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早晚要被世子玩坏 怡红院。 孔雀蓝釉海棠纹插屏在齐钰眼前都朦胧不清,手中的琉璃盏堪堪地擦过案沿,里面琼浆玉酿晃晃荡荡溢满杯盏,顺势滴落到光滑的黑理石地面。 旁边一个素净长衫的少年,模样颇好,撇开贴上来的怡红院魁首,凑到齐钰面前,言语中透露着关心:“你醉了,小心回宫遭王后责骂。” “我才没醉!太傳他自大狂妄、霸道独权、目无尊卑!喝醉了就会把那些不愉快通通忘干净……”齐钰旮瘩小脑袋,薄唇里喋喋不休地发泄不满。 “祖宗!别说了!”陆承脸色骤变,朝齐钰挤眉弄眼。 “我偏偏要说……太傅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齐钰继续跟陆承唱反调。 “齐钰。” 齐钰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尽是吃屎的表情。敢直呼太子其名的人为数不多,除了严肃的父王,就是常年在碧霄宫念佛的母后,最后就是……太傅沈写意。 太傅沈写意,齐王亲封的王爷,别看他占着这么个尊贵的身份,却不存在尊贵的容貌:鼻子塌陷,据说是在西征与敌将战斗,被敌将用长矛给刺歪;牙齿杂乱无章,据说是大战告捷太过兴奋咬到馊馒头…… 鉴于他的奇葩经历,以至于脾性也怪,看着温和,却能不动声色令人畏惧,齐钰算是其中之一,畏惧又想要挑战强权。 白缎莲纹大袖衫衬得沈写意如圭如璧,前提是要忽略那张戴着面纱的脸,他正手握折扇款款向齐钰走来。 “太、太傅……”齐钰没骨气地滚动热烫的喉咙,昏沉的脑袋也清醒下来。 这时候陆承那个孬熊很自然而然地退到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就是强权的势力。 沈写意面纱下不知是什么神情,这令齐钰琢磨不到他下一步可能会做些什么。 “本王自大狂妄、霸道独权、目无尊卑么?本王还是不折不扣的变态?”沈写意波澜不惊地重新复述一遍。 这种口吻最是毛骨悚然,通常这种情况下齐钰都会死的很惨。 齐钰深吸口气,站起身来,酒意消散许多,她重振旗鼓道:“太傅应是听错了,孤是说太傅进退有度、气质高华、人品出众,还是我朝或不可缺的顶梁柱!” 沈写意:“……” 齐钰四书五经不行,装疯卖傻这一招可谓是学得炉火纯青。 见沈写意没有其他动作,也就当他相信了,腿渐渐虚软无力地弯下去,手臂也垂到案前。此时不装晕,更待何时? 脑袋没有如愿倒在手臂上,而是跌入一个强劲有力的胸膛,微眯眸子,是那件熟悉的长衫,还有沾染了笔墨书香的味道。 “好臭。”沈写意抽了嘴角。 齐钰连装死的心思都消失殆尽,她见识过有洁癖的姑娘,倒也没见过这样讲究的男子,这种人真的是西征大元帅? 沈写意又道:“可莫要醉死过去,加黄连的醒酒汤想再来一碗本王也不介意。” 齐钰老实了,自觉地绷直身体听候发落,也不去计较沈写意的嫌弃。 “楚王子不日将会到我齐国献出宝藏地图,世子却流连烟花之地不思进取,谁能晓得楚国这次是想玩什么把戏?”沈写意悠悠地点拨道。 齐钰见沈写意眉峰敛起,自知他不是因着楚王子要进献宝藏而深思,委实是在排斥她身体的异味。 思肘半刻,她瘪嘴道:“那地图多半是假的。” “然后呢?”沈写意不可置否地哼道。 齐钰摆了个舒服姿势,目露疲惫状态:“若是真地图,楚王也不舍得献给我齐国。楚国与齐国同为周国的附属国,地位相同,不献周国反而献齐国,但凡有个脑子的人都能猜到楚王此举的意图。” “还不算无药可救。” 齐钰:真把她当成坊间传言的草包太子不成? 有传言: 齐世子不学无术,三岁就能招死一只橘猫,四岁逗死一条品种高贵凶残至极的藏獒。 齐世子贪图美色,十二岁同陆阁老嫡子陆承接连七天七夜不出怡红院,日夜笙歌。 齐世子…… 总而言之,齐钰就是坊间人人得而骂之的草包。奈何齐国王室子嗣稀少,统共就两位王子,前任世子已故,无奈之下齐王只能让齐钰成东宫之主,此后继承大宝。 可人人都觉得齐钰是废物,不堪入目,只有齐钰心里清楚,她不想树大招风。身为心理系高材生因公殉职,魂穿到齐国女扮男装的世子身上,对于这种心理战以及表面现象都能提前洞悉。譬如楚国兵强马壮虎视眈眈,还是草包一点能让楚国放低警戒线。 胃里翻江倒海,导致齐钰疲惫的身体直接跨下,这次也是沈写意率先一步捞住,倒也没有嫌弃她的意思。 方才还在嫌弃她臭,这会子对她刮目相看连味儿都能忍受了? 齐钰暗自颇有得意,广袖翩跹掠过她的脸,延伸到乱七八糟的案上,随之是菱花四角海兽壶被沈写意握到骨节匀称的手指。 那菱花四角海兽壶原先不在案前的啊…… 咕噜咕噜。 里面装着的居然是醒酒汤,还真的是加了黄连苦的要命的! 沈写意动作愈发迅速,前脚说要煮加黄连醒酒汤,后脚就有人巴巴送过来,这还有将她这个齐国世子放在眼里么? 屋里能递醒酒汤的,一定是陆承那个忘恩负义的兔崽子,已经向黑势力大佬低头了! 黄连的苦味从舌苔蔓延到喉咙,最后渗透到五脏六腑,除了苦味以外还有醒酒汤的酸味,酸甜苦辣都占尽一半。 沈写意松开钳制她后颈的衣裳,海兽壶也放置到案前,她逃也逃似的离开蒲团,晶莹剔透的双眸像受惊的小鹿望着残暴不仁的沈写意。 “太傅!”真是个禽兽! 陆承向来都是机灵的主儿,他是属于社会的底层阶级,不仅要遭受沈写意的欺压,还有世子殿下瞪死人不偿命的眼神儿中赤裸裸威胁……他好怕怕哦。 齐钰抓起菱花四角海兽壶朝着陆承所在的方向砸过去,惹不起沈写意没关系,陆承她还是能收拾的。她愤懑道:“小王八羔子,亏我平时有好事都先紧着你,到头来你都叛变了!” 陆承身手敏捷,海兽壶不偏不倚地砸过来他本是可以逃过,奈何不知是什么心在作祟,他结结实实挨了这一壶。 黄连的味道铺天盖地倾洒下来,他算是有苦难言了。 陆承弯腰捡起海兽壶,苦笑道:“世子,王爷之命陆承不敢不从。” “你联合外人欺负我,你的良心不痛吗?”纵使陆承那般说了,齐钰还是心里不舒坦。 “我的良心不痛……” “齐钰,你过分了。”沈写意的脸色不太好看。 沈写意那样温雅的男子,居然也会动怒,他动怒方式与齐钰不同,冷清清的气场就能吓死一堆人,不费吹灰之力。 “朝廷也好,府里也罢,俱是强为刀俎,弱为鱼肉,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沈写意隔着轻薄的面纱嗤之以鼻道,眸里还是那般的平静无澜。 这是间接在告诉他们生存法则,亦是警告齐钰不要以下犯上,沈写意能玩死她的方法有许多种,真的惹到他,届时可不就单单是警告耳语。 齐钰早已习惯忽如其来的吓死人。 像陆承这样的公子哥被人众星捧月到大,第一次听到这样直白的剖析,脸色顿时发红,咬牙切齿道:“我先出去了。”语罢,踉跄地推开厢房门。 “太傅以权欺人。”齐钰话里透着不快。 再怎么说沈写意都是她玩到大的铁哥们,她可以打他欺负他,却见不得其他人欺负陆承,骨子里头就带着一股强烈的保护欲。 沈写意冷笑:“世子不也欺压陆承。本王的话,都当成耳旁风了不成?” 齐钰有点底气不足:“不敢、敢。”但凡是沈写意喊世子,也就是疏离,更带着翻脸不认人。 “陆承他是陆阁老的嫡子,将来入阁拜相也尚有可能,成日同世子出入烟花之地,只知玩耍,这齐国早晚得被世子玩坏了。” “……”太傅你可以再含蓄一点吗? 出入烟花之地,不过是为了躲你,既然你都找到这儿来了,下次绝对不再来这怡红院散心。 齐钰撇过脸,脸颊处有两处憋坏的红晕,闷闷道:“太傅说的倒是有道理。” “自然有道理,否则也不能是你太傅了。”沈写意不温不火,怒意消失殆尽。 卧槽……她好想掀开沈写意的面纱看一看这张脸,这么没有节操是要怎么样? 能自恋成这样,放眼整个齐国,都找不到比陆承还要自恋的人了。说实话,英明神武的齐王一定是瞎子,才会找这样才貌不并存的太傅来压制她! “想什么呢?”脑袋传来一记暴栗。 “想举世无双的太傅……”齐钰巧舌如簧,心口不一。 想的跟说出来的都是两码事,这种口才就算是在齐国繁京混一个媒婆,生意一定会很火爆。 “你在说谎。” “才没有!” “有,你在心虚。” 沈写意反唇道:“你心虚的时候,眉毛都会轻轻挑起来。齐钰,你是本王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休想糊弄本王。”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啊…… 正文 第2章 :太傅你可不可以不要死 月华初上,繁京的街道两旁有热闹的吆喝声,小摊贩摆满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玩意,有纸糊描画灯笼,有青面獠牙的面具……不及宫里的琳琅满目,却是足够撩起齐钰的心。 她东看西瞧,跑去前面那个摊子瞧牛郎织女相会场面的灯笼,又去看钟馗粗犷面容的面具,都是爱不释手。 “太、师傅……你看这个灯笼怎么样?” “买。”沈写意很自觉地掏出银子,递给商贩。 齐钰自然是乐见其成。也不知道沈写意是抽了什么风,会答应她出来逛街,还会这样像她小厮一样掏钱,等到她提不动东西,就把先前买过的物什递给身后的沈写意。 “师傅,你看这个小猪怎么跟你那么像?” 齐钰从摊贩中取过一个粉红色的小猪面具,还胆大包天地将面具贴在沈写意脸上,幸好她此时是戴着钟馗面具,否则的话一定会被沈写意看到她隐忍的笑意。 沈写意的属相正是猪。以前她小时候,都会在被沈写意罚了过后,暗地骂他人如其属相,就是头大臭猪! 如今看来,这个猪猪面具看上去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沈写意有了面具遮挡他脸上的骇人部分,长身玉立,倒是有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感觉了,倘若不是那张脸,他该是齐国颇受追捧的第一公子了…… 沈写意头一次没有拒绝齐钰的恶趣味,轻声道:“阿钰,你的面具跟你更像。” “师傅嘴巴好毒。”齐钰哼道。 也不晓得今儿个是繁京的什么日子,越往城东走越是热闹,特别是靠近城隍庙的地方更是摩肩擦踵。 人群中能看到木架子摆放整齐的是画扇,比纸糊灯笼还要吸引人,扇面是做工精致的传说故事,还有配诗句,这扇面可不全是供给大家欣赏,诗句当中还能猜出东西来,字字经典,句句应景,不可谓不妙。能猜中其中三对答案的,还能够获得几世难寻的和田暖玉。 不管是冲着新奇有趣,还是冲着和田暖玉,总归是不会亏本的买卖。 齐钰丢下冰糖葫芦往人群中挤,手掌被身后的齐钰拉的紧紧,能够清晰察觉到沈写意掌心纹路,甚至还有暖流自他掌心传递。 “让一让——” 沈写意戴着猪面具,替挤不进人群的齐钰开路。 齐钰捏了把沈写意的掌心的粗糙的肉:“师傅,你好厉害啊。” 沈写意不动声色。 齐钰看扇面都如同走马观花一般,粗略中比较喜欢以一幅镜子为底面,倒映出一对情人握着破镜子,这是以南朝陈太子舍人徐德言与乐昌公主凄美的爱情故事,经历过了波折,结局却是令人欣慰。 齐钰一眨不眨地盯着扇面。 摊贩老板见她衣着不凡,笑着说道:“这位公子既然如此喜欢这把画扇,不如猜猜看这谜题,猜中了这把扇面可就是你的了。如若连续猜中三把扇面,和田暖玉也是你的。” 那行诗句写得行云流水,只可惜齐钰虽然能够看得懂,也能知道诗句里头的含义,就是不知道诗句下的谜底。 钟馗面具偏向知识渊博的猪头面具。 “师傅。”音色压低地拉了沈写意的衣袖。 沈写意从木架取出这把画扇,指腹在扇面诗句处来回摩挲,仰起猪头面具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谜底是缺。徐德言与乐昌公主他们分离数年,凭借一面镜子才得以相见,可这分别了数年,不就是这个故事中的缺?老板,我说得可对?” 老板笑得褶子都要掉下来:“老朽这谜题今日终于有人能够答上来,妙极!世人都去猜圆满等字,谁能有公子这样的聪慧,一答就准的!” “谬赞。”沈写意甚是谦逊地把扇面给了齐钰。 齐钰接过扇面的同时,也不禁感叹沈写意的阴晴不定,私底下自恋程度可见一斑,这会子又谦逊至极,快不像他了。 老板笑吟吟道:“公子不妨再看看其他的画扇,猜中了这位小公子想要的和田暖玉就可以取走。” 齐钰听到这话终于打起精神,和田暖玉顾名思义,是能够让凉寒的身体在冬日里能够暖和起来,这种玉向来只有大周国产物,在齐国算是凤毛麟角。 沈写意握起其他的画扇,不假思索地道出答案,惊得人群中都是羡慕嫉妒恨。 老板却丝毫不吝啬和田暖玉会被带走,笑意满盈地让小童捧出垫着红布帛的和田暖玉,捋了捋胡子道:“这和田暖玉现在是公子的了。” 齐钰双眼放亮,打算伸手去接 。 未料到沈写意山水画折扇啪地一声砸到她手背,昏沉的烛光下映衬得手背红肿,她只好颤颤巍巍收回手,瞪着沈写意一言不发。 “阿钰不要夺人所好,这画扇归你,暖玉归我。” “我才不要!” “那就全部归我!”沈写意抢过破镜重圆画扇,还有暖玉,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归你妹! 龇牙必报的沈写意定然是因为她讽刺他像猪,现在蓄力而发同她抢暖玉,众目睽睽之下她又不好直接明抢。 齐钰忍着一巴掌拍死沈写意的冲动。没有尊老爱幼美德的齐太傅啊! “世子齐钰——!” 那声音像是破空而来,粗劣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劲。 惊得齐钰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戴着个钟馗面具也能被人发现身份? 人群像是被猎人追逐的羊群,在声音惊现之余,纷纷逃窜到四处,只愿免受灾难临头。 猎人正是一群训练有素的黑衣人,他们摆着各种姿势出现。 齐钰她能涉猎经史,但是在这个时代的武功却是学不来,先别说那些兵器有多重,就是她这副弱不经风的小身板根本折腾不起扎马步,也至于临危之际,连防身的能力都没有。 这时候沈写意像老鹰护犊子,半臂伸展开护在齐钰面前。 “太、太傅……你不行的话,咱们还是跑吧。”面对敌众我寡的局面,还是跑路比较有胜算。 沈写意低头道:“阿钰,我很行的。” 齐钰:“太傅你就别逞能了,你有几把刷子我能不知道吗?” 黑衣人噗嗤道:“草包世子这样窝囊,不战而逃,传出去还不知道齐国要如何在世上立足。” 齐钰狠狠撂话道:“我泱泱齐国岂容尔等污蔑!你欺辱孤可以,可齐国却不容许尔等大放厥词!” “哼!黄口小儿!” 经过跟黑衣人的交谈,齐钰大抵能发觉这口音与周国的略略相似,却也没有时间逃跑了,只能硬着头皮大战。 沈写意腾空踏步而过,微风拂过衣角凛凛,那番姿态似仙人一般。手里的锦绣山河折扇化作武器,一招一式宛如凌厉割草机,所到之处,将黑衣人的脑袋拧下来。 黑衣人陆续从黯淡的后方跳出来,共同地袭击沈写意。 趁着沈写意专心对付黑衣人,忽略齐钰,其中的几个黑衣人改变策略,直接将刀架在齐钰的脖颈上面。 他们威胁沈写意道:“若不束手就擒,世子齐钰会比王爷更早死。” 齐钰挣扎了会,头发凌乱,眸子泛着猩红,囔道:“太傅毋须理会我,快去繁京衙门找援手!” 沈写意握着折扇的手一顿,显然是有点不可思议。在他分神的片刻,已经有黑衣人劈刀而过,他身体已经僵硬,小腹生生挨了这一刀。 “太傅……太傅!放开我啊,你们这群畜生!”齐钰声嘶揭底地哭喊着,嗓子都有发哑了。 黑衣人无动于衷。 陆续有黑衣人发泄怒火似的,往沈写意身上捅去。 风清月朗夜,血腥蔓延满繁京。 在齐钰要绝望深感无助之时,有一位身穿银鼠灰妆缎长袍的女子,腕骨处缠着红绳,黑色锦靴旋转一周,黑衣人尽数躺倒,这招式与沈写意有点相似,又不尽然。 单凭那个女人自然是不够的,她身后还有许多布衣百姓扮相的援手。 围住沈写意的黑衣人无力与女人带来的人对抗,围堵齐钰的黑衣人只好过去帮忙,不过数个回合就打得屁股尿流,逃荒逃去。 女人没有追。她用缠着不知处的红绳,足尖一点,悄无声息地离开,跟着她身后的布衣百姓也随之离开。 