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进度已重置 五脏六腑似乎是被绞碎了一般,痛的柳芷双冷汗涔涔,她只得扶着桌子,纤细的腰背弓的像一只虾米。 碧玉的酒杯骨碌碌滚到那人的脚下,柳芷双费力的抬眼看她,只见姬秋莱身着一袭浓紫华裾盈盈而立,低垂着的眉眼中透着些悲悯。 这人是她命中一劫。纵使她费尽心思披荆斩棘走到今日这个位置,她的命也由不得她自己。 “皇贵妃娘娘,上路吧。” 耳中传来“嗡嗡”蜂鸣,眼中弥漫上血色,喉间不受控制的涌上大股腥甜。她倒在地上的时候,眼中望着华丽的顶穹,这一生的来来回回,输输赢赢,在姬秋莱眼里一定都如笑话一般。 姬秋莱掌握着这个世界的规则,而自己不过是成全她登顶路上的一块垫脚石而已。垫脚石无论再怎么努力爬出深坑,都会被乖乖的搬回原来的位置。 柳芷双抗争了这许久,真的累了。她闭上眼睛,心想这就是结局了吧。姬秋莱会成为司马洵的皇后,他们会一辈子举案齐眉,琴瑟和鸣,整个大昭都会赞颂他们的帝后伉俪情深。 可是……她不甘心啊。 那是她的阿洵,在姬秋莱出现之前把她放在心尖上宠爱的阿洵啊。 失去意识之前,柳芷双听见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皇贵妃畏罪自戕,进度已保存。” “检测到游戏系统异常,进度已重置。” “正在恢复场景。” “正在加载人物。” 柳芷双眼前闪过绚丽的白光,她忍不住闭上了眼,再睁开眼时,她已经身处异地。 房中锦绣堆砌,燃着袅袅苏合香。 这是……她在东宫时的卧房! “人物加载成功。” 随着最后一声播报,那声音无声无息的消失,徒留目瞪口呆的柳芷双。她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真实的痛感提醒她,这不是做梦,自己真的重生了。 这样的“惊吓”对柳芷双来说并不算陌生,姬秋莱出现后的日子里经常发生这样的怪事。 有时前一天对她许久没有好脸色的皇帝来看望了她,第二日她醒来时就会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前一日皇帝没来看她之前,然后就会因为姬秋莱生病或者别的什么事绊住皇帝,自己只能独守空房。 她渐渐发现,自己生活的世界仿佛是被谁在操控着,冥冥之中不和这人心意的事情都会被抹去重新来过,而其他人似乎都没有察觉任何异样。这其中最古怪也是受益最多的,就是那次选秀时格格不入的官女子——姬秋莱。 似乎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所有的一切都是为她服务。她一出现,阿洵整个人就会像中蛊一般痴迷于她,齐王司马均也心甘情愿为她终身不娶;明明是个贫苦出身的普通宫女,却有咏絮之才,国家大事上也总能语出惊人有独到见解,更遑论琴棋书画,样样都是人中佼佼。 柳芷双一次次的与她对抗,每次她都亲眼看着姬秋莱被赐死后呼吸停止,她甚至把她挫骨扬灰过,可每当她抵不住睡意,就会在昨日醒来,看到姬秋莱完好无损的站着,向她露出冰冷的笑意。她几乎要被折磨疯掉,饮下那杯毒酒时还有一种奇异的解脱感。 她本以为这就是她最终的结局,没想到这所谓的游戏系统出现了异常,竟然直接把她送回了一切都没来得及发生之时。 柳芷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坐在桌边拿着自己喜欢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盏温茶。 茶水熨帖了她“砰砰”直跳的心脏。 这时的姬秋莱虽然依旧有着那可以不断重来的神技,但自己也算是抢先她一步窥得天机。 既然系统给了她这次机会,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一次她都不会乖乖任人摆弄,她势必要用尽一切手段搞垮这里,她要掌握自己的人生! 正文 第二章 辅助上线 她扬声叫了白露进来。 白露是她的陪嫁侍女,一直对她忠心耿耿,上辈子也是因护她而命丧黄泉。 “新来的宫女中有个叫姬秋莱的,你知道吗?” 她打算先发制人。她记得姬秋莱应当是原先东宫的宫女,太子登基后选秀成为了官女子。 “是有这么个人,小姐问她干嘛?” 东宫无正妃,白露作为太子侧妃的贴身宫女在东宫中算得上很有脸面的了,一应杂事都要回她。 “她如今在哪里当差?” “新来的都在洗衣房呢。” 柳芷双想起前世这个时候,她的衣裳时常有那么一两件被洗坏的,有时也有洗的不干净的,但她脾气好,也不知是受系统的影响,她从来没想过追究洗衣房的责任。 但这回可没这么简单了。 她伸手抚了抚自己发髻,一张生来柔顺娇俏的脸透出了三分冷意。 “拿上那件洗坏了的衣裳,去看看他们怎么当的差!” 东宫的正经主子少,太子又不喜欢伺候的人多,所以洗衣房差事很是清闲,柳芷双到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正在忙于交际的姬秋莱。 她眼神变冷,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这里面有几个人是姬秋莱日后的心腹,她发达了把这些人提到身边,还被人赞她有情有义,这几个人也是对她感激涕零,帮着她害了自己不少回。 管事姑姑模样的人见她便赶紧扔了手里的瓜子,谄笑的迎上来,一张老脸全是精明。 白露上前一步,把那衣裳劈头盖脸的扔在她身上,大喝道: “刘嬷嬷的差事如今愈发当的好了,娘娘最喜欢的衣裳洗坏了都敢不声不响的往我们汀兰殿送!