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游泳池的尸体 X市,七月伊始,酷暑难当。 一辆黑色商务车盘旋而上陡峭的山路,驶向本市最有名的度假山庄。 开车的高格身形精瘦,皮肤黝黑,小眼睛里写满兴奋,回头冲后座坐在右边的钱如山笑:“发财,你行啊!这度假山庄可是不对外开放的,只接待他们的VVIP会员,听说那里的游泳池超级大,每天换水三次,用的都是空运水。” “我黑进他们系统更改了名单,现在我们就是他们的VVIP会员。” 答话的男人很胖,之所以绰号叫发财而不是胖子,是因为他的名字实在霸气:钱如山。他身上的肥肉像层叠的游泳圈,随着车的晃动有频率地抖动着,他嘴角上扬,手指轻轻地敲击腿上的笔记本电脑,眉眼得意,说完还看向坐在旁边的舒生。 这个舒生戴着一副很厚重的眼镜,幸好鼻梁够高,整张脸才没被眼镜给压塌。他皮肤有种病态白,背微驼:“冥王星进入双子座中后段,反复碾压度数15-17度,根据萨比恩象征,今天或许会有事情发生。” 话音刚落,几个人目光纷纷看向副驾驶座的男人,四个人中唯有他是双子座。 被目光包围的男人保持慵懒躺着的姿势不动,缓缓睁眼,他长着一张极好看的脸,五官俊朗如画,表情冷淡。 开车的高格赶紧打圆场:“书生你瞎说什么呢,今天就是我们苍鹰队好不容易的一次休闲度假,能有什么事发生啊!你少乌鸦嘴啊!” 钱如山附和道:“就是,就是。” 当事人似没听到一般:“高个儿,还有多久到?” “哦,快了,还有五百米。看,这不看到大门了吗。” 说话间,黑色商务车在离门口大约一百米的距离停下,四人下车。 开车的高格,二十五岁,外号“高个儿”,这外号对比他只有165的真实身高,是极大的讽刺。 被高格夸奖的发财,二十四岁,身高176,体重170斤,是个电脑不离手的吃货。 破坏车内气氛的书生,原名舒生,25岁,身高180,体重130,偏瘦,记忆力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一本鲜活的百科全书。 双子座的男人,伊达,二十五岁,身高185,体重140,模特身材,不仅拥有雕塑外形,还有超强内在,智商168。 四人是非正式编制的警察,团队名为苍鹰,有自己的办公基地,专门负责最离奇棘手的案件。 来这边度假,是钱如山的提议。 他说人生苦短,需会忙里偷闲。 门口的保安拦住他们,高格看了一眼钱如山,气定神闲地报伊达的名字,随后被鞠躬,请进山庄里去。 临山而建的游泳池,占地约两千平方,碧蓝的池水望去似琉璃琥珀,涂白的电网既将游泳池隔离成私密空间不受外人打扰,又能让客人享受到自然美景,吹到凉风。 夜幕降临,星空像绸缎一样盖下来,美到让人叹息。 高格迫不及待地脱掉外衣外裤,噌地跳进游泳池:“天哪,真不敢相信,这游泳池现在属于我们了!” 钱如山一边小心翼翼地把电脑放进防水袋子包好,一边嘿嘿笑地指着和游泳池相连的高级套房说:“我用伊达的名义包下这里五天四夜,连同这边的套房都是我们的了。” 伊达脱掉外套,坐在躺椅上拿过餐车上的香槟,没有要下水的意思。 高格游过去,抹了一把脸:“伊达,都到这里了,就别装酷了,下水去去热呀。” 伊达看向他,突然压眉,目光犀利。 高格有点被吓到:“不是吧,让你请客就不爽成这样……” 伊达缓缓起身,高格怔怔,刚想说什么,紧接着发现和他并肩而站的舒生也这种表情,而且目光好像是在看他的背后…… 高格转过头,差点没跳起来—— 一具男尸隐约地沉在水里,低着头,水面没过他宽厚的背,因为他波动了池水,在离他两米的距离浮浮沉沉。 刚想下水的钱如山也看到了这一幕,低落呢喃:“度假泡汤了……” 伊达叫来警局同事,十分钟后,他们赶到。 尸体已经被抬到了大理石岸边,伊达初步查看过,尸体外部没有明显外伤,腹部肿胀,应该是溺水而亡。 而尸体的身份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因为他很有名,是刚从美国参加比赛得奖归来的游泳健将,艾由。 根据法医鉴定,死亡时间应该是四个小时前,大概是下午五点左右的样子。 也就是苍鹰队抵达度假山庄前不久。 高格摸下巴:“一个游泳健将死于溺水,是不是太讽刺了点。” 舒生托眼镜,看向伊达:“很可能,这是他杀。” 度假山庄里所有的人都有嫌疑,他们下令封锁整个山庄,询问了保安,确认这段时间没有人离开过,也不要再放人进来。 舒生向领班经理要来今晚的入住登记资料。 钱如山去确认监控。 伊达和高格跟着搜证队到艾由的房间。 度假山庄分南北厢房,北边厢房窗外对着山庄前庭和大门,艾由入住的是南边厢房,窗户正对着山庄里的后花园,门口对着日式榻榻米的床头。有酒杯摔碎在地板,床垫侧面有溅起的酒渍,所以酒杯原先应该是放在床头柜上的。 床有睡过的痕迹,被子被堆积在左侧,同事在床单上发现了精液。而柜子里的一次性拖鞋只拿出了一双。 这时钱如山回来,皱眉摇头道:“这家度假山庄为了保护VVIP会员的隐私,是没有安装监控的。我问前台,前台说艾由的确是一个人入住的。” 高格突然打了一个响亮的响指:“我明白了!” 钱如山:“……你明白什么了?” “会不会是这个艾由,精力过剩,独自解决,然后用力过猛抽搐了什么的,就掉进泳池自己把自己淹死了!就像这样……”高格特投入地演起话剧来,调动五官,演的十分认真。 钱如山推着伊达往前走,赶紧忽略他。 “是有可能的嘛,听说运动员都被管的特别严,这艾由又那么年轻,大家都是男人,应该很能理……”高格不依不饶地继续自己的见解。 这时,同事从床上捏起一根长发:“发现了一根女人的红色长发。” 钱如山和伊达回头,某人闭嘴仰天,当做刚才什么都没说过,默默走过去用力踢了一下那位发现及时的同事。 窗户紧闭,房间里的冷气是开着的,空气里有轻微的薰衣草香,洗手间里放着燃了一半的香烛,浴缸里的水放的很满,差一点就要溢出来了,浴巾整齐地放好在毛巾架上,没有用过的痕迹。 “这是一个圆形浴缸,直径是一米五,深度目测有一米,按照水管的大小和正常的放水速度,达到现在这个水位,需要半个小时左右。”钱如山条件反射地开始计算眼前所能看到的事物。 伊达的目光落在水龙头的开关上,示意同事来看一下上边有没有指纹。同事进来,关掉灯,开紫外线,戴上特殊眼镜,仔细地看了一下,摇头说没有。 高格咦了一声:“怎么会没有艾由的指纹呢?” “发财不是算过时间吗?还有这个香烛,明显是有人进来关掉了水龙头灭掉了蜡烛,而这个人擦去水龙头上的指纹,连同艾由的也擦走了。”伊达轻声说道。 浴巾没有用过,说明艾由是正要洗澡时,发生了什么事耽搁了。而这个人…… “就是那个红发女人!”高格又一惊一乍。“太简单了,找到那个红发女人,这个案子就了了呗。” 这时舒生回来,听到高格的话,扶眼镜:“什么红发女人。” 高格:“杀死艾由的,是一个红发女人,她虽然小心谨慎,到底还是在床上掉下赤裸裸的证据!” 舒生迟疑片刻:“可是山庄里没有红头发的女人。” 高格瞪眼:“啥?” 今晚入住山庄的人不多,只有北厢房2号的天泉集团的董事长赵天泉和他的情人嫩模Vivi;3号的富三代泰丰集团的姚广;还有南厢房四号,和艾由隔壁房的情感专栏作家张冰。 每一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而这里边唯一的女性,Vivi,一头栗色长发,颜色、长度,都和艾由房间床上发现的那根红发不一致。 山庄里的女服务生更不必说了,衣装仪容是最严格苛刻的,都是清一色的黑长发束成马尾,用发套绑上。 听闻山庄里发现尸体,这几位会员换好衣服在大厅里坐着,警方派人看着。 舒生拿着IPAD,滑动上边搜来的资料。 伊达和舒生在二楼楼梯驻足,往下看—— 一楼大厅,闪着珠光的长条沙发上,赵天泉和Vivi靠左坐,赵天泉抽着雪茄,冷着脸;VIvi挽着他的手臂出神,不时低头转动戒指。这位赵董事长年过五十,是这里的常客,他每次都会带不同的女孩过来入住,近段时间都是这位Vivi作陪。 Vivi二十岁,是北京一家娱乐公司旗下的签约模特。 姚广瘫靠在右边的扶手,双腿交叠抖动,手里拿着瓶洋酒,喝的满脸通红,不耐烦地冲旁边的警察骂骂咧咧:“喂,到底什么时候好啊!老子要回家睡觉!” 他眼神里的嚣张是与生俱来的,泰丰集团的太子爷,二十三岁,并不在集团担任要职,整天吃喝玩乐,上个星期还因为开着新买的兰博基尼撞断了路上的消防栓而上了新闻,比起赵天泉,他来这里度假的次数相对较少。 张冰则站在一旁,双手抱臂,眉头紧锁。三十岁,《WOMEN》杂志的专栏作家,以男性视角解答女性情感生活,十分有名,成为会员后今天是第一次来这边度假。” 正文 第二章 神秘的红发女郎 两人下楼,走到他们面前。伊达扫视他们一圈:“各位久等,现在需要问你们几个问题。” 姚广没好气地眯眼甩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舒生阴下脸,扶眼镜:“姚先生,请你说话放尊重一点。” 伊达侧脸,目光暖意地看一眼舒生,示意无妨。 “五点左右,姚先生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姚广勾笑,粗眉上挑,拍了拍手里喝掉大半的洋酒:“能干什么,当然是在房间喝酒了。” 舒生注意到他迷离的眼无意识地扫了一眼Vivi。 伊达看向赵天泉,还没有重复问题,他幽幽地吐了一个烟圈,开口道:“我和Vivi在房间里,至于做什么……” 只见他把Vivi的腰用力一搂,笑容轻蔑地看向伊达和舒生:“至于做什么,就不用详细说明了吧。” Vivi倒向赵天泉的怀里,笑容明显尴尬,她看向前方,余光带了一下姚广。 张冰清了清嗓子,走过来:“那个时间,我应该在房间赶稿,对了,我还叫了客房服务,让他们等一下把晚饭送到房间里来。” 这时姚广起身,握着洋酒晃晃悠悠地朝伊达走过来,目光阴沉。 舒生下意识地往前一步挡在伊达身前:“你想做什么。” 姚广瞥忽然冒出的舒生,楞笑:“我想请两位警官喝酒。” 伊达:“不必。” “既然两位不赏脸,那我可以走了吧?”姚广做作的笑容立刻褪去,吸了吸鼻子,满嘴酒气,“我可不想待在死过人的地方这么长时间。” 伊达轻拍舒生消瘦的肩,在他耳边飞快地说了什么,舒生看了一眼姚广,转身离开。 “抱歉,你们都还不能走。”伊达不等姚广开口,转过身将他和其他人撂在原地。 几分钟后,领班安排好会议室成为他们暂时办公的地点,伊达和舒生进行二次问话,这次是二对一单独进行。 这次问话,舒生主导。 伊达递水给舒生,想到他的两次维护,顿了顿:“书生,你今晚有点紧张。” 舒生局促地扶眼镜,脸微泛红。 伊达嘴角轻抿:“不过还是谢了。” 这时钱如山抱着笔记本推门进来:“我查了一下艾由的手机,入住前五分钟用手机银行转了一笔钱给一个账户,数额是三百万。前十分钟他和一个陌生号码通话一分三十秒,而这个号码是没署名的太空卡,无从查起。” 舒生:“这个号码会不会就是红发女郎。” 伊达手指轻敲桌面,眯眸:“这个米瑞,是谁。” 钱如山胖乎乎的手指飞快地来回键盘:“这个账户经过加密,我需要破译的时间。” 这时第一个进来的是赵清泉。 会议室不允许抽烟,他在门口掐掉雪茄,缓缓走进来,在伊达和舒生对面坐下,双手抱臂靠着椅背。 这个姿势代表戒备和保留,表明他做好了被问话的心理准备,接下来说的话很有可能有所隐瞒。 舒生拖过一旁的矿泉水箱,抽出一瓶借桌面滑过去给他。 