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恶女红素 红素死之前心里想的最后一件事,是自己还没嫁人呢。 ———————— 要说这十里京城的名人啊,当属楚红素莫属了。在世的时候啊,那可谓是嚣张跋扈胆大包天,谁人欺她三分,她必要还回去五分。 三岁时便带人徒手爬过杆,五岁就敢带人去捉奸,到了十二三岁还不敢知廉耻爬窗到人家新娘子房里听响声。 彪悍无比就算了,还歹毒心肠。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奇女子,在表白被拒绝以后,羞愤自杀了。 “啊呸!” 叶锦苏把一口爪子壳往地上一唾,“什么狗屁传言,老娘那是失足不小心摔的!” 端药过来的乳母听见如此污言秽语,还是从自家小姐的嘴里说出来的,不禁一个踉跄,药差点翻了。 自家小姐怎么变得如此粗鲁了。 “小姐,这话可说不得,让老爷听见了又得生气。” 叶锦苏尴尬地笑笑,坐回了端庄的姿态。 叶锦苏是何许人也? 京城才女,无人不知。 五岁便能诗会颂,八岁就敢为皇上献策,得了皇上喜爱,大为夸奖,地位扶摇直上。 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又是出身书香门第,父亲是当朝大学士。 又为人知书达理又心底善良,极得民心。 还有传言说她貌似天仙,如花似玉的。 跟楚红素简直就是两个人! 上辈子她楚红素的名声是又臭又烂,十里京城无人敢娶,死了也没个人为自己裹尸。 人人皆避之不及。 叶锦苏捶胸顿足,怎么就混的这么惨呢? 重活一世,叶锦苏还是决定当个安静的女子。 真正的叶锦苏落水而死,给她占了这个便宜。名门之女,有钱又有誉。 她几乎能想到未来的好日子在向自己招手。 这大院子,份例银子,大片的丫头奴才,都让她给占了便宜。 乳母看着叶锦苏嘴角鞠着一抹笑,心里疑惑更甚,怎么这个时候,自家小姐还能笑的出来呢? 那叶锦茹都害上门了。 “小姐,老爷那边,不如你服个软。” 乳母开口轻声劝道,叶锦苏就是太倔,不肯低头,才平白吃了这么多苦。 叶锦苏为什么落水? 三日前,宫里的娘娘设宴,叶锦苏凭着舞姿大出风头,把叶锦茹生生给比了下去。 叶锦茹恼羞成怒,来找叶锦苏的茬,湖边推搡着要淹死叶锦苏。没想到自己也被扯着也下了湖,两个人淹的半死。 三日后叶锦苏醒了,叶锦茹可还没醒。 整个叶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急的团团转,围这叶锦茹的春池苑里三圈外三圈。 叶锦苏这边则是任其自生自灭。 好像叶锦茹才是叶家嫡女似的。 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回笼,叶锦苏刚刚还兴奋的心脏,瞬间凉了半截。 她才刚醒,就被拉去了院子里问话。 院子里跪了一地的大夫丫头,叶秉洐,如今的叶家主父,叶锦苏的生父,正面色不善地看着叶锦苏。 叶锦茹的生母谢氏,一见到叶锦苏,气的差点一口气喘不过来,开口就斥责道:“叶锦苏,你真是好狠的心!二娘这些年待你比锦茹还亲,你到底哪里对二娘不满,对你妹妹不满了?” “你要这样掏二娘的心窝子啊!你要推你妹妹下水啊!” 声泪俱下,一双哭红了的眼瞪着叶锦苏,受了极大悲伤的模样。 好像下一秒就要昏过去。 叶锦苏瞪大了眼,楞在原地。她上辈子见过太多横行霸道的恶人,却没见过这样会装的恶人! 她记忆里,明明是叶锦茹推的她! 可是四下除了一个乳母,没人向着自己说话。连洗脱自己罪名的证据都没有。 叶秉洐铁青着脸盯着叶锦苏,没说话,脸上一层厚厚的阴霾。 地上的丫头们都吓得瑟瑟发抖,生怕丢了命。 乳母先站了出来为叶锦苏说话,“老爷明鉴,大小姐没有推过二小姐啊!” 一直跟着叶锦苏的贴身丫头小红也赶紧开口,“老爷,小姐真的没有,老爷明鉴!” 谢氏气的脸煞白,呵斥道:“两个护主奴才的话,做什么数,谁不知道你们是大小姐的心腹。老爷还没说话你插什么嘴!没半点规矩!” 小红和乳母的脸一白,不敢再说话,生怕牵连到叶锦苏,好心办坏事。 叶秉洐一拍桌子,气的站起来,指着乳母破口大骂:“你是说这院子里那么多丫鬟都污蔑了它是吗!” 是。 可这话乳母不敢说,小红也不敢说,叶秉洐更不会信。 但是叶锦苏敢说:“这院子里这么多人,都瞧见了我推她是吗?” “我推她,把自己也给推下水?”叶锦苏反讽,目光锐利直指叶秉洐。 接着又刮向谢氏,用她的话回击过去:“不过是一群护主奴才,说的话做什么数!说不定收了谁的银子嫁祸我,不如上刑问问,到底真相是什么!” 一听见上刑两个字。 底下的丫头都吓得一颤,目光向谢氏求助。 撞见一抹狠戾的眼神,她只能哭着开口:“老爷,奴婢亲眼所见,没有半句虚言啊。” 得罪了谢氏,她就没命了。 叶锦苏火冒三丈,上前提起那个丫头的衣领,恶狠狠地质问:“你再说一遍?” 她上辈子一直是有仇当面报,有气当场撒,恩怨分明。如今这满院子的人当着她的面,就敢污蔑她,叶锦苏气的牙根痒。 叶锦苏举起手,作势要打下去,她非得让这个丫头说实话不可。 那个丫头竟是被这一吓,吓晕了过去。 “够了!”叶秉洐厉声制止,看着举止粗鲁的叶锦苏,更加心生厌恶,“看看你的样子,哪里像个大小姐!” “你要把整个叶府闹的鸡飞狗跳吗?” “逆女!” 叶锦苏愤怒地收手,怒视着眼前这个被自己称之为父亲的人,他也正横眉冷对着自己。 半点没把叶锦苏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这样冰冷的眼神,之前的叶锦苏遭了十多年,心都凉了。 之前的叶锦苏到底是渴望过父爱的。 可是现在的叶锦苏不在乎,她上辈子也无父无母惯了,如今这样反倒落得自在。 只是这个场景,叶秉洐连半句叶锦苏的话都不想听,他的心里一早就下定论了。 根本没想过深究。 叶锦苏索性也不说话了,目光直直地盯着叶秉洐。她说多少句有什么用,抵不过谢氏的一滴眼泪! 叶秉洐冷冷地发话:“去祠堂跪着!跪半个月!” “所有伺候大小姐的丫头,一律去领二十大板!” 丢下这一句话,叶秉洐就搂着谢氏甩袖离去。 