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烦忧 如今已是五月,天气也渐渐变得有些闷热。 安樾有些烦闷地在榻上翻了翻身,她本就睡眠轻浅,如今更是被这夜里突如而来的雨声给扰的不能安睡。 似乎是她翻身的动作有些大了,在耳房守夜的丫鬟听到她这边的动静,披上了件外衫,轻手轻脚地来到了她的榻前。 “小姐可是醒了?”绿浮轻声问道。 安樾低低地应了一声,“点盏灯吧,我有些睡不着。” 绿浮挑起一盏灯,问道,“小姐可是嫌雨声太吵?” 安樾慢慢直起身子,随手拿了个靠枕垫在自己身后,“五月天气本来就开始有些闷热,如今听着这夜里的雨声实在是让我觉得有些心烦。”安樾小声抱怨道,她原本也是不喜抱怨的,只是这几日都因突然开始燥热起来的天气而不得入眠,心中难免生出了几分脾气。 绿浮自小伺候安樾,自是听出了安樾话中的几分焦躁。小姐身子向来算不上有多强健,这几日也的确是睡的有些不安稳。 “小姐,我去将安神香点些来,也好让小姐睡个好觉。”见安樾点头,绿浮利落地起身去找香料盒子了。 安樾看着绿浮离开的背影,眼眸暗了暗,她这几日不得安睡其实也不全然是因为这逐渐闷热的天气和今夜的雨,更多的是因为一件不能说的心事。 几日前,她和母亲在房中闲谈时,母亲突然向她提起了一个男子,一个即将出孝的男子。按理说,是没有道理向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儿随意提起外男的,但是母亲既然是选择提了便是有着自己的道理了。而这道理更是不言而喻,不过是希望那名男子有朝一日可以成为自己的夫婿。 母亲希望自己高嫁,觅得一个好夫婿自然是好的。可那人却是镇国大将军官居二品,而自己的父亲不过是个內吏侍郎。在这贵人遍地的京城中,即便她是家中嫡女,这桩婚事于安家而言也实在是太过高攀了。 安樾是个心思细腻,又爱多思之人,平常小事她未必有多放在心上,不过如今婚嫁大事便由不得她不去多想了。母亲的想法纵然是好,可也太过不现实,若是被这不现实的想法迷了心窍,怕是会犯上什么大错。 想到此处,安樾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此时,绿浮已然回到她的榻前,打乱了她未完的思绪。 “小姐还是早些歇息吧,已经快要到丑时了。再不入睡的话,恐怕明日便要提不起精神来了。”绿浮小声地说道。 “已经这么晚了吗?”安樾没想到自己竟折腾到了这个时候,“的确是有些晚了,你也早些去歇息吧,我等下便睡了。”说完,安樾重新躺回榻上,绿浮也将灯灭了,回了耳房。 安樾躺在床上心中虽有杂事烦扰,但终究是因为安神香的作用渐渐有了几分的困意。罢了,等过了今晚找个合适的时机将此时同母亲再分说分说便也就罢了。 一大早上,绿浮和绿芜两姐妹便服侍着安樾起身。绿浮和绿芜之间的年纪相差不过是一两岁,只是绿浮作为姐姐更加成熟稳重,而绿芜的性子则是略微有些跳脱,两个人一动一静伺候在安樾身旁倒是正正合适,既不会太多吵闹,也不会太过安静。 便是晚上点了安神香,安樾这一晚睡得也没有多安宁,毕竟是心中有着心事。早上一起来,安樾的眼眶下便挂上了点点的乌色。安樾肤色本就偏白,眼下的乌色被衬的越发的明显,连带着面色也显得有几分憔悴。 第2章:呛声 这几日不是绿芜轮值守夜,所以她并不知安樾这几日一直不得安睡。是以,今早一看安樾的脸色心中一惊,她虽然也是看出了安樾这几日的精神不如往日,可却没想过今天竟是将一切全都挂在脸上。 不过,她很快就摆出了一张笑脸,用着点点带着独属少女的天真烂漫的声音说道,“前几日,城西那家胭脂铺子有出了好些新颜色。绿芜特意去挑了几个适合小姐肤色的颜色,今日一定能把小姐打点的美丽动人。” 安樾此刻虽未看见自己的样子,却是想也知道自己的气色好不到哪里去,自然是明白绿芜说这番话的目的,不过是让自己放宽点心罢了。 安樾遂笑着说道,“就你这个丫头惯是会说些好听的,今天若是不能给我画出一个比往日好看的妆容,看我不让绿浮打你。” 绿芜有些俏皮地瞄了绿浮一眼,“姐姐往日里可是最疼我的,才不会真的打我呢。