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偶遇   温驯的金色阳光偷偷从窗帘缝隙中挤出来,乖乖地趴在书桌上。   此刻,我正平静地写下一行行文字,记录着过去发生的一件件险恶经历,听上去奇幻无比,但回忆起来却又格外真实:   祠堂里死而复生的活尸,末日般的沙漠风暴,无声的穿越事件,还有那座流动在沙海之下的神秘古国,以及一丝丝浮出水面的惊天密谋……     就在那里,我的伙伴,一个个离我而去。   每当我闭上眼,他们悲凄的死相,痛苦的哀嚎,都混在潮水中,夹在狂风里,一遍遍穿刺我的神经……   后来,我到过沙漠地底,在水下逃生,登过雪山。   我曾被一家大公司秘密安排训练,做过杀手,做过大盗。   但我最初只是一名户外主播,为了金钱迫不得已奔波到最危险,最诡异的地方采集素材。   可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扎在人堆里不会有人认出我的那种。   我想在朝阳下奔跑,夕阳里散步,无忧无虑。   只是命运偏爱捉弄我,我越不想做什么,我就越会被迫接受什么。   终有一天,我幡然醒悟,原来生活就是如此,有人为你摆下一道道坎,你就要一步步去翻越。   只有猪才每天白吃白喝,但等待它们的,是任人宰割。   我的生活,并不顺利,却足够传奇,我要把它记录下来,给更多人看,让更多人敢于挑战生活这道大关。   我叫谷冬臣,是一名过气网红。   原来是一名长跑运动员,机缘巧合下,我在某平台开启了户外直播间。   网络就是这样,起落不定的大潮,捧起一群人的时候,又淹没了多少人。   很遗憾,我是其中一员,去年夏天爆红签约,冬天过气。我的经纪人兼策划人,见我这棵树攀不住,转而投奔另一棵。   于是,我失业了。   小半年的直播工作,大概赚了几十万吧。每天高强度的工作以及假装面对摄像头的激情澎湃,使我身心俱疲。   “是时候给自己放个假了。”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到。   北方的冬天极其干燥,在干冷的屋外待久了,嘴唇容易裂。下午出门前,我特意涂了些唇膏。   失业的日子闲得很,初到大城市打拼,并没有什么朋友,每天跑步,看书,下午出了廉租房,到街口拐角的星雨咖啡店喝一杯,这基本就是一天的生活,有些乏味,不过刚好有时间想通一些事情,反正我暂时不缺钱。   只是今天发生了一件让人不愉快的事,我走到店门口,从店里莽撞出来一个小个子的黑汉,大约一米六五,身材略瘦但是精练,走路生风,像个练家子。   他长得并不耐看,小小的豆豆眼,貌似缩过水的小鼻子,又干又小的嘴,整张脸如同缩略过的图片被生硬地贴到脸上。但他时刻充满激情,眼神间表情里,掩藏不住的情感向外喷涌。   我对他很感兴趣,忍不住心中给他起个外号——黑皮。   黑皮绕过我,直冲向我背后的小伙子,热情地拍拍他的肩膀,又去摸他的脸,小伙儿很不耐烦,一把将黑皮推开。   黑皮也不介意,拉住小伙子的胳膊就往店里拽。   这个小伙子长得很别致,看外表不是中国人,跟俄罗斯人相似,五官立体,面皮白净,而且身材修长结实,高出黑皮一头。   他的性格跟黑皮截然相反,总是板着一张玉脸。高冷而难以接近。   我稍做停留,迈步进店,比他们快了一步,找到自己的老位子坐下,刚刚稳身,黑皮火冲冲地朝我走来:“小同志,眼不好使吧?没看到座子被人占了吗?”   突然间,我被他的粗话膈应到,转眼一瞟,果然,对面的黑沙发上躺着一个不起眼的黑皮包。   本来对黑皮那点好感全被他的粗莽打消了,我没心情跟他争论,起身往旁边桌子走去,却又听到黑皮低声叨咕一句:“大男人涂什么口红,娘……”   不用把话听完,我也知道他要说什么,刚要转怒,想想没必要,干脆多跨一个桌,离他们远远的。   可人就是这样,总是被眼下最特殊的事吸引,不论是好是坏。   所以,虽然不痛快,可仍忍不住向他们那边瞄。   不就是被喷一句么,前俩月可没少吃键盘侠的枪子儿。   黑皮拉外国小伙儿坐下,一改不正经的表情,小心又谨慎,跟他说了句什么,我没法听清,但那年轻人马上就有了怒意,黑皮只能一脸抱歉向他解释。   能看出来,男人在强行忍住怒火,猛掐自己的大腿。   这时,从门外闯进来一个可以称得上身躯庞大的男人,又高又壮,后脑壳上翘着一根小辫子,膀大腰圆,一身硬肉。   这个体壮如牛的人在门内环视顾客,不知道在找谁。   再看黑皮,忙把头低到最低,指了指对面的小伙儿,又指指门口,示意他先出去。   小伙儿不作声,假装轻松地站起来,自如地朝门口走去,根本不看那个大汉一眼。   大汉却一直盯着小伙子,目送他到店外,又看他匆匆到街口,又匆匆拐弯消失。   这个如牛的大汉猛一回头,朝黑皮的方向望着,忽然迈大了步子向黑皮走来。此时黑皮刚要转身逃跑,被大汉一个箭步赶上,捏住肩膀。   “疼疼疼疼……”黑皮整个脸都在夸张地扭曲,紧凑的五官拧在一起,不过可以看出来是装的。   只见他趁大汉不备,猛然抬脚,跺在大汉的脚背上。   这一脚,疼得他直倒吸冷气,手一松,黑皮就钻个空隙朝店外飞奔而逃。加上咖啡店本来就小,桌子间的空当并不容许大汉自由活动,行动不便的他转身都费劲,更别说立马抓住黑皮了。   他刚要追,被闻声赶来的店员拉住:“不行啊先生,店内不准打斗!而且你们还没付钱呢!”   大汉随手把店员甩出去丢到地上,匆忙出门去追黑皮了。   被扔出去的店员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疼得他呲牙咧嘴,朝正在站台上发蒙的女店员吼道:“报警啊!去啊!你懵什么呢!”   如果有人告诉我,眼前这三个人,以后会成为我出生入死的兄弟,那我宁愿被网喷用键盘敲死。 正文 第二章:旅行   下午的事,只能当个热闹看,我也并不在意最后的结局,这件事也暂时过去了。   这两天我在筹划我的旅行。   一场说走就走只有自己的旅行。我的理想型是边走边停,遇店则吃,遇旅则宿,不带拉杆箱,衣服脏了丢掉再买,断绝和外界的联系,真正潇洒一次。   天生谨慎的我,在被幻想冲昏头脑之前,还是先上网搜了这种自由旅行的可能性,最后,过来人告诉我,一场不经准备的旅行,成功几率为零。   既然妄想告破,又担心安全问题,最后我还是选择了跟团。   去哪里呢?国家级景区吗?景色美,有秩序。但未免人多些,说穿了只是一次普通的旅游。   最后,在热心水友的帮助下,我找到一个半学术半旅游的团,由教授带队,到位于塔克拉玛干沙漠北部的一个小村落考察。顺带捎上几个游客,对外称社会教育,拓宽民众知识面,实际却想挣点外快。   我没心思琢磨这次的学术游是否正规,只觉得听上去有点意思,便踊跃报名。   最后确定的人员有五个。教授自带三个学生。   本来有三个人也想同行,但有一个被昂贵的旅游费用吓退,另外两个听教授说途中环境恶劣条件艰苦,就也打了退堂鼓。   这两天在家中准备些沙漠中的必备物品,匆匆赶到火车站和众人会面。   按照约定,由一名女学生在站外的贩水机旁接我。有趣的是,还要求我拿一本杂志,方便确认。   我心笑道:“发个位置不就好辨认了么?”   果然,到达后我找到那个女学生,二十出头,面容清秀,整个人显得精神利落,一点没有女生特有的柔弱之感。   “您好,您是谷先生吗?”她笑着迎上来。   “啊对,叫我名字就好。请问……”   “我叫孟琬,”这女孩儿伶俐得很,一点就透,“那个,渴了吧?