临行,还要添上一句:“看好大小姐!不许她再出门!” 留叶锦苏站在原地,冷冷看着满院子的人。除了一个乳母和小红,没有一个人向着自己。 世人只知道叶家嫡女叶锦苏是京城一大才女,风光无限。 却没人知道,她这些年在叶府过的有多难。 正文 第二章:本性暴露 等谢氏的人都走了,乳母才爬过来,心疼地看着叶锦苏,“小姐,你没事吧。” 叶锦苏摇摇头,乳母是真正关心她的人,不该让她伤心。 跪祠堂? 叶锦苏冷笑一声,她上辈子除了爹娘和天地,没有跪过任何人。 这辈子也不会! 更何况,她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认罚? 乳母看见叶锦苏脸上的倔强,生怕这个孩子又做出什么惹得老爷不开心的事来。 叶锦苏是个好孩子,就是不讨老爷喜。 这是有缘由的。 叶锦苏并非谢氏所出,当年叶秉洐的正妻还不是谢氏的时候。叶秉洐和叶锦苏的母亲成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叶秉洐却另有倾心的女子。 那就是谢氏。 叶锦苏的母亲刚嫁过来就被赶去了后院,生下叶锦苏之后重病,叶秉洐更是连看都没看过那个可怜的女人一眼。 年幼的叶锦苏就看着母亲终年缠绵病榻,最后病死。 对叶秉洐生了怨。 父女关系从来没好过。 叶锦苏转头就往祠堂相反的方向走,她不跪这祠堂! 乳母急了,“小姐,小姐不要任性啊。” 叶秉洐的话她都敢不听,乳母急的跳脚。 叶锦苏不以为然地转身,“去帮我备轿。” 乳母一怔,茫然地看着叶锦苏。 叶锦苏微笑着开口:“我记得没错的话,宁王三日前给我递了邀贴。” 叶锦苏一提醒,乳母也想了起来,高兴地点点头,这下有救了。 宁王是陛下十六子,最为娇宠。巧的是,宁王听闻叶锦苏的名声已久了,早前就递了帖子想见上一面。 叶秉洐再有威,也抵不过亲王吧。 叶锦苏转头又说:“小红,你去和执刑的人说,今日有要事要做,要罚明日再罚。” 小红是叶锦苏的贴身丫鬟,马上猜到叶锦苏这是在救她们呢。 可是…… 小红面露难色,“怕是不会同意。” 那群人趋炎附势,本来就不怎么看好叶锦苏。 叶锦苏摸了摸身上,摸出一块银子,叶锦苏都被这么大的银子吓着了。 她穷了一辈子,哪里见过这么多的银子。 咬咬牙,叶锦苏还是把银子丢给小红了,“拿这个,堵住他们的嘴。” “等我去找宁王替你们求情。” 一众下人听见有救了,赶紧叩头谢恩。 叶锦苏受不习惯这个场面,赶紧溜进了马车,前往宁王府。 客观而论,她这些年在叶府过的不好不坏。 凭着外头的名声,和幼时得了皇上的重视,叶秉洐这些年在吃穿用度上没亏待过她,该有的她全都有。 只是从来没正眼瞧过她。 府里的下人都是谢氏的人,也没用过什么好态度对待自己。 受的都是冷暴力。 马车停下。 叶锦苏整理好心情,愁着眉走了下来,正撞见一抹墨色的身影。和一抹淡淡地,从他身上飘下来的沉香味。 是让人安心的味道。 宁云敛嘴角含笑,“锦苏姑娘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他注意到了她皱起的眉毛。 “有。”叶锦苏点头,一个跨步从马车里出来,又往下一跃,跳了下来。 这一系列举动让一旁正拿着脚凳准备放下的仆人楞在原地。 叶锦苏也楞住了。 哪有大家闺秀这么下马车的? 宁云敛一笑,胸膛里发出沉闷地笑声。 叶锦苏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也不恼,跟着干笑了几声。 “何事烦心?” 宁云敛很好的转移了话题。 叶锦苏皱着眉摇了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又叹了口气,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不过是些小事,不要打搅了宁王的兴致。” 说这话的时候,叶锦苏脸上愁容未去,却又强撑着善解人意。 配上叶锦苏那张略显苍白的脸,谁看了都会心疼。 宁王果然追问了下去。 叶锦苏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一个大拇指,要是自己上辈子能有这样的觉悟,说不定就不会落得那么荒凉了。 “实在是,小女心中有愧。”叶锦苏说,拿起帕尖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 “我院子里大小十几个丫头,小女无能,没办法保护她们。” “特别是我那从小把我带大的乳母,一把年纪了。” “还有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小红……” 情至深处,叶锦苏几滴泪落下,垂在脸颊上,我见犹怜。 宁王果真一句话下去,让人带话到叶府。 叶锦苏窃喜,脸上的泪也挂不住了。 宁云敛又是一笑。 目光落在叶锦苏身上,桃花眼弯起。他以前居然不知道叶府女儿这么有趣。 叶锦苏看着宁云敛脸上的狐狸笑,一阵心虚。 该不会是知道了自己是装哭吧? 再瞧一眼,叶锦苏基本确定了,他知道。 撇撇嘴,叶锦苏索性也不装哭了。反正已经他已经知道了,而且他也没有拆穿自己。 反倒是顺着帮了自己。 叶锦苏对他印象不算太坏。 婢女们端着几样小点心上来了,宁王身边的丫头绣儿一抬头,瞧见叶锦苏刚刚哭过的模样,嘴上也没个把门的,直接就开口了:“叶小姐这样伤心,不知道的外人还以为叶府苛待了你呢。” 叶锦苏语气满不在乎,“谁知道呢?” “莫非你清楚?” 这话说的含糊不清,却语调上扬,像是意有所指。 绣儿脸色一变,“小姐说笑了,您可是叶府嫡女,怎么会苛待您呢。” “是我口不择言了,我这就去领罚。” 最后这一句话,是对着宁云敛说的。 叶锦苏盯着宁云敛,相望两无言。 “没苛待我。”叶锦苏开口。 这是对着宁云敛说的。 绣儿的问题,也是替宁云敛问的。 这话不懂事的丫鬟问的,他问不得。 且不说干涉臣子家事,这话问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宁王对叶府有意见呢。 