况且,小姐一向心善,如今也定只是说说罢了。” 安樾被绿芜的神情逗得一笑,对着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绿浮说道,“看看,你这个妹妹如今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绿浮也是一笑,一边为安樾整理衣着,一边说道,“就像妹妹说的那样,还是小姐心善,对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总是宽宥几分,所以妹妹的胆子也就变得大了些。” 晨起的时间并是不算是宽裕,尤其是今日是安父休沐的日子,所有的子女都要早早去到请安,以尽自己的孝道。所以,当绿芜给自己画好妆容时,安樾只对着镜子看上一眼,确认了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便匆匆出发了。 安樾到主院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候在那里。安家这一代一共两男三女,安樾上面还有一个嫡亲哥哥安翊和一个庶出的姐姐安栐。哥哥已经入仕现在正在凉州做一方父母官,估计过不了几年攒够了资历便能回京述职了,至于那个庶姐已经出嫁,不过嫁的并非是什么显贵之家,而是嫁到了一个人口简单的人家做了当家主母。现在家中小辈的只剩下安樾、庶妹安梒、庶弟安竌。 “姐姐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晚?难不成是在爹爹难得休沐的日子里,姐姐还躺在床上躲懒?”安梒率先开口道。她今年不过是十四五的年纪,相貌虽然还尚未完全长开,不过从那微微上挑的眼角和眉梢中已经可以看出几分艳色,大抵眉眼之间能看出是一个艳丽的美人胚子。现在安梒的容貌已经同姨娘白氏有了几分的相似,估计在过上几年便是一个活生生的白氏翻版了。 安樾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安梒,没有接她的话茬。她这个妹妹往日里最爱的就是去逞一时的口舌之利,倒是没有枉费了她的牙尖嘴利。对于这样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她的话置之不理,反正她们之间尚且还存在着嫡庶、长幼的差别,安樾便是这么做了,旁人也是挑不出什么毛病。 安梒几乎要被安樾这样淡淡的态度气的七窍生烟,凭什么?她和安樾同样都是爹的女儿,就因为她安梒是夫人生的,而她是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她就要永远都比安樾低人一等。安梒自恃自己不必安樾哪里差,更是自负美貌。在她眼里,安樾不过是侥幸投了个好胎,若是换成她定然能比安樾强上百倍千倍。 气氛几乎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凝滞。 第3章:怨怼 小院中的气氛变得凝滞起来,在院中当值的几个仆妇也默不作声,只低头做着自己分内的活计。他们只是奴仆,主子们之间的争锋,他们是万万不敢参与其中的。 倒是站在安梒身边的安竌伸出手悄悄拉了一下自己胞姐的裙摆,示意她莫要再上前说些什么。这还是在父母的院子中,若是闹出什么事情,他们这些庶出的是绝对占不到什么好处的。 安父虽然宠爱他们的姨娘白氏,可更是敬重主母。不得不说,有些事情安竌绝对是比自己年长上两岁的姐姐看的更清楚些。嫡庶有别,有些规矩,早点看得清楚,看清楚之后才能分清自己的本分到底该是什么。 况且,安竌一向是有些胆小怕事的性子,更不愿将什么祸事惹到身上。而安梒则是实在看不上自己弟弟这副性子,觉得他根本撑不起门面。 安家有两位姨娘一个是他们的母亲白氏,另一个则是安母当年的陪嫁丫鬟李氏。独他们的母亲白氏身为姨娘还给安父生了个儿子,家中这一辈只有两个男丁,若是自己这个弟弟心中有几分志气,他们三人齐心协力何尝不能将那个安樾和安翊压在身下。