这是打量着我们娘娘脾性好专门欺负我们吗!” 白露厉声发起火来颇有几分架势,吓得那刘嬷嬷忙不迭的就趴在了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请罪。 柳芷双端着不动,眼神不动声色的留意着不远处的姬秋莱。 “把责任人找出来,本宫恕你无罪。” 柳芷双和颜悦色的开口道。 刘嬷嬷在宫里这么多年早就练就一身察言观色的好本事,她浑浊的眼珠转了转,马上朝着身后大喝:“姬秋莱!还不来请罪!” 一身简单布衣的姬秋莱转过身来,遥遥与她对视。 此时的姬秋莱还没有后来那令人移不开眼睛的清冷气质,顶多是在这些瑟瑟发抖的宫女中显得更出众而已。 柳芷双看着她不慌不忙的到她面前来,镇定自若的问她: “敢问娘娘,我何罪之有?” 没等柳芷双开口发难,白露先上前扬手就给了她一个清脆响亮的大巴掌。 “大胆!见了娘娘不行礼,还敢在娘娘面前自称我?” 若不是还要端着侧妃的架子,柳芷双简直想为白露拊掌叫好。 姬秋莱仿佛是被打懵了,回过神来就要还手,却被刘嬷嬷摁住肩膀使劲在她腿弯处来了一脚,她就不受控制的跪在了地上。 刘嬷嬷拿着那件衣裳大声责骂道: “笨手笨脚的东西!还不跟娘娘请罪!” 姬秋莱本是就是随便洗洗应付剧情的,但她还是嘴硬道: “这根本不是奴婢洗坏的!” 柳芷双忍不住冷笑。她一向如此,谎话连篇,不知这些人知道了她的真面目之后还会不会像前世那样追随她? “没关系,那你就说出是谁洗坏的,就没你的事儿了。” 姬秋莱猛地抬头看她,似乎在做什么选择。 她此刻内心十分挣扎,她进入这个游戏以来系统给她的第一个提示就是让她结交这几个人,日后对她有用处,但此时…… 她咬了咬牙,大不了读档重来! “不管他们的事,您就罚奴婢一人吧!” 那几个小宫女闻言都松了一口气,看向姬秋莱的目光里充满了感激。 袖子底下的手已经不自觉的紧紧攥住,这一幕何其熟悉!前世她就是这样一副大义凛然的做派,收服了不少人为她做事,而皇帝也被这样的姬秋莱吸引,对她则是日益冷淡。 她还记得她跪在地上,司马洵背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脸,只听他声音中充满了失望和厌烦: “贵妃应当好好学学秋莱的宽容大度!” 往事痛心。她垂眼看着姬秋莱,出声道: “既然如此,就罚你去打扫马棚吧。” 此言一出,那几个小宫女都泪眼婆娑,有一个当场就磕头求情。 姬秋莱暗自得意,这样一来既收获了人心,又拉低了这个Boss的在宫中的好感度,一举两得! 柳芷双缓缓道:“谁要替她顶罪吗?” 几人马上噤声,乖若鹌鹑。 对啊,谁犯的错谁就要付出代价,而且不过是打扫马棚而已,刚才到底在不平些什么呢? 姬秋莱被带走时盯着她的阴沉目光,生平第一次让柳芷双感到畅快。因怕姬秋莱重新读档,她找了个借口支开白露,自己悄悄地跟在了姬秋莱身后。 她远远地瞧见姬秋莱一时疑惑一时生气,口中则默念着什么。 柳芷双心中警铃大作:她准备读档! 正当柳芷双准备冲出去阻拦她之时,马棚边出现了一个清秀俊逸的男人。 这人柳芷双认识,还十分熟悉。正是司马洵的胞弟司马均。 上辈子这人恋慕姬秋莱,为了她终生未娶,柳芷双相信在她饮下的那杯毒酒里,一定也有司马均出的一份力。 她看着姬秋莱眼中闪过一丝欣喜,放弃了读档并与他攀谈起来,旋即转身离去。 剧情好像比记忆中的提前了,自己真的能逃离这个系统吗? 柳芷双抬头看着暖阳,只觉得浑身冰冷。 正文 第三章 太子洵 怀着满腹心事,柳芷双浑浑噩噩的回到了汀兰殿,只见殿前一水儿的宫女亭亭的立着,双手捧着的托盘里摆满了各色精巧首饰、绫罗绸缎,在阳光下显得夺目非常。 纵使前世的柳芷双是做过皇贵妃见过大世面的,此时也被这样的珠光宝气晃得有些眼晕并飘飘然了。 “娘娘回来了!”之前被她打发回来做点心的白露喜气洋洋的自殿内出来,指着这些宫人道: “奴婢特意让她们在这里候着娘娘,好让您一回来就看见太子殿下对您的心意呢!” 柳芷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先让这些宫女放下东西赶紧回去。 听白露在她耳边叨叨,太子殿下刚得了藩国进贡,转头就捡着最好的全给娘娘送来了云云,柳芷双不得不出言打断她: “好,你先把东西安置了,我亲自做两道点心,咱们去给太子谢恩。” 白露响亮的应了一声便利落的去了,柳芷双看着那些赏赐,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前世司马洵对她是很好的。在东宫时一直没有正妃,他登基后也一直没有娶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她一人独宠。 只是后来姬秋莱进宫,他开始一次次的听信姬秋莱的话来斥责她,他们之间的裂缝越来越大,而她也在一次次的读档轮回中慢慢磨光了对他的爱慕。 这一次,她要彻底击垮姬秋莱,最关键的还是要让司马洵信任她,跟她站在一边,只要司马洵不被她蛊惑,她就有信心战胜命运。 她提上了亲手制的荷花酥去太子书房,远远地就听见司马均兴奋的赞叹。 “太子哥哥,次女绝非池中之物,我就是赞她一声女中诸葛也不为过。” 司马均的声音兴奋异常,充满了赞赏。柳芷双心想这必是说的姬秋莱了,只是她姬秋莱何德何能被赞一声女中诸葛?卧龙先生的棺材板儿怕是都压不住了! “哦?愿闻其详。” 司马洵不太感兴趣的样子,冷淡的让司马均不满,于是他添油加醋的把马棚那段千里马与伯乐之论绘声绘色的讲述一番,末了还记得总结一句: “若无伯乐,千里马也只不过是骈死于槽枥之间,哥,说的多好,这不就是劝诫人们要有一双善于识才的慧眼吗!