叶锦苏上辈子是大大咧咧了一点,但是不代表她不知道这些个事。 上辈子活的那么惨,这辈子她准备换个活法,聪明点的活法。 宁云敛想知道,那就直接告诉他好了。 宁云敛对于叶锦苏的直接倒是有些意外,盯着自己的那双眸子澄净透澈,没有半点混沌。 是个很聪明的小丫头呢。 宁云敛点点头算回应,“是本王没管好下人,让姑娘见笑了。” 叶锦苏举着一杯清茶小口啜着,歪着头看向宁云敛,语气调戏,“宁王殿下这么关心我,莫不是看上小女子了?” “咳……咳咳……”宁云敛刚饮下去的一口茶就喷了出来。 叶锦苏扶额,好像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本性露出来了。 这步子有点野。 颤颤悠悠地递过去一方手帕,叶锦苏试图缓解这个尴尬,“我……我开玩笑的。” 宁云敛接过,笑着开口:“锦苏姑娘还真是……直接。” 叶锦苏嘴角又是一抽。 重新端好大小姐的架子,叶锦苏行了个礼:“是锦苏失礼了,宁王莫怪。” 这篇才算翻了过去。 正文 第三章:受辱 宁云敛始终带着狐狸笑,一双眼打量着叶锦苏。 “听闻锦苏姑娘温柔贤淑,今日一看,本王倒是觉得姑娘活泼可爱。” 这话听不出来是夸是贬,叶锦苏只能干笑一声。 一阵嘈杂声突然传来。 突然有人过来传话:“是叶小姐的贴身丫鬟小红,说是要重要的事找叶小姐。” 叶锦苏心头咯噔一跳,什么事这么急? “传她进来。” 小红进来已经红了眼,看见叶锦苏就扑通一下跪下来,“求小姐,救救乳娘吧。” 叶锦苏心里大感不妙,匆匆辞行。 回到马车里,小红这才说起来事情经过。 叶锦苏到宁王府没多久后,便有宁王府的人来传话,说让叶秉洐放过叶锦苏院子里的仆人。 可是谢氏觉得这就是叶锦苏故意的,丝毫不把她这个当家主母放在眼里。 一哭二闹三上吊,再加上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叶锦茹加持。叶秉洐心软了,直接把乳母调出了叶锦苏的院子。 这样一来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处罚了。 乳母一把年纪,被罚五十大板。 怕是五十大板还没打完,乳母就要死了。 说到最后,小红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都怪夫人!夫人和小姐!” 当然怪他们。 叶锦苏拽紧了拳头,恨不得给他们所有人一顿打。 欺人太甚! 在叶锦苏的记忆里,乳母就是像亲生母亲一般的存在。 决不能让她出事! 下了轿,叶锦苏直奔院子里。乳母被按在板凳上,腿上已经见红了。 执刑的人还举着棍子要打。 “住手!”叶锦苏厉声开口,竟然生生吓住了行刑的两个人。 叶秉洐看见叶锦苏居然敢当着他的面,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气的开口:“打!给我打!” “教坏了大小姐!其罪该死!” 叶锦苏的拳头攥的死死的,一双眼都红了,不是哭的,而是气的。 换了上辈子,她早就冲过去和他们拼了。她横竖一张嘴,死了也无牵无挂的。 可是如今不行,这样救不了乳母。 还会害了自己。 上午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这个府里叶秉洐做主。除了叶秉洐亲自开口,否则没人能救得了乳母。 小红在一旁拉了拉叶锦苏的衣袖,也示意自家小姐不要冲动。 躲在叶秉洐身后的谢氏目光恶毒,她今天就是拿叶锦苏最看重的乳母下手。 挫一挫她的锐气! 让她知道,这个叶家,到底是谁做主! 叶锦苏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她当然知道谢氏是什么目的。 她这些年过的不算隐忍,声明远扬自然把叶锦茹的风头比了下去。又没过谢氏什么好脸色,每次总是仗着有人撑腰不把谢氏的找茬放在眼里。 只是,叶锦苏自认从来没有主动惹过谢氏。 不过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罢了! 再睁开眼时,叶锦苏咬牙。双膝一屈跪了下去,膝行到叶秉洐面前,“求父亲开恩。” 背后的乳母看见叶锦苏卑微的身影,突然心里像是被重锤了一下。 她看着叶锦苏长大的,她是多么有骨气的一个人啊。 小时候就会凭着自己替母亲争一席之地。 还会抓着自己的手说:“我会变很强大,这样才能够保护你。” 小时候挨罚,被罚站到站不稳。可是她的背脊还是挺地笔直。 如今叶锦苏为她弯了下去。 乳母老泪纵横,心里的痛比身上还痛。 叶秉洐无动于衷,看着叶锦苏的眼神冷漠地很。 这个孩子长的太像她母亲了,每次看见她。他就会想起当年拆散了自己和谢氏的那个女人。 害得谢氏做了那么多年的妾。 谢氏亦然。 叶锦苏卑微着求着叶秉洐:“是女儿不孝,女儿领罚,求父亲放过乳母。” 谢氏在后面发出一声嗤笑,“谁知道你是不是真心的。” “真心的!真心的!”叶锦苏点点头,像是急着证明自己似的膝行到谢氏身前,不停磕着头:“二娘,是锦苏不对,你罚锦苏吧。” 谢氏一脚踢开叶锦苏,嘲讽道:“堂堂叶家大小姐,为了一个奴婢,未免太难看了点!” 乳母浑身一颤,一颗心像是掉进了谷底,冰凉刺骨。 叶锦苏始终伏在地上,未抬过头。 她何曾受过这种辱。 乳母何曾见过叶锦苏受这种辱。 她最先受不了了,从凳子上爬下来,“小姐不用替我求情,都是奴婢的错,为奴婢不值得。” 在她的眼里,叶锦苏是很有能力的。能仅凭一人之力在这个叶府相安无事地生活下来,说不定以后还能更加飞黄腾达。 成为贵人。 叶锦苏没必要为了她一个下人折腰。 要不是因为自己,叶锦苏也不用受这份辱。 “小姐的恩情,我下辈子也不敢忘。” 说着,乳母跪在磕了一个头。 血流不止…… 这个头就再没抬起来过。 叶秉洐见不得血,脸色一黑。 叶锦苏瞪大了眼看着倒在地上的乳母,浑身卸了力气。 胡闹! 简直是胡闹! 明明她差一点就可以救下她了! 为什么要这么傻! 谢氏体弱,也见不得血,这会又要晕了,“老爷,老爷你看看锦苏院里的人,这是用死来威胁您啊!” 