偏生自己这个弟弟生的窝囊至极,半点都不得用。 每每想到这里安梒便觉得有一股火在她心里熊熊燃烧,烧得她浑身都难受。 还好这个时候,一位嬷嬷从房中出来唤他们进去。 可安梒就在这个时候嘴上还不消停,一直在嘀咕着,安母身为主母偏心至此,让他们这些庶出的在外等了这么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来便立刻让人传话。不过,安梒到底还是知道些分寸的,嘀咕的声音极小,没有让旁人听到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几人以安樾为首给安父和安母问了安。 安父今日的心情似乎是不错,三人刚行完礼,便让他们落了座。又问了几句,他们几人最近在做些什么,便把安梒和安竌给打发走了,独留下安樾一人同他们一起用了早膳。 安梒一跨出主院,那面上乖巧的样子便彻底挂不住了。 “凭什么?我们都是爹爹的孩子,怎么就只有安樾那个小贱人能留下来和父亲一起用早膳?安竌你也看见了,今天爹爹的心情有多好,可我们竟然连多几句话都说不上!”安梒柳眉倒竖,一脸愤懑地说道。 “行了,姐姐。不管怎么说,安樾才是夫人生的那个,我们之间本就不同。”安竌小声劝解道。 安梒用鼻子重重地哼了一下安竌,“你要是像大哥一般知进取,早日得个功名,在官场上有了自己的位置,我们姐弟岂会像是今天一样在这个家里处境这般艰难。如今竟是连话都不能留在父亲身边多说上几句。” 见自己的姐姐又在训斥自己,安竌开始闭嘴不言,只是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打算快些回到自己的院子中。 他这个姐姐总是觉得自己在这个家中如何处境艰难,地位如何不堪,可平心而论夫人并没有对他们有过什么苛待。说到底,不过是安梒一个人将自己处处照比着嫡女的待遇,才会觉得意难平。 安竌身为男子,不论如何也是比安梒这样的闺阁小姐多出些见识的。就他几个同时庶子出生的好友来看,即便家中主母不为难,也少有像他一样活得轻松自在的。 道理安竌是没少和自己的姐姐讲,奈何安梒就是听不进去。最终,安竌只能默默祈祷,安梒往后不会铸成什么大错就好。 第4章:喜事 这边安梒眼见自己的弟弟不愿理会自己,心中的怒气更胜,甚至心里还产生了一丝委屈,她这般努力想要在父亲面前露脸还不是为了他们往后的日子。且不说,安梒回到自己的房中如何怄气,安樾已经同母亲进了内室,聊起来女儿家的私房话。 “母亲,爹爹今日怎么这么开心?是有什么好事,女儿不知道吗?”安父虽然一用完早膳就去书房处理公务了,但那轻快的步伐是藏不住的。 听到女儿的话,安母也忍不住掩唇笑一下。她与自己夫君成亲至今几十载,安父这样的样子也是不多见的。 “你父亲啊,就要做外祖了。”安母眼带笑意地说道。 听到这个消息,安樾都惊讶地睁大了自己的眼睛,“母亲,你是说二姐她......” 安母笑着点了点头,“昨日午后,栐丫头使人来说,她已经有三月身孕了。如今胎相稳了,才敢说出来,省得惊扰到胎神,再出了什么事。” 安栐比安樾大上两岁,其母是安母的陪嫁李氏,生性温婉柔顺。安樾自小便同她玩在一起,明明安栐那时也是一个小小的孩子,却能将安樾照顾的事事周全,不出差错。 安樾与她感情深厚,安栐出嫁前的那一天晚上,安樾便是宿在了安栐的房间中,姐妹两个人说了一整夜的话。等到安栐出嫁后,安樾更是偷偷哭了好几场,舍不得自己这个姐姐就这样离开了家。 如今安栐不过出嫁了半年的时间便有了身孕,安樾心中自然是为她高兴的。不管夫妻之间相处的如何和睦,有一个孩子总是更好的,总算是个依靠。 “那我现在就该给二姐的孩子做些衣服、玩具了。等过段时间好给二姐送过去。”安樾开心地说道,“没想到这么快,我就要做小姨了。” “母亲知道你自小就同栐丫头要好,那孩子也的确是个好孩子。那日她出嫁的时候,我也是舍不得她。只是,你也莫要为了些针线活累着了自己,家中总是不缺会做针线的人。我看你今日的胭脂比往日用得重了一些,可是没有休息好?”安母眼中的关怀之色几乎要溢出来。 绿芜的手极巧,更是擅长为人装扮,如今安母能看出来这点点的不同,不过是因为一副慈母心肠时时刻刻都记挂在自己孩子的身上。 