才比较熟悉。
  
  太皇太后想看账目是假,想要挑刺儿才是真。
  
  幸好盈之也算是做了两世的皇后,管理起后宫来已经是游刃有余了,账目做地也十分漂亮。
  
  自然是不怕太皇太后过目的。
  
  她带着倾墨走进了寿康宫,太皇太后的怒气已经平息了下来,恢复了她平日里不温不火,却威严十足的样子。
  
  “臣妾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娘娘万福。”盈之盈盈落拜,眼睛眨了眨,像是在为应对太皇太后而做准备。
  
  “皇后起来吧,把账目呈上来给哀家瞧瞧。”太皇太后开门见山,张口就是要翻看账目,盈之朝着倾墨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把账目呈上去。
  
  落吟双手接过倾墨手里的三本账目,将它们摆在太皇太后面前。
  
  太皇太后的柔夷一一抚过三本账本:“哀家这么着急地把皇后从太后那里请来,皇后不会心里不高兴把?”
  
  “臣妾不敢,宫中事务为重,太后也说应先紧着太皇太后的旨意。”
  
  太皇太后挑了挑眉毛,随意捡了当中的一本拿起来看,她双眉微微蹙起,过了一会儿,啪地一声盖上账本:“皇后的帐做得倒是不错。”
  
  “太皇太后谬赞,臣妾也只是尽力而为罢了。”盈之不卑不亢,连面色都没有变一下。
  
  可太皇太后却好像憋着一口气的样子,将账本推开:“这帐就先放在哀家这儿吧,等哀家看完了,自会让人给皇后送回去。”
  
  这账目本来是没有假以他人之手的道理,也应该一直收在凤仪宫里,不能放在外人手里的。
  
  可太皇太后都开了口了,盈之也不好当面驳了她的面子:“在太皇太后这儿,臣妾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那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去吧。”太皇太后挥挥手,示意盈之可以退下去了。
  
  整件事不过一炷香都不到的功夫,倾墨搀扶着盈之走出寿康宫的时候,都带着些疑惑:“太皇太后这么着急地请娘娘过来,怎么就这么一会儿便让您出来了?”
  
  盈之勾了勾唇边,指节扣了扣肩舆上的横木,示意小内侍们起舆:“太皇太后是聪明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后宫账目里,到底是哪一宫出了问题,这会儿子哪里还有心思找本宫的麻烦,若是再等等,说不准咱们就能瞧见玉嫔的肩舆了。”
  
  “原来如此,娘娘英明,竟还留着这么一手!”倾墨钦佩地看向肩舆里的盈之。
  
  “哪里是本宫英明,这本就是玉嫔自己造的孽,仗着自己盛宠在身,内务府的宫人们又不敢违抗,便像流水一样地花银子,早就超出了她一个嫔位的份例,这种烂摊子,既然太皇太后出了手,那本宫也乐得做个甩手掌柜。”
  
  “去把玉嫔给哀家叫来!”太皇太后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好不容易等盈之走远了,才拍了一下案几,中气十足地喊了出来。
  
  “太皇太后娘娘息怒,可是账目上有什么不妥?奴婢听说玉嫔小主之前很是受宠,稍有些超出份例,也是情理之中,这内务府一向是见风使舵的。”落吟握起太皇太后的手,替她揉了揉,宽慰道。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另一只手直接将账目丢至落吟眼前:“稍有些?你自己看看。这玉嫔吃的用的,都快赶上一个妃位了!再怎么得宠,也不该如此奢靡无度!”
  
  她说着,像是怒气又上来了几分:“先帝软弱,哀家一手扶持朝政,又怎会不知道国库一度空虚,哀家从前都是拿自己体己的银子出来填平,后宫用度也是一减再减,才有了现在的局势。”
  
  “而她呢?目光短浅,满嘴谎言。哄骗了哀家还不够,竟已经到了如此奢靡的用度!实在是让哀家失望!”太皇太后将账本全数推开,“叫她来!叫她来见哀家!哀家一手提拔的苏家,绝对不能落在这等蠢货的手里!”
  
  落吟将掉落在地上的账本一一拾起,背过身去偷偷叹了口气:“娘娘,儿孙自有儿孙福,玉嫔小主再不懂事,也有皇后在旁看着,您年岁也大了,何不就同在五台山的时候一样,好好养养身子呢。”
  
  “这叫哀家怎么养身子?我苏家能到今天的地步,投入了哀家多少心血!哀家不想看到,等哀家百年过后,苏家明争暗斗,落寞被欺!”太皇太后固执己见,完全听不见劝:“话你也不必多说了,落吟,你今日也有些越矩了!不要仗着哀家用惯你了,便在这里对哀家的旨意指手画脚。”
  
  落吟抿了抿唇边,欠着身子道:“奴婢不敢。”她将收拾好的账目放在太皇太后身旁的案几上,亲自去请了玉嫔过来。
  
  玉嫔刚回自个儿宫里没多久,就又被太皇太后叫了过去,心下不免有些忐忑。她心神不宁地坐在肩舆上,这是皇帝特赐的恩典,一个小小嫔位,就能拥有肩舆出行,也助长了玉嫔的气焰。
  
  “落吟姑姑,太皇太后可有说什么吗?”
  