齐钰跌跌撞撞地跑过去,脸上满是泪痕,灰扑扑的爪子在沈写意满身疮痍的身上轻轻触碰。 她哭得泣不成声:“太傅……都怪我不好好听你的话,才害的你为我受伤。这本该是我挨着的呀,你怎么那么傻……太傅你可不可以不要死……” 沈写意在她怀里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气若游丝道:“你没事本王就放心了……” 沈写意的身体逐渐寒凉,她曾听宫里的嬷嬷说过,人要死的时候体温会变低,低到一定程度就可能是归去了。 齐钰隔着衣裳能察觉到她跳动得飞快的心脏,也不管手上的血污,直接擦着她的清泪呜咽道:“只要太傅不要死,孤一定不会再骂太傅长得丑,也不会再骂太傅是臭猪了……” 鼻尖萦绕着微弱气息的沈写意,撑着一口气道:“原来齐钰你骂过本王,回头看我不收拾你……” 沈写意两眼一昏。 “……太傅?”齐钰有点后悔她的口不择言。 “臣救驾来迟,还请世子王爷恕罪!”铿锵有力的音色消弭于耳。皎皎如月衬得身后松柏般的身影,愈发清晰。 正文 第3章 :你被太傅洗脑了吗 青罗帷帐,烛火幽荡。黑心木莲五福捧寿拔步床躺着面容难看且枯槁的男子,沉静中眉宇稍稍敛起,那得有多痛沈写意才会露出这种表情? 殿外是一整排太医院战战兢兢跪成一地。沈写意身上被捅了许多刀,伤势严重,依照这样下去只能够等死。 齐钰不会死心,她握着沈写意的粗糙的手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张脸,愧疚感油然而生。像是想到什么,咬唇道:“你们要是治不好太傅,通通陪葬!莫说孤不会放过你们太医院,父王也不会!” 太医院院判哀鸣遍野:“臣等尽力而为。” 沈写意是用人参等名贵药材吊着一条命,勉勉强强喂进去些许,齐钰看不下去太医颤抖的手,干脆拿过青花瓷碗,调羹小口小口地喂进沈写意薄厚适中的唇。 青花瓷碗噗通摔裂在地。 沈写意唇瓣微翘:“齐钰,你骂本王的事情先算一算。” 齐钰:“……”太傅,您不能不能不要从鬼门关回来,就这样小气记着旧账,你应该关心一下你的肾是不是亏空。 当然凭借齐钰这种小孬种是不敢直面忤逆沈写意,她一点都不想惹沈写意生气,最后找虐。 齐钰面色一变,整个身体熊扑上去,抱住沈写意:“太傅啊!你现在应该先好好养着身体,不宜动怒,什么事情都等你伤好了再说。” “好。”沈写意声音略带低沉。 齐钰倒是没有想到沈写意会这样好说话,平日里没欺负得她炸毛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现在这样好说话,让齐钰开始怀疑太傅是不是脑袋进水了…… 沈写意提不起精神道:“又在想着怎么骂本王?” 齐钰面色微霁,她不是想着怎么骂,而是已经骂了沈写意……实力戏精齐钰已上线,不过瞬间脑袋就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信誓旦旦道:“孤绝对没有骂太傅的意思。” 轰隆—— 殿外的树枝顷刻间像是被雷霹了倒下去,宛若是要验证齐钰在说谎,她尚且沉浸懵逼中,一阵狂风骤然吹过,呼呼哀鸣,梳妆台的菱花镜折腾不起,竟被风给掀起来。 齐钰的脸被老天打得响亮。 沈写意那张唯一不讨厌的狐狸眸轻轻抬起,好似是在责怪齐钰,又好似不当一回事,他剧烈咳嗽了阵,道:“孙子兵法抄十遍,没抄完不准睡觉,甭想让饭桶帮你罚抄。” “太傅!有没有第三种选择?”齐钰很是诚恳地问道,内心像是有一万只草泥马飞奔而过。 齐钰以前被沈写意罚抄的次数不少,但都是让贴身太监饭桶帮忙抄写,然后她在一旁吃着糕饼,挥着小皮鞭恐吓饭桶加紧速度抄写。齐钰怀疑她身边是不是有沈写意的线人,自以为隐蔽的事情,青天白日下曝光眼皮底下,莫名有点毛骨悚然。 沈写意狐狸眸里氤氲着稀碎的光芒,不缓不急道:“十一遍。” “太傅……”齐钰感觉要肾亏了。 “本王在。” 齐钰此时此刻的心情就是想要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外头一身白衣的陆承让下人服侍褪去湿漉漉的斗篷,头发还是沾湿雨水,五官淌过水珠,狼狈不堪,他嘴角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看着沈写意与齐钰打闹,他想起了他能及时救驾,全都是沈写意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提前派人通知陆府,恰逢他回到府中,正好能赶上救他们。 陆府比繁京府衙还要来得快,不仅是距离近,更是陆承焦虑齐钰有三长两短。当然话他是不会说的,齐钰也不可能从第三个人嘴中听到。 “王爷可大安了?”陆承迈步朝前,找了个梨花木缠枝纹的板凳坐下 。他是头一次放肆至极,按照往常他会连见沈写意的勇气都没有,见了面也是规矩行礼,更别提现在这样的气定神闲。 “陆公子有阁老之风,如若行事能再稳妥些许,便更好了。”沈写意评价道。 陆承脸颊浮现两抹淡淡的红晕,手有些局促不安地捏着衣袖:“陆承不过是想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至于像父亲那般,陆承不敢奢望。” “阿承何须谦虚,太傅夸你自然是说明你有这种实力。”齐钰翘着二郎腿,没了原先的拘束感。 话是这样说的不假,陆承到底年少,但是沈写意的夸赞他不能苟同,自初长成至今他都是只知玩乐,入阁拜相这等事情,他只敢稍稍想想…… “王爷厚爱。”陆承语气中像是夹杂着疏离。 陆承进到殿中,名义上是来探望沈写意,眼神可一直都没有离开齐钰,这点沈写意倒是发现了,唇畔边的笑意更深了。 客套性地聊了几句。 齐钰想到十一遍的孙子兵法,浑身打了个激灵,拉着陆承的手就往外殿跑。 路上还是湿嗒嗒的,跑起来路上的雨水会溅到衣裳上面,这会子齐钰倒是没去理会这个问题,眼下最严峻的问题就是如何把孙子兵法抄完。 陆承的大手一直都被齐钰这张比他还要小的手包围,等跑到书房才定下来,漆黑如墨的眼眸子凝视着如若柔荑的手。 齐钰跑得气喘吁吁,深吸口气道:“阿承!你是不知道太傅那个老男人有多狠,他居然罚我抄十一遍的孙子兵法!” 本想着陆承会跟她同仇敌忾,却没有想到他言简意赅道:“该。” 齐钰瘪嘴:“阿承,你被太傅洗脑了吗?” “王爷不会无缘无故罚人,事出必有因。阿钰,你如今也是年龄不小,该跟王爷学点真实本事。”陆承眼睫毛轻颤,雨水抖动下来,滑过他的脸颊。 “哼……” 陆承会知道齐钰没有认真学本事,是因为陆承也常入宫陪读,齐钰所做的小动作,他也会参与其中。譬如:跟饭桶一起罚抄;沈写意要求的文章都由他去书坊买稿子;经常翘课去御花园摘果子…… 齐钰一屁股坐到团蒲上面,精致分明的手指交握在一起,眼眸低垂,许多事情不去深思,就能这样随便过一日算一日,可实际上要是往深处想,可就是乌云幕布了。 正文 第4章 :你是想把孤养成一只猪吗 中城御殿的宫娥守在殿外,明明困倦得不行,可仍是要强行打起精神,毕竟世子殿下还在挑灯夜战罚抄沈写意布置的任务,时不时就需要吩咐她们这些人。 饭桶弓着身体,大手一招让懒绵绵的宫娥换了蜡烛,再续上烛台,他胆子贼肥地询问道:“世子,不要让饭桶帮你一起抄?” 齐钰手里的狼毫笔像飞镖一样丢出去,怒目横视道:“饭桶!你以为孤想抄吗?要不是因为太傅知道我们的小秘密了。” 饭桶噎道:“王爷神通广大,饭桶还是给世子准备夜宵……” 齐钰抚摸平坦的小腹,咬着另外一根狼毫笔笔尖点了点头。 要说饭桶公公之所以能颇受齐钰宠爱且不衰败的缘由,那就得从饭桶能适时准备吃食哄骗齐钰开心,导致饭桶的地位在中城御殿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殿里只余下趴在案前酣睡的陆承和奋笔疾书的齐钰。 齐钰望着陆承出神,他长得极好,干净的面孔精细不含一丝杂质,宛若是鬼斧神工雕琢出来令人瞻仰的物品,他呼吸清浅,眉头轻松扬开。 