叶秉洐闻言,脸更黑了。 “把大小姐关去后院,不许出门!” “对外就说大小姐病了,概不见客!” “不许人伺候!” 一句话,算是彻底断了叶锦苏的后路。 后院荒废了几十年了,自从八岁时得了皇上赏识,被带出后院后,就再没踏进过一步。 犹恐触景伤情。 如今被赶回后院,一切装潢未变。 叶锦苏坐在回廊上,目光放空。 小红以为自家小姐伤心过度,强撑着安慰叶锦苏:“小姐,小姐你还有我呢。” 这些年叶锦苏过的人前风光,却只有小红知道,她在这个家里受了多少冷眼。 爹不疼娘不爱的。 叶锦苏扯了扯嘴角,“我没事。” 她还要替乳母报仇呢。 “他们把乳母的尸体丢到哪里去了?” “乱葬岗。” 叶锦苏点点头,问小红:“你怕不怕?” 小红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叶锦苏想干什么,脸上有一丝害怕。 但是很快,小红鼓足了勇气:“不怕!” 叶锦苏笑了笑。 是夜。 小红拿来两套长工的衣服,有些担心:“小姐,前门和后门都落了锁。” 叶锦苏不在意,换上衣服。 “所以我们爬墙。” 之前的叶锦苏不会爬墙,但是如今的她会。她还是楚红素的时候,爬过墙上过屋,还偷过东西。 如今翻个墙也是小事。 只是带着小红有些难了。 不过也算顺利,两个人摸黑潜进了后山乱葬岗。 远远的,叶锦苏就闻到一股尸腐味,这味道她太熟悉了。那些乞丐爱待的犄角旮旯,总是有这种味道。 那是腐烂的动物的味道。 只是没有这个重,没有这个浓。 叶锦苏扯了块布捂住口鼻,提灯在一堆尸体里翻找着。 小红也忍着恶心翻找着。 很快,主仆二人就拖着一具尸体艰难地行走着。 直到拖到后山的另一侧,叶锦苏才停下来。 亲自挖好坑,立好碑,天已经开始要亮了。 叶锦苏累的满头大汗,跪着磕了一个头。 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她在心里暗自起誓。 “小姐,该回去了。”小红在一旁提醒。 叶锦苏点点头,“好。” 该回去了。 回去报仇。 正文 第四章:夺人所爱的感觉 洗去一身风尘,一觉醒来,叶锦苏还是原先那个叶锦苏。 后院安静的很,现在只有一个小红陪着自己。 倒省去硬装大小姐的苦恼了。 叶锦苏披着头发蹲在井边往下看,突然叹了一口气。 这都是些什么事。 拿着一盆洗脸水过来的小红,正好就看见叶锦苏蹲在井边,吓得水盆都丢了。 扑了过去,“小姐,别想不开啊!” 叶锦苏被扑了个狗吃屎,揉着额头肿起的一块大包,叶锦苏嘴角抽了抽。 “我没想不开。” “我就照照镜子。” 小红不信,“好好的屋里有镜子,您干嘛来井边照!” “……” 叶锦苏的嘴角又抽了抽,总不能说她是习惯了吧。 远处传来吆喝,“谁想不开啊?” 是早晨来送饭的刘妈。 刘妈也是谢氏的人,是府里的老人了,一直以来凭着资历深,不把叶锦苏当主子。 如今更甚:“大小姐你这是做什么,老爷让你闭门思过,你这是又要寻死觅活给老爷看吗?” 冷言冷语,早已是常态。 谢氏聪明,表面功夫做的好,暗地里都是藏针的。 就好比这刘妈送过来的饭,五六个碟子,精致的小菜清粥一应俱全,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可是刘妈年老,端粥的手一抖,一碗粥就洒了半碗在地上。 “哎呀!老奴上了年纪,手脚不灵活了,一时没端稳,小姐海涵。” 说着又端起另外一碗小菜。 小红看不下去了,一把要去抢刘妈手里的小菜。 之前这些人之前只是对叶锦苏态度不好,如今直接欺负到头上了。 刘妈这个时候力气倒挺大的了,推搡间一碟小菜落在了地上,瓷盘应声碎裂。 刘妈当着叶锦苏的面就开始斥责小红:“笨手笨脚,怎么做事的!” 好像这碗小菜就是小红摔的似的,小红气的脸都青了。 叶锦苏冷笑一声,她这个主子还没说话,奴才倒是挺把自己当回事的,反了天了。 “刘妈,我竟不知道这叶府什么时候由你管家了,我院子里的丫头还需要你教训。” 叶锦苏说话时慢条斯理,目光直勾勾瞪着刘妈,像是一只死死盯住猎物的猎豹。 刘妈脸色一白,心里有些慌。 叶锦苏什么时候转性了? 这事可大可小,她是个有眼力见的,要是叶锦苏为这点事去闹,对自己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到时候失了谢氏的心,她在这个府里就没有立足的地方了。 刘妈赶紧跪了下来,打了自己两个不轻不重的嘴巴,“都是老奴多嘴,老奴多嘴!” 态度倒是挺诚恳。 凭着这么会见风使舵,才爬稳现在的位置吧。 叶锦苏却不准备善罢甘休,冷冷的开口:“小红,掌嘴。” 刘妈一听楞了,没想到叶锦苏居然敢叫人打她。当场愣住了,眼珠子滴溜溜转的极快,开口就搬出了谢氏:“小姐饶命,小姐恕罪啊!” “夫人那边还等着老奴伺候呢,夫人体弱,要是耽误了伺候夫人就不好了。” 叶锦苏在心里冷笑一声,不提谢氏还好,一提她就来气。谢氏不是最喜欢玩这什么阴谋诡计吗?那她就陪她好好玩玩! “原来是这样,不知道二娘最近身体可好?”叶锦苏大度地一笑,突然关心地问了起来。 叶锦苏这话明显话音不对,这是在给她下套呢。刘妈后背渗出了汗,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 叶锦苏手往桌子上不耐烦地扣两下,说出的话却严厉:“狗奴才,主子问你话不会回话吗?难道你平日里也是这么伺候二娘的吗?” 刘妈只能如实开口:“是……是夫人最近头痛。老奴学过些按摩手法,每日总要替夫人按过之后,夫人才能舒服些。” “原来是这样,”叶锦苏笑笑,目光不再看向刘妈,转而淡淡地发话,“小红,掌嘴。” “留着她的一双手给二娘按摩好了。” 刘妈吓的脸惨白,叶锦苏这是跟她玩真的呢! 小红身强力壮的,抓着她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轻而易举,要是落进她们主仆手里。自己怕是得丢了半条命。 