赵清泉伸出右手按住矿泉水,将它竖起放到一旁:“谢谢,我不喝。” “赵先生,你和Vivi是什么时候入住的。”舒生趁势发问。 “今天早上。”赵清泉顿顿,略微不悦,“前台入住登记有记,你们应该可以查到。” “赵先生,五点左右你说你和Vivi待在房间里。”舒生趁势发问。 赵清泉头歪向一边:“是。” “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 赵清泉哼哼一笑,缩回扶着水的手,重新变成原来的姿势,头歪向另一边:“因为根本不用记,我从早上入住开始就和Vivi一直腻在房间里没出去过。” 他的身体稍稍侧向一边,笑容不屑,目前的两个问题,他回答的极有自信。舒生决定打乱他这种防御:“那Vivi小姐呢,也是一直没出去过吗?” “你没有带耳朵吗?我刚刚说的已经很清楚,我一直和Vivi待在房间里!”一直很平静的赵清泉,因为这个问题情绪有所波动。 舒生改变方向,竖起艾由的照片:“你和死者认识吗。” 赵清泉看向照片:“不认识。” “你在房间里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没有。” 舒生看向伊达,轻轻颔首。 伊达说:“赵先生,谢谢你。” 赵清泉睨低头写着什么的舒生一眼,起身离开。 伊达手托脸颊,侧身对向舒生:“怎么样。” “赵清泉为人谨慎,说话精炼,这和他从商多年有关,很懂得伪装自己的真实想法。他进来的感觉就是放松的,或者说他想让我们觉得他是放松的,我重复Vivi是否也一直待在房间里时,他的情绪有波动,很有可能在这一点上,他有所隐瞒。下一个叫Vivi进来问话吧。” “也有可能是人家护短呢。”高格的声音幽幽地从角落飘过来,他在艾由房间高谈阔论被钱如山吐槽少说话,刚才硬是含着口香糖一言不发,怒刷存在感。 伊达望他不语,舒生静默片刻:“怎么说。” 高格领会这是让自己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挑眉耸肩:“人家赵清泉,集团大BOSS,五十岁高龄了,刚才进来还和四十出头一样,保养的那么好,和他那个糟糠之妻站在一起很明显就是不对盘的呀,这万花丛中过,对水灵灵的小嫩模自然是呵护有加了。怕自己的小情人和杀人案攀扯上什么关系,护短很正常。” 钱如山猛按回车:“查出来了,这笔三百万的巨款是打给一个叫米瑞的女人。” 又是女人。 伊达和舒生收回思绪,高格无语抿唇,得,他又被忽略了。 第二个进来的是Vivi,相比赵清泉,她显得就不那么自然,和伊达的目光对上又迅速地收回,挺直身板,双手放在腿上十指相握。 舒生:“Vivi,你能具体说一下五点前后做了什么事吗。” Vivi沉默了一会儿,似在回想:“我一直和赵总在房间里待着,那时候他在泡澡,我为他按摩了大概有十分钟的时间,然后回到客厅吃了一个苹果,后来就和赵总一直待在一起……” “你有见过死者吗?”舒生把照片再次拿出。 “在电视上见过,他是明星运动员,想不到……”Vivi目光哀伤,很遗憾的模样。 “我是问你,在山庄里有没有见过他。” “没,没有。”Vivi怔怔,摇头。 舒生把照片放下,突然身体前倾,指向Vivi:“你和姚广认识。” Vivi的脸色霎间白了:“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和姚广认识,你其实出去过,你是不是背着赵清泉,偷偷和姚广见面。”舒生每说一个分句,都动作很大地指一下Vivi。“你撒谎。” Vivi双手拍在桌上,表情羞愧又害怕:“别对赵总说,求你!” 舒生收回手指,空气立刻安静下来,只有Vivi急促的呼吸声,她满脸通红地目光闪烁:“是,我是和姚广认识,也曾经玩过一段时间。但是那也是一年前的事了,他交了新女友,我也就专心陪着赵总了,今天遇到纯粹是巧合。我们只是在房门外聊了一会儿,他说他失恋了心情很不好,想让我陪他一下,我拒绝了。就这样。我们什么也没做,你们别告诉赵总……” 隐瞒的这件事和案件无关。 她承认出去过,却没有看到关于艾由的什么事。 这时高格突然走过来,伸手拉Vivi的头发,Vivi吃疼地叫出声,惊恐地捂着头发起身:“你干什么。” 其余三人看呆。 高格怔怔打量,拿不下来呀。他赶紧往后退:“呵呵,我就是想缓和气氛,没干什么。” 伊达示意她可以走了,她走时不忘狠狠地瞪一眼高格。 可伊达仿佛还看到她回头瞬间带有隐藏性的抿唇。 门重新关上,高格双手背在身后,连声啧啧:“书生啊,你狠起来也真是够狠的,瞧把人家女孩子给吓的。” 舒生不拿心理学专业范出来时,又恢复了他腼腆内向的柔弱模样。 伊达:“你怎么知道她和姚广认识。” “刚才他们在大厅里,彼此用余光似有还无地打量对方,我看到了。” 高格轻轻一蹿坐上会议桌,几个轻巧转圈,凑到舒生身旁,手指弹了弹他的镜片:“不错嘛,你一个半瞎子,小小的眼神交汇这都被你看到了。” 舒生捂眼镜,黑脸盯他:“恩,我还看到你刚才特白痴地去验证她是不是戴假发。”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高格环视三双都了然的眼睛,识趣地从桌上爬下来,“我那也是为了破案嘛……” 艾由床上分明找到一根红色头发,度假山庄里唯一一个有可疑的女人又是栗色长发,这办法虽然简单粗暴了点,可到底有效不是……高格摸鼻子又缩到一边。 酒喝得不清不楚的姚广,和Vivi一样隐瞒了彼此认识的事,其他的倒是都很坦白,后来听到舒生说Vivi已经交代他们曾经认识的关系,冷笑否认说不是曾经,他们现在还藕断丝连着云云。 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拍桌子,但姚广是最没有可疑和隐瞒的。 最后一个,张冰。 张冰好像有些疲惫,但没有不耐烦,进来坐下后,主动开口:“我有什么可以帮你们的吗?” 舒生:“五点左右,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什么动静。”张冰疑惑反问。 “你的房间和死者的房间是两隔壁,你什么声音都没听到吗。” 张冰嗤笑:“警官先生,这里是高级度假山庄,你以为是二流酒店吗,隔壁有什么声音都能听得到?我们来这里开房度假,要求的是绝对清净隐秘。” 他很镇定,双手放在桌上,手指相碰,呈塔状。 正文 第三章 死人再现 塔状手,是极度自信的表现。 看来他没有听到酒杯掉地的声音。 伊达右手握拳扣桌面两下:“张先生,既然这里是高级度假山庄,怎么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写稿呢。” “没办法,杂志急着要。” “那你赶得怎么样。”伊达又扣桌面两下。 “如果不是发生了命案,要被你们问话,我应该已经赶完了。” “你认识死者吗?”伊达第三次扣桌面两下。 “电视上认识,他是有名的游泳健将,刚刚去美国比赛拿回枚金牌,是中国人的骄傲。” “那你一直都没出过房门吗?” 张冰顿了两秒:“当然。” 伊达这提问的方式叫“诚实之铆”: 由浅入深,配合叩桌面的这个动作,是传递诚实意识,最开始提几个对方无需撒谎,可以诚实回答的问题,形成条件反射,到后边自然而然再回答时会反馈出真实想法。 最后一个问题,张冰有所迟疑—— 他撒谎了。 舒生低头看向笔录,一本正经地说道:“前台交代,你四点五十分打电话叫的客房服务,餐点上的芝士烤肉本来需要半个小时的烹饪时间,但是好巧,厨房里正好有现成的,所以送餐的服务生在你挂断电话差不多十分钟后,就推餐车去你房间,而你,没有在房间里。” 张冰手指弯曲收起,嘴角轻微扯动。 “你去了哪里,看到了什么。”伊达紧随其后,语气坚定,用力地扣桌面。 结实有力的巨响,让张冰彻底慌了主张。他抿唇,手松开贴在桌面,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是,我是出了房间,那个时候我写到文章的下半部分实在没有思绪,无奈出去透气,沿着长廊一直走到花园深处……” “那里正好是和游泳池遥遥相望,你看到了什么。”伊达追问。 张冰张了张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推给伊达:“你自己看吧。” 伊达把手机推给钱如山,钱如山立刻将手机连在电脑上:“是视频吗?” 张冰点头。 钱如山按了个回车,把笔记本转向伊达和舒生,然后自己换了个方向坐。 屏幕上视频内容显示:艾由背对镜头,赤裸上身,穿着短裤,一个女人和他贴的很近,她的红色长发甚是扎眼。她捧着艾由的脸深情地吻了一下,接着双手轻轻一推,艾由就被推进泳池里,溅起好大的水花,镜头有些抖,一秒间会晃过两旁的芭蕉叶,看样子的确是在花园里偷拍的。视频很短,只有五十八秒。 高格激动打响指:“宾果,红发女郎,在这里!” 距离太远,再加上焦距对的不准,看不清红发女郎的脸。 张冰开口:“当时看到这画面我也很惊讶,艾由很红,体坛明星,对外宣称单身,这突然冒出来一个神秘女友,我想着赶紧拍下来留作证据,到时候好给当娱记的朋友爆个新闻。没想到他就这样突然死了……” “那你为什么只拍这么短就中断了?”高格插话。 “拍到这样就够了呀,我得赶紧撤,难道要被他们发现才好吗?”张冰摊手。 伊达问钱如山:“发财,能不能把画面清晰化,看清红发女郎的脸。” 钱如山摇头:“艾由的头挡住了她三分之二的脸,就算我高清还原画面,也没办法看清。”他飞快地作高清还原处理,又将画面放大,转过去给他们看。 的确看不清红发女郎具体模样,不过这侧脸和气质,怎么那么像一个人…… 伊达盯着屏幕,眼神有所波动。 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高格挠额头,讲出所有人寂静的原因:“这怎么那么像漫灵啊……” “绝对不可能。”伊达的声音冷如冰霜。 高格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抿唇僵硬。 这时钱如山把手机从数据线拔下来递给张冰,他已经拷贝了这段视频在电脑里:“张先生,关于视频的事,需要你保密,不能对外泄露。” 张冰蹙眉:“……知道了。” 二次问话结束。 舒生刚才说服务生提早送餐这件事,是想诈一诈张冰,收获还真不小,不小到—— 这个神秘的红发女郎竟那么像大家曾经都认识的人。 这个人,是伊达的女朋友,漫灵。 漫灵在两年前,她和伊达订婚派对的那天,死于煤气爆炸。 被烧焦的尸体从别墅里抬出来,根据牙齿的DNA,确定是漫灵。 所以伊达打断高格的话,说绝对不可能的原因就在此。 二次笔录结束,会议室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大家的情绪,或多或少被张冰意外录到的视频泛起涟漪。 高格拼了命地想挽回自己的过失,煞有其事地将视频再打开:“仔细看看,和Vivi也有点像啊。美女嘛,这个……长得肯定都差不多的,大眼睛,高鼻梁啊……” 伊达看向钱如山:“米瑞的个人资料,查到了没有。” 高格:“……” 艾由死前转给三百万的账户,经过加密,钱如山破解后,也只能看到名字和性别。他把资料发给资料科的同事跟进,就等他们回消息了。 伊达看向舒生,希望他再去确认一下这个山庄是否还有别的出口。 一个切实的人不可能就这么凭空消失。 