她就是你宫中的千里马,你可万万不能让她就这样埋没在马棚里啊!” “王爷谬赞了。”姬秋莱柔柔弱弱的,语气中却暗含一丝自得之意。 柳芷双听得都快吐了。她不认为姬秋莱能有这样的见地,必然是那神奇系统的指点,这种欺世盗名之人,真是可恨! 里面司马均还在喋喋不休:“哥,就让她任女先生,也能好好教导一下你宫中的这些无知妇人,省的一天到晚见不得别人好,就知道排挤陷害别人!” 嚯,这么快就开始给她上眼药了。柳芷双柳眉倒竖,心中暗骂这个小王爷真是蠢笨如猪,骂道兴头上还要挥拳隔空给他几下,便忘了手中还提着食盒。 只听“桄榔”一声,盘碗俱碎,柳芷双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哀叹自己的荷花酥。 这么大的动静,司马均率先冲出来,喝道: “何人在此鬼鬼祟祟!” 司马洵随后从容而至,只见他宫中唯一的“无知妇人”正讪讪的念叨着“碎碎平安”。 他不由得轻笑,两步越过司马均去,无视旁人,直接拉住了她细白的手。 “带了点心来还不肯进来,是不舍得分给均儿吃吗?” 他一笑,恍若阳春三月里的花红柳绿,燕飞莺啼,令人心向往之。 柳芷双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看到对自己这样温柔微笑的司马洵了。她想,她临死都放不下的阿洵,当真是人间绝色。 可惜深宫中那般寂冷幽长的岁月,她面对的只是他越来越冷漠疏离的脸,他与她吵架,偶尔又温存,复又更加不耐甚至厌恶。 他给她的暖风初日,永远停留在大选之前了。 正文 第四章 维护 房中气氛诡异。 柳芷双被司马洵拉着坐在了上首,司马均则气鼓鼓的落坐在司马洵下首,而姬秋莱面上恭顺立在一旁,但从她进门后,就一直在用余光打量她。 柳芷双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重新陷入了上一世被姬秋莱支配的恐惧中。 似乎是察觉到她有些紧张情绪,司马洵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隔着小几,把她交叠在膝上的手握在手中,干燥温暖的掌心好像使她稍微放松了一些,不知为何他心中就舒坦了很多。 他先是温声问了问柳芷双喜不喜欢他送她的东西,得到肯定回答后,又问道: “均儿荐此女做女先生,阿芷觉得她怎么样?”司马洵微微侧头看着柳芷双,上挑的桃花眼又风流又温柔。 柳芷双看了看姬秋莱瞬间攥紧的手,道:“妾身觉得奇怪,不过一个马棚出身的下等宫女,不但懂马,心中竟有如此丘壑,怕是当朝宰相听了也要自愧弗如呢。” 这时在暗示她有盗名之嫌了。 司马均当场就不乐意了,阴阳怪气的道:“侧妃自己金玉其外,就以为天下 女子都跟你一样吗?” 柳芷双倒没觉得有什么,只当司马均是个小孩子不与他计较,司马洵反而皱眉轻喝了弟弟一句,司马均便老实闭嘴了。 “娘娘这话好生奇怪,奴婢还以为您一心想把奴婢安到马棚里是早就知道奴婢懂这个呢。” 姬秋莱终于抬起头来,眼中讥诮之色溢于言表——不过一组数据,她才不管什么侧妃不侧妃的,反正日后都要臣服于她! 司马洵面露疑惑之色,瞧得柳芷双一阵心虚。先下手为强找姬秋莱的茬儿,她本来就很没底儿,此时又怕司马洵已然偏向姬秋莱了,她勉强笑了笑,道: “她衣服洗得不好,我想着……” 话没说完,姬秋莱脸上带笑的讽了她一句: “我先前主家的正头娘子都赞奴婢衣裳洗得好,偏偏娘娘是个金贵人儿。” 此言一出,柳芷双的心虚立马灰飞烟灭,只剩一腔怒火了。 这什么意思?说她不过是个妾室还瞎讲究? 她都快气炸了,恨不能当场冲上去给她两巴掌,反正这种事上辈子她也不是没做过,只是碍着司马洵还在这里,她只得硬生生忍着,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眼珠子都快喷火了。 姬秋莱心道,只要她冲自己发作了,司马洵对她的好感度就会下降,到时候只要自己装一装可怜大度,不怕男主对自己没有好印象。 只是她算盘打得响,却万万没料到重活一世的柳芷双早已经练就了一身好忍功。 两人暗自较着劲,司马洵抓着柳芷双的手突然松开了。柳芷双心里“咯噔”一下,只道是这人怕是要怪自己无理取闹欺负姬秋莱了,没想到他却是稳稳地端了茶杯,直直的就朝着姬秋莱扔了出去。 “哗啦”一声脆响,那杯子霎时间四分五裂的迸溅开来,众人皆是一惊,姬秋莱更是忍不住跳脚尖叫了一声。 柳芷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迅速扭头看着司马洵,或许是他手滑之类……却看见当事人风轻云淡的抬了抬手,道: “规矩不好,拉下去杖三十。” 姬秋莱像是被吓傻了,直愣愣站着,还是司马均开口为她求情,司马洵却横了他一眼,他才委委屈屈的闭上嘴。 司马洵身边的嬷嬷上前拉走姬秋莱,她才后知后觉的大声喊道: “奴婢没错!” 那嬷嬷岂容她放肆,当场一个耳光就让她住了嘴:“主子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柳芷双这才恍然,她都忘了现在的姬秋莱只是个宫女,她却是太子宠妃,这种身份差异,由于她对姬秋莱的忌惮总是不自觉地就被她忽略。 但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司马洵维护她的态度。 难道是因为剧情还未正式开始,所以姬秋莱的光环对他还不起作用? 