繁京无论是上至王孙贵胄女儿,还是下至农户家的女儿,都想嫁给这样谪仙般的少年。齐钰也曾想过青梅竹马的感情岂是他人能相提并论?不过她如今是齐国世子,将来也只能够娶妻,来一段断袖旷世虐恋的话很显然是不可能的。 齐钰感伤地转过头。 饭桶动作很是迅速,肉夹馍、糖炒栗子、猪肘子等各种民间小吃都摆到书案旁边,这些都是饭桶精心收罗出来,宫里做出来的味道可没有民间的正宗。 “世子歇息会儿,垫点肚子。”饭桶摆筷。 齐钰支吾一声,割下狼毫笔道:“放下吧。你把阿承叫醒,让他陪我吃夜宵,我一个人吃多无趣。” 饭桶忍俊不禁,世子分明是在乎陆公子没有用晚膳,这会还用这种蹩脚借口来搪塞,心疼那可是浮在眼尖的。 饭桶道:“哎。” 饭桶的手刚触碰到陆承,身后就传来齐钰压低的声音:“还是算了,别吵醒他……” 还未等齐钰说完,陆承迷蒙地睁开双眸,抬眸正对着齐钰的讶然。 “阿钰,你累不累?” 齐钰做出像是吃屎表情,没想到陆承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关心她累不累,“太傅罚死人不偿命,怎么会不酸嘛!孤的手臂发麻,现在只能让糖炒栗子来填补孤的难过。” 陆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如玉的手指伸向云气纹高足盘的糖炒栗子,他生硬地剥开栗子壳,很显然是头次做着这类下人才会做的事情。 他将剥好的栗子赌了齐钰的嘴,一边继续剥栗子,一边道:“多吃点,吃胖了冬天抱着才会暖和舒服些。” 齐钰嚼着陆承剥开的栗子,胡乱应道:“阿承,你是想把孤养成一只猪嘛……孤才不要长胖!” 陆承漫不经心道:“阿钰就算是猪,也是一只可爱的猪。” 齐钰:“……”她越来越想知道陆承的脑回路是不是转不过来,有这么直接的脑子?这样会失去帅气逼人玉树临风的孤的! 饭桶猫腰直憋笑,不能太直白嘲笑主子,不然一定会失宠! 陆承倒是没有想那么多,他脑子都被沈写意的有陆阁老之风所占据,常年来无所事事,忽然间敞开他的新世界大门,出入朝堂他从未想过,但是男子就会有封侯拜相的想法,他也想像他父亲那样位高权重万人尊崇。 他是在纠结。倘若他真的出入朝堂,这样就会与齐钰有多一点的联系,也能帮衬一二,好比沈写意在朝堂日日与齐钰相见。 陆承蓦然一惊,摇晃脑袋试图驱散这种想法,他没有注意到莹白圆润的指甲都渗透出血来,紧接着就有白色的绷带缠在他手指上面。 齐钰蹙眉道:“阿承,你怎么变蠢了?剥栗子这种事情让饭桶他们做的就好了,都出血了。” 话音刚落,陆承的血渗透过绷带,滴落到抄写过的纸页上面,晕染成花瓣的形状。 嗷嗷嗷!饭桶两眼泪汪汪,他站着也躺枪!不带这样损人的,好歹他也是中城御殿的总管,可不能跟手底下剥栗子的宫娥公公们相提并论,于是他很丧的走出殿外。 “饭桶伺候你也很是辛苦,偶尔我来。嘶——”陆承倒吸一口凉气,痛意如触电般席卷全身,不过是被齐钰重新拆开绷带涂药。 他太身娇肉贵了,或者是齐钰气他私自剥栗子受伤死鸭子嘴硬的后果。 “哼!”齐钰不满道,“孤怕你受伤以后就不能陪孤玩耍了,饭桶又不陪我玩耍。” “疼。”陆承像极了受伤的小奶狗,眼眸里透露着无辜,需要让人来抚摸他。 “疼就疼,疼死了最好,省得碍我的眼!” “你口是心非。” “管得着嘛你?” “阿钰是心疼我的。” 殿外偷听墙角的饭桶拿着拂尘,微风拂面,自觉得身上的鸡皮疙瘩不停歇,他精明的目光里充满坚定,陆公子要带着世子殿下玩断袖!于是乎,他也不怕闪着老腰,挖了洞继续偷听。 “饭桶?” “王、王爷……”饭桶吓得七魂六魄都要离开身体了。他敢意淫陆承,绝对是不敢在沈写意面前造次。 此时的沈写意一身白衣翩跹,那张脸倒是毁了好景致,大病中脸色惨白得令人恐惧。 沈写意抿唇问道:“世子还没睡?” 饭桶能感受到他抖如唐筛的双腿畏惧沈写意,先别说是齐王最宠爱的臣子,再者还是任职太傅一职,这等天大的殊荣旁人想得都得不来,还有就是沈写意这张脸太可怕了,如刚跨出修罗界的罗刹…… 麻麻这里有坏人,求带走! 斟酌一下,饭桶定神道:“回王爷,还没呢。” “劝她早些睡,莫要说我来过了。”沈写意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风吹起沈写意的绛紫色鹤氅,在中城御殿的廊道显得尤为寂寥。他本是要来给齐钰送夜宵的,殿内的笑闹声让他不想破坏。 正文 第5章 :孤才没有那么娇气 连续不断下了几场大雨,水都带着刺骨寒凉,稍稍一碰就是一个哆嗦。 齐钰整日都赖在水曲柳龙凤呈祥架子床不肯起来,手边还有饭桶烧好的福寿暖炉,捧着暖炉学习沈写意交代的任务,摇头晃脑地在读: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饭桶看着自从出宫之后大有变化的齐钰,甚是心疼,以前齐钰吃喝玩乐他觉得他不思进取,现在这样他也是不忍。 从壶里倒了一杯冰糖雪梨,递给齐钰,劝道:“世子,您还是出去走走,成日看书别把眼睛整瞎了。” 倏尔饭桶意识到什么,拿起手来朝着嘴巴子左右开弓:“瞧奴才这张臭嘴。” “别打了,你要是有个好歹,孤会心疼的。”齐钰笑骂道。饭桶再怎么说都是伺候她那么多年的太监,情比金坚,还是替她背黑锅的好兄弟,若真怎么了,她是真的会心疼。 饭桶咧嘴一笑。 刚跨出中城御殿,宫娥太监们就以前呼后拥的姿势迎着齐钰,又是提暖炉,又是贴心至极地送斗篷,甚至还有宫娥将油纸伞都备下,这杖势真是出去散心?看上去好比是添堵。 她大袖一挥,只接过斗篷,威严道:“都不要跟着孤。” 太监宫娥们纷纷朝太监总管饭桶的方向望去,得到饭桶公公的示意,这才通通退到一旁,腾开一条道路给齐钰过。 齐钰有些被气得牙痒痒,到底饭桶是世子,还是孤是世子? 御花园曲径通幽,万籁俱寂,为有暗香来。 这种香味该是梅花才有的,梅花坚韧不拔,腊月才能彰显它最为傲骨的一面,花瓣是绛红色,腊月的霜雪舔舐过花瓣,红中参杂着白,别有一番趣味。再过把个月,繁京就要下雪了,届时的梅花就会是最风月无边的。 越走向梅花树下,那抹巧笑倩兮的身影就愈加熟悉呈现。 梅花花瓣捣鼓成汁,可成脂粉,而齐漪正与宫娥闹成一片采摘梅花。 齐漪上身是张扬的妃色缠枝纹大袖衫,下裙是霜红璎珞纹洋绉裙,她素来酷喜红色,大抵是觉得只有红色才能配上她郡主的身份。 齐钰却不喜齐漪,她仗着自个儿是四王爷遗孀,又与她一同养在齐王后名下,幼时一同玩耍,齐漪没少做错事情让齐钰背黑锅,不过那是原先的齐钰。 按照祖制辈分,齐钰的身份比齐漪大,齐漪见着齐钰也得行礼,只是齐漪向来不将草包世子放在眼里。 齐钰正打算扭头到别处去,哪曾想齐漪竟在她身后轻唤道:“世子哥哥。”脚步顿住,齐漪又想玩什么花样? “听闻陆阁老的公子与世子哥哥同宿中城御殿,齐漪想要证实一下。” 同宿中城御殿?想来是前些日子她被沈写意罚抄,陆承在中城御殿睡着了,总不能半夜让陆承出宫回府呀…… “的确如此。”齐钰不想狡辩。 齐漪生来貌美,惊鸿一笑令御花园四遭的梅花都黯然失色:“世子哥哥莫要忘记,齐国王室不许有出现娶男为妻的祖制。” 齐钰:“……” 姑娘你脑洞真大,都可以去书坊写书,签一个大长期,说不定故事可以再版再版! 齐漪是以旁观的心态去看,那么在其他人眼中怕是她与陆承是断袖?倘若她是男子,那这罪名她也就认了,偏偏她是难养的小女子,她才不怕旁人的眼光。 齐钰笑靥如花:“阿承与我是好哥们,同宿中城御殿又能如何?齐漪还是先想想婚姻大事,免得瞎眼嫁错郎君。” 论毒舌腹黑程度,除了沈写意,齐钰认第三没人敢认第二。 她也是在间接威胁齐漪,女子婚姻大事由长辈做主,齐王或齐王后择选夫婿,就算是乞丐,齐漪也得遵从旨意嫁了,半点辗转余地都没有,她身为世子却也是有资格为齐漪选夫婿。 齐漪失得华容月色,尾音皆颤:“哼!别以为拿婚姻大事吓唬我就能得到陆公子……齐王跟齐王后才舍不得!陆公子最后也只会是我的!” 齐漪身后是繁京的护城河,其河由王宫通往城外,由浅到深,跌落下去只要及时救驾,便不至死。 