舒生得令,还把指着自己一脸懵逼的高格也拉出了会议室。 他们出去后,钱如山作势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自顾自说出去找点吃的喝的进来,悄悄地把会议室留给伊达。他认识伊达的时间比舒生和高格早,很清楚这个时候伊达需要一个人静静。 天才如伊达,漫灵的死,是他唯一的心结。 会议室里,伊达双手捂面,两年前的情景,又重新像洪水猛兽一样扑过来。 他拖过钱如山的笔记本,将视频定格在红发女郎的那三分之一的脸庞,心再一次被收紧,从客观来说,无法确定;从主观来讲,莫名熟悉。 而所谓直觉,是直观感觉,没有经过分析推理的观点。 这不符合科学。 伊达决定从实际出发,着眼目前得到的证物和证词上。 钱如山咬着面包握着两杯牛奶回来,看到伊达面色如常,内心稍稍松了一口气:“伊达,喝点牛奶,我刚让服务生热的。” 伊达接过牛奶,这时舒生和高格也回了来。 舒生:“我问过了,整个山庄的确只有一个出口,那就是大门,就算红发女郎用飞檐走壁,翻墙等各种方式,他们有保安二十四小时值班山庄外围,一定会发现的,可是……他们都没有发现什么红发女郎。” 钱如山咕噜下半杯牛奶,右手腾空查看电脑:“同事已经冻结了米瑞的账户,并派人去带她回来。” 高格:“艾由的尸体还有证物已经送上车带回警局。” 伊达放下牛奶,点头起身:“我们回基地。” 钱如山赶忙把自己的牛奶喝完,再毫不浪费地拿过伊达的牛奶也饮下,打着饱嗝离开会议室。 凌晨一点五十分,四人在度假山庄待了近四个小时的时间,踏入返程。 黝黑的夜空,半点星辰也无,只能听到车子疾驰的声音,高格不爽地瞥后车镜里愈来愈远的度假山庄,低声抱怨:“还真被书生的乌鸦嘴说中了,今晚有事发生……” 度假计划泡汤,还提早进入工作状态。 舒生耳尖:“不是乌鸦嘴,这是星相学。” 高格拍喇叭松油门:“还不都一样!” 随着尖锐的车鸣声,车子贴近里边转弯,突然一个黑影闪过山头,伊达低喝:“停车!” 高格一秒解安全带,开车门追了出去,伊达也奔着一起朝那个黑影追去! 剩下钱如山和舒生留在车里。 钱如山立刻开电脑,启动追踪伊达和高格的定位,他们四个人手腕上都戴着一个黑色手环,具备感应身体机能、定位追踪、五百米实时通话以及蓝牙求救等功能, 钱如山改进后的发明,苍鹰队的标记。 舒生扶眼镜,静默片刻开口:“你说,真的是漫灵吗?” 钱如山盯着屏幕上两个往深山里飞快移动的小绿点,倒吸一口气,这时候舒生在耳畔轻飘飘地冒出这句,特像鬼故事。 “别瞎说,漫灵已经死了。” 舒生没说话,仰头透过玻璃车顶看天空:“水星不显,流云飞快,于双子不利,看来伊达会陷入一些波折。” 钱如山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看向前方,瞳孔立刻就锁住,他迟疑地拍舒生的肩:“书生,那,是什么。” 舒生低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挡风玻璃上夹着一张类似卡片的东西。 舒生开车门:“我下去看看。” 钱如山头皮发麻,他转动臃肿的肉脖子,往前看,再往后看: 山路前后什么都没有,深不见底的夜间山路只剩下无尽的黑。 舒生拿着卡片回到车上。 该卡片长方形,长约二十厘米,宽约八厘米,下半部分印着男士的黑色领结,上边只有一句话:第一份礼物。 钱如山看向舒生,咽口水:“刚才你有看到谁经过吗?” 舒生摇头。 事实上根本不可能有人经过,钱如山以防万一还是问了一句舒生,对于他一千度的近视眼,根本就不报任何希望。 但卡片就这么从天而降地夹在挡风玻璃上,钱如山还是怕地着急:“唉,就你这破眼睛,真的谁经过,能看到什么才怪!” 舒生闷声不吭。 这时耳机里传来伊达气喘吁吁的声音:“我们抓到了,发财,现在指挥我们回来。” 钱如山定神:“哦,好,你们现在往南走两百米,然后再往北走一百米,对,这里你们会看到一个……” 五分钟后,伊达和高格推着一个男人出现。 钱如山把卡片往自己大腿下塞。 正文 第四章 黑色蝴蝶结领扣 高格按着他的头押他坐后排。 伊达关车门转身。 舒生被夹坐在中间,他看着缩在车门边的男人,脖子上挂着很专业的相机,脸上和手上都有晒伤的痕迹,还有密密麻麻的红点,嘴唇干涩。 “你是什么人。” “你们是什么人啊?”男人反问。 高格瞪眼,握拳抬起:“废什么话!先问的你!” 舒生注意到他本能地先捂住自己的相机,心里确定了七八分。 伊达顺势从外套口袋里拿出证件在男人眼前飞快地晃了一下:“我们是警察。” 高格眼贼,看到那不过是普通的饭卡而已。 男人立刻卸下惊恐神情,一直缩着的脑袋也探出来一大截:“不是,我就是一个记者,你们警察抓我干吗呀?” “记者?”高格皱眉。 “对啊。《星时代》的记者,我叫陆小北,看,这是我的记者证。”陆小北没好气地掏出自己的证件求相信。 “你说记者就记者啊。”高格一脸不信。 这时钱如山看着电脑,挑眉开口:“陆小北,入职《星时代》四年,先前是在《粉色警报站》做了一年的编辑助理。女星张菲菲和有妇之夫的导演的地下情让你一举成名,是你的得意之作。” “哟,警官,你也知道我呢。”陆小北看向钱如山。 钱如山没搭理他,看向伊达和高格:“我刚刚调取了他们公司的员工资料。” 高格皱眉,打量陆小北:“那你大半夜的躲在这深山里做什么!鬼鬼祟祟的!” “我哪儿鬼鬼祟祟的了,我是跟着艾由来到这里的,他是全民偶像,我想拍点关于他的新闻,躲在这里都一天了,刚想回去,你们就把我给逮了。”陆小北委屈辩解。 “骗谁呢!你在这里能拍到艾由什么?”高格伸手就要去抢他的相机,伊达按住了他。 “这度假山庄管理森严,我进不去。要不然也不会在这里忍毒日头,还有蚊虫叮了。”陆小北自嘲一笑,“躲在这里起码还能拍到他的车,载着女人回去的画面。没想到,他死了。” 车内陷入短时间的静默,靠着车门的陆小北又忽地直起身板:“对了,你们抓到凶手了吗?艾由是怎么死的?” 高格捏着的拳头憋了好久没处用,正好往他头上捶:“八卦都八卦到我们身上来了,找死啊你!” “警察怎么打人啊你!” 伊达低喝高格,转而问陆小北:“你一直都跟拍艾由吗?” 陆小北点头:“从他拿到游泳比赛的第一个金牌开始,他就在我跟拍名单中了。” 伊达摇头:“我是想问你今天拍到了艾由什么。” “没有,他入住山庄,是山庄里一服务生短信我的,我急忙赶来,是想拍他出来时的照片。”陆小北沮丧低头。 这时笔记本上弹出钱如山一直在等的回馈,内容是:NOMATCH。他从包里拿过IPAD,递给陆小北:“那你跟拍艾由这么久,有没有见过这个女人。” 张冰的视频,红发女郎只有三分之一的脸,但钱如山还是偷偷地拿这部分去数据库进行人脸分析比对,没有结果。他希望从陆小北嘴里听到突破点。 IPAD刚到陆小北手里,就被一只手迅速地抽走。钱如山抬头对上伊达凌厉的眼神:“这是机密,怎么可以随便给外人看,钱如山,别忘了身份。” 伊达很少发脾气,钱如山张张嘴,刚想说什么。 陆小北语出惊人:“我见过啊。” 四个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甩向他,他有些慌地眨眼睛:“红头发的女人,我见过一次,这次的美国游泳比赛,我追拍艾由到机场,在机场里见过,当时我还以为她就是艾由的神秘女友呢,没想到后来都没见过他们在一起,害的我空欢喜……” “你为什么这么说。”伊达打断问道。 “因为当时那个女人在拥挤的人群里拖着行李箱,一头的红发很惹眼,再加上艾由的眼神穿过人群是落在她身上的,这很明显他们两个是认识的嘛。我还拍了照片。”陆小北耸肩,“你也知道,我们当娱记的,都是半个侦探专家呢!” “我不知道。”伊达没有要接他话的意思,很不给面子地转过身。 气氛一时陷入诡异的尴尬。 舒生拍高格的椅背:“先回去再说。” 经过短暂停顿,继续驶向山下。 四人把陆小北放到市中心下车,再折返回基地。 基地藏身在郊区的别墅区,靠湖最清净的一栋白色欧式别墅,就是苍鹰队的办公休息的场所。 高格和伊达走在前边,钱如山和舒生走在后边为谁把卡片交出去而纠结。 台阶下,钱如山把卡片拍在舒生手里:“你瘦,你给。” 舒生扶眼镜:“这和胖瘦有什么关系。” “成年男性心跳和血压正常值分别是65-75,60-130,紧张的情况下数值会高出百分之三十。根据我的身高和体重,是肥胖型患者,紧张所带来的冲击力对我来说,是一辆小汽车每小时一百二十迈从正面撞过来。那么这样的结果就是我会昏倒。”钱如山用他肥嘟嘟的大手一本正经地拍了拍舒生的胳膊,“我们现在有案子要查,为了苍鹰队整体的合作无间,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舒生无语三秒:“发财,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从心理学来说,人往往更愿意在拥有亲密关系的人面前接受真正的自己以及真正的想法,心理学家kelly认为人的关系分为四种,零相向性,单向性,双向性以及多向性。你和伊达认识的时间比我久,充分要件属于多向性。这张卡片由你交给伊达,最合适不过。” 两个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肯屈服于对方的专业知识游说。 钱如山:“不过是一张卡片而已,你为什么百般推脱。” 舒生:“这也是我想问你的话。” 这时高格高亢的声音从里边响起:“喂,你们两个不进来在干吗呢——” 钱如山捂额头:“好,我们各退一步,一起给。” 两个人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进到客厅,死死地盯着站在白板面前整理案件脉络的伊达。 这样强烈的目光,逼着伊达缓缓转过头。 舒生被钱如山推前一步,他扶眼镜:“伊达,我们有事要和你说。” 钱如山跟着点点头。 伊达把马克笔放到凹槽,走过来,高格举着哑铃凑过来:“什么事,我也要听。” “没你的事。”钱如山转过身,推着伊达往二楼走,顺手还不忘拉过舒生,“别想溜。” 上到二楼,伊达歪头看向一反常态的两人:“到底什么事。” 舒生把卡片递上:“刚刚你们去抓那个记者时,我们忽然在车的挡风玻璃前发现的。” 伊达接过卡片,看到上边的黑色领结,似水的神情突然震动了。 黑色领结上的蝴蝶袖扣很特别。 特别到和漫灵送他的第一份礼物,一模一样。 钱如山和舒生面面相觑,舒生示意他说话。钱如山抓衣角:“我和舒生都没看到放卡片的人。” “这么诡异!这卡片是谁送的?你们刚才在门口嘟嘟囔囔半天不进来,就是在纠结这个吗?”哪儿都有高格,他居然推积木过来垫脚,跳起来双手抓着扶手竖木,借助臂力腾空而上,硬是插入了这场对话。 “知道了。”伊达越过他们往里走。 钱如山和舒生瞪高格,各自侧过身去,他们之所以在门口推脱,不过是因为彼此心照不宣,这张卡片和漫灵的可能性。 高格无辜瞪眼,自己又被嫌弃了?“喂,发财,书生,你们两个搞什么,我们是一个team,怎么可以搞小团队意识?!唔……” 舒生从墙上拿过挂着的胶布,丢给钱如山,钱如山啪地撕开封住某人的嘴。两个人合作无间地下楼去。 伊达静静地坐在里间的书房,手指无意识地来回在卡片边沿,颇有质感的纸质似散发着淡淡的香味,他遇到了难题—— 这张卡片不可能是漫灵寄的。 可除了漫灵,没有人知道这个黑色领结上的特别。 