其实她猜错了,并非是光环不起作用这么简单。 只有司马洵自己知道,当时他那个杯子的确是朝着这个宫女的面门去的,只是在脱手的前一刻他硬硬生生的被某种感觉支配着稍稍偏了准头,转而扔在了她面前的地上。 司马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这个宫女从一开始就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禁锢感,所以当她对柳芷双出言不逊的时候,一向在人前都是温和有礼的他终于还是没忍住。 柳芷双眼尖的看见眼中充满不甘的姬秋莱开始默念什么,袖中还有个什么东西在隐隐发亮,她直觉姬秋莱准备读档。 想到读档后这样维护她的司马洵就不见了,她一着急拉着司马洵的袖子就跪下了: “是妾身先无理取闹在先,这宫女错不至此,求殿下宽恕她吧!” 正准备拼着被太子哥哥骂也要救下姬秋莱的司马均愣住了,快要读档成功的姬秋莱也愣住了。 柳芷双抬起头,只见司马洵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望着她。 她硬着头皮还要再说几句,却没想到司马洵开口道:“如你所愿。”说完就甩袖子走人了,司马均追着他哥出去,只留下两个各怀心思的女人面面相觑。 姬秋莱怀疑自己可能又是触发了什么隐藏剧情,难道这个Boss以后会为她所用? 她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读档,若有所思的看了柳芷双一眼,转身离开。 柳芷双松了一口气。 她太难了。 正文 第五章 论光环的重要性 柳芷双感觉司马洵好像是生气了,却又好像并不是为姬秋莱生气,她只道男人真是善变,一出门却没想到门外还有个心如磐石的痴人候着她。 这痴人上前一步,一副故作凶狠的小狼崽子模样:“你最好别欺负她,不过一个侧妃,我随便就能让皇兄弃了你!” 柳芷双瞧着他的样子有些好笑,重活一世,她看司马均如同看小孩子一般,何况她知道这个小王爷心性纯良,想到他日后被姬秋莱害得那般惨状,此时便不由得对他多了些宽容。 “你怎么就知道是我欺负她?你怎的不想想,若不是她没尽到她的本分,我故意寻她一个下等宫女的麻烦作甚?” 司马均一时语塞,但还是嘴硬道:“定然是你嫉恨她才情出众,故意苛责于她。” 才情出众?柳芷双笑起来,眉眼间飞扬着傲气:“王爷莫忘了,我出阁前亦是被帝师赞过一句堪比道韫的!” 她柳芷双也是家中锦绣堆砌起来的娇娘,自小由侍郎父亲一手教导诗书,八岁可七步成诗,十一岁时一篇渭水赋震撼京都,连帝师都赞过她若为男儿身必能封侯拜相的。 只是后来突生变故,宫中岁月绵长,姬秋莱对她步步紧逼,她已经快要忘记了自己曾经也是那般的骄女。 司马均到底是没再说,一声冷哼表明全部立场。 柳芷双回到汀兰殿后屏退殿中宫女,白露给她端上解渴的饮子,柳芷双顾不上喝便吩咐她:“你去盯着姬秋莱,务必把她一举一动都一一回我。” 白露不问缘由便应声去了。 柳芷双指腹轻轻摩挲着杯子,仔细想着今日姬秋莱的一切举动。 她先前在马棚时若不是遇上了司马均,就会读档,方才在书房也是一样,说明她对以后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十分确定的,所以只要自己小心行事,说不定就能瞒过她去,让她以为这才是真正的剧情。 再者司马洵今日的表现也是古怪重重,他竟然没有被姬秋莱所惑,反而因为帮着自己说话而险些惹怒姬秋莱使她读档重来,难道姬秋莱的光环在她成为官女子之前都不会发挥作用? 柳芷双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司马均的表现已经充分说明了她的光环作用是多么的强大。 她在这里百思不得其解,司马洵也是在暗自生着闷气。 他气的是柳芷双辜负了他维护她的心意,反倒为那个以下犯上的宫女求情。而且他不明白,当时自己无端生出一股戾气,看着那个宫女甚至想直接处她死刑。他不知道这股戾气是哪里来的,只是隐隐感觉这个宫女很危险,会伤到他最心爱的什么东西。 但同时又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束缚着他让他不能伤害那个宫女,所以柳芷双为她求情的时候他明明想拒绝,想狠狠地惩罚那个冒犯阿芷的宫女,却好像被强制着要怜惜姬秋莱而责骂阿芷。 他的行为不能自控,所以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司马洵只觉胸中似乎堵着一团郁气,不得解。 从小伺候司马洵的平安上前来细声道:“回太子爷,侧妃娘娘身边的白露一直在花园里徘徊,好像是在监视那个刚从马棚提上来的宫女……” 姬秋莱虽然没能当上女先生,在司马均的坚持下还是去了花园帮忙,算是个二等宫女。 “监视?” 司马洵挑眉,心中有了自己模糊的猜想,眉间郁气总算是散开,染上了些许笑意。 平安很会看太子脸色,随即言之凿凿道:“娘娘必定是醋了,怕您看上那宫女呢!” 自己心思被平安肯定,司马洵这才彻底开怀,笑道:“就你促狭!” 瞧着殿下终于笑了,平安松一口气,心道侧妃果真在殿下的心尖上放了罐子蜜,殿下不高兴时只要提一提侧妃,殿下这心就甜了。 司马洵为着这被误会的无名飞醋心情大好,一盏茶的功夫人就已经踏进了汀兰殿。 平安提了一口气刚要通报就被司马洵抬手止住:“不必,你候着罢。” 正值晚膳时分,汀兰殿中弥漫着家常的饭菜香气,丝丝缕缕的缭绕在鼻端,司马洵喉结上下动了动,低头抿出一丝笑意。 阿芷啊。 