我买点水。”   “还是我来吧,这怎么好意思呢。”我忙上前抢着付款。   孟琬掏出手机扫码,却又愣住,略有尴尬,掩嘴笑道:“哎呀,尴尬了,这个月流量用完了,真不好意思。”   “没事儿我来吧,多大点事儿。”   这时候我吃注意到,这个女孩儿笑起来很甜,弯弯的月牙眼,摄人心魄。只是一眼,便觉着迷。   “说好了我请客的,让你破费多不好意思。”孟琬羞涩地说道。   看着眼前的美女,我不禁打个“坏”心思,“那这样,我留下你联系方式,等月初你转账给我。”   末了,两人一起找到教授等人。三人正在靠椅上等我们。   教授衣着朴素,大概五十岁左右,戴着黑框眼镜,典型的学者搭配。   两个男学生分别坐在左右,一个身材微胖,腮帮略鼓,脸颊泛着油光。另一个则相反,像是营养不良,两颊有些凹陷,瘦如竹竿。   见我们也到了,就起身迎接,几个人稍微寒暄几句,检票上车。   在车上了解到,我们要去的地方,不是沙漠内部,是接近边缘的一个小村庄,叫做依提孜力克。   教授的目的,是为了探寻传说在三百年前存在过的文明,据说,这是一个边陲小国,与清朝并无来往,所以史料记载极少,甚至连名字也无从考证,在一些野史中稍有记录,但都着墨不多,只说该国位于沙漠地带,国内有绿洲,但国家没有军队。   想来也是,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国家,需要军队做什么呢。我猜想,那里甚至都没有内乱,大家活着都不容易,还有谁会想到勾心斗角,明争暗斗呢。   至于依提孜力克,则是一个极落后的小村,大概只有十几户人家,近几年沙漠化突然加重,附近的水源越来越少,沙尘暴更是肆虐无常,家里稍微有些条件的,早都搬走了。   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村子到现在还没有通上电,生活条件艰难无比。   我们坐火车到那里,行程三天左右,之后倒车去最近的县城,县城一天只有一趟通往依提孜力克的公交。   路上闲聊时,了解到教授姓陈,是历史方面的专家,却不喜欢正史,主要研究大众视野之外的历史问题。口音也很有意思,浓重的乡音配上他的身份,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常年在外饱经风尘的学者形象。   自然,他的科目很是冷门,能有两个男学生跟随他已让陈教授甚感欣慰。   原来,孟琬并不是陈教授的弟子,她父母也是史学家,十几年前就在研究这个“无名”小国,只是,在一次外出中,一去不返,再无音信,孟琬找了很多年,却毫无收获。   因此,她走上父母的路,也开始着手研究,虽然经验尚浅,但借父母留下来的笔记,成功和陈教授组队。   至于那两个男生,胖点的叫贺连桥,瘦的叫彭齐生。   两个人不仅体型相异,性格也截然相反,贺连桥为人粗糙,大大咧咧,彭齐生则一副不经世事的书生模样,遇事畏畏缩缩,犹疑不决,很怕麻烦,稍微碰到点困难就想后退。   陈教授半开玩笑似的叹气,“这两个学生喂,都不是学史的料喂,一个躁的很,不静心哎,一个又怂的很哟,有点困难就往后退哎。”   倒是二人并不介意,大家笑笑就过去了。   有一次,贺连桥嫌车厢闷热,嚷嚷着要脱鞋:“你们说,凭啥手脚都长在人身上,这脚一天走来走去,工作繁重,最热的时候还要闷在鞋子里,喘不过气来,这双手倒好,一天闲在,还凉凉快快,是不是不讲道理?”   大家只是笑他贫嘴,并没有回应,只有彭齐生嫌弃道:“你哎,想脱鞋还那么多废话,我看别脱了吧,这儿有女生呢,而且,车厢不让脱鞋,被乘务员看到,不好的吧……”   孟琬假装不在意,丢下句想出去透透气,就往外走。   贺连桥见她出去,又探头望向过道,“现在没事了,好了好了,我不管了,脱了。”   说完,两脚互搭,摇荡着哼起小曲儿。   彭齐生哽哽咽咽说不出话来,盯着没有乘务员的过道发呆,最终猛一转身,干净利落甩鞋脱袜,再不顾形象。   说实话,彭齐生这个人,确实怂,但他怂得有心机,不像贺连桥,口直心快。   我总觉得,这个彭齐生,是个惹祸的苗子,但只是一瞬间,想法又消失了,说到底,他就是一个怂货而已。 正文 第三章:依提孜力克     我们在下午两点多赶到村子,刚下车,涌动的热浪扑面而来,刹那间感觉面部的水分要被蒸干。黄沙爆发出的热量瞬间穿透鞋底,脚掌灼热难耐。   放眼眺望,四下皆是黄沙,连绵起伏的沙丘前仆后继,埋伏在天际线尽头,近处是稀稀落落几座土坯房。尽管附近有几棵梭梭树,花棒,但星点绿意只能使沙漠显得更加苍凉颓败。   想象中的沙漠是平滑的,连绵的,如丝绸一般。   眼下只有凌乱的车辙通往依提孜力克,地上满是凌乱的脚印,有骆驼走过的,人踏过的。那些浅浅的,细长的,是小型蜥蜴滑行留下的。   今天风大,我们早早拿出防风太阳镜、防晒服。   天上无云,卷起的黄沙早铺满天际,只留下一片昏黄。尽管太阳收起光芒,只是暗黄的圆盘,但城市人依旧不敢直接让皮肤裸露在外。   接待我们的是村长,叫库尔班·热合曼,六十出头,干瘦的小老头,花白的络腮胡子,面庞黢黑。   简单寒暄后,库尔班·热合曼把我们领进村委大院。他热情得很,亲手切西瓜招待我们。   “来,来,吃!我们这儿的西瓜啊,可甜!”村长也拿起一块,“我就纳闷,这破地方,有甚好研究的。”   陈教授笑笑,抹了把嘴道:“哎,村长这话不对嘛,这有人的地方嘛,都有历史嘛,有历史,我们这行就有饭碗嘛--”   众人皆笑,感叹教授开玩笑的水平高超。   “既然教授说了,那我们依提孜力克的村民们,肯定欢迎啊,有需要我们的地方,随便提。”    “那就劳烦村长了喂,我问问哈,你们这里,最老的房子,多久了呀?”   “现在人住的,牲畜住的都是十几年的土房啦,村北还有几处破房,早没人住啦,大几十年啦,我小时候垒起的,那时候,打地基的时候,还挖出来过旧地基呢!也没人能说上来那是啥,啥时候建过啥东西。”   陈教授等人立马来了精神,忙打听几处老房的下落。   那个无名小国年代并不久,越是无人知晓的老工程,越有可能接近它的过去。   我们起身跟村长辞别,孟琬和陈教授他们一起去了老房,我对考古没兴趣,决定一个人在村里转转,反正村子不大,也不会和大家走散,最后约定在五点之前回村委大院。   走进依提孜力克,身旁是黄泥砌出的土坯房,脚下是黄沙土砾铺成的巷道。风比之前更大了,卷起的细小沙粒不停地溅在脸上,远处的沙漠已是昏黄,我埋头匆匆走进小巷避风。   抬眼看到深处蹲着一个孩子,脸色蜡黄,骨瘦如柴。听到我的脚步,他抬头,眼神中似有一丝惊疑,但一闪而过,取而代之是莫大的无助和悲伤。   可孩子只是扫我一眼,又低下头玩弄沙土。   我忍不住胡思乱想,“谁家的孩子竟饿成这样?这里真穷到家里小孩都吃不上饭的地步么?”   我放轻脚步,走到他面前,从包里掏出两罐牛肉罐头,试探着递给他。   孩子一脸惶恐,往后躲几步,狐疑地看着我。   我指着罐头,“这个,牛肉,好吃!”   这时,孩子才小心地伸手接住,轻轻地扣开拉环,牛肉的香气缭绕,瞬间刺激到他的嗅觉,忙用手去抓,意识到不干净,又探出舌尖,舔舔肉汁,猛然将脸贴在罐头口疯狂贪吃,飞出的酱汁溅得满脸都是。    确实饿坏了。   想到此行主要带的食物和水,此时包里还有很多,放在大院的行李箱中也有不少,索性把书包摘下,将剩余的水和食物全送给他。   这时候,另一个纤瘦的女人从拐角小跑过来,“同志,同志,使不得啊。”   