听着母亲的话,安樾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这才柔声说道,“母亲不必担心,不过是昨夜雨声实在吵得很,这才没有睡好。本想多敷些脂粉遮掩一二,没想到母亲还是看出来了。” “没事就好。我是你母亲,怎么会看不出来呢?”知晓安樾身体无碍,安母这才放下心来,端起茶盏轻啜了口茶,接着说道,“我听去传话的嬷嬷说,安梒似乎又说了些不知礼数的话?” 安樾看了眼要上前说明情况的嬷嬷,示意她不必多言,自己开口解释道,“妹妹的性子本就是那样,我不与她争便是了。等再过一两年,她的性子自然也就沉下来。” 安母听了安樾的话倒是皱了皱眉,“她不过是比你小上不到一年的时间,怎么还是这么不知礼数?算了,我也不想再管她了,省得她那个姨娘又要哭哭啼啼去闹上一闹,让人耳根子不得清闲。” 说到这里,安母不禁又回想起当年的那场闹剧。 第5章:推拒 说起来,安母不是没有起过想要将安梒接到自己身边教养的念头。这样等到以后,就算安梒没有记在她的名下充作嫡女,那婚事也是要比寻常姨娘养大的嫡女要好说的多。 只是她才将安梒接过来不到一日,安梒的姨娘白氏便开始在她的院子里撒泼闹了起来。这一闹反倒像是安母不是要教养她的女儿,而是要害了她女儿的命。虽然,安父将其训斥了一顿,但是安母自此还是歇了要教养安梒的心思。 反正,每月用度没有短了她的,将来再为她寻一个好人家嫁出去,她也算是一个慈母了。 看着母亲皱眉,安樾知道她心有不悦,索性将话题岔开。 “母亲上次同我说起镇国大将军的事。”说到这里安樾不由得停顿了一下,她如今还未出阁,就算只是同自己的母亲说起外男,心中还是有几分羞涩的。 安母看着安樾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女儿是心中羞涩,也不催促,只等安樾自己把自己心中的想法全部说出。 “母亲,镇国大将军年轻英武,这京城中倾慕于他的大家闺秀更是不知几何,所以......”安樾话语未尽,但其中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她不觉得自己有机会能嫁给镇国大将军。同时,也更是不希望母亲再起了将她同将军作配的心思。 “所以,我儿觉得自己不能嫁给镇国大将军。”安母却是没有安樾那么多的顾忌,直接将话给说了个清楚。 安樾点了点头,这便是认同安母的话了。 安母微微叹了口气,自己的女儿心思机敏,如今有此番的推拒也是应当的。 “樾儿,你听母亲说,许泽他的确是年少有为,可三年前许家父子一同在沙场征战时,他父亲不幸命丧战场,他母亲更是一知道消息便投缳自尽。许泽如今丁忧三年,不问朝政,便是他再有才干,许家再得皇帝圣心,这要重回往日还是需要些许时间。”说到这里安母顿了一下,看了眼安樾才继续说道。 “况且,许泽父母双亡,他又已是及冠之年,对于那些门第高贵的人家而言,他早就算不上是什么结亲上佳人选了。也因此像我们这样门第差一些的人家才在这婚事上有一挣之力,许泽他越是着急成家,我们能挣上的机会便越是大。” 安樾听着安母的劝说,这心就凉上了一半。看来这事情母亲心中有了想法,上次同她说起不过是同她透个底细罢了。 安母见安樾垂首不语以为她是心中还在犹豫,便将她的手拉过来,继续劝说。 “我儿生的貌美,行事端庄,又通诗文,不比那些门第高贵的小姐们差在哪里,何必为此自扰?况且,这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时两家相看成与不成都无碍你的清誉。我儿只要尽力搏上一搏便是了,要能嫁入许家便是最好了。若是不能,便也是你们二人无缘。” “母亲,女儿不想嫁给许泽,更不愿去搏一搏那所谓的机会。女儿一生所求不过是夫妻相敬如宾,和顺一生。可许泽是将军,他是必须要上战场的,沙场之上刀剑无眼,生死皆由天命,便是将军也会命丧于此。女儿,不想有朝一日,自己的夫君远在千里之外的沙场,而自己在家中夜夜担忧。”安樾鼓起勇气说道。 这是她第一次反驳自己母亲的话。