朱色暗纹圆头屐碰到石头堪堪一崴,身体朝护城河跌去。 齐钰从齐漪的细小动作,就能看出齐漪的想法,求而不得,故而要栽赃陷害她,以此让陆承误会她是蛇蝎心肠的女子。 真是沉浸爱情蜜罐的傻姑娘…… 旁边的宫娥也不是吃素的,不管会不会水都跳下河,去捞齐漪。 浸泡在水里的齐漪呼吸越来越少,她觉得她快要死掉了,耳畔间有宫娥太监的呼喊声震震,眼前却是模糊景象,也不知道泡了多久,齐漪察觉到有人缠住她的身体,孱弱的意识里,她看到了是陆承。 她心心念念的陆承。 “郡主?” 陆承随陆阁老入宫,陆阁老要与齐王商榷朝堂大事,他又不是朝廷臣子,也不好旁听,寻了个借口就出来散心。 岂知会看到这样的画面:齐漪挑衅未果,寻死。 陆承浑身是水,捞出齐漪平放到地面,瘫软地歇在鹅卵石地上,眸光澄澈坦然。 齐漪不过是水多喝了几口,不一会儿就转醒,脑袋路线也清晰着,如齐钰预料那般,青葱玉指指控齐钰罪行:“陆公子要为齐漪做主啊……世子哥哥居然推我下水,还好有陆公子相救,否则小女子就真的只是一具枯骨。” 楚楚可怜的齐漪,与方才盛气凌人的高傲截然不同,这是蜜罐里的小姑娘呀。 齐钰抿了抿唇,她不想解释。 陆承露出一口白牙:“世子还好没跳下去,否则这天儿凉,又该着凉了。” 齐钰不咸不淡道:“孤才没那么娇气呢。” 齐漪瞠目结舌,她华丽丽被忽略掉了。 她在这深宫看惯一切,却仍有齐王后相护,深宫里她就是一人之下的郡主,底下人也都不敢忤逆她,现在还有人将她的控诉当耳旁风? “陆公子!”齐漪颇有恼羞成怒的意思。 正文 第6章 :太傅是骗人的小狗 “你们怎么回事?”妇人的声音震慑力十足。 妇人皮肤保养得当,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减少数十岁,素面朝天,只轻松挽了发髻,一身藕荷色凤纹貂裘,掌心握紫漆海棠式手炉。 看貂裘的凤纹,以及其慵懒风格,便能瞧出这是常年在碧霄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齐王后。 想当年齐王后是齐国的翘楚,却被纳入后宫,六宫粉黛无颜色,齐王眼中唯有齐王后一人,可是到了后来,夫妻闹矛盾,齐王后将自己锁在碧霄宫吃斋念佛。 如今,哪阵风将齐王后吹来了? 齐漪备受齐王后宠爱,仗着这份独特,两行清泪簌簌,尽是惆怅地说道:“王后娘娘,让齐漪去死了算了……是齐漪不知天高地厚,陆公子都与世子哥哥同宿中城御殿,世子哥哥推我下水,陆公子不还我公道是常理。” 齐漪这张嘴去茶楼说书的话,必定能为茶楼赚取不少的银子,绝对是座无虚席。 说话得靠本事,齐漪说话便是有本事的,死的说成活的,轻生说是被推下河。 齐王后向来是公私分明的女人,不会轻易给齐钰判罪,她迟迟没有开口是为了让齐钰辩解。 齐钰反问道:“母后不信儿臣?” “你推的就得承认,倘若没有,便说出令本宫能相信的解释。” 齐王后总是这样,不想理解的话必定得挨板子,解释的话齐王后会相信她的宝贝齐漪推了她么?总归不想破坏齐漪在齐王后心中的位置。 “儿臣推的齐漪,母后要怎么样,我都认罚。”赴死般的决然。 陆承急红了眼:“世子!” 齐王后染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抠着海棠式手炉,睫毛轻轻阖上,轻叹道:“也罢,就罚你到中城御殿外的青石阶跪着。” “儿臣遵旨。” 这一局齐漪胜利了,齐钰输了。 齐钰输在对亲情的渴望,她本来是可以扳倒齐漪,路边的禁卫军不是瞎子,但是她却选择饶了齐漪,宁可受点伤,也不愿意破坏齐漪在齐王后心中的地位。 倘若,齐王后能在返回碧霄宫的路途,多看她一眼,哪怕只有一眼都好,可是没有。 齐钰的脑袋里像是有什么钻进去,挣扎得她脑阔疼,应当是原主身体出现反应,身体原主不曾得到过齐王后的怜惜呀…… 青石阶很凉,凉到骨头去了。 以前被罚跪的时候,饭桶都会拿两个垫子捂着她膝盖,这回饭桶被齐王后带走,身后还有齐王后身边的总管嬷嬷看着,她想偷懒一回都是不能够。 膝盖跪的发麻,有好几次都想晕过去,最终还是等到齐王后派宫娥前来告知这场惩罚结束,她才彻底地昏死过去。 齐钰这回是真的病倒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中城御殿里太医院又是跪了整整一排,这回倒不是疑难杂症,不过是伤寒的小病,只是这世子殿下始终不醒,连累他们这帮老骨头还要被齐王后责骂,还有折腾。 这样的冷天儿,齐王后见不得齐漪落水,却也要齐钰受相当的清寒彻骨的苦。跪在青石阶莫说大半天,就是两个时辰都受不了,齐钰身子骨本来就弱,如今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全凭造化。 沈写意的眼神晦暗不明,匀称修长的手指在架子床的床板轻轻地敲击,有一下没一下,敲得与周公下棋的齐钰脑阔都疼了。 “醒了?” 生了场大病,醒来看到的不是英明神武的齐王,也不是貌美贤淑的齐王后,而是惊为天人的沈写意,除去那张惊天地泣鬼神的容貌,蛮养眼的。 齐钰胡乱地点头,躺了一日骨头都散架了,喉咙也极嘶哑:“太傅?把太医院的都遣走,孤看着心烦,孤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沈写意如齐钰所言,高抬贵手将太医院吃白饭的给放走。 齐钰被齐王后罚跪的事情整个王宫都晓得了,原因沈写意也听到了,胆小怕事的草包世子会推齐漪下护城河?这件事情有待考究。 沈写意试图询问道:“本王信你不会推齐漪,就算齐漪出演挑衅。不是你,对吗?” 齐钰强忍身上的痛楚,强颜欢笑道:“太傅你真是料事如神。事已成定局,如此又能怎么办?” 她说得不无道理,都成定局,跪也跪过了还能怎么样? “这些年来委屈你了。”沈写意忽然道。 “孤才不委屈。”齐钰声如蚊呐,“倒是委屈太傅整宿照顾孤,你看看你,都长出黑眼圈了!” 不得不表扬齐钰岔开话题的能力越来越强,沈写意那张皮肤极差的脸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到所谓的鸦青色黑眼圈。 “……你视力这般好,可以去夜间捕夜莺。”沈写意揉揉额角,一副你是智障吗的表情。 两个人就这么气氛尴尬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宫娥面色恭敬地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汁,得到沈写意的示意后,福身退下。 齐钰望着那碗药有点发怵,不管是心理系高材生还是草包世子,都是畏惧吃药,闻着那药似乎都能感受到药的苦味,丝毫不逊色于黄连。 “太、太傅……” “乖,过来把药喝了,一点都不苦。”沈写意像是哄骗小绵羊的大灰狼。 “骗人!”她才不傻,药苦墙角不苦她会不知道吗? 沈写意撂话:“骗人是小狗。” 齐钰连连退了好几步,直到躲到墙角一隅。 他不再劝她,直接欺身而上,放肆地用腿压制住她乱动的双腿,一只手钳制住她的手腕,固定到她的头顶,汤药凑到她的嘴前,强行将里面的药给她灌下去。 齐钰苦着一张脸:太傅是狗!太傅是骗人的小狗!谁说药不苦的?苦到喝完以后舌苔都是苦的。 还没有等齐钰诽谤完,嘴角里被塞进类似蜜饯的东西,甜甜的,彻底地去掉口中的苦味。 沈写意搁下碗:“齐钰才是狗。还苦么?” 齐钰面色涨红。幸好沈写意不是她那个时代的人,否则她铁定要被砸掉饭碗,他洞悉能力实在非同一般。 “苦……”齐钰选择打死也不承认。 正文 第7章 :你这是逼良为娼 一场大病,得到齐王安慰的赏赐,据说有千年灵芝、乌灵参、天山雪莲等稀有药材,甚至齐王还亲自到中城御殿探望世子,这种宠爱旁人怕是只能羡慕。 齐王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要齐钰安静修养。 