说着从孩子手里夺过书包送还给我,面带愠色,低声呵斥孩子:“坎曼尔,你怎么能随便收下叔叔的东西。没有礼貌!”   其实我早注意到女人了,在孩子吃罐头之前就盯着我们。   我忙又把书包推还给女人,“大姐,你们比我更需要这些。”   没想到她当即哭出来,眼泪止不住地流,本就红肿的眼泡现在变本加厉,女人不住地朝我鞠躬,“谢谢谢谢,谢谢你,恩人……”   说罢便想朝我跪下,我急忙拉住她,“大姐,你客气了,快带孩子回家吧,外面风大。”   女人还在不住啜泣,拉扯着孩子,一步一鞠躬,蹒跚回家。   此时风沙又猛烈一重,一些小石子甚至开始在地上翻滚。   我再没心情散步,不单因为环境,更是那对母子的背影久久地堵在我心坎,成为一道扳不倒的石墙。   视线也已模糊,我勉强摸索回大院,跑进房内。   屋里全是村里人,大伙儿热闹得围在一起,陈教授他们比我回得早,和众人谈笑。   村长看到我,热情地跟我握手,“你看,依提哈孜克的人民多热情!听说贵客到访,都出来迎接啦!”   “友谊万岁!”我笑着跟村长,跟大家打招呼。   不一会儿,库尔班·热合曼村长和我们聊起住宿问题。   “你们,晚上睡哪儿呀?”   陈教授摆手道:“这个不用担心嘛,我们哎,早准备帐篷啦。晚上,搭帐篷睡嘛!”   村长闻言,大惊失色,“这个不行啊,你看,沙尘暴马上就来啦!风太大,那小小的帐篷,一吹就飞啦!而且,塔克拉玛干沙漠的晚上,冷得很!一般人受不了啊!”   我们也面露难色,如此小的村庄,必定不会有旅馆,现在帐篷又睡不得,马上就到天黑,再不找个住处,恐怕事情就难办了。   除了彭齐生,大家还勉强镇定,他脸上的肌肉僵硬,眼神里藏不住的惶恐,紧张地望向陈教授。   村长又言:“睡帐篷肯定不行,这样,你们睡在村委吧,只是一共就两间房,一间也就睡两个人。”   村长不再说了,为难地看着我们五个人。   此时孟琬作为队内唯一的女生,终于体会到尴尬了。   正在大家拿不定主意时,人群中有人发话:“我家还有空房,睡一个人没问题。”    正文 第四章:羊皮卷   众人回头,从人缝里挤出来一对母子,正是我遇到的那两人。   村长脸色稍有难堪,嘀咕一阵,道:“阿依·尤丽吐孜,你家,方便吗?”   “没关系的,村长,他们都是好人。”这个母亲原来叫阿依·尤丽吐孜。   “你们四个大男人,睡一起方便,我跟着他们走吧。”孟琬说道。   陈教授轻轻点头,但还是不放心,并没有直接同意。   孟琬虽说得在理,可我心中仍免不了有些失落,其实我想去她家睡,毕竟我和他们也算“认识”了。如果可以征求一下,我肯定表现积极,只怕阿依·尤丽吐孜一家不这么想。   但眼下阿依·尤丽吐孜表情有点僵滞,身旁的小坎曼尔更是明显不悦。   “那个,热合曼村长,我来是想邀请他,”阿依指着我,“来我家,他是我和坎曼尔的大恩人,所以……如果他不嫌弃的话……”   语罢围观村民一阵唏嘘,孟琬则更加尴尬,愣在原地傻傻地盯着我。   窘迫的气氛下,连空气都变得浓稠而凝固。   “那个,大家静一静,我刚才确实把食物和水分给他们了,还有,”我转向孟琬,“你们四个是一个团队,在一起方便讨论,我这外人在这儿有点不合时宜了,所以,今晚我出去吧。”   孟琬点头,眼神里满是感激,不住道谢。   可三男一女在两间房该怎么分配呢?   此时贺连桥走过来,“现在就好说了,今儿个我打地铺,孟琬同学独自一间,这就皆大欢喜了,好了!圆满了!”   终于在场所有人都满意地点头。窗外风声骤起,能清楚听到沙砾拍打在玻璃上的声音了。   “大家快回家吧,一会儿风再大走不了了。”热合曼村长道。   简单收拾一下,跟陈教授商量明天早上风停后我尽早赶过来。阿依掏出两块头巾,给我一块,帮坎曼尔围一块。带着我们顶住风沙艰难跋涉回家。   阿依家有一个小院子,一共两座房,一座小配房放置杂物,另一座是“两室一厅”的土坯房,两间卧室,中间的大厅包揽厨房、餐厅、客厅等所有功能。   家中没有地砖,只好挑些细小的石子铺起厚厚一层,踏在地上“咯吱吱”响。     吃完晚饭后,天色已晚,沙尘暴彻彻底底到来,那阵仗,好似门外盘旋着一只巨龙,等找到房子的破绽便一举而入。   阿依喊我帮忙,将沉重的餐桌顶在门后,风暴的气力是很大的,单凭门闩抵抗不住,一旦门被吹开,屋内摆设会瞬间被抛卷出门外。   但我们已经做好十足准备,呼啸的风魔在门外徘徊,屋内却显得温暖祥和。   阿依点起一盏马灯,橘黄色的一团灯光将中厅照亮,坎曼尔·夏哈普坐在地上抄石子玩。   我们两人坐在桌旁闲谈。   坎曼尔·夏哈普的名字,翻译成汉语,是“星月”的意思,可以说很好听了。   又谈了谈村里的情况,一共十五户人家,家里有壮劳力的,趁点钱的,早都搬走了。只剩下半村老弱妇孺,勉强靠着到县城卖些农活过日子。   依提孜力克曾有过一次翻修,不过只是村南,村北仍是几十年前的破房,近几年村民走的差不多了,热合曼村长决定让剩下的村民全部迁到南边的新房。这样,村北的十几座破房空出来,长久的风沙打磨,已是倒的倒,踏的踏。只还有一座村用的大祠堂留在那儿。   依提孜力克还有一个风俗--死人不入土葬。而是葬在祠堂,由村人共同祭奠,至于怎么个葬法,阿依没有提,因为怕有忌讳,我没再多问。   “阿依大姐,你们这儿,有没有什么特产,能长时间保存的那种?”   阿依苦笑一声,“我们这穷地方,有什么特产,除了沙还是沙,有什么呢……”   话音未落,阿依起身,“我刚想起来,家里有一张羊皮卷,不知道算不算。”   她从衣柜里掏出一根与人小臂大小相近的棕色物什--应该是她说的羊皮卷了,只不过卷成桶状。顺带拿出我的书包。   “这是坎曼尔爸爸留下的,当初修整祠堂,从地下刨出来好多,他爸爸拿回来一根。你看看,合你心意吗?”   我双手接过羊皮卷,边缘已经破烂不堪,但衬上它厚实的质感,大有穿越时空的厚重感,哪怕不打开,不了解它的内容,也好似穿越时空,手捧秘卷,作为一名外域来访的使者,迈入恭敬威严的大殿,为君王献上国君最高的敬意。   从想象中回过神来,我忙又把羊皮卷归还阿依。   “不行不行,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想不到阿依也很固执,硬把它塞回我手中,“你是我家的大恩人,你要什么我都会给,况且,我没有文化,不懂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好的,倒不如送给懂它的人。”   阿依虽然没有文化,可讲的道理很让人信服。   又争执半天,我才小心地将羊皮卷揣进包里。   “那,坎曼尔的爸爸……”话刚出口,我意识到有些不合适,忙把后半句吞回肚子。   还是晚了。   阿依的脸色瞬间黯淡,眼神里藏不住的悲悼和委屈。嘴角微微抽动,马上就会哭出来。   最终她还是忍住了,来到坎曼尔身旁,“坎曼,今天晚了,去睡觉吧。”说完轻吻他的额头。   孩子很听话,没有吵闹,安静地回到卧室。   这时阿依才又坐回位子,两行眼泪在浮肿的眼眶内转了两转,如泻堤般淌下,她再也忍不住,双手捂着面颊,不住啜泣。她很用力地控制哭声,尽量不让坎曼尔·夏哈普听到,可还是无助地哭出声来。   “大姐,节哀啊,人既然已经走了,哭又能挽回什么呢,眼下应该好好生活,把小坎曼尔抚养成人才能安慰大哥在天之灵啊。”我轻声安慰道。   过了很久,阿依才勉强抑制住,话音里仍带着哭腔道:   “他爸爸,是被人害死的。”   “可他是个傻子啊!谁会和他计较啊!” 