但是,母亲想要为她铺就的路实在是她不愿踏足的。 听到安樾的话,安母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第6章:决定 安母未曾想过自己说到这个份上后,自己女儿依旧在推拒。但到底安母还是心疼自己的女儿,嘴唇几番嗡动,却还是依旧没有吐出什么过于严厉的话来。 “樾儿你是家中唯一的嫡女,有件事情你需得明白。安家除了你之外没有女儿能有资格去在这件事上争上一争。京中显赫人家甚多,我们安家根本排不上什么名号,所以你若是能嫁给许泽,将会给安家带来无限的益处。樾儿,你总是要为安家想想,为你的嫡亲哥哥想想。再过上一二年,你哥哥就要回京述职了,若无贵人相助,单靠你父亲,你哥哥恐怕依旧不能在京任职。樾儿,翊儿自小便疼你这个妹妹,在他心中可能我这个做母亲的都要排在你的后面,如今你就一点都不愿帮帮你哥哥吗?” 安樾看着母亲期待的眼神,心下复杂,在今日之前她虽然做好了自己的亲事会为安家的未来服务的打算。却是从来没有一日会想到,事情会渐渐向着她最是不愿的方向发展。 原本,安樾只是觉得自己的婚事就算是为了结两家之好,为安家的发展添上一份助力,但是这份婚事也是有她可以选择的权力的。等到那时,她会和母亲说,为她找上一桩可以平淡度日的婚事。 只是即便安樾心中再是不想如此,却也是知道母亲说的对。她生于安家,养于父母之恩,日日顺遂至今日,若是有事情合该是要她为安家做的,那她便不能逃。想到此处,安樾突然觉得心里有些沉重,不全然是感伤,更多的是一种无力。 “母亲,女儿明白了。只是女儿养在深闺后院中,怕是很难见到将军。但是,若有机会的话,女儿定然会搏上一搏的,也算是为安家争上一次。”半晌,安樾才再次开口,算是应下了这件事。 安母看着这样的安樾,心中突然有些不是滋味,“我儿能想开便是最好了。我有些乏了,你也回去早些休息吧。” “嗯,母亲也好好休息吧。女儿就先回去了。” 安母看着安樾离开身影,突然对着从一开始就像是块木头立在那里的嬷嬷问道,“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也是知道樾儿那孩子的性子,不过是求一生安稳。可我还是逼着她想办法去嫁给许泽,就为了安家的往后,我或许就要将我女儿一辈子都搭进去。” 安母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的伤感,安樾、安翊都是她的亲生骨肉,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舍不下的。 “夫人,您之前不是也让人打听过了吗?镇国大将军是个好人,身边干净,人又孝顺,品行俱佳。而且,老奴常听人说,从战场上下来的将军都对妻室极为敬重。若是小姐能嫁给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若非如此,老奴看夫人也不会想到这么一条路子,夫人的心软着呢。” 老嬷嬷上前劝解道。她本是安母的乳娘,算是一步步看着安母从尚未出嫁的小姑娘变成了膝下有儿有女的一家主母,她怎能看不出安母心中的苦楚。 “希望如此吧。”安母长叹了一口气。 自古女儿家出嫁便是如同再去投了一次胎。嫁得好了,后半生可以安度。不好的话,怕是连哭都没有处地方。若是寻常结亲,娘家或许还能帮衬上一二,让夫家不可乱来。但若是攀了高枝,那娘家便是再有心也是无力了。 第7章:姨娘白氏 安樾回到自己的房中,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女子,柳眉微弯,一双眸子算不上是眼含秋水,但也是独有一份沉静、温柔在其中,肤色净白,朱唇一点,倒还真算是个美人。只是安樾望着镜中已经看了十余年的自己,突然觉得陌生了许多。 绿浮和绿芜在安樾同安母说话的时候,被安母身边的嬷嬷给打发了出去,所以她们二人并不知道在内室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自家小姐自从从主院中出来,便有些郁郁不乐。 