只是让齐钰生病的罪魁祸首齐王后,至始至终都在碧霄宫。 中城御殿里只剩余齐钰一人,沈写意回府邸解决事情,陆承自从那日过后就被陆阁老锁在陆府,也就没有人能陪她解闷。 窗牖外景色旖旎,白霜覆盖在树枝上,转眼就是腊月寒冬。往年这时候中城御殿都是极为热闹,饭桶当活靶子,她揉起雪砸向饭桶,身体稍稍一偏,砸向一旁无所事事的沈写意…… 正当齐钰思绪翩迁,饭桶哭得梨花带雨扑在齐钰脚面,伤心欲绝道:“世子……您去求王后放过饭桶,饭桶还不想英年早逝!” “王后找人揍你?” “没有。”饭桶摇头如拨浪鼓。 “王后扒光了你,然后找人蹂躏你?” “没有。”饭桶继续摇头。 齐钰急了:“那到底是咋?” “王后娘娘把饭桶关进小黑屋了!还不给饭桶吃饭……”饭桶说到伤心处,开启抱大腿的嚎啕大哭模式。 齐钰一脚踹开饭桶,她以为齐王后带走饭桶起码会揍一顿,起码是鼻青脸肿,她都想好给饭桶用千年灵芝补偿,结果这家伙一出来哭成狗样,居然是因为被关进小黑屋以及不管饭! 瞧这都是她惯出来的好毛病。 饭桶挨了一脚,只得是哎呦地叫喊声,知道自家的世子殿下生气,只好不要脸地像橡皮糖一样黏上去:“世子,饭桶知道错了!你要怎样才能不生饭桶的气?要打要骂悉听尊便,就算要了杀了玉树临风的饭桶也是可以的!” “出、宫。” 饭桶吓得变貌失色。 深红的宫墙楼宇与修长的烟灰色缠枝莲暗花锻鹤氅背影的少年越拉越长。 还是宫外的空气清新,不会有宫里的乌烟瘴气。 宫外都是跟上次被刺杀时候的繁华街道,每一种物品都是目不暇接。 有种发泄怒火的办法就是大吃大喝,特别是身为顶级吃货,只要到酒楼里去吃上一盘猪肘子,那些不愉快就都会烟消云散。 齐钰抬手扇了扇折扇,跨步朝着就近的酒楼走去。这把折扇还是那次沈写意为她挡刀子过后,她才让工匠打造成的,沈写意的就能将折扇变为武器,她也可以,只不过装暗器的同时,还放了点能一招致命的毒。 饭桶小心翼翼地守着齐钰,像是生怕物种高贵的齐钰被偷走一样。 齐钰一向喜欢热闹,直接在大堂坐下,点了两盘猪肘子还有桃花酿。 “饭桶,一起吃。”齐钰抓着猪肘子,一边颔首道。 饭桶坚定地摇头:“不必了,饭桶可以回宫……府去吃。” 齐钰一记眼刀闪射过去,饭桶立马怂兮兮地坐下,碍于齐钰淫威,抓住一个猪肘子颤抖地啃着。 繁京酒楼生意向来都很好,不仅是因为价格亲民,而是任何身份都能进酒楼用餐,只要带够银子便足矣。 大堂很是喧嚣,鱼龙混杂。 有个身穿薄缥色捻金莲纹大袖衫的少年郁郁寡欢,黑色水朝靴踩在长凳一角,掌心拖着一根玉箫,低垂的红流苏摇曳碰撞玉箫。 她耳力向来是极好的,也能将少年所说的话一字不漏听到耳里: “必须把玉佩找回,找不回来你们通通去自毁手脚。” 齐钰心下一凉。这少年真残暴,长着倒是一副纯良无害,这有危险份子,快带我走! “禀告主子,有人看到是穿烟灰色的贼人偷走您的玉佩。” 齐钰没有武功是真的,能察觉到危险也是真的,谁让她是拥有灵敏第六感? 大堂的客官都沉浸在懵圈中。 饭桶公公已经被少年的人给抓住。 少年的玉箫直指齐钰的喉咙,重重地一戳,狭长的桃花眸流转着琉璃般的光泽,却是隐隐约约透露着危歹:“把我的玉佩还回来,不还回来也没事,我有千百种办法让你双手奉还。” “我没偷……”齐钰觉得脖颈凉飕飕。 少年笑意满盈:“你见过杀人的人主动说,这人是我杀?” 齐钰不敢动弹:“你这是诬陷好人!逼良为娼!” 她手却没有闲着,手腕在少年无意识中稍稍往上翻,折扇这时候算是派上用场,随便来个迷不死人的三步倒,也能逃过一劫。 少年的眸子微微变凉。 折扇在指腹的推动下,已经打开放三步倒的毒药,只差一步将其倒在少年身上就能够全身而退,奈何少年像是长了眼睛,先她一步抢过折扇,还很伤面子地踩了一脚…… “逼良为娼这事儿我还从没做过,不介意可以试一试。我属下能目视千里,倒也不至于连颜色都瞧错了。”少年还是甜嘻嘻地笑。 “大哥……你看,那儿有个穿烟灰色衣裳还鬼鬼祟祟的男人!” 少年果真被这话给吸引过去,待他分神,齐钰已经逃离魔掌掌控。 齐钰拉着饭桶没命似的跑,这个时候不玩命跑,说不定就会被少年逮去玩死。 等少年反应过来,齐钰气喘吁吁跑出酒楼。 “你可确定是他?”少年握着玉箫,五指发紧。 “属下确定是烟灰色衣裳的。” “废物!还不快追?” 饭桶平时都只是指挥手下的太监干活,他只要动动嘴皮子就好,哪里会这样超速运动? 还有齐钰,娇生惯养的世子殿下,除了散散步就没做过其他事情,眼下不过跑几步路就差点挂在逃命路上…… 齐钰被人拽住腕骨,她仓皇抬头,正对上少年似笑非笑的一张脸,能说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板么? “唔,大哥?”音俱是颤意。动不动就自毁四肢的变态,说不怕是假的。 少年霸道地将齐钰抵到柱子:“偷走我的玉佩,还敢骗我,你可知道骗我的代价?” “大哥我知道错了!我骗你是真的,偷你玉佩的绝对不是我!”齐钰真是欲哭无泪,要她无缘无故背黑锅,她才不愿意呢。 正文 第8章 :英雄救美 不想那少年完全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反而步步紧逼,脸上的笑更加阴冷了几分,眼神暗了下来。 “小毛贼。你的同伙看起来痴痴傻傻,也是饭桶一个!”少年狞笑一声,嘴中说出的话却是赤裸裸的嘲笑。 一旁的饭桶听见这话,脸涨的通红,“你才是饭桶呢!你才是毛贼!你若是胆敢对我们世……公子怎么样,你死十遍也不够!” 虽然饭桶名叫饭桶,但他绝对忍受不了除了齐钰以外的人叫他“饭桶”,在他看来这就是对他中城御殿总管的侮辱。所以此时他也顾不得命可能都保不住了,也要逞一时嘴硬,毕竟,他饭桶也是有尊严的! “呵,若是我在这里将你们杀了,再一走了之,也没人查的出我。怎么,还嘴硬。”少年冷笑。 这下饭桶完全不敢出声。毕竟世子殿下在他这个狂徒手上。他饭桶死了倒不要紧,最怕的就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对世子殿下动手,这样他赔上十条命也不够啊。 “刚刚不是很能说吗?怎么,一听到死就怂了?”少年将手腕一翻,将齐钰反手扣住。齐钰只觉得手臂一阵痛,想要挣扎却动弹不得。 “你究竟是谁?我们与你也无冤无仇,不过是来这吃个饭,你就要将我们置于死地,看你也不过十七八岁,怎么心肠如此阴险歹毒?”齐钰虽说是心理系高材生,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自然是保命要紧。 现在她就像蚂蚁一样在他手心,是死是活全在他一念之间。她可没有把握,别人在不知道她世子身份之前还有不杀他的理由。 齐钰眼珠一转,开口便道,“你抓我们无非是要你的玉佩,你这样抓着我们,我们就算拿了也交不出来,更何况我们没拿。” 饭桶在一旁对于齐钰在关键时刻的冷静很是佩服,此时恐惧的眼神里对于齐钰又多了几分崇拜。 “你以为这样便有用?无论你讲什么,我都是一句话,玉佩拿来。”少年丝毫不为所动,仍然是咬定玉佩就是他偷的。 姜蘅不过是来吃个饭,也很是郁闷玉佩被偷。与他而言,这块玉佩并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却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 他姜蘅原本是楚国楚王不受宠的庶子。都是宫里长大的人,自然知道生在宫中的人自小不受宠是一中什么滋味。天天是锦衣玉食伺候着,住的也是金碧辉煌,吃的是山珍海味,但从不知道亲情为何物。 帝王家里,儿女情长必定没有好下场。宫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存在素食主义者。虽然从不为柴米油盐担心,但时时刻刻要为自己这条命担心。 所以不受宠的姜蘅就用懦弱的面具将自己伪装起来。确实,宫里生活得下去的两类人,第一种是确实能力强大的,处于优势地位的,要么权高位重,要么得皇帝怜爱。 