正文 第五章:命案   我心头一震,惊吓、疑问、震惊、不可置信,种种心绪一拥而上,脑中翻江倒海。   “阿依,你一定很委屈吧--”   这句话更触动她的心怀,整个人再也无法抑制,索性趴在桌上,肩膀剧烈抽动,却仍紧咬嘴唇不让自己的哭声爆发出来。   时间不长,阿依还是克制住,含着哭腔向我敞开心扉。   阿依的丈夫叫夏哈普·斯拉木,智力比常人略低,但不是日常中我们说的傻子,夏哈普不能像常人一样思考,比如你让他向东,他就只向东,让他跑,他就照做,不喊停就不会停下。   因为阿依之前在沙漠中赶路碰到小范围的暗流沙,半个身子被陷住,别人早都吓呆了,更别说救人,只有身材魁梧的夏哈普“犯傻”把阿依救下,为此阿依决定嫁给他,并为夏哈普生下了小坎曼尔。   就在前几天,夏哈普晚饭后独自散步,直到天黑也没有回来,阿依求全村男人帮忙寻找,最后在祠堂门口发现夏哈普的尸体,背靠在门柱上,似是被人掐死,只不过,脖子上留有十个血窟窿。死相惨不忍睹。   阿依哭求村长调查杀人凶手,可村子里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况且,任谁曾和夏哈普有什么恩怨,也不会和傻子较劲杀害一条人命。   再者,据阿依的描述,夏哈普蛮劲极大,村里没人能与他抗衡。   所以,村长也无从下手,只说夏哈普·斯拉木是受了神明的指引,自杀身亡。之后号召村民筹款将夏哈普葬在祠堂。   阿依痛哭数日,每天跪在村委门口请求村长洗清冤案,找出真凶。可库尔班·热合曼搪塞几日始终是那个说法。   明眼人都知道,世上哪儿有神明,只不过村长能力不够解决不了而已。   阿依直到现在也不死心,仍每日以泪洗面。   我听完阿依的哭诉,怜悯之心顿起,夏哈普一家本就不富裕,眼下家中的劳力已去,这对薄弱的母子又怎能安逸地活下去。   可再同情,我也没有办法。   这么偏僻的地方,根本就是社会救济触摸不到的盲点。   我唯一能做的只是倾听阿依的苦楚,或者尽力帮阿依找出凶手,还她一个真相。   “那,整个村子就没有一个人和夏哈普体格一样壮吗?”   “有是有,”阿依擦擦眼泪,努力回想,“不过,那个人在我丈夫死之前就没命了,他叫艾沙·达吾提,跟我丈夫同岁,身子也很壮,只是前些日子,突发高烧,因为村里缺药,家里也穷,硬撑了好多天,最后活活烧死了。”   听她这样说,我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荒唐无比的念头,可只是一瞬就又被我打消。   “人死了就是死了,要相信科学。”我内心坚定得很,按着一句话在心中默念。   之后,我又要求她把村子里所有人的相貌岁数,身体情况给我说了一遍,无论男女。经过反复排查比对,最终的结果是,并无一个人具有把夏哈普掐死的可能性。   前提是,如果阿依说的都是真话。   整件事我只听到阿依一个人说起,事情真假难以辨别。   可阿依和坎曼尔已经孤苦伶仃,又有什么必要骗我这个外人呢。   或者是村外的人?   那就更显荒唐了,正常人谁会大老远跑来只为杀害一个傻子?   我左右思考不得头绪,几乎能感受到自己的两条眉毛就要碰到一起。   阿依见我跟着为难,再也忍不住,“恩人,你不要为此费心了,人死不能复生,我一定也会看开的,况且,我也很想把坎曼尔抚养成人,让他走出这个穷地方。所以我一定会坚持住,请相信我。”   好在阿依回复了些气色,脸色稍微红润些,我也深感安慰。   终于,两人无话。   时值深夜,各自沉默一时,打个招呼便回房休息。   窗外风声还在呼啸,不知是不是听久了的原因,风声明显小了。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阿依母子悲恸的面庞和想象里夏哈普临死的惨相,鲜血汩汩涌出,充斥着整幅画面。   再一想到母子二人日后的生活必定艰难无比,就感到心口像是被人抓住,反复扯弄,忧虑无比。   最终还是失眠。   无眠的夜总是漫长,唯一聊以寄托的是躁动一夜的沙尘暴在一点点褪去它的威力。   凌晨左右,太阳还没爬出地平线,风暴彻底停了,世界一片寂静,空虚的空气仿佛突然膨胀,堵着耳朵嗡嗡作响。   倏地,屋外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大约是在叫“救命”?   我一惊,瞬间坐起。   那一刻,全身的血液似凝固一般,在僵滞的意识下,感觉连空气都被冻成冰。   我尽量聚精会神再寻找其他声音,却又是一片寂静。   可只有几秒的功夫,我的脊背却一阵发凉!阵阵寒意如同波浪般在周身回荡,全身汗毛乍立,每根毛孔都在寒凉中颤栗,头皮也一片发麻!   我不敢乱动,指尖抬动,在黑暗中摸到衣服批上,寒意虽在,但身体的应激反应却消退很多。   我悄悄摸到门口,打开门栓出门,只听得墙外一片骚动,脚步凌乱,还有轻微的人言。   只是一瞬,周围又回归平静。   此时我感觉自己心率已到达极点,心脏好像不断膨胀剧烈跳动,近乎要把胸膛炸开。   我尽量深呼吸勉强保持外表镇定,猛地打开大门,却看到这辈子最难以忘记的一幕……     沙尘暴过后的依提孜力克格外宁静,半指厚的细沙均匀的躺在地面,空气似乎格外清爽,这干燥的沙漠似乎在凌晨还隐藏着一丝露水气息。   黎明前的黑暗已经过去,东方的天际线泛起一丝乳白,虽然能看清事物的轮廓,但大地多少还沉睡在黑暗中。   当我顶住彻骨又诡异阴凉的寒意打开大门的那一刻,眼前一幕永远刻印在心底,成为我一生挥之不去的阴影,也注定,颠覆我对科学世界的认知,从此,一去不返。    正文 第六章:借阳路   一队身袭素白长袍,头顶白笠的赶路人分列两队,步伐一致,缓慢中带着节奏,落地无声,扬去无尘。     每个人身形瘦高,目视前方。     我能感觉到,那诡谲的寒意,正来自这群神秘人。     当我向他们脸上望去,竟只是一张空面皮!     除了眼睛再无其他器官。  他们的眼珠--是诡异无瑕的纯白色。     这些半人半鬼的怪物,走在街道正中央,当村民们受到惊动跑出家门的一刻,看到他们时,在恐惧的支配下转身下跪,浑身颤抖着双手合十,紧闭双眼磕头祈祷。     当我被眼前的一切所恫吓浑身麻木时,余光却瞄到在队伍末尾,一个白衣人抓住孟琬的手腕,拖着她向前行进。     孟琬满脸惊慌恐惧,极力叫喊却发不出声音。她强行扭动身躯,另一只手用力捶打白衣人,可一切挣扎显得徒劳无功。     白衣人仍身形稳健,丝毫不受干扰,与队伍跨着同样的步伐。     眼见孟琬被越拖越远,贺连桥和陈教授早焦急万分,人命关天的时刻,他们可能已经忘记恐惧,都不顾一切冲上去要把孟琬抢救回来。     忽然,有人背后伸手拽住二人,转眼一看,却是库尔班•热合曼村长。     他的脸色一样是焦急不安,更多的是惊惧,眼睛睁得奇大,面部的肌肉剧烈抽动,好像随时想逃离这张受惊的脸:“去不得啊--不能招惹他们啊--碰上的人就回不来啦!”     陈教授与贺连桥并不听村长的劝告,此刻眼中只有救人。     贺连桥比库尔班壮很多,一把挣脱。  陈教授显然没那么顺利,拦不住贺连桥的村长只好双手环抱陈教授,硬把他留在原地,“听我这个老糊涂一句劝吧,真的去不得呀--陈教授!”  “村长哎--那都是我的学生哇--”被强行留下的陈教授浑身疲软,瘫了下去,失声痛哭起来,口水顺着嘴角淌下,一直打到地上,濡湿一片黄沙。     