刘妈立马站了起来,神色紧张,“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好歹我也进府三十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您这是要寒了夫人和老爷的心啊。” 叶锦苏眉头一跳,又拿叶秉洐和谢氏这对狗男女出来说事! 真是句句戳她最恨的地方啊。 “刘妈,你进府三十多年了,那你说说,以下犯上,不把主子放在眼里的奴才,该当何罪?” 该当打死! 刘妈脸色彻底寒了下去。以前的叶锦苏,只要她搬出谢氏和叶秉洐来。总是能罢休就罢休,也不为难她们下人。 如今彻底变了。 变得睚眦必报了。 刘妈已经没有退路了,她虽然是谢氏的人,但是谢氏向来是只护着自己的主。要是有一点对自己不利,就不会去管别人的死活。 她被揪着了错处,叶锦苏又一副死活不罢休的模样,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只能期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叶锦苏看着刘妈脸上绝望下去的表情,冷笑一声,“小红掌嘴。” 小红早就看不惯这个刘妈了,之前叶锦苏总拦着她,说什么不必要闹,气的她都快憋坏了。如今小姐终于开窍了,她要连带着之前受过的冷言加倍打回来。 卯足了力气,小红才两三个巴掌,就把刘妈打的嘴角见红了。 叶锦苏在心里暗自感叹,这个小红真的是很得她心,有几分上辈子她的模样,爱恨分明。 打了十几个下去,刘妈从一开始的惨叫到后来再也惨叫不出来,脸上也变成了紫红色,高高肿起时,叶锦苏终于叫小红停了手。 刘妈以为这终于算完了,挨完这一顿打,她日后再讨回来。 可是叶锦苏半点没有让刘妈走的意思,看了看地上碎掉的瓷碟,笑了笑,“刘妈,我喜欢吃的小菜洒了,你去厨房再给我做一份吧。” 刚刚的巴掌,是还之前受过的气。 今天的帐,现在才开始算呢。 刘妈闻言眼泪瞬间又流了出来,淌过脸上的伤口又火辣辣的痛,赶紧跪在地上求饶。 叶锦苏好说话地笑笑,“好啊,只要你告诉我,是谁让二娘罚乳母的。” 刘妈浑身一颤,突然拼命地摇头,嘴里口齿不清地吐字着:“不是我……不是我……” 说的很艰难,可是叶锦苏听清了。 她的眸子深了深,谢氏一贯的风格,都是对自己下手。只有那个愚蠢的叶锦茹,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对自己看重的东西下手。 从小时候的零食,玩具,衣服等等乃至母亲的遗物。 她最喜欢这种夺人所爱的感觉。 而刘妈,之前就是伺候叶锦茹的。 叶锦茹还在床上躺着,谁会给谢氏出谋划策想这个歪招? 结果不难猜。 可是刘妈死活不承认呢。 正文 第五章:我会对你负责的 刘妈当然不能承认,她要是承认了,叶锦苏一定会杀了她的。 好在叶锦苏也不再追究了,“我饿了,快去厨房重新做吧。” 刘妈也不敢再说什么,顶着一张高高肿起的脸退下了。 厨房在后院的另一侧,刘妈就盯着一张这样的脸横穿了整个叶府到达厨房,又忍着被油烟熏的疼痛,做了一份小菜,给叶锦苏端了过去。 叶锦苏只扒拉了一口,就吐掉了。然后将整盘丢在地上,“太咸了。” 刘妈浑身一抖,知道叶锦苏今天是准备要把她玩个半死了。 过了一会,刘妈又端了一盘过来。叶锦苏也只是尝了一口,就整盘倒了,“太淡了。” 如此往复,时间已经快耗到日上三竿,快到给谢氏按摩的时间了。 刘妈只能期望着谢氏能看到自己不在,给自己做主。 叶锦苏抬头看了看头顶的艳阳,终于大发慈悲地开口:“时候不早了,二娘还等着你伺候吧,尽心点。” 刘妈抖成了一个筛子,谢了恩,匆匆离去。 她也没打算耗刘妈一天。 她让刘妈顶着那张脸在后院晃来晃去,就是为了杀鸡儆猴用。让那些下人们看看,以下犯上的人是什么下场。 让她们知道,她叶锦苏就算进了后院,那也是叶府的大小姐! 叶锦苏迎着烈阳伸了一个懒腰,对付完恶奴才,神清气爽。 连小红的心情都好了许多,兴奋地看着叶锦苏,“小姐,你可算出了这口恶气了。” 叶锦苏点点头,“以后谁欺负我们,我们就欺负回去。” 在叶锦苏的躯壳里,楚红素还是那个楚红素。还是那个爱恨分明、睚眦必报的人。只是如今的她吸取了上辈子的教训,学聪明了,更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而不是像上辈子那样,一头莽撞,反倒把自己撞的头破血流。 她还得替乳母报仇呢。 想着,叶锦苏失了神。 连身后什么时候出现了个人都没发现,头顶突然被落进一个温暖的掌心。 叶锦苏只紧张了一秒,熟悉的沉香气味飘进鼻腔。叶锦苏很快便意识到来人是谁,放松了下来。 “在想什么?”宁云敛从身后绕过来。 叶锦苏没什么表情,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在想原来宁王喜欢当个梁上君子。” 宁云敛失笑,调笑着开口,“那我倒是更愿意做个采花贼。” 叶锦苏抽了抽嘴角。 这是在报复昨天自己调戏了他吗? 功力完全不够啊! 叶锦苏故作夸张,“那我可要誓死不从。” 宁云敛脸上笑容更深,十指勾起叶锦苏的下巴,“千金为聘,可愿?” 叶锦苏翻了个白眼,推开了宁云敛,“不愿。” 话虽如此,拒绝的干脆。 但是就在刚刚,叶锦苏心底还是动摇了一秒的。千金啊!嫁人啊! 这两样可是她上辈子做梦也想完成的两件事! 可是叶锦苏看见宁云敛的眼底,墨色的瞳孔下古井无波,睫毛像是敛住了感情。藏在那抹深邃的墨色底下,是一潭让人看不透的深水。 这一切,都被他嘴角的一弯浅笑完美地遮住了。 可是叶锦苏却发现了。她想嫁人,想嫁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两个人朝朝暮暮长相守,死生不离。 而不是嫁一个亲王,日后妻妾成群。 整天为了争夺夫君的一个恩宠争的头破血流,叶锦苏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她宁愿嫁个普通人。 被拒绝了,宁云敛也不恼,反倒是笑了起来,反问:“怎么?锦苏有喜欢的公子了?” 昨天还叫自己锦苏姑娘呢,今天就直呼其名了。 