第二种便是没有存在感的,人人可期的,这样便没人会害怕你会威胁到他。自然保住一条命便没问题。 姜蘅还记得他母亲曾对他讲过,“男人要忍得住一时寂寞,方才守得住一世繁华。” 他母亲也是苦命人,但就是这句话,成了他坚持隐忍的动力。 此刻面对齐钰,也并非在楚国,他便放出自己原本的阴冷一面也无何不可,他的阴冷残酷,大概也算是生活亏欠他,对于他的假懦弱的一种补偿吧。 但齐钰可不管那么多。 “你这混蛋!”在齐钰眼里,姜蘅就是一个神经病,蛮横不讲理,若是她拿了玉佩也就算了,她偏偏没拿,不知道什么情况就天降横祸。 “先将他们带回客栈。”姜蘅吩咐手下人。 因为此次他们来齐国并非是受到邀请,而是姜蘅个人出于某些原因。所以一切都是秘密的,没有人知道他是楚王庶子,他此刻不过一个普通百姓,住的地方也自然是客栈。 “住手!”听到这一声暴喝,齐钰和饭桶眼睛里纷纷流露出感动,顿时热泪盈眶起来。因为本是陆承约齐钰出来吃饭的,没想到碰到这样的事情。 姗姗来迟也好,千钧一发也罢,反正陆承终于是赶到了。 在此刻的齐钰和饭桶眼里,陆承就是完完全全的发光的神啊! “你一个大男人,欺负他们有什么厉害的!”陆承大概是糊涂了,一时不知道怎么讲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齐钰和饭桶在旁人眼里看来自然是两个正常的少年郎,也颇有几分贵族气质,特别是齐钰,潇洒不羁,而且女扮男装的她还有些白白净净的书生气。 但是陆承长期和他们待在一起,虽然不知道齐钰是个姑娘,但是一直将他当做柔弱的姑娘对待,而饭桶……也能算半个男人吧…… 但是姜蘅可不知道那么多:“他们两人大男人被我一只手给制服了,他们就不惭愧?不过没关系,你很快也会败在我的手下。” 话音刚落,齐钰只觉得手臂的紧绷感一下子没了,一阵说不出的轻松,本想趁此机会赶快逃跑,一看陆承竟然已经开始与那残酷少年激战,自己逃跑也过意不去,毕竟她还是有情有义的人。 “陆承,你一定要好好教训这混蛋!”齐钰超陆承大喊。 陆承原本在与姜蘅僵持,两人尚且分不出胜负。但是他可能过于在乎齐钰而且也是年龄尚小,还不成熟,心智易被打乱,故齐钰一喊,他便回头。 不想那姜蘅抓住这个时机,一掌击在了陆承胸口。 陆承也不过与姜蘅相当年龄,武功有些天赋,但日日陪着齐钰玩乐也难免荒废一些,哪里比得过姜蘅? 且姜蘅这一掌是看准时机的,虽不至于讲他打成重伤,却也使他在地上一时不能恢复,难以再凝聚内力。 明明已经击败了他,姜蘅却在这时脸色一重。 陆承的玉佩掉出来了。 不管在什么时候,玉佩常常是一个人身份的象征。这也是为什么明明对于姜蘅来说,那块玉佩不算什么却还是很着急,如果有人拿着他的玉佩招摇撞骗,被识破倒没什么,要是没被识破他楚王庶子的名声就遭了,到时候他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曾经姜蘅是来过齐国的,因为楚王收到邀请来参加齐国宴会,便带上了各个皇子皇女。 皇子皇女本就不多几个,他便有幸来了一回,自然也知道些齐国的事情。 但这个玉佩…… 正文 第9章 :麻烦 这个玉佩倘若他姜蘅没有记错,应当是属于陆家的,而且这上面的花纹很是大气高贵,想必也是陆家的重要人物。 “该死!”姜蘅在心里骂到。 果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来个齐国玉佩丢了不说,还惹上了这样子的麻烦。不过此时这个陆家人应该还不知道他说楚国皇子,那脱身就好办多了。 “怎么?既然知道了他的身份你还要苦苦纠缠不休吗?”齐钰可是学心理学的,刚刚姜蘅一系列的动作她也尽收眼底,虽然很担心此时陆承的伤势,但是还是先把这少年弄走要紧。 “不过陆家人,我可以放他一马。”做人最重要的还是要识趣,能屈能伸。 “但是你们可不是陆家人,也许和他有些瓜葛。我放了他说因为他与我的玉佩无关,你们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他说一个有仇必报的人,虽说和齐钰他们没有仇,但是玉佩不可能就这样一了百了。 齐钰心中咯噔一声。 陆承现在受了伤,定然是帮不了她和饭桶了。难道就这样乖乖束手就擒,也太冤枉了吧。 怎么办怎么办,齐钰面上看去镇定自如,实际上心中已然有一千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姜蘅也是没有办法。若是让这个陆家人知道他的身份,他更是会惹上麻烦。在楚国他也没有什么权力,更不要谈在齐国。 权宜之计就是稳住这个陆家人,再从长计议。 “这两个小毛贼我带走了,你若是想要他们活,就把嘴巴封的严严实实的,若是走漏了风声,你见到的便是他们的尸体。”姜蘅心中其实已然发虚,但是面上还是恶狠狠的样子。 “呜呜呜呜,我们无冤无仇你不要杀我!”齐钰听到他这样讲,心里也难免恐惧,一时间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姜蘅可管不了那么多,给了手下一个眼神,便把饭桶和齐钰的嘴给封上,抗在肩上风一样的离开了。 他们都是习武之人,普通人看见的,不过是一股风而已。 陆承痛苦地躺在地上因为受伤无法凝聚内力,只是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在心里狠狠骂自己没用。 现在怎么办?回去告诉沈写意?不,那样一定会惹得那少年狂躁起来。 那个少年看起来便是喜怒无常,说不定就是一个亡命之徒,一旦惹怒他一切就完了。 为今之计,只能先自己瞒住这一切,偷偷摸摸派几个人去寻找。先前他刚刚破门而入时听见的分明是“客栈”,他们应当是住在客栈。人数不能派出太多,繁京客栈也多,只希望能快点找到齐钰! 陆承在心里暗暗着急。 姜蘅这边齐钰也是一个烫手山芋。陆家人不是那么好惹的,看那个人的年纪模样,只怕是陆阁老的嫡长子陆承,那样就更加麻烦了。 刚刚若是不把这两个人捋过来,那他没有把柄在手,可能也撑不了多久。总而言之现在得想个办法,切不能坐以待毙。 “你这狂徒你知道我们是谁吗你抓了我们你死十次也不够!”饭桶向来冲动,此时在姜蘅的房间里大喊大叫大哭,惹得姜蘅心情烦躁。 “我管你们是谁!”他本就烦躁,手一发一缩,一根银针已然没入饭桶身体,而刚刚还脸色通红的饭桶立刻就没了声音,昏昏睡去。 齐钰被吓得脸色发白,只能改变策略,不能用强硬的骂法,要采用柔和安抚法。 “那个……你……不是不是,您尊姓大名?”齐钰声音颤抖战战兢兢。 “呵。”虽然他反应仍然冷淡,至少有回应。 “你这口音,不像本地人那……”齐钰用力一句武侠电视剧里每每会用的台词。 “楚国,姜蘅。”可能是嫌弃齐钰太吵,姜蘅干脆说出来了。风险倒没有什么风险的,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连自己国家里都没有几个人记得住他的名字,他也不怕齐国会有人听过他的名字。 可是无巧不成书啊。 齐钰其他没什么优点,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外加几年高等教育的她记人名还是很有一套的,这不说不要紧,他说出来齐钰差点没噎死。 “楚国皇子……” “你居然知道我。”姜蘅也顾不得什么,只觉得在这异国居然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向来不受关注的他心中居然有些莫名其妙的感动。 “我知道你啊。”齐钰打着哈哈。平日里她虽然是不学无术,但是关键时候那点东西还是有用的。多亏了沈写意曾经给他讲过如今这三国状态,重点强调了楚国情况(毕竟楚国与齐国敌对),顺便提到了姜蘅。 姜蘅,性格懦弱,人人可欺,其母原本为一妃子身边的宫女,后因为楚王酒后乱性,竟然使其怀孕。 