贺连桥狂奔到孟琬身边,出拳扑打抓着她的白衣人,可任谁也没想到,贺连桥的拳头,竟毫无阻碍地穿过白衣人的身体!     贺连桥愣在原地,眼神里写不尽的诧异震惊,瞬间将这诡异的一幕定格。     愣住两秒后,贺连桥不甘,又扑向白衣人,这次整个人竟从中穿过!     而孟琬手腕被抓得紫青,由于惊吓和疼痛,决堤般的眼泪流花了脸,但身体仍被白衣人拖拽前行。     贺连桥见碰不到白衣人,转而去拉扯孟琬,谁知刚抓住她的肩膀,孟琬整个人便瘫软下来,双腿无力倒在贺连桥怀里,双眼紧闭失去知觉。     再看白衣人,原本混白的眼睛,逐渐变形,眼型与孟琬的月牙眼一模一样!空泛的面孔竟也逐渐生出五官,整张脸与孟琬的模样一般无二!     但他还在行走,无声地跟住队伍。     纵是心中恐惧,但人命大过一切!     我怎能眼睁睁看着同伴就这么荒诞地失去性命!     先救人的想法在心中回荡两秒,脑筋一热便穿过跪地不起的村民冲上前。     我并没有特意闪避这些还在行走的白衣人,而是选择直接穿过他们。     正当我马上冲到孟琬和贺连桥身边时,左手忽然被什么又冰又硬的东西钳制,余下的身子先是一震,之后整个人被弹回去摔倒在地。     但左手仍被紧抓不放,抬眼观望,竟是另一名白衣人将我抓住,拖拉前进。     他仍保持原有的节奏,好像我在他手中只是一只无力的玩偶,任其摆布。     剧烈的撕扯感从手臂一直传到整个身体,我双腿用力,好容易才找到平衡站立起来。     此时白衣人忽然回头,无神的双眼正对我的双眸。     恍惚间,我看到他的脸,渐渐变幻,与我的模样,一般相似……     再之后,我便失去意识。  朦胧之中,我再次感到自己的存在,却看不到自己的身体,只意识到西方的天空似被点燃,赤色的晚霞将无垠的沙漠染成橘黄。     一串连绵悠长的脚印,从天际线一头,延伸到很远很远,脚印的主人,是分列两队行进的白衣男子。     他们背着沉重的行囊,队尾的人,拉着硕大的木板车,货物也被素白的布料盖住。     每个人脸上都是一样的坚毅,沉重。     他们一味赶路,背负厚重,日夜跋涉。     终于,他们停下来,面前是,面前是……     一声刺耳的剧鸡鸣过后,眼前一黑,接下来是猛烈的眩晕,稍稍冷静后,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躺在地上。     白衣人已经不见了,孟琬在贺连桥怀里苏醒,陈教授挣脱库尔班僵直的手,朝我们奔来。  与此同时,村民们终于在长跪中起身,纷纷围过来,街道顿时一片吵嚷。     村长吩咐人把我和孟琬抬回村委大院好好休息。     又安定了民绪,才来探望我们。     “哎呀,真是的,没想到你们才来就碰到这种晦事。是我们没照顾好你们。”库尔班满脸遗憾自责,不住地拍打着大腿。     陈教授毕竟年长,不像我和孟琬,还没有从惊吓中回过神来,那段似真似梦的经历,足以颠覆我们过去二十年的唯物世界观。     陈教授定定神,问道:“刚才哟,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哇?”     “别说是你们,就连我长这么大,也是头一次遇到,老辈子人跟我说过,说我们这里很早以前有人住过,可忽然那群人就消失不见了,再之后依提孜力克的人们才搬过来,就说,有人在晚上看到一队白衣服的人,悄没声息地赶路,这叫借阳路,是阴间的人晚上在人间赶路嘞,如果有人碰见了,千万要回头闭眼,不能看他们的眼睛!否则,魂魄就要被勾去当替身!还好今天你们碰上天亮鸡叫,要不然呐,准回不来咯!”     听完村长的话,我们静默不语,我想,在场所有人都应该好好思考一下有关科学的定义。  陈教授呆了好半天,开口道:“今天的事,就要它过去嘛,咱们来这儿的目的嘛,就为了研究嘛,研究完,咱们就赶紧回去!今天的事,大家就当它是个梦好的吧?”  大家互相望着,不发一言,只当是默认。     我和孟琬又休息了一整天,直到第二天,整个团队才开始对村北的旧建筑进行考察。     但谁又能预料到,接下来的事,竟是我一生的转折点,如果时光重流,我一定不会选择旅行,乖乖待在自己的城市,做一辈子平常人,过普通的生活,一定很好。      正文 第七章:黄泥棺   我和孟琬其实只在床上躺了半天,就都恢复精神。     碰巧二人一同出房间,相互打个照面,聊起那件怪异的事。     孟琬把头发别在耳后,开口道:“其实,我并不相信鬼神之类的说法,哪怕今天的事,怎么说呢,算是很奇特吧,我总觉得不太真实,如果硬要找个说法的话,我宁愿相信它是超自然现象。”     我的看法也是如此,世上是不存在鬼魂之类人们编造出来的东西的。     我相信,一切奇异的事物都有源头,大自然会给它的存在一个说法,之所以有鬼魅之类的邪说,还不是因为愚昧的人解释不了,便胡诌一个荒唐的说法自欺欺人。     所以,没什么好怕的,畏惧,只是内心的软弱在面临未知事物的不由自主的妥协而已。     孟琬深表赞同。     我们聊得很投机,嘴角不知不觉挂上笑意。     不一时,陈教授带着贺连桥和彭齐生走进大屋。     这时我才注意到,凌晨碰到白衣人,前前后后的没看到彭齐生的身影。     这货,真怂得要死么?     我心中暗暗升起一丝厌恶。但很快又烟消云散,毕竟我们只是临时的同伴而已,没必要针锋相对。     陈教授告诉我们,下午去村北考察。     本来并不想跟这些学者同行,但忽然想起夏哈普•斯拉木含冤未雪,便想去祠堂看看能否找到些蛛丝马迹。     今天天气并不好,黄沙漫天,着眼之处尽是昏暗黄浊,村里人说沙尘暴将再次席卷而来。  彭齐生提议等沙尘暴过去再动身,陈教授与贺连桥却不以为然,村子本身就小,几个人完全跑得过来。照昨晚的状况来看,风沙不会持续很长时间,哪怕被困一会儿也不会造成大问题。这里环境恶劣,而且早上又经历了那种事,还是尽早办完事离开得好。     一行人来此准备得其实并不充分,因为陈教授根本没有长久逗留的打算,此行只是勘察计划的前奏,他们来这儿只为了采集一手资料,为以后深入研究打头阵。     收拾行李时,突然想起拉杆箱里带着一个宝贝,是一位水友寄来的--便携式摄像仪。这是一根配有小型摄像头的头环,戴在额头位置即可,视频资源能暂时贮存,并连接手机终端在网络允许时进行传输。     我忽然想到用它记录下这趟沙漠之行,好歹也有个念想。     等下午出发前,佩戴头环打开装置便匆匆赶去了。    村北祠堂是依提孜力克最大的建筑,占地三百平米左右,地基和天棚起得很高,外层黄泥浆抹匀,内墙用粗大的木檩支撑。对开的木门厚重且年头久远,只在墙顶周围开了许多暗窗,采光并不是很好。  陈教授站在门口抬眼观瞧,叹口气说:“这木料选的不好喂,年头一长,干得很哟,见个火就容易着哎。”     “你们看大堂中央的吊灯,九盏连在一起,好像还是油灯吧?”孟琬指着天花板下那盏硕大的油灯道。     “对,这是铁索吊起来的,绕过中央的大檩再栓到地面,这样就能人为控制上下,按时添油了。”贺连桥接住孟琬的话茬道。     陈教授大致扫一眼,甚至都没有带大家走进正堂,“好了喂,咱们的目的呢,是来考古的,现在呢,咱们去旁边的小房转转,这大堂嘛,最后再来啦。”     我暗自欣喜,正发愁一个人不好行动时,陈教授却无意间给我提供了一个独处的好机会。  “陈教授,你们是专家团队,我一外人跟着也是添麻烦,这样吧,我留在大堂,等你们回来。”  陈教授没多问,大概习惯了我独自行动,点头同意。     