叶锦苏翻了个白眼,“不,没有,我单方面看不上你。” “那锦苏喜欢什么样的?”宁云敛问。 叶锦苏眨巴眨巴眼睛,“你要为我改变吗?” 宁云敛微笑,“不,我会杀了他们。” 叶锦苏打了一个寒颤,小声吐槽:“真变态。” 话很小声,但也没逃过宁云敛的耳朵,他回敬一句:“彼此彼此,你对那个老妈子下手也挺狠的。” 叶锦苏一顿,神情突然变的认真,直视着宁云敛,“她害了我乳母。” “乳母就跟我亲生母亲一样。” “五岁以后,都是她在照顾我。” “她被人害死了,连尸身都没人埋。” 只是几个巴掌而已,赔得了一条人命吗? 她狠吗? 比起谢氏和叶锦茹这些人,她一点都不算狠。 宁云敛垂下眼帘,目光变的温柔,揉了揉叶锦苏的头,轻声开口:“我知道。” 熟悉的沉香味钻进鼻头,叶锦苏安心了许多。掰开头顶的那不安分的手,叶锦苏面无表情地开口:“别摸头,长不高。” 她才十四岁,已经比普通人矮半个头了,再摸下去怕是长不高了。 上辈子她就爱摸街边小乞丐的头,然后那个小乞丐一直就没长高过。 宁云敛被叶锦苏认真的神情逗笑了,开口问:“日后你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 能怎么办? “待着呗。” 她是叶府的大小姐,还能逃出去不成? “你不怕她们吃了你?” 宁云敛指的是谢氏和叶锦茹一干人。 叶锦苏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 “我怎么也是个叶家嫡女,她不会对我怎么样。” 谢氏还是有脑子的,只要外人一天还记得叶锦苏是叶家的嫡女,谢氏就动不得自己。 要动,也是等耗了叶锦苏几年后,大家都渐渐忘了叶锦苏的时候,再动。 那时候,顺理成章地说叶锦苏病死了。 宁云敛笑了笑,目前看来,是他白担心一场了。 昨天叶锦苏被急急忙忙叫走,宁云敛便担心她出了什么事。 派人一打听,才知道叶府里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本来担心叶锦苏,便偷偷过来看看。 却没想到看见叶锦苏教训起别人来毫不留情,半点亏也没吃找。 外界传闻叶府大小姐叶锦苏知书达理,端庄贤惠。 宁云敛却觉得,眼前这个坐没坐相的女子,倒像个地痞流氓。教训起别人的模样,也像个地痞流氓。 许是宁云敛的目光太赤裸裸,叶锦苏终于发现自己一只脚架在凳面上的坐法,不太雅观。 干笑一声,叶锦苏悻悻地收回脚,端端正正坐好。 一个女儿家,在一个男人面前这样坐,还露出了半截脚踝,终归不太雅观。上辈子和一群乞丐厮混惯了,各自都不分男女有别的。 也没在乎那么多。 如今不一样了,叶锦苏忽然觉得有些尴尬,脸上浮起点点粉云。 宁云敛笑着开口:“无事,你可以想怎么坐就怎么坐。” 叶锦苏尴尬地接不上话。 宁云敛像发现了新大陆,突然也恶趣味地调戏了一句:“我会对你负责的。” “负你个头的责!” 正文 第六章:光谢氏会演? 秋香苑 谢氏坐在凉塌上小憩,盛夏燥热,房里的丫头怀玉端过来一碗冰镇酸梅汤给谢氏解暑。 谢氏接过那碗汤,似是漫不经心地提起了一句:“大小姐那怎么样了?” 刘妈应该已经去过了,看那小蹄子如今还得不得意的起来。想着,谢氏嘴角就露出一抹得逞的微笑,心情颇好。 可是怀玉没立刻回话,开口有些迟疑。 谢氏喝汤的动作一顿,看见怀玉面色为难,知道肯定是发生事了,“发生何事了?” “刘妈早晨给大小姐院子里送吃食,被大小姐罚了掌嘴,下手狠了些。” 这汤没法喝了,谢氏放下碗,又问了一句,“被大小姐罚了掌嘴?” 叶锦苏是不把她放在眼里,但是从来没和自己起过什么正面冲突,一直都是能避就避。 如今自己逼死了她乳母,逼得她狗急跳墙了? 怀玉点点头。今日个后院所有奴才可都看见了,刘妈顶着一张紫红的脸来来去去,看着都吓人。 胆子不小。谢氏冷哼一声,她倒要看看叶锦苏是怎么对她的人的。 “叫刘妈进来,我问问她怎么回事。” 刘妈得了令,一进来就扑到在地上,低着头求谢氏给自己做主。 说话含糊不清,谢氏听了半天才听清她在说什么。 话都说不清了,看来罚的是真的挺狠的。 思及此,谢氏放下茶,“你把头抬起来,我看看,大小姐怎么罚你了?” 刘妈摇着头不肯抬起来,只一个劲的哭。她刚刚照过镜子,自己一张脸肿的吓人,哪敢给谢氏看。 谢氏不耐烦了,“让你抬起来就抬起来,哭什么哭!” 只是等刘妈一抬头,谢氏就被这张脸吓的不轻,赶紧拿手帕遮了眼睛。 “怎么搞的!”谢氏怒斥。叶锦苏那小蹄子下手竟然这么狠。 刘妈这才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说来。 谢氏越听越头昏脑涨,胸口郁气难平,怀玉又赶紧添了一被参茶。 谢氏揉揉眉心,哪还有什么心情喝茶,甩手就掀到了地上,摔出剧响。 “贱人!” 这个叶锦苏,是要彻底和自己作对啊! 整个叶府都知道刘妈是她的人,她就敢当着叶府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教训她的人。 她日后有什么颜面在叶府立威。 刘妈被吓得一颤,哭着开口:“夫人要给老奴做主啊!” 谢氏无心再看刘妈一张惨不忍睹的脸,但还是换了副面孔,软声软语安慰了几句:“是你受委屈了,大小姐这孩子莽撞,你也别计较。” 说着,朝旁边的怀玉使了一个眼神。 怀玉赶紧从箱子里翻出一瓶药,塞进刘妈手里。 “这药你先用着,待会我给你叫个大夫,且好好养着。”谢氏轻声安慰。 刘妈是她的人。 受了这天大的委屈,她要是这会不管不顾,岂不是寒了她的心。教别人看了去,以后还有谁敢替她办事。 总得要用些手段揽人心。 刘妈接过这一瓶药,知道今天自己这顿打总算不是白挨的了,识相地退了出去。 屏风后,叶锦茹突然趁隙跑了出来。 “叶锦苏真是无法无天了!” 这一句怒吼中气十足,哪里有昨天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模样,倒是面色红润,看着健康地很。 “刘妈可是我的人,她敢这么对刘妈!”叶锦茹气的跺脚。 这个叶锦苏在前院的时候就处处压她风头,如今进了后院也要欺她的人。 