正文 第六章 落水 柳芷双心中藏着事儿,有些恹恹的不想用晚膳,厨下给她炖了冬瓜老鸭汤,配了一小碗鸭汤下的龙须面,一小碟子笋片腊肉,另有一小碟子麻油拌的小青菜。 司马洵进来时便看见她正拿筷子挑着面,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觉得她不好好吃饭,声音中就带上些无奈: “好好吃饭,莫要玩闹。” 倒把柳芷双吓了一跳,手一哆嗦筷子便掉地上了。 司马洵更不知说什么好,径自坐在她旁边,瞧着菜色简单,便皱了眉:“膳房就给你吃这个?” 这是以为膳房苛待她了。 柳芷双忙解释道:“不是,我没什么胃口,她们便精心做了小菜。” 胃口不佳?莫非还是为着那宫女吃飞醋? 司马洵这般思忖着,难免耐下性子来哄哄小姑娘,就放柔了声音道:“莫管旁人。” 柳芷双一头雾水,什么旁人? 司马洵又道:“我陪你用膳吧。” 这几样自然不够,她便起身欲再去厨房让她们添几个菜。没成想司马洵一把捉住她的手,道:“传宫女去就是,你坐着。” 柳芷双便笑道:“她们不知殿下口味,我去吩咐两句。” 司马洵一怔,松手让她去了,他遥遥看见她与宫女说话,灯下美人笑意盈盈的为他安排羹汤,心下登时舒坦的像是泡在汤泉里。 片刻后端上来的果然都是他爱吃的,柳芷双一双纤纤玉手执着银头乌木箸给他布菜,一样一样的安排的妥妥帖帖。司马洵天生贵胄,此时却恍惚冒出一个念头: 兴许与阿芷这样做一对寻常人家的夫妻,也是极好的。 两人安静的吃着饭,虽然守着食不言的规矩,却有一种自然的脉脉情愫在无声蔓延。 柳芷双不由得想到上一世,她刚入东宫做他的侧妃,因着娘家出事而小心谨慎,处处守着规矩,纵然司马洵待她极好,她也谨守着侧妃的本分,时刻记得他是与将来的太子妃才是正经的结发夫妻,是要生同衾死同穴的。 她不热情,司马洵又公务繁忙,两人一直未能真正交心。 如这般相对而食,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不知不觉中用完了膳,柳芷双才发觉两人胃口竟然都不错,一桌菜吃了个七七八八。宫女收拾停当,两人坐着饮了些消食的茶水,柳芷双试探着问道: “天色不早,殿下该就寝了罢?” “正是。” 司马洵说着便起身,神色自如的往里间卧房去了。 柳芷双:??? “愣着做什么,来为我宽衣。” 得,这还催上了。 他宿在此处本就理所应当,柳芷双只得认命的前去给他宽衣解带。 司马洵张开手臂,柳芷双低着头为他解腰上的玉带钩。他低头凝视着,那一段修长的后颈在暖色的烛光下更加细腻动人,似一块上好的羊脂玉,衣领掩着的一片暗影让他有些口干舌燥。 待柳芷双为他除去了外衣,他坐在床上她又蹲下来为他除鞋袜时,行动间露出一片白皙的耀眼的锁骨终于使他原形毕露,他再也不肯忍着,两只手叉进她的腋下,一使劲就把人整个提溜起来,安置在他自己的膝上,搂在怀里。 柳芷双小小的惊叫了一声扭身要下去,随后就被他从后面牢牢地钳住,并于耳边凑上来一点温热的薄唇。 他细细的咬着阿芷小巧粉白的耳垂,含糊不清道: “别跑……” 灼热的气息一下一下的喷洒在她耳后敏感的肌肤上,柳芷双羞得脸都红了,两只手紧紧地揪着自己的裙子,而腰间那只手已近开始不太老实的来解她的腰带了。 “殿下……”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热了,柳芷双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细细软软的颤声叫着他,司马洵几乎一下就被撩起了火。 那双作乱的手正要更进一步,却有那不长眼的在外间通报道:“殿下!出事了!” 是平安的声音,司马洵再难耐,也只得先放了柳芷双,自己出去听平安回话。 柳芷双脸红红的,一边整理衣裳一边听到平安仿佛说了落水什么的,尔后司马洵进来拿起外袍,温声道: “有个宫女在花园落水,怀疑有刺客闯入,我去看看便回来。” 落水?柳芷双顾不得害羞了,直觉是姬秋莱又搞什么幺蛾子了,便伸手接过司马洵的衣裳来给他穿戴,边说:“我与殿下一同去。” 司马洵只当她还呷醋,也就随她。 两人带着一大帮侍从宫女浩浩荡荡赶到花园,柳芷双眼尖的看出那浑身湿透正虚弱的靠在旁人身上的宫女正是姬秋莱。 她冷笑,倒要看看她这次又要如何作妖! 姬秋莱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目光像是毒针一样向她射来,苍白的嘴唇上下一碰,形容凄惨无比: “娘娘为何恨我至此!” 正文 第七章 栽赃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柳芷双,惊疑的、了然的、鄙夷的,众生百相尽在柳芷双眼中一一呈现。 姬秋莱仍旧在一字一句的控诉她的“罪行”: “奴婢在水边看鱼,却被突然出现的白露姑娘推下水,娘娘看我不顺眼,要打要骂奴婢哪敢有怨言,只是奴婢虽是贱命一条,也是正经记录在案的宫女,实在不敢无声无息的就这么任白露姑娘害了去!” 她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一双大眼睛蒙上了泪光,那一脸的大义凛然任谁都忍不住赞一句好一个不畏强权的好姑娘。 白露跪在一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满腹委屈的看着自家娘娘哽咽分辨道: “不是奴婢……奴婢根本没有靠近她……是她自己摔下去的!” 姬秋莱看着众人虽都不敢说话,却显然都认定了是这位侧妃娘娘嫉妒她而心狠手辣的要害她性命。 