等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后,我蹲在门柱前,想象着几天前夏哈普•斯拉木曾惨死于此,祠堂中又摆放着不知多少死人棺椁,不由得一阵发怵。     究竟是谁会对一个傻子下此狠手呢?而且在祠堂边上,倒是选了个没人的地方。     “等等,会不会凶手一没离开过祠堂?专等这个机会呢?”我自言自语。     我的第一想法,就是下一个被害死的,会不会是我。同样是独处,同样在祠堂外,作案条件不是没有。     但我并没有过度担心,毕竟我是一名运动员,平常一直保持着不小的锻炼量,体力方面真没服过谁,唯一遗憾的是一直没有学过格斗技巧,有些浪费了这一身蛮力的意思。      可转念一想,这个想法漏洞百出,就算凶手有动机,村民们也并未发现少过或者多出什么人,有关凶手本身的存在就极其不合理。     蹲在地上苦想一会儿后,起身径直走进大堂。     祠堂大殿右侧还有一间隐秘的偏室,不过无甚奇特之处,只用来堆放杂物。     但阿依口中的独特下葬方式,我算是看到了。    整间大堂,竟整齐地摆放着百具黄泥棺椁!     每一具都厚重异常,不同的棺椁表面,因年份不同而显出或鲜艳或陈旧的黄色。年头久一些的,外部的泥浆已爆裂脱落,呈现出狰狞的裂痕。     祠堂面南,这些棺椁便头冲南,尾向北,棺头各竖立一块刻有名字以表明身份的木牌。     没一座都肃穆无比,静静地拥抱主人,假以安眠。     依提孜力克的村民,是远离中原的遥远沙漠的宠儿。每个人一生都在金黄中起舞,又在昏黄中落幕。     村民们深信,沙漠赋予他们生命,死后要将灵魂回归沙漠,拒绝腐败的尸骨侵染大地。  于是,在世的人将黄泥棺椁与原汁原味的坚硬的沙石地融为一体,他们敬仰死者,崇拜死亡,只有死者,才能使灵魂与沙漠交融,而生者,仍背负着沉重的躯壳忍受贫穷和病痛的侵袭。  所以,村民们建起祠堂,称它为伟大的阿不力孜(真主的奴仆)。     穿梭在黄泥棺间宽敞的过道中,不由得我踮起脚步,屏息凝神。     当我放下疑惑郑重朝拜这些逝者时,不经意间注意到,每个棺椁的底部,大大小小有一个破洞,难道是用来通气的么?     不对,人们之所以将木棺用黄泥封闭,就是为了闭气,不让腐气外漏,底部打个洞,不是多此一举么?     “莫非……”我心中一惊,“另有外人从中作梗!”     虽然只是瞎想,但心跳却莫名加快,急忙谨慎地环视四周,突然发现靠大门的最阴暗的角落中,有一座棺材,竟然已被打开……     莫大的恐惧从心底一拥而上,勉强扶住身旁的棺椁站立,尽管此时,我仍不愿相信是超越自然的事物背后作祟。     我强压住激动的心,一步一步,谨慎小心地靠近那副棺椁,周围一片死寂,但越是安静,越感到不安,脑子里每一秒不在瞎想,五官在应激状态下十分敏锐,可是带给我的只有每具棺材都在诈尸的感觉。     在只有还有一步之遥时,我先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其他可疑之处后,腰往后弯,先探出一只脚,着地落稳后身子再极小心地移过去,最后,尽量把头抬高,眼角的余光缓慢靠近棺材内部。     最后,险些把我送走的是,棺材里,空空如也。     那东西,也许,就在我身边。      正文 第八章:激斗   只有棺材不见尸。   任谁也没办法在这么惊悚的情景下理性思考,大唐内采光又暗,也许尸体就藏在什么地方。   眼下我脑中只有一个想法: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   转身刚要跑,忽然,肩膀处传来一阵剧痛,像是被铁钳夹住一般。   惊诧中猛一回头,背后黑暗的角落里,正是一具挺直的死尸伸手扣住我的左肩!   那具尸体,着一身黑袍下葬,死亡时间大概不长,身体还未腐烂,但皮肤已极度缺水,死气逼人的蜡黄色皮肤一层层泛着褶皱,浑身能见到皮肤的地方早已皲裂不堪,一块一块干燥的死人皮尚未脱落,仍挂在尸体上。   再看那脸,早已分不出五官,皱起的脸皮一层层铺叠,那双死鱼眼也毫无水分,钉在眼眶中一动不动。   我未曾多想,惊恐之余尚保留着思考和行动能力,抬腿就是一脚,朝他的小腹发力。   那感觉,就像蹬到一根实木柱子上,刺骨的疼痛从脚跟传遍小腿。   人死变僵是事实,但用力踹他一脚也并不至于像电影里一样纹丝不动,反而松开我的肩膀,后退几步撞到墙上。   我见有机会,转身朝祠堂门口跑去,但这死鬼似乎异常灵敏,撞到墙后反而借力弹向我,这次我来不及躲闪,两边肩膀被他抓个正着。   我一惊,反手扣住他的手,试图用力掰开,这活尸确实有股蛮力,可凭我一身力气也不至于占下风,我接机朝下耸肩膀,纠缠了几秒之后逃出来。   可活尸离我还很近,于是回身准备给他一拳,当拳头朝他的脸挥去时,猛然想到刚抓他手时冰冷干硬的感觉,他手背的死皮捏一把便扑簌簌往下掉,忍不住一阵干呕,再看着他这张恶心的死脸,拳头到一半便停下来,转而想把他踹开。   但为时已晚,人尸间空当狭小,根本无法用力。   左脚刚刚挨到他的肚子,活尸便着急前倾,我一只脚站立不稳,往后摔去,重重磕在地上。   结果那具活尸紧跟着扑下来,两只枯干的手朝我脖子掐下来。   正当我攥着他的手腕互相僵持的时候,不经意看到他的手指沾满暗紫色的血痂,一部分已经干裂脱落。   阿依的丈夫是他杀的无疑了。   可眼下谁还有空谴责杀人凶手。   只知道如果被他掐住,后果将如同夏哈普•斯拉木一般模样。   这时我注意到,这具活尸的身体不会打弯。   腰板挺直,不会转头,膝盖也不会弯曲,只有手肘可以稍微变形。   既然这样,双手借他手臂的力,把自己往他的怀下推去。   果然,这里是他的死角,我急忙侧滚一圈,成功逃脱。   手脚并用爬了几步,拉开一定距离后才敢站起来。   再看活尸,整个身体趴在地上,左右蛹动,怎奈身体无法打弯,任他再大的力气也站不起来。   尽管隔着几步的距离,也依旧能清晰地看到,在活尸的脖颈处,趴着一只巨大的蠕虫。   这只虫子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品种,乳浊色的躯体和男人的食指一般大小,诡异的是,它的头部以下竟然从两侧长出两只坚硬黑亮的触手,紧紧嵌入活尸的皮下。   圆头尖尾跟触手一样的黑色。   随着活尸的翻动,这条奇怪的虫子也在不断扭动,异常恶心。   “莫非是这条虫子在控制尸体?”   还未待多想,忽听见有人跑进祠堂,“冬臣!谷冬臣!沙尘暴马上就来了!快来关门!”   竟是孟琬。   我立马跑去帮忙,适才未曾注意,风沙早就灌入祠堂,只是现在风力骤然加大,弥漫的黄沙随着狂风喷涌而入。   两人各顶住一扇门才勉强关上。但门栓放得很高,需要费点时间才能拉下来。   就在伸手去够门栓的时候,我忽然想到,如果真是那条蠕虫在控制尸体,那它一定得从什么地方爬进黄泥棺,从什么地方呢?   打洞吗?   打洞!   这祠堂里上百具棺椁底部都有洞!   想到此我不由得头皮发麻,一个激灵串过全身每个毛孔。   最后,该来的还是来了,想跑都跑不掉。   在我去拉门栓的时候,孟琬回头望了一眼,眼神里写不尽的惊恐,声音发颤:“谷冬臣……棺盖……动了,死人……活过来了……”   我也回头看了一眼。   百余具黄泥棺的泥浆在有规律的震颤后开始脱落,这是它们的主人想出来透气了。   