因这宫女相貌实在谈不上清秀,所以即使有了孩子也只是随便封了个名位,所生的儿子地位也极其低下。知道了姜蘅的情况,这样子说服他就容易的多了。 既然这样也没必要隐藏身份了,大家都是同一类人:不受宠的皇子。 “我,齐钰。幸会。”齐钰清清嗓子,顾不上自己现在被五花大绑的模样,不卑不亢。 两个敌对国家的皇子,竟然在这样子的情况下相遇了。虽说发生了一系列的不愉快,但是现在正式认识,情况就会好的多。 姜蘅也愣了一下,自己不过找块玉佩,居然碰见了齐国世子。齐国的草包世子也可算得上家喻户晓。 但他真的是草包吗?姜蘅将他绑过来,他身边的那个随从倒更草包,这世子虽说很多行为都无法理喻,但是他居然就敢这样子表明身份。 可知两个人身份本应该是敌对的。 可能是同病相怜吧。 齐钰的坦诚相待让姜蘅放松了不少,但总不能一直绑着别人吧。姜蘅犹豫了一下,不管是从近处的利益自己的一时安全出发还是以后在楚国皇宫里面要翻盘,都必须好好结交这位“草包世子”。 于是松绑,上座,一会儿齐钰便和姜蘅平起平坐了。 但幽幽醒来的饭桶可就一脸懵逼了,自己好像睡过去了?但是怎么醒了以后自己还被绑着?他欲哭无泪才发现自己的主子现在在和刚刚绑架他们的人喝茶,而自己…… 却在看着他们喝茶。 谁能告诉饭桶这是一种什么样子的情况啊! 正文 第10章 :多一条路 饭桶醒来看着自己的主子和绑匪聊的开心,那是一脸的懵逼。 明明世子刚才还咬牙切齿恨不得杀了这个狂徒,现在怎么和他相谈甚欢起来呢? 果然世子就是世子,手段就是不一般,虽然不知道齐钰用了什么办法使得这狂徒一下子态度大变,但是饭桶心中对齐钰的佩服却更深了几分。 世子可不是什么人都随随便便能比得上的。饭桶在心里感叹。 “我们都是深宫大院里出来的,明人不说暗话,今日能遇到也是一种缘分,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嘛。”姜蘅说道,刚刚的事情就轻飘飘的抛到脑后去了,好像根本就没发生过。 你这样子说起来的可好?刚刚是怎么折磨我的?齐钰心中暗想。 但是想归想,齐钰嘴上还是说到:“确实啊确实,无巧不成书嘛。久闻楚国三皇子,大明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齐钰一张嘴可真是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谁知道楚国三皇子的大名啊?就是有他的一点风声,也不过是说楚国三皇子的胆小懦弱无能罢了。 但是今日一见,这个楚国三皇子可是与传闻中的楚国三皇子一点也不一样啊。哪里来的懦弱无能,明明是冷漠残酷好不好。 可姜蘅心中对于她,心中也是相同的想法。“本以为世子真是个草包,没想到却是如此机敏。” 活在宫中的人,很多时候都是逼不得已啊,因为要活下去。若不是这些面具,没有地位没有权利的他们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只有不对任何人构成威胁,那些人才不会注意到你。 帝王家里想要留着一条命也是一个难的事。 “想必父王和宫中的人都十分的担心我,我要先回去一趟。不如你和我一起回去吧,没有人会知道你的身份的。我只不过是个不受宠世子,没有人会跑到我的宫中去。”齐钰一番话说的倒是诚恳的很,没有半分虚假,也不在姜蘅面前自称“孤”了,毕竟两人身份相似,称“孤”反而有疏离感。 “还是是算了吧,我还有几个手下,住在客栈就好了,我们此次来齐国是没有经过允许的,也是为着一些重要的事,住到宫中难免不便。”姜蘅说的也是实话,他也不会被一时的交情冲昏头脑,他很明白自己是要做什么。 “既然这样,我也就就不强求了。” “既然我们现在也算认识了,那你便放了我们吧。若是你还纠结于玉佩之事,我们在这里住上几天也无妨。”齐钰竟然说笑起。 眼前白白净净的少年笑起来分外的好看,实在不像是草包世子,否则哪来如此纯粹的眼睛?姜蘅心中却微微有些不舍。 “这到底是怎么了?一个男子我居然会对他不舍。唉,大概是寂寞了太久,没有人说话,如今遇到一个可以讲话的人,心中有些留恋吧。”姜蘅被自己心里的感觉吓了一跳,虽说他平日冷漠,但是也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看着齐钰的模样竟然脸上微微泛红,于是在心中安慰自己。 今日多交一个朋友,往后便多一条路。 这才是两个人心中共同所想,也是两人这么快就坦诚相对的真实目的。 既然两人都达成了统一的意见,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的多了,放齐钰就去,先去找陆承,把这些事情解释清楚,再然后,就什么事情也没有的回去。 “今天这样阴差阳错认识你也是奇遇。”齐钰又变成了那个笑嘻嘻的世子。 看着这样的齐钰,姜蘅好像看见了自己。为了生存戴着面具,只是为着能苟且活下去。 饭桶就一言不发看着两人在一块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心中的活动却是不断,脑洞也越开越大。 “这个狂徒居然对着世子殿下笑!这个狂徒居然脸红了!世子殿下还和他眉目传情!完了完了……怪不得他讲世子殿下放了,难不成他有短袖之癖……我们都世子殿下该不会为了生命而忍辱负重地接受他的玷污吧……”饭桶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心中的想法一个个蹦出来,根本压不下去。 本来已经和平解决的事情,在齐钰快要离开时却偏偏转变风向。 这也不能怪他们动作慢,只能怪陆承的手下动作太快,办事情太得力了。 话说陆承回去后就一直心神不宁,在齐钰和姜蘅洽谈的时候他又惭愧又自责,便对手下一批信任的人马放下狠话:“今天太阳下山前你们若是找不到世子殿下就提头来见!” 陆承向来是温顺和厚的,但是说出来的话从没有过不兑现的话,在手下这里一贯说到做到。 大家也从未见过一向玩世不恭的陆承有过那样认真的一面,所以大家也都不寒而栗,自然卖力寻找,生怕陆承履行他一贯的说到做到原则。 况且姜蘅所住的地段也算繁华,鱼龙混杂,自然很快就被盯上了 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情。 “掌柜的,请问您店里最近有没有入住几个人,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是带头的,领着几个手下,神秘诡异。”每到一家店,几个手下就这番话重复一遍。 “哎呀我们店里呢各路人马张三李四都有呢……”这就是在暗示给钱再讲话。 “有是有,但是具体的也不好说。”这也是暗示给钱什么都好说。 “您说笑了,店这么小,哪里来的什么这么奇怪的人。”这是姜蘅所住客栈里掌柜的回答。 姜蘅自然知道他们会找来,所以早就和掌柜打好招呼了,该给的钱也给过了。掌柜也不是贪得无厌的人,知道江湖险恶,很多人常常就是因为多贪点钱而送了命,懂见好就收。 但是一路上碰见各种各样要钱的,遇见一个一口否认的实在奇怪,所以陆承手下的人由此起了疑心。 “今天真是谢谢姜公子的款待啊!”因为现在不比宫中,自然互称公子。 “不谢,还望以后仍可以相见。”姜蘅没头没脑来了这样一句。 “那是自然,此后还有很多机会。”齐钰也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饭桶今天这一会经历了人生大起大落,现在需要时间冷静,所以就看着他们俩寒暄,硬是没话说。 “那我便告辞……”齐钰说到。 “别动!狂徒你乖乖束手就擒还可以饶你一命!”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刚刚还算和谐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