谢氏看见叶锦茹突然出来,一拍桌子,怒言:“谁让你出来的!” “隔墙有耳不知道吗!” 怀玉赶紧去关了门。 叶锦茹被训了不服气,但还是回了内阁。 谢氏赶紧走过去,苦口婆心:“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行事不要这么鲁莽。要是被别人撞见了你,咱们娘俩都得完!” 叶锦茹自知理亏,可是她咽不下这口气。 她在床上活活躺了三四天才把叶锦苏赶去后院,以为叶锦苏以后的气候基本算完了。没想到她居然更嚣张,她有什么资格嚣张! 只不过是个不受宠的贱人罢了! 谢氏自然知道这个理,她也咽不下这口气。 “去,把老爷和大小姐请到我院子里来。” 叶锦苏这会正在院子里拿棍子逗蚂蚁,乐的好不清闲自在。有了上午那一遭,中午来送饭的人恭恭敬敬的,半点不敢造次了。 怀玉踏在院外,往里叫了一声:“大小姐,夫人请你去她院里走一遭。” 小红听了有点慌,秋香院是谢氏的地盘,进去了肯定讨不着好。 “小姐,怎么办?” 怎么办? 难道还怕她吗? 叶锦苏冷笑,随手把棍子一扔,拍拍手,“走,我们去会会她。” 一进秋香院,竟是比之前还大的阵仗。叶秉洐一早就被请了过来,看着伏在一旁的刘妈,脸黑成煤炭。 这个家已经快被叶锦苏掀翻了天。 看见叶锦苏过来就是一句怒斥:“跪下。” 叶锦苏看都没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行了个礼,“父亲安,二娘安。” 这个礼行的那叫一个敷衍,叶秉洐气的更甚。 跪也自然没跪。 谢氏单手抵着额头,开口就是语气悲愤,“你也别请安了,我看你是巴不得我不安。” “二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叶锦苏扯扯嘴角,瞟向跪在地上的刘妈,“二娘身子虚,这群奴才敢借此踩到您头上了,锦苏看不过去,这才替您教训了一遭。” “可别平白冤枉好人。” 说这话的时候,叶锦苏面不改色心不跳,语气中甚至还有几分言之凿凿的委屈。 就光她谢氏会演?会装模作样? 谢氏双眼一瞪,叶锦苏什么时候也会说这些场面话了? 这话说的好像叶锦苏是处处为她着想,而她还把叶锦苏叫来,她才是那个不明事理的人似的。 满院子大大小小的人都看着呢。 “刘妈是府里的老人了,去你院子走了一遭,平白无故被打成这个样子。这要是传出去了,外人要传我们学士府苛待下人!” 谢氏顿了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让你老爷以后如何在外为人?” 搬出叶秉洐来,搬出整个叶府来,这事就不知道大了多少倍了。叶秉洐在外的名声可一直都是宽宏大量,这事闹出去了,就是在打叶秉洐的脸。 叶秉洐果然脸色更不善了。 叶锦苏没什么感情地勾勾唇,“原来刘妈是这么和您说的,看来我还是打轻了。” 她上前两步,一把把刘妈拉过来。 “你自己说说,我到底为何罚你?” 刘妈被吓得浑身颤抖,嘴里吱吱呀呀没吐出个囫囵字。也不知道是真的说不出话了,还是装的。 叶秉洐看不下去了,从叶锦苏推锦茹下水起,这家里就一天天闹得鸡犬不宁。他没想到,把叶锦苏关去后院,也能给他闹出这么大的事。 正文 第七章:请家法 行事粗鲁,待人刻薄,小小年纪就这么狠的心。 他当初就该把这个孩子掐死,好过现在养着一个祸害,搞的家宅不安。 “行了,你也别多说了,”叶秉洐从堂上下来,站在叶锦苏的跟前,指着叶锦苏大骂,“你就是要闹的我这把老骨头去死是不是!” 叶锦苏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躲开迎面喷来的口水。 “父亲这说的是什么话?”叶锦苏冷冷地开口,一字一句把谢氏的话还给叶秉洐,“女儿出手惩治恶奴,那是为了二娘着想,为了咱们叶府着想。否则传出去了,说我们学士府治下不严,尊卑不分。” 叶秉洐气的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真是好一张巧舌如簧的嘴! 他这么多年好吃好喝,真是养了一个好女儿。 “父亲你尚不管家,不知道这府中刁奴多。二娘身子弱,那些人就不把二娘放在眼里,以下犯上。” “这些事情,二娘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是女儿却不能坐视不管。” 叶锦苏指着刘妈,步步紧逼,“父亲一向知道二娘仁爱。女儿虽做错了事移居后院,但是吃穿上,二娘还是吩咐了按女儿从前的份例给。” “可是这群刁奴,仗着二娘生病,就敢逆主。” “女儿尚且是叶府嫡女,她就敢当着女儿的面摔碗,还不知日后会怎么样,女儿罚不得吗?” 一番话下来,好话都让叶锦苏说尽了。谢氏拽着帕子的手死死收紧,眼里全是狠毒的神情,贱人!真是会舌灿莲花! 所幸老爷还是向着她的,叶锦苏说的话,老爷半个字也没信。 叶锦苏话音一转,直指谢氏,“二娘这样维护这个刁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二娘你指使的她呢。” 刘妈哪里料到会是此情此景,眼看谢氏就要占下风了。再这样下去了,她说不定就真的要扣上逆主的名义,被拖出去打死了。 刘妈只能爬到谢氏的脚边求饶,声泪俱下。 谢氏心里恨得不行,但是又不能表露出来,只能开口说道:“你说刘妈苛待你,你可有证据?刘妈在府里几十年了,她的为人大家都知道的。” 叶锦苏都把她捧这么高了,又口口声称自己受了委屈,她再不作出点行为,倒显得她刻薄了。 她倒要看看叶锦苏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刘妈真的以下犯上了。 小红急着要站出来,叶锦苏伸手一拦,转而开口:“我与她无冤无仇,为何要为难一个老婆子?” “反倒是有些人,表面一套,背地一套。比阴沟里的老鼠还龌蹉。”叶锦苏开口,却是看着谢氏说的。 指桑骂槐。 谢氏气的手里的帕子都快绞烂了,可是她这个时候不能发怒。尽管知道叶锦苏这是在绕着弯骂她呢,她也还是不能发怒。 