终于,棺盖在活尸们不懈的努力下一扇扇被挪动,掀开,翻落。   一具……两具……   每一只活尸的身体都很僵滞,所以他们出棺的方式也千奇百怪,难以描述。   “快跑!别关门了!快跑!”我朝孟琬吼道。   “跑哪儿去啊?”孟琬也大声回道。   但在喊话的同时,二人几乎同时松开门。   我们都低估了沙尘暴的威力,强大的风沙轻易推开门扇,我和被孟琬竟直接被吹翻在地。   从棺材中翻出来的活尸数量不断增加,但大多年份久远,身形干枯单薄。   这些板直的活尸竟能抵住风沙,一步一缓地朝我们蹒跚而来。   我和孟琬勉强起身,在风中站立不稳,在飞扬的黄沙阵中眯眼捂嘴。   我忽想起门口有一处带阶梯的高架,吊住油灯的锁链就拴在高架上。   我拉住孟琬的手,带她往高架跑去,但视线模糊,没有注意到几只活尸已经跑到孟琬身边,伸手勾住她的背包,接着,又上来一只手搭住她的肩膀,我急忙给孟琬脱掉书包,一脚踹开另一只活尸,让孟琬跑在我前面。   这些活尸不像我碰到的那只,他们力气小而且更脆弱。   在跑的过程中从侧面追上来几只,都被我轻易踹倒,甚至有几只骨头酥脆的直接拦腰折断。   虽然个体威胁性不大,但百十只聚集起来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被抓挠而死。   况且,内心的恐惧早已战胜理智,活了这么久,谁看到过死人从棺材蹦出来追着你咬呢。   可孟琬却极不愿意跑,一步一回头,我知道她想拿回书包,但人命重要还是书包重要她分不清吗!   因为距离并不远,大群活尸还没有机会追上来,我早已强推着孟琬上了高架。   果然如我所料,这些不会打弯的僵尸们,面对台阶一点办法没有。只能不甘心地在地面徘徊。   孟琬还在焦急地寻找她的背包,没想到沙尘暴来势汹汹却只持续了不到几分钟,强力的风势渐弱,视线也恢复了大半。   为了验证我的猜想,我努力寻找着活尸脖颈处理应存在的蠕虫。   正当我分神的时候,孟琬突然跑下台阶,直冲着大群活尸奔去!   我来不及多想,直接从一米多高的架子跳下,顺带打倒两只活尸,朝他们大喊:“喂!冲我来!”    正文 第九章:希望   本来活尸的注意力在孟琬身上,不过听到我的吼声,竟都朝我涌来。     “去偏殿!偏殿!”我朝孟琬喊道。     她果然是去捡自己的背包了。     不过还好,她下高架捡到书包的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这期间活尸们都被我吸引过来,都忘了孟琬的存在。     活尸大多集中在右侧的台阶口,于是我趁他们还没围过来,自左侧突击,踹翻两个身旁的,脱下外套缠在手上,一路狂奔一路捶。     虽然磕磕绊绊,但说到底我还是一名长跑运动员,轻易把他们甩在身后。     孟琬抄近路,一同到达大堂内角的偏房。     “现在怎么办?出不去了……”孟琬看着我,眼中既是焦急恐惧,又充满愧疚。     谢天谢地,在堆满杂物的房间里找到一张废弃的柜台,看好半人高,我忙招呼孟琬跟我把柜台搬到门口,两人费了好大牛劲才把沉重的柜台挡在门口,猛然间一只活尸从门外朝我们扑来。     还好,被柜台挡住。     接着,所有活尸都到了。     祠堂内的活尸一个叠一个,围堵在偏殿门口。     活尸无法发声,只有在活动时干枯的骨节摩擦响出刺耳的“咯吱”声。     但此时他们却在眼前安静下来,又恢复到死前那样安详平静,默默地等着我们。     只要我不动,他们就不动。  直面死亡、等待死亡比与死亡搏斗等令人恐惧。     孟琬躲在我身后,我能感觉到她抓住我衣角的手在颤抖。     仿佛这时她才想到,自己也是一个小家碧玉的姑娘。     刚才只是一时脑热,当冲动过了劲,孟琬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蹲在地上哭起来。     “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怎么办啊……”她像是问我,又像是绝望的牢骚。     “别放弃啊,会有办法的。”我如此安慰道,可自己都没有底气说。     不过我还是好奇,书包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孟琬拼了命也得拿回来。     而且,这么直爽,情感分明的女孩,我还是第一次见。     我这么想着,环视四周,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到我们的东西。     偏殿没有窗户,光线很暗。     我忽然想起头上的摄像头有灯光功能。     这样,偏室里的情况可以一览无余。     房间四周是一些破烂家具,旧衣服,并无稀奇,往深处走,忽然发现最内侧的左墙上竟有个通道,刚好容一人通过。     我激动地招呼孟琬赶紧过来,     “有救了有救了!有希望了!”     孟琬擦干眼泪,小跑着过来。眼神亮了一下,但很快闪灭。     “万一这不是出口怎么办?一般人谁会在祠堂里打一个逃生通道呢,没这个必要吧?”孟琬语气里道不尽的失落。     这话也给我浇了一盆冷水。     “但不进去看看怎么知道呢?这是唯一的希望了。”     孟琬犹豫一会儿,终于点头同意。     为保险起见,我在杂物中找到一根锈迹斑斑的钢刀,刀柄早不见了,只有一臂长的刀刃。  又从地上拾了一件破衣服,在刀面末端缠几圈最后打个结,大致有个刀的样子。     刀刃钝得连砍木条都费劲,但刀尖还勉强可用,在现在的情况下,算是一件防卫利器了。  因为通道狭窄,只容许一人横过,最后确认活尸不会翻过衣柜追上来,便要求孟琬走在我身后。     没想到这里竟然挖了一条地下通道,幽长的台阶一直往最黑暗处延伸,散发出一阵阵阴冷的寒气。     大概往下走了三四米,通道陡然平缓,向前伸展。     这里完全漆黑,除了头顶的近距离探射灯,没有其他一丝光线,光源打开漆黑的空气,照到尽头又是黑暗。     我只能上身稍向后曲,保持平衡,再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探,确认下一步也是平地后,才敢迈出后脚。     我们走得极其小心,行进过程也缓慢,走了大约三分钟,身前身后都是一片黑暗。     四周寂静得很,空气并不是很足,胸口憋闷发热,加上人又紧张,免不了呼吸急促。     这样只会加剧氧气消耗。     我悄悄告诉孟琬,一定得平静,让呼吸匀称下来,如果尽头是死路,那空气就不流通。     我们有可能会因为氧气不够闷死在这里。     但最后一句话我没说,这只会徒增紧张感。     两个人一路上都没说话,我忽然想起她冒死夺书包的事,问她里面的东西真的有那么重要么,值得她用命去换。     孟琬只说了两个字:值得。     沉默一会儿后,又说,里面是村民们送的几套羊皮卷,陈教授说跟我们一直在寻找的古国有关。     那工作真的比命重要吗?     我更不解了,甚至有些小气愤。     “嗯。”  许久,两人都没言语。     也许孟琬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于是换了个话题,刚才我们在外面考察,沙尘暴突然来了,教授就让我回来,说担心你一个人,让我来找你,大家有个照应。     “嗯--谢谢啊,”我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连累你了。”     “没事的。”孟琬终于不再说话。     又走了几步,在我们右手边又发现一条通道,也是一人宽,也是一片黑暗。     我心中又多一丝宽慰,只要多一条路走,我们就多一些希望。     但眼下先按照原路走,等摸清了这条道的底细还不能逃出去的话再折回来。     一路上都是死寂的漆黑,我们稍放松警惕,最终发现道路的尽头又是一间宽敞的暗室。  在房间最里面,堆放着小山般的器物,但由于探射灯光照范围有限,所以视线模糊。     我慢慢转头,想仔细观察一下周围情况再做打算,不经意发现两边的墙上钉着两盏巨大的油灯。     灯盘内灯油还满着。     正发愁没有打火机时,孟琬从灯架上掏出一盒火柴。     火柴盒质地还很硬挺,火药头也没发潮,应该是不久前留下的。     等我把两盏灯点着,暗室瞬间豁亮。     原来,尽头摆放的器物,是用来给人下葬用的,香炉,乐器,甚至几件巫师服就摊开摆放在木箱上,一个褶皱都没有。     旁边还有几件我和孟琬看不懂的几件物什,有黄泥铸的,也有铁器,各种各样。     想来,依提孜力克的村民十分看重葬礼,工程巨大的祠堂,秘密保藏的丧器,无处不体现着沙漠之子对死亡的重视,甚至是崇敬。     可关键不是这里的风俗,重点在于我们还是没找到逃生的出口。     孟琬忽然抓住我的袖口,语气紧张“谷冬臣,你看,那是什么……”     我顺着她指示的方向望去,在墙角,还有一口洞,洞中伸出一条,光滑紧致、奇长无比的,白色尾巴。    正文 第一十章:母体   那条尾巴,安静地盘曲在地上,足足有一米多长。     任谁也想不到,是什么样的怪兽能想出如此瘆人的尾巴。     我和孟琬不由得倒吸冷气,往后退几步,钉在原地,不敢动弹。     我悄悄戳了一下孟琬的胳膊,指着隧道口的方向,示意她先出去,我来殿后。     两人一步一停好容易快挪到出口时,那条尾巴猛然间收回洞去,接着,从黢黑的墙洞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土块掉落声。     我赶紧把孟琬推进隧道内,“赶紧走,快!”     “那你呢,你怎么办啊?”孟琬虽进了通道,却停下来问我。     这时,一只一只身形庞大无比的蠕虫竟从洞中窜出来!     这只虫子,不算尾巴,光身长也得有一米大几,肥胖的身材大概有人的两抱粗细!     更让我诧异的,是它和外面活尸脖子上的蠕虫一模一样,头部和两根坚硬的利爪漆黑油亮,不一样的是,身后还拖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长尾。     让我忍不住想到它会不会是那些怪虫的母体呢?     但眼下没时间关心这些了,这只巨大的怪虫靠爪子扒地,再加上身子的配合,行进速度极快,两秒不到就飞跃到我面前,前半身猛的抬起,挥舞着两只巨爪朝我面门扑来。     还好我反应快,迅速闪身避开攻击,待怪虫落地后挥出手中的锈刀朝它的脑袋劈过去,谁料那条尾巴竟异常灵活,一击抽在我手腕上,正中我的麻筋,一瞬间手掌便失去知觉,那把破刀也掉在地上。     这条虫子真的是一丝机会都不留给我,转而又朝我扑过来,我赤手空拳又怎敢和它纠缠,眼见那对爪子在坚实的盐碱地上一钉一个洞,我不由得一激灵,这要是落在肉身上,还不给戳穿了?     我只管回头跑,朝向屋内的发丧器物,试图寻找趁手的武器。     放眼望去,尽是一些姿势各样的神鬼木雕,这里最坚硬的也不过巴掌大的铁像而已。  怪虫已追至身后,无奈我只能把一个一个的铁器统统抛向巨虫,砸它的头和身子。     不过这种程度的攻击顶多给它带来些疼痛感,根本起不到实质性的伤害作用。     大虫子见我不停地扔,又试图挥舞尾巴反击。     因为害怕再被抽到,我本能地往后退,却发现铁器已经被我丢光。     它见我没东西可扔,更加猖狂地朝我扑来。     危急之中,我抄起手旁厚实的木板,横在胸前希望可以顶住一击。     果然,它再强壮也只是智力低下的物种,两只利爪径直嵌入木板。     我一撒手,怪虫便跌落在地。     而我也因为强大的冲击没站稳,向后摔倒。     哪知孟琬还没走,从隧道口跑出来捡起地上的刀刃,猛地插在它肥大的身子上。     巨虫疼痛难忍,周身如痉挛般疯狂摆动,绿色的汁液从伤口飞溅而出。     它转身想去攻击孟琬,怎奈木板将爪子死死卡住,挣脱不得。     当我再爬起来想上前帮忙时,却为时已晚。     巨虫故技重施,当粗壮的尾巴抽在孟琬肩膀上,难忍的疼痛感立刻使眼泪喷涌而出。孟琬惨叫一身倒在地上。     趁虫子分神,我双手握住刀柄,横着在它身上划出更长的一道伤口。鲜绿的血液更加放肆地喷出。     可它的肉皮实在太硬,刀片竟然被拦腰截断,一半留在肉里,一半握在我手中。     来不及多想,我便又将半截的刀刃全部扎进它下半身。     这下怪虫彻底疯狂,竟把五六厘米厚的木板一举劈开。扭动着身体,两只粗壮的巨爪倏地横冲向我,竟然一击把我撞飞出去。     我摔在地上,浑身灼痛难忍。     更让我想不到的是,孟琬一个姑娘家,有如此的勇气,她趁巨虫转向我时,又扑到它身边,紧握刀把,用尽全力在其身上割出一道更长的刀口。     这次流出来的却不再是血液,而是一颗颗拳头般半透明的虫卵。     大虫子终于没力气再抵抗了,拼命向洞口爬去,结果没多远便口吐鲜血,趴在地面再不动弹。     我和孟琬本以为危机已经过去,刚想坐在地上喘口气,没想到那些从巨虫身体里滚出的肉卵,都开始颤抖,接着,一只小蠕虫破乱而出,而后,又一只……     数不计数的蠕虫破乱而出,简直难以以百为单位计数!     这些不断出生的幼虫,抬起头,在空中转圈,像是在寻找什么,最后,一致朝我们的方向涌来。     我心一慌,急忙拉起在地上还想休息片刻的孟琬,     “快跑,往回跑,这里待不了了!”     “你干嘛啊?不就是些小虫子吗?”孟琬还没从激烈的战斗中恢复体力,被我突如其来的拉扯,有些不高兴,但她显然不知道这些小虫子的厉害之处。     “外面,外面那些活尸你看见了吧?就是这些虫子在搞鬼,只要被它们咬住,咱们下场也一样了!”     孟琬仍将信将疑,不过她一定看出了我眼神中的焦急,最后还是起来和我一起跑。  “去哪儿啊?咱们能去哪儿啊?”她的语气,和在偏殿里一样,绝望中几乎看不到希望。  “那个道口,往另一条通道跑。”     这次,换孟琬在前。     即使那些小蠕虫根本爬不快,但只要我们多落下它们一段距离,就多一丝生还的希望。   尽管现在来看生还的机会已经很渺茫。     因为隧道内地形平坦构造也简单,我们只要尽早摸回分叉口就好。     “到了到了快进去!”孟琬叫道。     我们迅速拐进去,却又突然慢下来,怕地形突变或者有什么障碍物伤到自己。     但这条通道出奇地短,只向前开挖两米不到,尽头似乎原本也想开出一间内室来着。  可只草草挖出了一个容纳三四个人的空间,甚至都没来得及修缮,四壁还留着坚硬的棱角。  当我把探照灯又调亮些时,隧道尽头竟密密麻麻排满无数只睁圆了的眼睛!     一只只在灯光下反出银色的亮光,死气沉沉地瞪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