绿浮和绿芜相视一看,俱是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小姐就没有哪次从主院中出来后是这副样子的。最后,还会绿芜向着绿浮使了一个眼色,让她上前说些俏皮话,好逗安樾开心。 绿浮心领神会,正要上前时,却听到安樾突然开口问道,“你们两个说说看,我到底生得怎样?” “小姐生的自然是极好的。绿芜长到今天见过最好看的人便是小姐了,姐姐你说是不是?”绿芜虽然不知道安樾怎么会突然问这件事,但还是马上回答道。 “是啊,小姐生的貌美。”绿浮也跟着应声道。 “原来是这样吗。”安樾似是叹息地说了一句,就在绿浮和绿芜二人有些摸不清头脑的时候,安樾继续说道,“我今天有些乏了,帮我把妆容卸了,我要睡上一会儿。” 见此,绿浮和绿芜不敢多言,只是利落地服侍着安樾去歇息了。今日,安樾的精神看着的确是不太好,如今歇歇倒是好事。 话分两边,这边安竌回到自己房间内没有清净多久的时间,就有丫头前来找他,说是白姨娘请他去自己的院子坐一坐。 一听这话,安竌就觉得自己头上自己像是被套上了一个箍子,难受得紧。 要是往日里他是不会这么抗拒的,再怎么说白姨娘也是他的亲生母亲,他到底也没有那么不孝,一点生育之恩都不记得。只是,今日安梒刚刚同他闹过一回,姨娘这个时候找他,安梒肯定也是在她那里。安竌不想去,可这也是推拒不得的。 最终,只得那丫头挥了挥手说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告诉姨娘,我稍后就到。” 等到那丫头走了,安竌的贴身小厮七月见他面色不虞,上前劝慰道,“少爷,只当是去见见白姨娘,全了母子之情也好,也是份孝心。” 七月本是安家嫡长子安泽院子里的人,只是安泽外派前担心这个从小便是他照看的弟弟被其他有心人闹得歪了心性,才将七月给了安竌。七月也是一个聪明的,服侍安竌几年不仅没出过什么错还将安竌的心思拿捏的准准的。 “唉,哪里有那么简单的事情?”安竌叹了口气,“本来姨娘的性子已经够了,再加上姐姐......”安竌没有将话说完,但是话中意味已经有些不言而喻,他觉得自己已经招架不住这两个女人了。 可虽是心中不愿,可是安竌还是去了白姨娘的院子。只在心中默默念着自己的胞姐可千万别也在姨娘那里。 安竌刚一进门,白姨娘就马上迎了上来。 “我的儿,你可算是来了。”白氏虽然已经生育过一儿一女,但容貌依旧明丽可人,似乎岁月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什么多余的痕迹,只是平添了几分成熟的妩媚。 “姨娘。”安竌行礼时,眼睛四处瞄了一圈,果然安梒也在,“姐姐。” 第8章:心思 安竌虽是主动向着自己姐姐问了好,可安梒却不承他这个情,只冷哼了一声并不搭理他。 见自己的两个孩子之间似乎又闹了什么别扭,白氏赶忙拉着安竌坐下,打着圆场,“行了行了,你们两个是这个家里血脉再亲不过的了,都是从一个娘腹中爬出来的,有什么说不开的话。” 见两人并不开口接话,白氏有些尴尬,只得继续说道,“竌儿,你知道你二姐姐有喜了吗?” 这事安竌倒是不知道,毕竟他同安栐也不算是亲近,只是随口说道,“那倒是件好事。” 谁知他话音刚落,安梒就阴阳怪气地开口道,“好事?姨娘,我看我这个好弟弟早就把自己当做是夫人那边的人了,把咱们母女俩忘个一干二净了。只是,庶子就是庶子,你真当你同那边亲近,夫人就会把你记在她的名下吗?做梦吧。” 安竌听着安梒的话后,眉头紧皱。他从未有过那样的心思,况且在这个家中若是有认不清自己身份的人,也决计不会是他。只是他此时不想同安梒呛声,所以安梒的那后半句话,他只当做是没有听见。 “二姐姐嫁了个好夫君,如今新婚不过半载便有了喜事,怎么不是好事?”安竌虽然心中不悦,但还是没有同安梒呛起声来,只是语气中已经有了些冷硬。 “好夫君?你管张家那样的人家出来的人叫好夫君?”听着自己弟弟的语气,安梒突然一下就炸了起来,就是白氏一直在一旁拦着也没有拦住。 “二姐夫性子温和,品行端正,又知读书上进,二姐姐嫁过去之前更无妾室。张家家底丰厚,人口简单,怎么在姐姐眼中这就不算是一门好亲事了?”