度假山庄,死于溺水的游泳健将,口供里没有拥有动机的嫌疑人,分明存在但消失的彻底的红发女郎,现在卡片……好像活过来的漫灵。 一切,都很诡异。 伊达心里隐隐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反问自己,会不会就是她。 这个世界上,曾经企盼过无数次的如果,若真实现,也不知是福是祸。 舒生整理手里的口供,钱如山在等着法医鉴定结果,高格被训斥一番闹脾气去睡觉。两个人心不在焉,时不时地看向二楼。 过了十分钟,伊达从二楼下来,钱如山拿到鉴定结果已经有五分钟了:“伊达,艾由房间里搜到的证物,出结果了。精液确实是艾由本人的,而那根红头发,是假发。” 赵清泉几个会员的房间,全都搜过,没有发现假发。 舒生扶眼镜:“就目前来说,山庄里的那几个住客都没有杀死艾由的嫌疑,现在最大的嫌疑是艾由给了三百万巨款的那个米瑞。” 伊达点头,看了下时间:“最快也要到明天了,还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了,你们去睡吧。” 两人上楼。 明亮的一楼大厅,暗红色的地板,一尘不染,两张桌子并在一起,上边凌乱着资料和包,还有一些数据线。 一张靠墙的硕大白板,上边有使用过一段时间的痕迹,吸着很多颜色的吸铁石。 往右看是一个独立半封闭的小健身室,堆放着哑铃器材,跑步机,还有沙袋。 和小健身室相邻的是厨房。 此时只有伊达站在白板前,将卡片往左上角用吸铁石固定住。 【第一份礼物】 所谓礼物,就是一具尸体吗? 伊达眯眸。 正文 第五章 米瑞之死 第二天,七点. 舒生最先起床,钱如山饥肠辘辘地打着哈欠也从房间出来,两人走到楼梯边往下看,灯还亮着,伊达坐在电脑前一动不动。 钱如山:“这家伙通宵了?” 舒生扶眼镜:“是的。” 钱如山踩着人字拖下楼,走到伊达身旁,张冰放的视频播放条又到了末尾,伊达重新把它拉回到开头。 “这段视频五十八秒,如果你是从我们上楼后开始看的话,现在是七点十分,五个小时,你大概看了三百次……”钱如山生无可恋地摇头,“伊达,你看出什么来了。” 他其实想说,看三万次,也不能看出红发女郎是谁。 “我看出视频有问题。”伊达按空格键暂停,看向起床的两人:“高格呢。” 舒生:“高个儿还在睡。” “叫他起来。”伊达刚说完,又拉住舒生,“算了,我自己去。” 高格正在睡梦中,伊达推开他房门,径直把他怀里抱着的美女玩偶抽走,他抱得很紧,这一下子被惊醒,惊恐地睁开眼—— 伊达的脸靠的很近,后边站着两个衣衫不整的家伙。 高格一脸蒙圈:“你们干吗?” 伊达说话干净利落:“快醒醒,需要你,脱衣服。” “什么?!” 不等高格反应过来,几双手就冲过来上下其手。男人高亢的尖叫声响彻云霄。 早上七点半,四个男人聚集在湖边。舒生拿着手机,钱如山左手拿面包,右手拿牛奶站在一旁当观众,高格被伊达推到湖边,双手捧住他的脸。 高格眼珠子都快要飞出来了,他盯着伊达专注炙热的目光,感受着早晨的风吹过自己的腋下和赤裸的上身,嘴角抽动:“伊,伊达,现在是怎么个情况,能不能解释一下……” “我需要你扮演红发女郎,情景重现。” 高格扯开伊达的手,看向一脸热心观众的钱如山和舒生:“为什么是我?他们也行啊。” 这一大早被从床上拉起来,还脱了衣服来湖边,就是让他扮女人这样的好差事?!高格气不打一处来。 “没办法,这里你最矮。”伊达轻扬嘴角,冲站到对面拍摄的舒生,举手示意。 高格:“……” 伊达和高格换位置,嘱咐他不要忘记刚才自己示范给他的动作,然后站到湖边和艾由同样的方位。 高格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仰视一个男人,他踮起脚伸手捧住伊达的脸,尴尬地涨红了脸。 伊达皱眉催促他快些。 高格眨眼:“那我是真亲还是假亲啊?” 伊达怔怔,刚要说话,高格把心一横:“算了,不管了。”说时迟那时快,他的两瓣香肠嘴就响亮地附上伊达的脸,然后紧接着推伊达下水。 舒生比了一个OK的手势。 钱如山一口牛奶吐在地上,心悦诚服地冲高格竖大拇指:“高个儿,最佳影帝就是你。” 高格不好意思地摸后脑勺,这时突然从湖里伸出一只手拉住他的脚踝,将他拖下水。 伊达报了一吻之仇。 钱如山对比张冰拍摄的,和舒生拍摄的两段视频,大家终于发现伊达说的视频里的问题是什么—— 艾由被推下水的反应姿势,不对。 与其说艾由是被推下去的,不如说他像一个无意识的木偶掉落水里的。 人在突然一个力道推向自己,处于自我保护,会有相对的肢体回应。这是人的行为本能。 视频里,艾由被红发女郎突然推下水,身体没有任何反应,直愣愣地掉下水溅起水花。 舒生:“很有可能当时艾由就已经不对劲,或者已经死了。” 钱如山看伊达脸色:“所以红发女郎杀了艾由……” 这时钱如山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看向伊达:“同事已经控制了米瑞的家人,米瑞是空姐,即将抵达机场。” “空姐?那就是大美女喽。”高格吸鼻子,思索起来,“美女长得都差不多,她十有八九就是这个红发女郎,就是杀人凶手!不对……空姐不能染红发……” 舒生扶眼镜:“那根红头发,昨天晚上法医化验过,是假发。” 高格愣了两秒:“所以我昨天扯Vivi的头发,是有先见之明的……” 众人陷入短暂沉默,不约而同地看向白板上的卡片。 这时高格拍舒生肩:“书生,不然你算个卦吧。” 舒生翻白眼,看向白目的高格:“我不是算命先生。” 伊达起身推开他们,上楼。 钱如山叹了口气:“高个儿,我给你算了一只卦。” 高格挑眉:“哟,发财,你会算卦?” “你是九死一生。”钱如山看着二楼,给他批注。 舒生扶眼镜,点头补充:“胡说八道的下场。” 二楼,伊达陷在宽大的黑色座椅里,眉头紧锁,这是第一次思绪陷入一阵混沌中:漫灵的死他花了两年的时间接受,讽刺的是现在他无论如何接受不了漫灵的生。 奇迹并不科学。 更何况一切都是猜测。 他敲键盘回车,桌上21.5寸大的苹果台式电脑亮起,打开博客。自从漫灵走后,他没有再来过,一段尘封的记忆是要积满灰尘才足够深埋。 空间一切正常,最后一条说说停留在两年前订婚那天早晨: 今天天气有点冷,中午想和伊达一起吃火锅,不过他总说火锅不健康,我要不要买一块芝士蛋糕来讨好一下他呢? 伊达盯着这两排字,一时恍然,这时右下角冒出新闻小框,他瞥了一眼,手飞快地双击:情感作家张冰抑郁症复发,入住医院进行治疗,著名女性杂志专栏无奈开天窗。 这个时候抑郁症发作,这么巧。 舒生跑上楼:“伊达,米瑞已经被警方控制,现在正带去警局。” 伊达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让高格开车,我想亲自去审讯米瑞。” “高格已经发动车子了,我和发财都已经准备妥当。”舒生扶眼镜,眼神温和。 伊达微微一怔,欣慰地拍他肩。 基地离警局有四十分钟的车程,如果不堵车的前提下。 高格一边按喇叭一边踩油门,拍胸口道,“我开车你们放心,半个小时内一定到!” 钱如山左手拉着安全带,右手抱紧笔记本,身上的肉左右大频率地滚动着,唯有脸部肌肉紧绷非常:“高个儿你给我看前面!小心车!” 舒生双手握紧上方的安全握手,清瘦的身体时不时腾空座椅。 伊达坐在副驾驶座,面无表情地看着高格飞快避开前边挡路的车辆,把直线开成了曲线,蹿到了前面路口,看到红绿灯。 绿灯闪烁,正要变红,这时突然一辆白色货车从右手边猛地冲过来! 钱如山“哇——”地大喊,高格小腿用力,使劲踩油门,他有足够的自信后轮停在线内安全停住的,如果不是这辆货车抢最后几秒绿灯的话! “砰——”四人惯性地往前扑,哐当一下,车头撞进白色货车的中间部位,深吻一口! 世界一下子就安静了,伊达被安全带勒到胸口吃疼,舒生的眼镜飞向高格椅背掉了,钱如山惊魂未定地颤抖嘴角。 高格骂骂咧咧了一声,赶紧回头查看成员的情况:“伊达你没事吧?书生,发财,你们有没有事啊!” “伊达你没事吧?发财你在哪儿?”舒生瞎子摸黑地拍打前边的椅背。 高格回身没好气地低头帮舒生捡眼镜:“靠,你怎么不问我有没事。” 舒生重获光明,扶眼镜:“你声音高亢,我听得到你没事。” 高格看向前边,货车司机下了来,摸头查看情况,气不打一处来地开门下车:“喂——你是怎么开的车啊!” 伊达解开安全带,回头将舒生和钱如山打量一番,跟着下车。 审问米瑞,越快越好。 现在出现这种事情,一时半会儿是解决不了的,他示意高格在这里处理,叫舒生下来,跟他打车先一步去警局。 钱如山胆子小,依旧保持惊吓状,在回魂中。 伊达和舒生到路边打车,突然感觉到什么,他猛地回头,在街对面的转角处,一簇红发迅速地消失在惊鸿一瞥中,似错觉,又像极了真实。 高格还在和货车司机理论,周围的声音立刻躲到老远,伊达什么都听不到。 “伊达?你怎么了?” 伊达回神,不知何时舒生拦到出租车,开着车门在回身看他。 “没有。”伊达上车,莫名不安。 抵达警局,同事面色凝重地告诉他们,就在十分钟前,米瑞自杀了。 米瑞静坐在聆讯室的椅子上,身上还穿着航空公司的制服,看来是刚下飞机,就被带到这里来了。她双手相握放在腿上,头微侧,眼睛看向左上方,嘴角有黑血。 舒生轻轻地打开她的嘴巴,看到她上边有一颗假牙碎了:“看来毒药是放在她假牙里边。应该是氰化钾之类的剧毒,毒性发作的非常快,几秒钟没有痛苦。” 伊达:“同事说她是交代完一切后才自杀的……” 时间掐的如此精准,在他们赶到之前,伊达脑海里迅速闪过方才的画面—— 白色货车的突然冲出,街对面一闪即逝的红发。 “书生,打给高个儿,让他详细询问那个货车司机,还有调取一下当时十字路口的所有监控录像。我怀疑有人故意制造了这起车祸。” 舒生一怔,扶眼镜点头:“好,知道了。” 米瑞,23岁,X航空公司飞国际线的空姐,工龄两年多。 她的口供如下—— “我是半年前在飞机上认识的艾由,他很帅,也很懂得逗女孩子开心。我和他发生了一夜情,并一直保持暧昧关系。 两个月后我发现自己意外怀孕,希望和他正式交往,可是他说翻脸就翻脸,丢给我一点钱让我去把孩子打掉,这样就想甩了我,对我避之不及。他太无情。这样的人渣我必须要惩罚他! 我拿当时和他一夜温存后拍的照片威胁他,如果他不肯出来见我一面好好把这件事情谈清楚,我就把照片发给报社,要拉他一起下水。这招还真有效,他出来见我了。为了他自己的名誉,对我软磨硬泡说好话。 正文 第六章 和张冰的谈话 他的嘴脸真让我恶心,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样的人,奢求不了会有真感情,得不到感情,得到钱也是好的。所以,我开出了三百万的精神损失费。 他当时没说好,也没拒绝,让我给他几天考虑的时间。 最后一天他打给我,让我到度假山庄来,说两人好聚好散,就当是他拿三百万换最后一次的温存。为了钱,我只好去了。他也说到做到,的确是把钱打到了我在瑞士的私人账户。我还心软地想说他这个人到底没有那么坏,真的是想好聚好散的。 可没想到他去洗澡后,我在他包里发现了匕首,他想杀了我! 我只好先下手为强,在他的红酒里放了一点点的安眠药,在他昏迷的时候扶他去泳池边,然后推他下水,弄成他溺水死亡的假象。 一切都是我做的,我认罪。” 米瑞亲述 伊达看着米瑞的聆讯视频,她交代的语速有些急促,不时地摸着手腕上的手表,像是在看时间,最后一个动作,头缓缓地向左上方抬,嘴角用力。 