她发现了白露在跟踪她之后,故意将计就计的安排了这一出,为的就是顺利抹黑一把这位侧妃娘娘,好让男主司马洵看清楚这是个什么蛇蝎美人。 她心中涌起一股畅快之意,只以为终于能一雪洗衣房之耻。 司马洵看着这个矫情无比的宫女,只觉得她真是越发令人讨厌。他清了清嗓子,刚要出言为柳芷双正名,嗓子眼儿却像是堵了一团什么东西一样,让他神志不清,说出的话也不由自己的心意了。他清楚地听见自己说: “侧妃此行实属恶劣,罚你……” 话说一半,司马洵大惊,只得用尽自己所有的意志力,狠狠地控制自己噤声,所以当柳芷双闻言惊讶又失望的看向他的时候,他已经分不出精力来解释,在旁人看来就是他气的面色阴晴不定,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见此情景,就连原本不信侧妃如此心狠手辣的人都深信不疑了,柳芷双在众人各式各样的目光中冷笑了一声。 果然,人还是要靠自己啊。 她上前一步,弯下身子,脸与姬秋莱贴得极近,直视着姬秋莱厉声问道:“你面向水面,如何确定那个突然出现并推你入水的人就是白露?” 她突然发问,又是用这样有压迫性的姿势,姬秋莱不由得有点心慌,她回道:“水面清澈,奴婢从水中倒影看清那是白露姑娘。” 众人都觉得很有道理。司马洵抬头看天,想说什么,却不敢张嘴,忍得极为辛苦。 柳芷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满意的直起身子,露出一个笑容。 她抬手指了指天,柔声道:“可巧,今日阴天,莫要说月亮,连个星子都不见半颗,”说完,又虚点了一圈这黑漆漆的园子,除了宫人手上提着的灯笼,园中再无半点灯火。 “这样黑的园子,你眼神儿当真是极好。” 这一句话说完,众人都恍然大悟——这样黑,人和人面对面碰上都认不出来,这宫女又是怎么从水中的倒影看出来是白露害她! 白露总算是洗脱冤屈,她看着姬秋莱恨声道:“陷害主子,贱婢敢尔!” 姬秋莱脸色一时红一时白,她一时疏忽大意,竟然出了这么大的岔子。看着那故作高深大度的柳芷双,又看司马洵竟然一脸赞赏的看着柳芷双,丝毫没有要帮她的样子,她简直气的牙根痒痒,只觉得自己一个现代人游戏玩家,竟然屡屡栽在一个NPC手里,恼羞成怒之下就要读档重来,发誓要狠狠的惩治她一回。 她暗暗地捏了捏自己的手镯上的一处机关,默念口诀。 柳芷双虽然成功的打了她的脸,却也时刻注意着姬秋莱的一举一动——实在是上辈子被姬秋莱的不断读档给坑惨了。 果然,看见她摸了摸手腕,她袖子底下就开始闪起极微弱的亮光,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到,又见她开始读口诀,情急之下大喝一声: “小心!她有暗器!” 太子身边的侍卫都不是吃素的,条件反射性的一齐上前,瞬间就把毫无防备的姬秋莱给擒住胳膊压在了地上。 姬秋莱傻眼了,回过神来发现脸下就是泛着水腥气的湿泥,整个人都快气炸了。 “对,就是她手上那个镯子,取下来,哎小心点别碰到机关了!” 侍卫把姬秋莱的镯子强行拿下来递给柳芷双,司马洵不想让她冒险,便伸手拉了她一下,柳芷双挣开他的手,白了他一眼——臭男人,刚才干什么去了! 她仔细研究着那镯子,发现不过是一只普通的素银手镯,只是在镯子内侧嵌了一颗小小的可以按动的珠子。她心中有数,接下来只要知道了她的读档口诀,就彻底不用怕她读档了,这次的话,读档就读档吧。 为怕打草惊蛇,她故做不在乎的把镯子抛还给她,口中道: “本宫曾在话本中看过这样式的暗器,保护太子心切,是我多心了。” 众侍卫便放开姬秋莱,她捡起了自己镯子,恨得咬牙切齿,刚要再次读档,却听见系统说: “系统异常,检测到BUG出现,暂时无法读档,工作人员正在紧急修复中,玩家在这段时间不会死亡。” 姬秋莱气极,差点就骂脏话了,可她又无可奈何,只得把一腔怒气都发泄在柳芷双身上,那熊熊的目光几乎能把柳芷双活烤了。 正文 第八章 同心 柳芷双默默等了一会儿却发现她并没有读档,只是一脸怨毒的盯着她,只差将她生吞活剥了去。 想到今日已经有所收获,柳芷双本着一不做二不休的心态往死里整她——反正已经得罪了,大不了就读档她也没在怕的。 她慢条斯理的把玩着手中的绢子,嘴上却是半点不退让:“你故意栽赃陷害本宫,意欲何为?” 姬秋莱真想一把抓花了这张脸,可惜现下不能读档,系统只是保她性命无虞,却不能保证她不会受伤,游戏是仿真的,疼痛也会有体验感,疼痛达到一定级别还会让人精神崩溃。她可不认为在动辄赏人一丈红的古代自己能受得了那样的刑罚。于是嘴硬道: “奴婢前脚刚得罪了娘娘,后脚就被白露姑娘跟上了,摔下水时奴婢下意识以为是她……” 她虽然恭敬地低着头,却话里话外的在影射自己嫉妒成性,把自己撇的倒是干干净净! 柳芷双垂眼看着她,几乎要被她气笑了。 合着栽赃陷害她还有理了? 她不由得侧头去看司马洵,却见司马洵紧紧地皱着眉头,一脸的苦大仇深。 这是个什么表情?不满意自己拆穿了他心上人的谎言? 要不怎么说不要跟女人讲道理,一旦她认定什么事,什么风马牛不相及的都能扯在一起,就譬如现在的柳芷双一心以为司马洵无脑偏向姬秋莱,是个昏君无疑了。 “姬秋莱以下犯上,栽赃陷害本宫,就罚她杖三十……” 姬秋莱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柳芷双。杖三十,她必死无疑。 柳芷双勾起嘴角来笑了笑,姬秋莱被她笑的毛骨悚然,她好像隐约想到了什么,却被突然出声的司马洵打断,那一点便灵光再也抓不到了。 “她乍然受此惊吓必定是神志不清才会犯下这等糊涂,不必如此重罚。” 