  落吟已被太皇太后斥责,也不敢多言,只是垂着眼睑摇摇头道:“奴婢不知,只是太皇太后像是心绪不佳,小主还是规矩些好。”
  
  这话说得玉嫔更是有些心慌,连带着走进寿康宫的时候,都差点崴了脚。
  
  她颤颤巍巍地跪下身:“嫔妾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万福?有你在,哀家又如何能万福!”太皇太后直接将手旁地账本丢了下来,正中玉嫔的发髻,玉嫔下意识地惊叫一声,原本华丽精巧的元宝髻散了一半,显得十分狼狈。
  
  “太皇太后娘娘恕罪!太皇太后娘娘恕罪!”玉嫔吓得也顾不上自己的形象,连连在地上磕头谢罪。
  
  太皇太后抑制住自己想要再扔账本的冲动:“玉嫔,哀家且问你,你可知自己错在哪里?”
  
  “嫔……嫔妾不该为一己之私,添油加醋地将皇后娘娘的话传达给太皇太后您,可皇后娘娘的确有为难过嫔妾,她嫉妒嫔妾盛宠,嫔妾与太皇太后娘娘系出同门,还请娘娘看在嫔妾也是苏家人的面子上,饶了嫔妾这回吧!”玉嫔手足无措地说了一堆,眼中已经开始泛泪。
  
  太皇太后十指紧紧地握住,指节青白,像是忍了很大的怒意:“同是苏家人?苏家出了你这么个蠢货,简直败坏门风!”
  
  她随手翻开一本账本,指着上头的记录便问:“你倒是同哀家说说,这些吃穿用度,是谁赏给你的?是谁允许你身在嫔位,就日日要求御膳房加餐,还非海参燕窝不用?哀家倒是不知道,咱们苏家的姑娘已经精贵如此了!”
  
  玉嫔咬着唇边,支支吾吾了半天:“嫔……嫔妾……那些都是内务府那帮奴才唆使的!娘娘您也是知道的,这内务府趋炎附势,拜高踩低早已是惯例,她们看嫔妾得宠,就日日送来这些,嫔妾不是有意要逾越规矩的!还请太皇太后娘娘明鉴啊!”
  
  “唆使?”太皇太后怒极反笑,“怎么?那些个宫女内侍是把东西放进玉嫔的嘴里,逼着你咽下去了吗?是把东西放在你屋子里,逼着你用的吗?好一个受人唆使,并非有意!真是苏家的好女儿!”
  
  玉嫔已经哭地花了妆容:“嫔妾知错了,嫔妾知错了,还请太皇太后开恩啊!嫔妾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才会……才会……”
  
  “外头的百姓吃不上饭,用不上棉被,而你呢?日日非要血燕才肯用,皇上宠你,将东西赏给你,那是皇上的事,可若是皇上并没有赏下,而你自己去取,那就是你的过错。哀家真是看错了你,才把你当做是苏家的希望,这样鼠目寸光,只看重眼前的利益,日后怎么在后宫立足?!”
  
  太皇太后咳嗽了两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样的东西,皇后不说,并不代表她不在意,你可知道这账目上,一笔一笔,皇后都给你记地清清楚楚,若是秋后算账起来,连哀家都救不了你!”
  
  玉嫔花容失色地不停磕着头,嘴里喃喃道:“嫔妾知错了,嫔妾知错了,还请太皇太后救救嫔妾啊……”
  
  “滚下去!哀家不想看见你!”太皇太后转过头,闭上眼睛不欲与玉嫔多言,可玉嫔还在原地不住地磕头认错,惹得太皇太后越发心烦意乱:“没听见哀家叫你滚吗?还是玉嫔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需要哀家找人来帮一把?”
  
  玉嫔颤颤抖抖地站起身子,整个人都靠在琼月身上,琼月吃力地搀扶着自家小主出去。
  
  “娘娘……”落吟犹豫着轻唤了声,却被太皇太后打断:“哀家知道你想说什么,哀家是不会改变心意的。”
  
  太皇太后顿了顿,没有睁开眼睛:“明日,你去与皇后说,就说哀家这里的小宫女失手将盖碗打翻在账本上了,顺便将哀家收着的那白牡丹花篮绿瓷瓶给皇后送去,算是赔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