舒生站在伊达身边,静默片刻:“米瑞最后一个动作是看远方,目光里有哀伤还有一点点的喜悦,就像……真的是交代了罪行解脱了一般。” 伊达看向他,敲了敲手里的口供记录:“你真的觉得她交代了罪行?” 舒生扶眼镜,不置可否。 “整个过程,给我的感觉,她就像是急于讲一个完整合理的故事。可是很多细节她没有说,比如按照她讲的,那么艾由就是没有和她发生性关系,床上的精液怎么解释,红头发怎么解释?她是怎么悄无声息地进来,怎么悄无声息地离开?所谓的先下手为强也有点牵强,她已经拿到钱了,也提前发现了他的杀机,大可以一走了之,是不是真的有要杀掉艾由的地步?还有。” “艾由最后一通电话到底是打给谁?”舒生补充。 伊达目光垂落在屏幕里最后定格的画面:“米瑞是不想让我们问,所以才死的。” 舒生抿唇,意味深长道:“动机有了,供词有了,艾由的案子好像就可以结案了。” 伊达起身:“高个儿那边怎么样。” 说话间,同事推开门冲两人说:“外边有人找。” 伊达和舒生走出聆讯室,在走廊里看到捂着半边脸的高格,他起身,表情有点闷:“货车司机坚称自己目的单纯,就是想抢最后的几秒绿灯,没有其他不良企图。我确认他没有可疑就放他走了。哦,你要的监控录像我都让人拷贝到U盘里了。” 舒生接过U盘,扶眼镜:“高个儿,你为什么用手捂着左边脸。” 高格很凶地用右眼瞪他:“没怎么!” 伊达皱眉:“该不会是被货车司机打了吧。” 高格眼睛更圆了,他指自己,一脸不屑:“我高格会被货车司机打?” “恩,那就是发财打的。”伊达点头,越过他。 “……”高格懵了,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 舒生在越过他之前,好心注解:“发财受到惊吓会有打人的习惯,你刚才郁闷而不是生气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你。” 高格无语地跟在最后边,伊达借警局同事的电脑,插入U盘,都没有看到红发女郎的身影,她就像消失在摄像头下,堂而皇之地可以乘坐任何一辆车子离开。 伊达向警局同事拿来米瑞的手机后,三人离开警局,去找钱如山汇合。 钱如山在披萨店点了很多吃的,看到伊达他们推门进来,招手示意。 伊达最先入座,看他被好吃的治愈,又生龙活虎地胡吃海喝,就知道他缓过来了。 高格索性也不遮掩了,坐钱如山对面,顶着一个黑眼圈看向舒生:“所以,现在凶手伏法了?就是那个空姐米瑞?” 钱如山停下咀嚼,口齿不清地看向舒生:“米瑞是凶手?” 舒生把米瑞在警局交代的供词和自杀的情形重复了一遍给钱如山听。 伊达拿起水杯咕噜一大口:“如果说这一切真的是米瑞干的,她为什么要戴红色发套?是掩盖身份,还是故意引起别人注意?” 舒生扶眼镜:“一般来说,动机不明的情况下看事情结果倾向哪边,进行判断。若米瑞是想掩盖身份,她可以想到溺死艾由这种迂回的方法,完全也可以想到艾由死的那天,给自己制造一个不在场证明,可她没有。” “那就是故意引起别人注意?”高格抢话,他吸着冰饮料耸肩:“她图什么?” 舒生点头:“所以逻辑上说不过去。” 钱如山吮手指,转眼间他就干掉了半个披萨,他说:“我之前查看艾由的手机,并没有发现什么艳照,里边风景照片十张,个人自拍照十五张,和一些名人的合影二十张,唯独没有米瑞。” 伊达把米瑞的手机拿出来:“发财,这个手机是米瑞的,你看一下。” 钱如山用干净的大拇指和小拇指捏过存放手机的透明袋子,示意高格把他的笔记本打开。 高格指着自己被打的左眼,奸笑起来:“求我啊。” 钱如山嘴里塞满披萨,呆萌的肉脸瞬间严肃起来:“高个儿,信不信我再打你一个黑眼圈。” 伊达无奈摇头,拍了拍舒生:“让他们两个折腾去,你跟我去医院。” 舒生扶眼镜:“去医院?” “张冰抑郁症发作,我们去看看他。” 第一医院。 住院部顶层豪华病房,1032号。 伊达扣门,听到里边传来低沉的声音:“进来。” 伊达和舒生推门而入—— 张冰躺在床上,一个约莫三十岁的女人低眉顺眼地在旁边倒水,看到有人进来,迟疑了一下:“你们是?” “我们是警察,找张冰想谈一点事。”伊达说道。 女人面露为难,看向张冰:“他刚吃了药,而且他现在的状态恐怕和你们谈不了什么。” “我们会有分寸,你先出去吧。”舒生扶眼镜,表示只需要五分钟。 女人见状,也只好拿着热水瓶出去。 张冰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外界的一切似乎都和他没有关系。 伊达:“听说你病了,我们特地过来看看。” 张冰像没听到,并不搭理。 伊达拿出手机,放到他眼前,翻着一张张照片:“你家里的装潢以淡黄色为主,窗帘选择的都是轻薄透光型,说明你是一个内心接受阳光、讨厌黑暗的人;你办公室的桌子离门很近,桌上除了电脑,零食占百分之七十,睡枕和袜子可以放到一起,最爱喝甜的气泡水,说明你性格不纠结,生活随意,爱放大舒适程度;我拜读过你的文章,字眼欢快,逻辑强大,分析能力很强;你上个星期刚订了要去马来西亚的机票,听你的同事说你有赶完稿去旅游的打算。现在你突然告诉我,你的抑郁症复发了。张先生,你在逃避什么。” 张冰依旧毫无反应。 给他看的这些照片都是伊达从他微博里截图下来的,如果这些照片不是他故意想给读者看到的生活状态,那必然是真实的点滴,而这些点滴最能反应一个人的心理世界。 谈话陷入僵局。 伊达突然俯下身,靠近张冰。 这个动作果然有效,伊达看到张冰的眼睛快速地眨了一下,他轻勾嘴角,确定他是在装傻,故意躲避。 舒生也发现了,他拉过一把椅子,让伊达坐。他扶眼镜走到床尾,拿出他的病历单翻看: 阶段性惊醒,无法入睡,食欲低下,反应迟缓,记忆力减退。 复发迹象明显。 RTMS治疗 舒生:“张先生,听说文字圈压力异乎寻常的大,我拜读过你的文章,关于情感的见解有趣深刻,甚至有读者留言说,你的预言都很准。预言,就像当初你预言了艾由的感情一样吗?做预言大师的话,压力是不是更大。” 来医院的路上,舒生进入张冰的博客,粉丝数不比一些当红明星少,一些读者留言提到艾由。 原来两年前,张冰因为对艾由的感情选择预言奇准,而一炮而红,成了众情感杂志争相追捧的情感作家。 张冰依旧死死地盯着天花板,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舒生觉得好笑,他弯下腰拿脸挡住他视线里的天花板:“张先生,杀死艾由的凶手刚刚抓到了。” 张冰的眼睛明显闪过一丝诧异。 伊达和张冰相视,这时他突然扫到病房门口有一个黑影闪过,他低喝一声“谁”,飞快地追出去。 那个黑影很快地跑进走廊那端拐角,伊达追上前在拐角处停住,没有过去。 他能感觉到那个黑影也没有动。 明亮的走廊,安静地透着午后的倦怠。 隔着九十度的视线死角,伊达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他咬唇半晌,很艰难很轻地唤出那个名字:“……漫灵,是你吗。” 没有回应,等待的时间被锁定。 就在伊达的右脚想要往前,只待一个转身,就可以看到对方的庐山真面目…… 病房里发出了舒生的叫声。 伊达赶紧往回跑,待他重新推开病房门,张冰已经不见,而舒生趴在地上,手里拿着卡片,又是黑色领结,上边写着—— 第二份礼物。 一阵电闪雷鸣闪过伊达的脑袋,他追出去,看到电梯显示往下,这时一个护士推车子过来。伊达指她:“1032号,你快去看看!” 他往一旁的安全通道跑过去,快速而沉重的脚步声啪嗒啪嗒地响彻暗黑的楼道。 待伊达冲到门口,还是没有看到张冰或可疑的人。 一眼望去,一片迷茫。 伊达回到病房,舒生已经醒了,坐在床上,右手一直捂着后脖颈。 “你怎么样。” 舒生抬头,看到他一个人回来,立刻明白,颇为懊恼:“我没事,就是被张冰打晕了。” 正文 第7章 原来拍摄视频的是他 伊达皱眉:“是张冰打晕的你?” 舒生扶眼镜:“刚才你跑出去后,张冰忽然拉住我的手,他只和我说了一句话,紧接着他的眼睛忽然看向我身后,我正想回头,后脖颈就被打了一下。从位置来说,的确是张冰打的我。” “张冰和你说了什么。” “TA来过。”舒生重复了一遍,又顿顿补充,“就这三个字。” 这个TA是指谁?张冰又为什么要跑呢? 伊达盯着手里的卡片,打电话给钱如山,让他和高格拿着漫灵的照片去找陆小北,那个娱记。 红发女郎,你究竟是不是…… 伊达和舒生在医院调取监控,如设想的一样,没有拍到什么。 假定引开伊达的是黑影一号,那后面进到病房里的就是黑影二号。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张冰是主动和黑影二号走的,他住进医院的事也是预先计划好的。 看起来,米瑞交代罪责,突然自杀并不是结束。 伊达和舒生回到基地等钱如山那边的消息,很快,高格和钱如山也回了来。高格一进门就怒气冲冲,家乡口音都飙出来了:“那些记者都是什么玩意儿!要不是爷这素质在,真想把他的脑肠子拉出来打个结直接丢进海里喂鲨鱼!” 伊达和舒生直接忽视他,问钱如山:“怎么样。” 钱如山把笔记本放到桌上,沮丧摇头:“陆小北拿到照片后,先说‘是’三次,后摇头说‘不是’五次,再后边是‘不确定’十二次。” 伊达打断他:“他不是之前说过,他有在机场拍到艾由和那个红发女郎的照片吗?为什么不对比。” 钱如山张了张嘴,高格挽着袖子走过来抢过话头:“没拍到还好,拍到更糟!那张照片根本就没拍清楚,那个陆小北拿着那张破照片比来比去,刚开始说是,后边说不是,反反复复不知道多少次。” 钱如山眨眼:“我说了,先说‘是’三次……” 高格翻白眼,“行了,知道你是数字记录仪,我又不是不在场。对了,书生,你被人打晕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舒生扶眼镜,尴尬地把在医院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高格看着被伊达放到白板上的第二张卡片,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去看个病人,病人跑了,你还被病人打了。是谁进了病房你也没看清。要你这文弱书生有毛用!要是我在,指定能抓到漫灵!” 钱如山和舒生面面相觑,心提到嗓子眼。 伊达目光渐冷。 高格智商下限,压根就不在意周边环境的微妙变化,看向伊达:“我有说错吗?!伊达你不叫应援过来,不就是认定对方是漫灵,怕抓到她吗?” 气氛僵到不行。 舒生拿下眼镜放桌上,就像把文弱书生的皮囊脱下来放到了桌上,伸出长臂,粮直属抓过高格的头发,就拉他往外走:“高个儿,你给我过来。” “啊啊——你放手!书生,你听到没有!” 高格虽然底盘敦实,但硬伤个矮的问题,他完全没办法挣脱舒生身高优势的控制,再加上看到钱如山射杀般的眼神,还有伊达随时崩塌的冷脸,最终被拖走现场。 钱如山小心翼翼地瞥向伊达:“伊达,你也知道高个儿就是爱乱说话,你别放在心上……” 伊达起身,走到白板前,闭上眼,还原当时追出病房那条长廊的距离,还有他从十楼追下去的时间。“发财,你帮我算一下。” 钱如山点头,拿过笔在纸上迅速展开计算,算出结果,他习惯性地咬笔头:“我根据你提供的长廊距离,你的步幅和跑下楼的时间,以及电梯下降的速度,张冰不可能比你先跑出去医院还能消失的无影无踪。就算是有人帮忙,也不可能。除非,是高空直降。” 