司马洵说完这一句话,又紧紧地闭上了嘴,他心中尚且为自己多番不受控制而惊疑不定,也没看到阿芷对他又一次投来的失望眼神。 姬秋莱却是知道男主为何为她说话,这大概就是系统说的保她性命无虞吧。她心中有了底气,马上便一改之前的恭顺,敢于梗起脖子来挑衅柳芷双了。 柳芷双却懒得理她了。 她只觉得好笑,重生一回,只不过在书房不痛不痒的出言维护她几句,今夜又与他意乱情迷一回,就又掉入了这个人的柔情中,险些重蹈覆辙了。 她笑自己的没出息,也悲自己的没出息。 怎么就不能做到心如止水呢。 她明明知道,司马洵爱上姬秋莱,这是宿命啊,是早就发生过一回的,她亲眼看着的,她怎么还会奢求司马洵会为了她而挣脱命运呢? 这是她一个人的战斗,自始至终,她都是孤身应敌罢了。 姬秋莱终于是在几个小宫女的搀扶下离去了。今夜这场闹剧终于落幕,柳芷双以为赢的是自己,但不知为何心中酸涩难抵。 白露觉出她情绪不对,只扶着她的手边低声道:“娘娘,该回了。” 她胡乱点了点头,抬脚就要回汀兰殿了。 姬秋莱一离开,司马洵就感觉到自己又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他不知该说什么,喉结上下动了动,道:“我与你一同回去。” 柳芷双停步,深吸了一口气,逼着自己的嘴角有了个礼貌客气的微笑,她回身福了一福:“妾身身子不爽利恐怕伺候不好太子,”又朝着平安吩咐道:“平安,还不伺候太子回寝殿歇息!” 平安不敢说话,只拿眼偷偷地瞧主子的脸色,却见太子脸色瞬间苍白,有些欲言又止的难色。他不敢多说话,忙又深深地低下头去。 司马洵知道自己今晚伤了她的心,又不知从何说起,见她一副客气疏离的样子,心像是被攥紧了一样涩涩的痛。 他不说话,柳芷双就一直低着头候着,两人僵持片刻,平安终于听见自家太子面无表情的扔下一句“回宫”就拂袖而去,他方才忙不迭的追上去。 回到汀兰殿后白露伺候柳芷双洗漱了,直到躺进被子里,白露都没敢说一句话,最终只得细心给她掖好被子,轻手轻脚的掩上了门。 躺在松软的被子里,柳芷双辗转反侧不成眠,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司马洵的脸。一时是温柔看着她的,一时又是冷脸相对的;一时把她放在心窝子上疼,一时又任她被人踩在泥里。 被褥被她折腾的乱七八糟,不想枕下露出个小小的物件儿。 她摸出来,借着窗格里透进来的那一点清冷的月光瞧—— 原是个小巧精致的同心结。 正文 第九章 事事休 今夜的月亮十分赶眼色。方才花园揭穿恶人时它藏在云后,现今为了给柳芷双的情愁应景儿又悄悄地露出头来了。 柳芷双斜斜的靠在矮塌上,一手拎着一壶晚膳时没动着的酒,另一手上拈着那枚小小的同心结,举在眼前细细的端详着。 这是她与太子大婚那一日,太子掀开她的盖头之后亲手放在她手心里的。 她记得那时的自己惶惶若惊鸟。父亲被诬陷贪污受贿而被流放远走,病死在了半路上;举家抄空,母亲备受打击之下卧床三月后终于也是撒手人寰。 母亲走的那一日,已经瘦的皮包骨头的手还是紧紧地拉着她不放,摸着她因为操持家事而生出了粗糙的茧子的手,喉咙嘶哑: “我走了,只是可怜我儿,你该怎么活啊……” 她伏在母亲的枕边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没看见母亲那突然冒出诡异光彩的眼睛。 人可能在回光返照时力气也会变得大一些,枯枝一样的手掐上柳芷双的脖子的时候她竟然挣脱不开。 “阿芷啊,母亲舍不得你被欺负,你就随着母亲走了也落得个干净利落……” 母亲哭的声泪俱下,她也不再挣扎——家道中落,往日亲朋唯恐避之不及,她当街售卖自己的绣活以勉强度日,地痞流氓看着她的眼神活像是瞧着一块香喷喷的肉。 她恍惚想着,这样去了也未尝不可,她实在是太苦了。 身后那扇破旧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母亲被推搡开的时候,终于还是合上了眼,连着那点子最后的不落忍,一同去了。 下人早都避了出去,没人敢看太子失态。太子出京办差事回来,听闻柳侍郎家中遭此巨变,风尘仆仆就赶来看这柳小姐。平安守在外边,心中想原先太子总以请教功课为名造访柳侍郎府,果然是早就心仪这柳小姐的。 司马洵抱着她轻飘飘的身子,头埋在她被掐的青紫的颈间,柳芷双觉得湿热一片,那是他的热泪。 他的大掌一遍又一遍的轻轻抚着她越发瘦削的后背,声音中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 “阿芷,阿芷,你莫要怕,我护着你呢,你莫要怕,不要……” 他突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柳芷双在他怀中,眼神空洞的望着母亲的尸体。 “你不要死,不要留我一个人……” 柳芷双的眼珠终于动了动,尔后失声痛哭。 这天地间往后再也没有与她血脉相连的人了。 那日之后不知司马洵是怎么说动了皇帝,皇帝终于松口让司马洵娶她进东宫做侧妃。 洞房中,司马洵违制给她换了一身正红色嫁衣,房中一应摆设皆是正红色,一对大红的龙凤烛很热烈的燃着,他掀开她的盖头,神情中带着些歉意: “只能先委屈你做个侧妃,你放心,我一定会为岳父平反,届时你就是我唯一的结发妻子。” 他把那枚小小的同心结放在她掌心,柳芷双紧紧地攥着,惶惶的心就被他安抚下来。 东宫中除了她再没有旁的妃子,直到司马洵登基后,百官上书求他娶新后,他俱都以先帝新丧为由时时推诿,然后加紧为她父亲平反的进度,最后实在推不过去了才松口选秀,为了安她的心甚至把她一个还未生育的妃子晋为贵妃。 