安竌也有些怒气上涌,如今他一天天大了,也一天天看不懂自己的姐姐心里想的究竟是些什么事情,脑子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可二姐夫一无功名在身,二无爵位在身。不过是个祖上没落的书香世家。你若是不能好好念书,在父亲面前好好露个脸,你姐姐我日后便只能嫁给那样的窝囊废了。安竌你要是有功名在身,夫人还敢拿捏姨娘和我吗?我还能像今日一般,被安樾那个死丫头无视个彻底吗?姐姐今日在安樾跟前受到的屈辱你不是没看?那个死丫头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个贱奴一样,你就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姐姐往后的未来无依无靠吗?” 说到后面,安梒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些声嘶力竭,面容也因怒气变得有些扭曲,不复之前明艳的样子。 听着安梒的话,安竌简直无话可说,要不是他今日早上也在,恐怕还不知道自己的姐姐这么擅长颠倒黑白、搬弄是非。而且,安梒想要嫁的那些人家也断断是不会娶一个庶女为妻的。 “姨娘,儿子还有功课没有做完,明日先生就要来检查了。儿子先回去了,还望姨娘好好珍重自己的身体。”安竌起身向白氏行礼道,他实在是不想理会安梒了。 白氏虽然知道自己的儿子此刻说的恐怕只是一个托词,但是眼见姐弟俩已经闹成了这样,还是先让自己的儿子离开的好。 “行,你去吧。也仔细点身子,别用功到生病了,读书最是熬心血的了。” “是。” 第9章:阴谋初始 待安竌离开,白氏才拉着安梒坐到了自己的身边,纤长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安梒的额头,“你啊,这脾气也是该收敛收敛了,明明知道往后还是要依靠你弟弟的,怎么就又和他吵了起来?” “娘,你又不是没看见,安竌现在哪里还是和我们一条心了。”安梒有些委屈地瘪着说道。其实,她不嚣张跋扈的时候,还是很有几分小女儿惹人怜爱的样子的。 听到这话,白氏也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将安梒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也是娘不好,只能屈居人下做一个妾室,现在你要叫我一声娘都要等到没人的时候偷偷叫上一声。当年,夫人就像将你抱走,是娘像疯了一样去闹才把你留在身边。”说到此处白氏眼中满是回忆。 虽然当年她被安父呵斥了一顿,可她到底是保住了自己孩子。后来,她费尽心思又重新将安父的心给笼络了回来,这才又有了自己的孩子,还是个男孩。 “等到你弟弟的时候,娘都想好了,若是夫人还想把他抱走,娘就接着去闹。结果,夫人什么都没做,娘当时可是真真送了好大的一口气。可谁知道,等你弟弟三岁的时候,夫人就说他要启蒙了,便让大公子一直带在身边,还美其名曰说是教导幼弟。这事就算是娘去闹也是没有半分道理,结果现在竌儿也和我们不亲了。” 说到这里,白氏低头看着安梒认真地说道,“所以,女儿你绝对不能像娘一样将来去给别人做妾,结果落得自己的孩子都不能自己养的下场。你不但要别人家的正妻,还要做那些门第高贵的人家的正妻。” 安梒认真地点了点头,“娘,女儿会的。” 随即安梒坐正了身子,“只是女儿现在有一事心有不甘,今天的仇女儿要是不能向安樾讨回来,怕是会一辈子都咽不下这口气。” 白氏想了想问道,“安樾今日真的是像你说的那般对你吗?”再怎么说,安梒也是她的亲生女儿又是自己从小一手养大的,她是什么样的性子,白氏还是清楚的。一分的事情也能叫安梒一张嘴去说出成十分。 “娘,你也不信女儿吗?”一听白氏的话,安梒霎时委屈了起来。 看到安梒这个样子,白氏也对她之前的说辞信了几分。安樾或许是真的没有给自己的女儿好脸色,想到这里白氏也觉得自己心中有些窝火。自己的女儿竟这么就被人给轻贱,做娘的哪有会心里舒服的。 “信、信、信,你是我的女儿,娘怎么能不信你?”说着白氏眼睛一转,心中顿时有了主意,“安樾那边夫人一向是盯得很紧,怕是不好下手。不过,既然安樾同安栐两个人姐妹情深,那我们就毁了这两个人的姐妹情谊好了。” 安梒一听这话,便知道白氏这里心里有了主意,连忙兴奋地问道,“怎么做?” 白氏对着安梒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白氏在安梒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后,安梒便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这个主意甚好,不愧是娘想的。叫她们之前那么爱演姐妹情深的戏码,她们没有演腻歪,我这个看的都觉得腻了。这下我看她们两个还怎么能做成好姐妹,接着去做那戏。” 第10章:局势 皇城内,重宣宫,宫室明净。 一身着华丽宫服的少女坐于殿中,任谁都看得出她出身高贵。只是现如今即便是再端庄的仪态、再华美的服饰也掩不住她面上的焦虑之色。 “游月,你去看看太子哥哥怎么现在还没有来?”少女终是耐不住心中的焦急,低声对身旁的侍女吩咐道。 一旁的游月倒是游刃有余地从小宫女手上接过一盏茶,给少女奉上。 “公主莫要着急。如今这时辰不过是刚刚结束了早朝,就算是太子殿下即刻往我们宣华宫来也是需要些时间的。”游月细声劝说道。 少女微微皱眉,“原来才是这个时辰吗?我分明觉得已经过了许久了。” 说完少女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也明白只不过是因为她太过心急这才觉得时间过得异常缓慢,只是等下她要同自己兄长商议的事情在早不在晚。 少女暗暗吸了口气,勉强让心绪稍稍平静,继续等待。 不多时,终于殿外的宫人前来通报,太子殿下到了,少女这才彻底懈松下一口气。 “重宁,这么着急遣人来找我,可是有什么急事?”太子挥退宫殿中伺候的奴仆后,这才开口问道。 “兄长,今日一早琼华轩的眼线来报,说是萧妃有意将自己的侄女说与许泽为妻。萧妃素来行事谨慎,这几年我插进去的眼线这么多,竟是没有几个是留得住的。如今这消息能被我们知道怕是萧妃那里已经有了万全的准备能让父皇同意这门亲事了。”重宁公主皱着眉说道。 如今皇帝膝下共育有四子五女,这其中唯一儿一女顾熙煜和顾重宁是已逝的皇后所出。可惜,许是自古红颜多薄命,皇后早在几年前便撒手人寰。皇帝同皇后乃是少年夫妻,二人情深甚笃,故而直到今天这后位依旧是空着的。 可后位空悬,人心却是空不得的,这些年过去,后宫众人已渐渐以萧妃为首。况且,大皇子顾熙纶是萧妃所出,虽占不上嫡字,但也到底是占了一个长字。这九五至尊之位大皇子也未尝不是没有一争之力。 听到重宁的话,顾熙煜微微皱起眉头,手指也不住地敲在一旁的桌子上,发出沉缓的咚咚声,这是顾熙煜思考时一贯的小习惯。见到顾熙煜这般,重宁也不出声打扰,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 萧妃这步棋着实走得有些奇怪。皇子之间的势力争夺从幼时便起,当多年前,许泽成为太子伴读时便代表着整个许家都站在了太子的身后,任谁都看得明白许泽是太子的人。 能在这宫中生存多年爬到六宫之首的萧妃也绝对不是什么泛泛之辈,更不会单纯地觉得只靠一桩亲事便能将许泽拉入大皇子的阵营。便是真的能拉进去,怕是大皇子也是不敢用他。难不成费了心思就是为了来恶心他吗? 可惜现在知道的东西太少了,根本推断不出来什么。顾熙煜思量了片刻也没有得出什么结果,只能将此事暂时放下。 “这事不急,便是萧妃有了万全之策我们也不用急着担心,许泽还有两月的孝期要守,孝期之内不得议亲,否则便是不孝。”顾熙煜慢条斯理地说道,“只是这萧妃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们还是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