伊达皱眉:“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那个时候,他还在医院里,没有立刻逃离。” 钱如山同意他这种说法:“而且这个带走张冰的人,对医院的地理环境一定十分熟悉。” 伊达沉默了,看着第二张卡片上边的话: 如果一份礼物,指的是一具尸体,这第二份礼物指的是自首的米瑞吗? 此时此刻,他毫无头绪。 被舒生拿语言当武器打的遍体鳞伤的高格默默地从外边回来,拿起地上的哑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还是做回我原先擅长的好,不会错啊。” 伊达一怔,回身看向高格:“你刚刚说什么?” 高格举着哑铃停顿在半空中,心里乌云聚集:“我,我说什么了……”他这句话好像平淡如水,没有任何有惹毛伊达的成分呀。 “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还是做回我原先擅长的好,不会错啊……”高格气若鱿鱼丝,“我没错啊……” 伊达重新看向白板,茅塞顿开: 要回到事物本身,艾由和张冰的关系。 艾由是游泳健将,通讯录里没有张冰。 两人不是朋友。 回翻过往,有交集的地方——张冰的成名作是分析艾由的感情生活。 而最直接的联系是:张冰是艾由的死,唯一的目击证人。 是他拍摄了那段视频。 如果说张冰出于躲避心态,想避开艾由的死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那么他假意装病住进医院,逻辑上是说的过去的。 可是为什么张冰又要以这种方式,突然离开呢? 伊达捂额头,如果他追出去的那个时候,张冰还在医院里,那他可以任何时候离开,再找到他就很困难。 可必须尽快找到他才行,否则他很有可能就变成了第二份礼物。 钱如山突然喊他:“伊达,我找到一个有意思的东西。” 伊达到他身边坐下。 钱如山找到的是一张照片:“我刚刚翻看张冰的病历记录,他的主治医师竟是徐阳。” 伊达指着照片上钱如山旁边的那个男人:“这个人是徐阳?” 钱如山点头。 “这个徐阳有什么特别的吗?” “徐阳,三十岁,是第一医院的明星医生,三年前他第一次操刀,接收了从别的医院转过来的脑癌病人,手术成功之后,就被医学界称为三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医师,成为一颗媒体闪光灯下的新星。这几年频频开讲学术会议,风头正劲。这张照片就是张冰和他在一场学术讨论会上合影的。看他们的样子,应该关系亲密。”钱如山指了指他们双手放在彼此的腰上,笑容满溢。 “如果张冰看到的那个人是徐阳,就可以解释的通,他为什么会跟他走。”伊达叫上大家火速折返回医院。 徐阳比照片上看去还要年轻一些,护士长说他刚巡视完病房回来。伊达等人走到他办公室,看到他在打手机,表情很急迫。 看到有人来访,徐阳赶紧挂断,把手机塞回口袋里:“几位是看病吗?” “不,我们是警察。”伊达上前,“徐医生,张冰是你的病人。” 徐阳楞了一下,点头。 伊达开门见山:“我们去探视他的时候,他打晕了我们一个同事,跑了。现在我们在找他,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徐阳怔怔:“有这回事?” “他是你的病人,他跑了,你不知道吗?”高格皱眉,连他都看得出来这徐阳的惊讶装得够不自然。 徐阳没说话。 “我们还查到你和张冰是很好的朋友,张冰是在看到有人进来后主动袭击的我,而我们查看监控,都没有拍到张冰离开的画面,相信他是跟一个认识的,并且十分熟悉这里地理环境的人离开的。”舒生扶眼镜。 徐阳惊讶:“你们以为是我带走的张冰?这怎么可能!没错,他是我的朋友,但他更是我的病人,刚才查房回来看到他不在病房,我也在着急找他。你们知不知道一个抑郁症患者下落不明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 他右手捂眼睛,来回踱步,拿出手机给伊达看,表示刚才打了好几通电话,就是打给张冰还有他家人、同事的。 伊达看向舒生,舒生冷不丁地丢出一句:“徐医生你确定张冰真的有抑郁症?” 徐阳驻足,狐疑地看向舒生,不答反问:“你这是在质疑我的专业吗?” “嘿,我说……”感觉到徐阳的敌意,高格卷袖子就要为舒生理论,幸好钱如山用大块头挡住了他。 伊达抬手,“我们会协助寻找张冰的,徐医生如果找到了张冰,也请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四人离开病房,高格不爽一步三回头:“这徐阳说话真不客气,医生了不起啊。” 舒生扶眼镜,问伊达:“那现在怎么办。” 伊达没说话,四人回到车上。 想知道徐阳到底知不知道张冰失踪的内情,其实很简单—— 伊达让钱如山黑进通讯公司,监听徐阳的电话。 高格看伊达一直注视医院里边,挑眉:“你要跟踪徐阳?” 伊达托下巴,幽幽道:“现在想要找到张冰,徐阳是唯一的线索了。” 话音刚落,钱如山就敲回车键说:“搞定了。” 他说现在电脑同步徐阳的手机,这时嘟嘟的电话通讯声在车内回响一遍又一遍,徐阳在打给别人。 忽然嘟嘟声变成接通声。 徐阳着急而低沉地喂了一声:“你为什么没按我们原定计划?张冰?你现在在哪里?喂?” 张冰始终没有说话。 电话挂断了。 正文 第八章 原定计划是什么 舒生:“原定计划……” 高格最讨厌别人欲言又止,追问:“什么原定计划?他们有什么计划?” 伊达闭上眼睛,思绪飞快旋转:“张冰害怕艾由的死给他带来某些牵连,所以他拜托好友徐阳,帮自己捏造抑郁症病状,让他住进医院,他和徐阳有个逃跑计划,原定时间就是今天,或许时间和我们去找张冰的时间重合了。张冰看到有人进来,以为是和他约定好的徐阳,所以主动配合打晕了书生,结果没想到进来的另有其人,计划出现变故,他的逃跑成了真正的被抓。这应该就是他们两个人的原定计划。” 高格眉毛呈梯田状:“所以张冰有危险?还是说他已经死了呀?” 钱如山压眉:“笨蛋,如果死了,刚才怎么会有通话呢?” “那可不一定,刚才的通话你听到张冰的声音了?!”高格反驳。 伊达低喝:“发财,快定位张冰的手机位置!高个儿开车!” 钱如山迅速锁定张冰手机信号发出的位置,是在郊区的一个废弃工地里边。 从第一医院赶到废弃工地,靠着小车神上身的高格,用了十九分三十秒的时间。 这一片原先是某集团买下的地皮,计划打造一个大型小区,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施工进度被搁置,只剩下几个工人在这边留守,于是慢慢地就成了废弃工地,连通往这里的路都变得泥泞不堪。 钱如山是坐的最稳当的那个人,他不仅要固定电脑在腿上,还要腾出肥硕的右脚去压住——身轻如燕但这时候在颠簸里就很吃亏的舒生。 舒生扶眼镜,感觉胃都要被颠出来了:“高,高,个儿,我,我们……” “别叫我,我正忙着呢。”高格说话也不可避免地有抖音。 这时,电脑上的信号源,消失了。 车颠簸了好一番,才到工地里边,钱如山抱着电脑下车,冲伊达摇头:“还是没有信号源。” 高格放眼空旷的工地,很多铁皮箱还有无数的矮泥房错落在不同方位,不禁皱眉:“那我们不是大海捞针吗?这片工地这么大,我们……” “再大也要捞,没时间了,我们分头找。”伊达拍了拍弯腰干呕的舒生,径直往东,舒生往西。 钱如山和高格往南和北。 四个人以空地为基点,分散开,谁先找到张冰就通知其余人。 没多久,高格气喘吁吁地对着手环高喊:“同志们,我找到了。” 其余三人往高格的定位聚集。 张冰躺在一个半封闭的砖瓦房里,他双手双脚都被人用绳子绑着,侧躺在地,他身边放着一个小旅行包,包里有他的护照、机票、还有些换洗的衣服。手机被关机丢在脚边。 高格靠在墙边,双手抱臂表示:“我没动过他,就怕破坏现场。” 舒生皱眉,赶紧蹲下按了一下他的脖颈,并侧耳去听他的呼吸:“他吸了少量麻药,现在晕过去了。” 伊达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环顾四周,拎起张冰的旅行包:“把他背回车上去。” 钱如山和舒生纷纷看向高格。 高格噘嘴:“得。”这种脏活累活反正习惯了都是丢给他来干。 钱如山和舒生走在最后边,舒生扶眼镜注意到钱如山刚才站的位置,地上有一些灰烬。 钱如山蹲下身,接过舒生递来的纸巾,将灰烬取了一些包起来带走。 车上,高格用暴力拍打法还有浇水法,让张冰恢复意识。 张冰缓缓睁开眼,还没看清旁边的人,立刻就抱头大喊:“别过来,别过来——” “我们不过来你就死定了好吗?”高格愣愣,拍他肩,“喂,你看清楚,是我们。” 张冰身体蜷缩成一团,抖索着抬起头,惊恐的眼神这才慢慢平和。 “你怎么会在这,你刚刚说谁别过来?”舒生扶眼镜,“张冰,我知道你根本就没有得抑郁症,现在再装就没有意思了。” 张冰侧目看向舒生,羞愧的表情一闪即逝。 伊达盯着他:“带你过来的,是一个女人吗?” 钱如山和舒生瞥他一眼,各自低头,连迟钝的高格都咳嗽了一下保持沉默。 张冰依然不说话。 伊达脸色越发地冷:“你和徐阳设计逃跑,计划却突然出错。张冰,事到如今,你再不说实话,对你没好处。” “徐阳呢?我要见徐阳。”张冰忽然像回过神来一般,情绪激动地要见徐阳,其他的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伊达示意高格开车,五人折返回医院。 诡异的是,徐阳没在医院了。 高格问之前的值班护士,徐阳去哪儿了。 值班护士摇头:“这个我不清楚,今天徐医生值班,他也没有请假呀。” 高格皱眉:“会不会是去厕所了?我去找找。” “你有见过开车出去上厕所的吗?”钱如山把笔记本翻过来,医院大门口的监控显示,徐阳开车出去了。 舒生扶眼镜,看向张冰:“难道徐阳出去找张冰去了。” 伊达钱如山打给徐阳,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不用了。”伊达阻止钱如山拨给徐阳,脸色阴沉,“徐阳刚刚出车祸死了。” “什么?!”大家不约而同地惊讶。 张冰直接瘫坐在地,嘴里念叨着“不可能”,脸色煞白。 徐阳开的是白色雪铁龙,驶出医院两公里,在上阳路,被一辆运沙车翻压,车身被压扁,人当场死亡。 伊达惊觉,第二张卡片指的—— 不是张冰,而是徐阳! 他弄错了! 现在死了三个人。 艾由,米瑞,徐阳。 如果说艾由和米瑞勉强有关联,那么徐阳是怎么回事? 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 伊达把张冰带回基地,关他在二楼书房。 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但得知徐阳死讯后,他一直精神恍惚,沉默不语。 钱如山和高格从交通局那边回来,表示交警勘察现场,以及调查了那货车司机的情况,确定这是一起超载引起的交通意外—— 是徐阳擅闯红绿灯,货车躲闪不及侧翻,现场无可疑。 最高明的杀人,就是制造一场最完美的意外。 钱如山看向二楼,舒生还在书房里没有出来。 此时书房里,半开的小窗,不时地吹动拖地的米色窗帘。张冰坐在Z字型桌前,视线落在青色桌面。 舒生已经各种方式都用过,张冰依然无动于衷,他有些无奈地托眼镜:“你信因果循环吗?