只是选秀时姬秋莱出现了,那是噩梦的开始。 很久之后,她与姬秋莱斗的心力交瘁,她才从宫人的闲谈中偶然得知——司马洵求娶罪臣之女做太子妃,皇帝大发雷霆,他在皇帝面前跪了一天一夜,两人各退一步,她才能入东宫当侧妃。 不是不感动的。只是那时候她的心早已经被司马洵的反复无常给伤的麻木了,也没有多大的触动。 只是今夜这枚同心结勾起往事种种,终究是有了物是人非事事休之感。 不知不觉中她喝空了一壶酒,这酒是内贡,后劲极大,她已经醉的不省人事,整个人蜷缩在软塌一角,呓呓梦语。 朦胧中她听见有人在自己耳边低低的叹息,那人的声音温柔动听,像极了她喜欢的人。 “痴儿。” 正文 第十章 欲语还休 日上三竿,掩的严严实实的帐中才有了些细微的动静。 柳芷双睡得天昏地暗,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连着嗓子也哑的不成样子。白露适时的给她端上来一盏小吊梨汤,她喝了两口才能说出话来: “这梨汤不错,真是贴心。” 白露刚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去,幸好柳芷双低着头一心喝汤才没注意她的异样。 “小姐昨夜喝那么多酒,醉的神志不清的,今日可还难受?” 白露小心的试探,柳芷双抬手揉了揉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难受道:“就是头疼,我都不记得昨晚怎么到床上的,你把我拖上来的?” 白露闻言眨了眨眼,脸上带了笑影儿,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道出去给她传早膳。 柳芷双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觉得她有点奇怪,也没多想,自己下了床穿衣洗漱。 没多久白露拎着食盒回来,一样一样的往桌子上摆,柳芷双看了一眼,一碗熬得浓稠的粳米粥,一碟爽口的酱瓜,另有一碟炸的酥香用椒盐拌了的半指长的小鱼,配了六只小巧玲珑的水晶虾饺。 柳芷双不由得食指大动,用的很是香甜。白露伺候她用饭,一边跟她说八卦。 “小姐不知道,昨晚那姬秋莱虽然没有受重罚,今日一大早高阳公主就来给小姐出气了,听说罚她在园子里跪到现在呢。” 柳芷双手中的筷子一顿。 高阳怎么来了? 前世她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唯一站在她这边的两人都没落个好下场。白露在大雪天跪在姬秋莱殿前求皇帝去看看重病的她,直到冻死,皇帝都没出来看一眼;七公主高阳只是在家宴上为她抱不平含沙射影的讽刺了姬秋莱一句,就被姬秋莱吹得枕边风送去藩国和亲,活生生病死在了半路上。 她突然没了胃口,撂下筷子擦了擦手道:“看看高阳去!” 两人直奔花园,远远就看见姬秋莱委委屈屈的跪在地上,边上一个服饰皆不同于东宫的侍女看着她跪。 柳芷双认出来这是高阳身边的得力侍女秦桑,她看了一圈却不见高阳。 秦桑见她便行一礼,柳芷双让她起来,问她道:“你家公主呢?” “公主临时有急事,吩咐奴婢在此守着。” 守着?她低头看看脚下这花园中唯一一条鹅卵石铺的小路,不由得暗笑。 这地方挑的很高阳。 两人说话间声音不小,姬秋莱自然听见了,她跪在大太阳底下一个多时辰,后背早就湿透了。 她暂时没了读档的特权,不敢轻举妄动,被一早来的高阳公主点名使唤的团团转都忍气吞声的没敢说什么,却依旧被她挑三拣四的,还以园子里的花开的不好为由罚她跪着!人都走了还不忘留下个丫鬟来看着她! 姬秋莱暗恨,在心中给高阳公主狠狠地记了一笔。 柳芷双不知道高阳怎么知道的,还特意来给她出这口气,她本想嘱咐秦桑几句让高阳不必为她操心,这一世她实在不愿高阳再牵扯进去,却无意中看见司马洵远远地站着,神情复杂的看着这边。 她先入为主的觉得司马洵必然是心疼姬秋莱了。 心中又酸又涩,她遥遥看着司马洵,两人的视线交汇在一起,却没有传达对的心意。 司马洵先动了动,似乎想要过来,柳芷双忍住了眼中湿意,头也不回的离开。 白露回头看看神色黯然的太子殿下,又看看自家一腔委屈的娘娘,几番欲言又止,终于在一个拐角处被柳芷双察觉,她道: “有话就说。” 白露犹豫了一下,小心道:“小姐,殿下是挂念着您的,您就别与殿下生气了吧?” 柳芷双冷笑一声,将手中的绢子一把掷到了地上,气道:“我竟不知他什么时候连我身边人都收买了!” 白露知道她只是一时气话,两人自小一同长大的,小姐待她再好不过的,所以她更要说。 她为柳芷双捡起手帕来,苦口婆心道:“小姐昨夜喝醉了不知道,夜里殿下不放心小姐,来咱们汀兰殿看您,殿下怕小姐着凉把您抱到床上,还亲手打了水给小姐擦洗了,临走前嘱咐奴婢夜里多看看您怕您踢了被子,又嘱咐奴婢给您熬上梨汤给您解酒……” 她说一件,柳芷双就讶然一点。 最后白露还放下个重磅炸弹:“奴婢听门上说太子天还没亮就去高阳公主府上了,必然是太子让公主来给您出气的!” 联想到司马洵昨日种种,他当时突然地态度转变实在是很奇怪。为什么他当时不责罚姬秋莱,事后反而借旁人之手来教训她? 难道他被限制了行动,只能这般迂回的作为? 那是不是说明姬秋莱并不能完全让他失去神志,司马洵察觉到了奇怪之处,所以在不动声色的反抗? 柳芷双越想越觉得不对,一个疑问在她心中渐渐成型。 司马洵也知道将要发生的一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