徐阳因你而死,你却无动于衷。深夜梦里,你就不怕徐阳会来找你。” 张冰突然痴痴地笑了,他缓缓抬头,眼神空洞:“警官,你居然信这个。” 他愿意对话,舒生有些激动地扶眼镜,脸上依旧保持云淡风轻:“为何不信?自古以来,情感才是主宰人为高级生物的主要原因。我看的出,徐阳的死对你打击很大,他是你的好朋友,愿意违背医生的职业守则为你捏造病例,还想着帮你离开,如今还因为你死了,而你却连一点为他说出真相的勇气都没有。” 张冰看了一眼舒生,闭上眼睛,拒绝对话。 他紧皱的眉头微微颤抖,这是痛苦自责、难受的表现。 张冰不同于常人,他是情感作家,心里堡垒比一般人更要强大,舒生想要突破他的心理防线没有那么容易。 这一次对话虽然有进展,但依然进入了死胡同。 舒生暂时离开书房,下楼,看到钱如山和高格已经回来,并且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无奈摇头。 高格皱眉,不耐烦地挥拳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这些文绉绉的方法一点都不管用。还是让我上去揍他几拳,看他说不说!” 钱如山咬着面包,瞪眼:“高个儿,暴力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你错了,暴力可以解决很多问题。”高格一把扯过他手里的面包,“比如现在抢走你的食物变成我的。” 钱如山恼火站起,一身肉噌地往上涌。 伊达轻拍桌子,看向高格:“你说的对。” 高格楞了一下,有些激动,这还是第一次被他肯定说的对!他抡起袖子就要冲上二楼,伊达却越过他,拍舒生肩,示意一起上楼。 “伊达,书生哪儿有揍人的力气呀,还是我代劳吧,我……” 钱如山趁他不备,重新把面包夺回来一股脑儿地全塞进嘴里。 高格傻呆呆地站着:“不是说我说的对吗……” 书房里,伊达看向负隅顽抗的张冰:“走,我们现在带你去医院。” 张冰警惕地睁开眼睛。 “既然你不愿意交代,我们也不会再跟你耗着。带你去医院给你静脉推注,那种药物可以让你失去主动意识,这样你就回答我们想要知道的问题。”伊达走过来试图拉他起来。 张冰终于慌了,他按着桌子,大喊:“等一下。” 舒生扶眼镜,看来张冰终于要交代了。 伊达和舒生在他对面坐下,张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风静下来,窗帘垂地面,阴沉的下午时而有鸟群飞过,房间里只剩下张冰低沉如平行线的声音—— “我开杂志天窗,住到医院里来,是因为我收到了一封邮件,艾由发给我的。”张冰说到这里苦笑抬头,看向舒生,“警官,你说的对,这人世间,的确是有因果报应的。” 舒生扶眼镜。 伊达目光如炬,没有说话。 张冰继续低头,似在回忆:“写作之人千千万,有几个人能红呢?我写了七年文章,依然没有名气,老婆离开了我,我只需要养活自己还饥一顿饱一顿的。直到我把目光瞄准那时候初出茅庐风头正劲的游泳冠军艾由,一切才变得都不一样了。” 伊达:“这一切不是运气,是你精心设计好的。” 张冰露出诡异的笑容:“没错。这是我和艾由的一个交易,他配合我来演这场预言的戏。” 伊达挑眉:“他有把柄在你手里。”所谓交易,是两方各有所求才能达到共识。当时的张冰和艾由,社会地位悬殊,艾由不可能会有求于张冰,唯一的解释就只能是艾由有什么把柄在艾由的手里。 “是啊,我知道艾由一个秘密,借着他当时的关注度和新鲜劲,我真的就一炮而红了。”张冰现在想来都十分得意,大笑摇头,“说起来这一切我还真得感谢米瑞。” “米瑞?”舒生听到他提到这个名字,有些诧异。 正文 第九章 真相与谜题 “米瑞当时还是个学生,她被几个当模特的学姐拉去参加聚会,那个聚会上艾由也在。酒色迷离下,米瑞被艾由强奸了。说起来也巧,那天一大早她哭着来电视台,电视台门还没开,那是我最后一天上班,我也去的很早。就这样遇到了魂不守舍的她。她看着门口很犹豫很彷徨。我直觉她是有事,便表明自己的记者身份,请她去街对面的咖啡厅喝咖啡。我就这样拿到了开启人生转折点的金钥匙。” 伊达皱眉:“你利用了米瑞。” “伤害已经达成,她自己也清楚去警局报警和艾由这样的人对抗,根本没有胜算,所以才会去电视台,想要搞臭他的名声以作报复。”张冰反驳伊达的指控,“我能做的就是在这件事上做出一个三方利益最大化的选择来。” 舒生扶眼镜:“怎么一个三方利益最大化?” “米瑞说事情发生后,艾由不停地向她道歉,还说要赔偿她一笔不小的精神损失费。我看得出她有所动摇,报仇的心意没有那么坚定。后来一打听,她家境贫寒,父母的医药费是最大的难题。我便劝慰米瑞,伤害无法挽回,她可以从另外一个方向想,何不试着把伤害能变成相爱,或许坏事就会变成好事了。我又找到艾由,表示可以帮他保守这个秘密,他得配合我演一出戏,在我出情感预言后,他配合着把预言变真,比如我说他之前交过三个女朋友,初吻应该是几岁,在目前的几个绯闻女友里真正牵手的应该是谁。他通过谈话节目,以及让狗仔偷拍到的照片来纷纷证明我的预言精准。当我成了有名的情感作家,彼此的交易就到此结束。果然,我真的一炮而红了。一些电视台的情感节目还请我当嘉宾。我提点艾由对米瑞这样的女孩需要花钱去哄,强奸案自然就会风轻云淡地随着时间过去。” “米瑞后来告诉我,艾由在她意外怀孕后陪她去堕胎,还细心照顾,她家里的庞大开支以及她现在光鲜亮丽的空姐生活都是艾由帮忙的。”说到这里,张冰冷冷一笑,“这个姑娘也是够傻的,居然感激艾由做的这一切,还爱上了他。不过这样也好,因为我的劝告,她生活从此无忧,艾由会为了掩盖罪行而一直对她有所照顾。这是我的功德。” 伊达皱眉,冷冷地打断他:“既然当事人已经原谅了艾由,你的威胁就不存在了。” “虽然米瑞和艾由后边真的变成在谈恋爱,但是当时米瑞哭诉的录音还在我这里存档,一旦我公之于众,艾由同样吃不了兜着走。”张冰目光狰狞,失去理智的笑意让人恶心。 从一开始,就想到如此利用别人伤痛来算计,他就是个人渣。伊达握紧右拳:“后来呢。” “后来我和艾由就再也没有联系。”张冰摊手,往椅背上靠,“他继续做他的明星运动员,我当我的情感作家,井水不犯河水。直到上个星期,我去度假山庄,没想到他也在……而且他就这么死了。” 说到艾由死,张冰又把身体缩起来,像一个贝壳。他脸上的嚣张和狰狞没有了,重新陷进恐惧里。“我想到我是唯一拍到他死之前视频的人,就有些害怕。后来米瑞居然去自首了,而且,我,我居然收到了死掉的艾由发来的邮件。” 张冰抱头,声音颤抖:“他说下一个就是我,下一个就是我……” 伊达和舒生面面相觑。 “所以我就去找徐阳帮忙,让他帮我离开这里一段时间。没想到……”张冰低声啜泣,似一头崩溃的困兽。 设想的原定计划是对的,果然是计划出现了意外。伊达追问张冰:“那在医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被谁带去了那废弃的工地。” 张冰懊恼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以为进来的人是徐阳,那是我们约好的时间。没想到进来的人不是徐阳,他浑身遮着黑布,我根本没来得及看清他,就被套上了头套,带出了病房。后来他就把我打晕,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伊达的心像吸水的海绵。他本想从张冰嘴里得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可是没有。说不清是轻松了些,还是更沉重了些。 舒生扶眼镜,把本子推到张冰跟前:“把你邮箱的账号和密码写下来。” 张冰拿起笔,看向伊达和舒生:“我说的都是实话。” 伊达沉默起身,走到门外等舒生。 舒生随后走出带上门,伊达双手插口袋:“书生,你怎么看。” “现在终于弄清楚他和艾由的关联,还有他逃跑的原因。看来米瑞的自首,很有可能像张冰说的那样,因为对艾由产生感情,怕艾由对她做的的事情会被翻出来,所以抢先让自己当了坏人。” 伊达静默片刻:“你觉得张冰还有什么隐瞒了我们没有。” 舒生扶眼镜:“我认为张冰说的是实话,但不确定他是否把所有的实话都说了。重点是,他现在说的就算是实话,也是没用的实话,不做依据。” 伊达微微一怔。 舒生:“徐阳给张冰下的病例诊断书,还连同专家会诊过,如此大张旗鼓,张冰现在就是一个抑郁症重度病人,他的话,等同于胡言乱语。” 伊达挑眉,目光投向关上的书房门:“给警局打电话,让他们派人把张冰安全护送回医院。” 高格在楼下脖子伸的老长:“两位大哥,怎么样啊?张冰招还是没招啊?” 舒生点头又摇头:“招了,白招。” 高格瞪眼:“说的是啥呢?一句也没听懂。” 伊达看到钱如山没在,问高格:“发财呢?” 高格耸肩:“刚才你们上去后,他神神叨叨地去了实验室。” 伊达皱眉,钱如山去实验室做什么。 而他身后的舒生转动眼珠子,不做声。几分钟后,他出现在实验室玻璃外,看到钱如山坐在椅子上看着标本发呆,便推门进去。 实验室里泛着幽蓝的光,乳白色的长条大理石台面上放着各式各样检验的仪器,对面的桌上还放着一些人体标本,一只小仓鼠在圆形滚轮里吱呀地发出声响,这是钱如山养的小宠物,每只都叫小美,每一只都会在关键时候充当试验品,献身科学。 他盯着手里的玻璃发呆,舒生问:“这是在砖瓦房门口采集到的灰烬样本吧,查到了什么。” 钱如山肃然:“是烟灰,柠檬味的DJMIX,漫灵最喜欢的女士香烟的牌子。” 最后一句话,他顿了好几秒才说。 舒生眸光垂落,他陷入和钱如山一样的沉默里,一时无话。 半晌,钱如山开口:“当年,我是亲眼目睹了漫灵的死的。” 他和伊达是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校友,毕业回国成立苍鹰队,舒生和高格是后来加入的。 所以对于漫灵,他比起他们更清楚些。 当时伊达和漫灵是学校里最有名的两位天才,漫灵更是打破了天才相对来说情商很低的定律,她最迷人的是一头又黑又直的长发,和见谁都扬起的嘴角。 他们走近彼此显得如此理所应当。 “伊达IQ168,漫灵IQ160,都是数学系的翘楚,每天遇见两次,周末教堂一次……我给他们两个人算过,合拍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我还见证了他们求婚的时刻。” 钱如山右手抱拳,左手包住右手,这是一个守卫的动作,看来回忆起那一天的事情,他依然紧张难忘。 “我怂恿伊达给漫灵来一个浪漫的求婚现场,我和他在后院的大树上布置小灯泡,伊达还问我挂到第几颗了,他想要绑九千九百九十九颗小灯泡,寓意长长久久。没想到砰的一声,别墅就炸了,伊达要进去,我拼命地抱住他。消防车来了,警察也来了,他冷静下来,看着被抬出来的烧焦的尸体,他冷静地让人害怕……” 舒生眉头紧锁,他可以感受得到那个天崩地裂的场景。 当时一定有多惨烈,现在漫灵种种的出现,才显得多诡谲。 这时外边传来高格的吼叫声,舒生和钱如山回过神来,准备出去看看。 客厅里,伊达对着白板飞快地在写什么,高格啪地把电脑关上,气地冲伊达喊:“伊达你别拦着我,我现在就要去找那个陆小北算账!” 见伊达真没有拦他的意思,高格拿上车钥匙就要往外冲。 舒生挡在他前边:“发生什么事了。” 高格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自己看!” 钱如山已经挪动肥大的身材到电脑前,翻看打开的网页。 “发财,你还记得吧?我们去问陆小北的时候,他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得,说不确定,不清楚,不一定。现在他居然爆的有模有样的!还有之前说像素不清晰连个人像都看不清的照片!这摆明了就是在耍我们!” 醒目的标题—— 杀死游泳健将艾由的凶手另有其人,警方草草结案不去找红发女郎。 下边配着两张照片,一张是之前给钱如山和高格看的模糊照片,还有一张是清楚红发女郎远去的背影照片。 报道的内容言之凿凿,就好像他知道一切的过程一样。 怪不得高格整个人炸开了花。 舒生从后边钳制住他的双肩,使出吃奶的力气:“高个儿,你冷静点。” 钱如山看向伊达,他把笔扔向凹槽,白板上有三行字: 一,那封死亡邮件,是谁发给张冰的。 二,徐阳为什么是第二个死者。 三,张冰的供词缺失的那部分是什么。 以上,是目前需要搞清楚的问题。 伊达让舒生把张冰写下来的邮箱账户和密码交给钱如山,以及徐阳和艾由的关系,也就是更加详细的资料也一并由钱如山调查。 钱如山留基地,伊达和舒生还有高格去找那个记者陆小北。 正文 第十章 一颗“痣” 《星时代》周刊是娱乐周刊的领头羊,X市最有名的办公大楼,包下第八层一整层。 伊达等人坐电梯到第八层,前台小姐拦住他们,问他们找谁。 高格刚要开口,陆小北这家伙正提着包走出来,眼神贼快地就瞄到了伊达等人,立刻抬腿就往里跑。 这时两个工作人员吃力地推着装载满满当当的杂志的推车,拦住高格的去路。高格大喝一声“站住”,一个单手撑落,身轻如燕地飞过推车,惊呆众人! 舒生反应虽然慢了点,但也很快就加入追逐队伍。只有伊达站着没动, 陆小北往回跑,热闹而忙碌的办公室里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奇怪行径。 直到高格飞过摞在地上的一叠叠捆扎好的杂志,还有一些弯腰收拾的工作人员,指着陆小北大喊“骗子你给我站住,站住听到没有?!”时,众人纷纷抬头,长大了嘴巴。 舒生基本是追不上高格的步伐的,当他也想依样画葫芦地—— 对着前边的阻碍物一弯腰的工作人员进行山羊跳时,他的长腿刮到对方屁股,重重地摔在地上,眼镜飞出去老远一截,全世界立刻陷入了模糊中。 “这位先生,你没事吧?” “没,没事,我的眼镜呢?麻烦帮我找一下我的眼镜好吧?” 与此同时,高格追着陆小北已经跑过了员工集体区域,进入到主编办公室外,高格的叫嚷声在狭长的走廊里就显得异常集中和浑厚—— “你丫还挺能跑的!我告诉你,你被我逮到你就死定了!” 陆小北跑的惊慌无措,他回头冲高格喊:“喂,警官,你追我干什么呀?我又没犯法!” “没犯法那你跑什么!” “你追我我当然要跑啊!” “你丫别废话了,快给我停下来听到没有!” 就这样,两个人你追我跑绕了一个半圈,眼见要从另一个出口相继出来,自动玻璃门往两边开时,陆小北提速。 没想到忽然一只长腿伸过来,他避闪不及,重重地摔了一个狗吃屎:“哎呦喂啊——哇,我去——” 高格从后边跟个小飞象似的,扑压到他身上,引起他二次尖叫。 “我让你跑,我让你跑!你跑呀你倒是跑呀!”高格恨不得把他的耳朵都给揪下来。 伊达双手抱臂,清冷地站在一旁。 他刚才观察过了,楼层呈U字型,舒生高格追着陆小北跑进去后,势必要从另外一个出口出来。只要堵在这里伸伸腿就可以了。 高格回头冲伊达吸鼻子:“我刚才快要抓住他了,不过还是谢了,兄弟。” 伊达毫不留情地戳穿:“体力常常是输给智力的。” 高格张张嘴:“……” 会议室空着,高格撂下一句“警察办案”,光明正大地挪用。 陆小北被压进会议室,关上门,高格像个关老爷一样瞪着他,指着电脑上他写的报道:“你说!为什么要骗我们!” 陆小北起先还一副找不到北的样子,明白高格所指后,悻悻地露出尴尬的笑:“哦,这个啊……我说警官,我写报道没犯法吧?至于你们这么大张旗鼓地跑来对我又追又赶的吗?” 高格关上笔记本就要往他头上砸去,被舒生制止:“陆小北,之前我们来问你,你说你不清楚,连提供的说是唯一的照片像素都很模糊。现在,你的文章里,放了两张图片,八百字的报道里,‘红发女郎’出现二十五次,信誓旦旦地说米瑞的自首不过是烟雾弹,真正的凶手是……” “你和他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高格不耐烦地打断舒生的娓娓道来,手戳到陆小北眼前,“你老实交代,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单凭你的不清楚,是不可能煞有其事地写出这些来的!” 舒生抿唇扶眼镜:“我就是这个意思……” 陆小北被吓出了抵抗力,他双手放在大腿上来回擦,淡淡道:“各位警官,我是记者,秉承着职业道德精神,报道一些我认为需要报道的,这是我分内之事,至于我知道些什么,应该不需要向警官们一一道明吧。” 他的语气不卑不亢,十分坚定。 伊达终于开口:“记者的职责是报道新闻,不是制造新闻;你没有证据,就随便质疑警方的调查通报,是诽谤。” “谁说我没有证据的。”陆小北嘴快地秃噜了。 伊达满意点头:“那就是有了,拿出来。” 陆小北皱眉,僵持不动。 伊达看向高格,“高个儿,还记得你的名言是什么吗?” 高格一愣:“能不动手,就不动嘴啊。” “恩,你照做吧。”伊达点头。 高格心领神会地浮现小恶魔般的微笑,摇动拳头,看向陆小北。“嘿嘿嘿……” 舒生自动后退两步:“记得别打脸。” 一阵暴揍后,陆小北捂着吃疼的肚子服输投降。把自己的库存拿出来。 “其实除了在机场拍到红发女郎一次外,我在艾由的别墅里,也拍到了一次。”陆小北把几张别墅的照片放到桌面,指着最清楚的那一张说他在艾由的别墅对面草丛里拍的,是蹲了近六个小时的成果。 照片里,一楼大厅,艾由坐在沙发上,白色的窗帘打开了一些,红发女郎站在艾由对面,侧身被镜头拍到,她的红发依旧挡住了脸,不过这次被清晰地拍到了身段和手臂。 旁边的照片是放大焦距的,陆小北指着被放大的手臂上边的梅花痣:“我就是凭借这个,断定米瑞不是红发女郎,真凶另有其人的。” 米瑞是空姐,身体不可能有这样明显的标志。 而陆小北在山上无意间被伊达他们带进车里,得到钱如山透露的消息,串联起来,再加上他作为记者专业的想象力,这篇报道就这么出炉了。作为他来说,比起无条件向警方提供线索,绝对不如自己掌握线索写出轰动报道来的实在。 是个聪明人,都会想着如何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高格腾手又给了陆小北一个爆炒栗子:“还有什么没有!这次再不老实交代,别想混了你就!” “真没了,就这些了!”陆小北无奈地捂脑袋。 高格显然不信:“你在外头蹲了这么久,就拍到这些?” “我也不想的呀,还以为能拍到什么劲爆画面呢,害我白激动了好久,可是他们什么也没做,就是谈了话,然后这个女人就离开了。我都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陆小北没好气地嘟囔。 “你活该!就知道偷拍别人……” “……” 舒生扶眼镜,看向盯着照片出神的伊达:“伊达,这个梅花痣……” “漫灵也是在这个位置,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梅花痣。”伊达不会想要隐瞒,更何况也隐瞒不了。 他的声音很轻,只有舒生能听得到。 一旁的高格看到舒生回头向他打手势,便不闹了,将陆小北轰出去。 舒生顿了顿说:“伊达,其实在那个砖瓦房,我和发财发现门口有一些灰烬,出发前发财化验出来那是柠檬味的DJMIX的烟灰,发财说,那是漫灵最爱的香烟牌子。” 最后一句话,他是带着询问的口吻。 伊达看他一眼,轻轻地恩了一声。一旁的高格明白了过来,原来他和钱如山那会儿玩消失,是去化验。 “所以现在对于红发女郎是漫灵的事,大家已经没有疑问了是吗?”高格摸下巴,小声地问舒生。 伊达转过身,陷入沉思,如果说带走张冰去砖瓦房的人是漫灵,那么徐阳的死,她是怎么办到的呢? 张冰说他离开医院时被蒙着头,后来被打晕了。假设对方是漫灵,出于自身条件限制,她不可能很轻松地背着张冰躲过所有人的目光,离开医院。既可以不引人注意,又能够快速地带着张冰离开的方法…… 清洁车。 四人“榨干”了陆小北后从杂志社出来,陆小北还赔笑地送了高格一本最新刊,躲过他最后的“爆炒栗子”。 伊达让高格开车回到医院,他和舒生模拟出张冰最有可能的离开路线,逐一询问目击者,当天张冰离开的情景一点点地恢复当中。 正如伊达所预料的,真的有清洁工有一段时间找不到自己的清洁车,然后发现清洁车出现在侧门外。对方很聪明地避开监控,进入死角。而离开医院前往废弃工地的路上,实在太过荒凉,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从医院出来后,三人再次回到那个砖瓦房,高格扮演张冰躺在地上。 舒生开始画对方的心理肖像。 高格闭上眼睛正要装晕的,听到舒生要画肖像,猛地睁开眼睛:“不是知道漫灵长什么样子吗?为什么还要画肖像?” 伊达冷着脸没说话。 舒生扶眼镜,伸脚踢了他一下:“你能不能闭嘴,晕的人就不要讲话了。” “嘶,你踢我干吗?我只是装晕,又不是真晕。”高格不明所以地瞪眼,自讨没趣地躺好。 “从躲避监控,以及设计路线看,这个人做事有条理,有计划,冷静聪明。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张冰带出来,完全可以杀了他,可是他没有这么做,说明这个人不滥杀无辜,目标明确。或者说,杀人不是TA的目的,只是达到目的的一种手段。且这个人精于算计,了解情况,她笃定张冰说出什么来也无所谓,并不会影响TA的整盘计划。这种自信,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张冰现在是官方认证的病人,另一个,就是TA自信我们找不到她。”舒生一直用“这个人”来尽量代替“TA”,就是试图想进行一场没有先入为主的心理肖像。 可在伊达听来—— 做事有条理,冷静聪明,精于算计,自信。 这些都是漫灵身上的标签。 “这个人的力气不大,所以把张冰的手捆绑成梅花形却没有在他的手腕上留下太深的淤痕,这砖瓦房的入口高约一米七左右,当时张冰的头发上蹭了一点水泥灰,说明这个人的身高在一米七或者超过一米七。”舒生边回忆当时看到张冰的场景,边指着高格说道。 为了逼真还原,高格手腕上脚上捆的和那天发现张冰时一模一样。 “这些你怎么知道的?你是按照漫灵讲的吧!”高格自作聪明地显露“我就知道”的表情,斜睨舒生。 舒生终于明白钱如山为什么常常有种想把面包塞爆他这张臭嘴的冲动。 这时,突然砖瓦房外传来一阵异声,舒生回头起身,和伊达一起走出去,只见不远处有一个人拿着什么东西在走,他一身工人打扮,可头上的安全帽是崭新的,身上的工服也看上去比他大很多。他看到有人,也愣愣地放慢脚步。 伊达将他上下打量:“你是什么人。” 他不说话,然后突然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