否则不就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吗。 她只是强行微笑地看向刘妈,“刘妈,大小姐说你以下犯上,可属实?” 刘妈一个劲的摇头。 谢氏伸手把刘妈扶起来,突然幽幽地开口:“锦苏,你也听见了。我知道老爷罚你是罚的重了些,你心里委屈点也是应该的,但刘妈毕竟无辜。” 说着又走下来跪着求叶秉洐,揪着帕子含着泪,身如扶柳,柔弱无力,端的是一个楚楚可怜。 “锦苏毕竟从小娇生惯养惯了,肯定是不习惯后院的。刘妈是我院里的人,我替刘妈和这里的下人们讨个恩情,求老爷让大小姐回前院吧。” 替刘妈和下人们讨恩情。 叶锦苏冷笑,好一个替下人们讨恩情。 她叶家大小姐恶毒心肠,有气便撒在下人们身上。真是句句夹针带刺,比起谁一张嘴更加能颠倒乾坤,谢氏才是能甩出她一大条街啊。 叶锦苏上前几步,一字一句地开口,“怎么,二娘?您这些年对我关心甚多,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叶锦苏面色冰冷,吓的谢氏当场哭出来,躲在叶秉洐后面抽泣:“我知道,我知道你打心底里没把我当娘,我知道你恨我。” “可我都不怨,我只一心一意对你好,你有什么不足的我双倍给你补上。你若实在有气,就撒在我身上好了,你别对着下人撒气。” 谢氏哭的厉害,伏在叶秉洐的肩上,上气不接下气,直直要把叶秉洐一颗心哭化了。叶锦苏在一旁冷眼看着,只觉得恶心。 叶秉洐却越发觉得叶锦苏恶毒。 他今天就要打死这个逆女,为家门除害。 “去把家法拿过来!” 一声怒吼,叶秉洐身边的向云都吓的一颤。叶府都几十年没动过家法了,触了老爷的逆鳞,老爷这下是真的生气了。 谢氏赶紧跪下来,抓着叶秉洐的衣角哭着求,眼里千般柔情万般委屈,“老爷,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把锦苏安排妥当。你别怪她,要罚,就罚我吧。都是我的错,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教好。” “你替她求什么情,快起来!”叶秉洐看着整颗心都要碎了,骂谢氏只会自己吃亏,又恨自己让她受苦了。 谢氏生性纯良,跟着自己当了那么多年的妾,受尽了委屈。好不容易过了好几年好日子,叶锦苏这个逆女又三番五次忤逆。 谢氏越哭,他心里对叶锦苏的恨意就越加一分。 谢氏哭的狠,他只能抱住谢氏,开口安慰:“玉儿,别哭,不怪你。” 年过中年的男人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轻轻拂去了谢氏脸上的泪珠,又将她如若之宝一般搂在怀里。 好一副恩爱模样。 叶锦苏看着作呕。 小时候,自己的母亲坐在后院的回廊上整天望穿秋水的时候,叶秉洐可从来没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从来只有横眉冷对,和冰冻三尺的寒。 不一会儿,向云举着一根鞭子就走了进来。 足足比得上小孩手腕粗的蛇鞭通体黝黑,像是泛着冷光。 小红吓的腿都软了,小姐是女儿家,哪里受得住。这一鞭下去怕也是要了半条命啊,她疯狂地在地上磕头求饶,“老爷开恩啊,小姐才刚刚落水,身子还没好全,受不住的啊。” 一提落水,叶秉洐脸更黑了,如果不是叶锦苏,茹儿也不会现在还没醒。 气极的叶秉洐一脚就踢翻了小红,“狗奴才,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说着抓起旁边的鞭子就抽了下去,这一下划破衣物,直接见了血。小红一声尖叫卡在喉咙里还没叫完,就晕了过去。 叶锦苏立刻扑了过去,但还是晚了一步,鞭子已经落下。砸在小红的背上,皮肉瞬间绽开,鲜血不止。鲜红冲进她眼睛,彻底地刺痛了她眼睛。 叶锦苏抱着小红的手都有些颤抖。 “贱奴!” 叶秉洐还不觉得解气,举起一鞭子还要再打。 正文 第八章:两巴掌 破风声传来,叶锦苏反手就抓住了叶秉洐的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指甲被生生劈断,指缝里有点点血丝渗出来。 两只手就这样死死地桎梏着,叶秉洐举鞭的手竟然也动弹不得。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个逆女给我拖下去!” 家丁们这才一窝蜂冲上来, 抓住叶锦苏拖开,将她摁在地上。 叶秉洐没想到叶锦苏居然胆子这么大,敢这样抢他手里的东西,气的一口气上不来,捂着疯狂地咳嗽。 谢氏看着急了,叶锦苏居然敢把老爷气成这个样子。扑上去就给了叶锦苏一巴掌,“不孝女!你要将你父亲气死吗?” 她被抓着,动弹不得,这一巴掌结结实实。叶锦苏被打的脸都歪了过去,白净的脸上显出一个深红的手掌印,耳朵里嗡嗡作响。 她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打过! 叶锦苏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桎梏住她的人,站起来就给了谢氏一巴掌。 “我是你能打的吗?” 叶锦苏的力气可比谢氏大多了,这一下直接把谢氏打倒在地。 “啪!” 又是一巴掌,落在叶锦苏的脸上。 叶秉洐气的浑身发抖,“那我能不能打得!” 转眼间,叶锦苏就又被押着跪在了地上,还大张旗鼓地用上了绳子。叶锦苏冷冷看着盛怒的叶秉洐,吐出三个字:“你不配。” “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叶秉洐大拍三下桌子,“我是你爹!你忤逆犯上,不顾尊亲,我今天就是要打死你!免得你日后出去丢叶府的脸!” 叶锦苏都气笑了,不过是犹如三尺冰窟下寒冰的冷笑。她盯着叶秉洐,一字一句地开口:“叶大人,你有什么资格自趁我爹?” “我三岁那年高烧不退,我娘在前院跪了三天三夜也没请来大夫,就因为叶锦茹她贪玩划破了脸,你把整个京城最好的大夫都请给她。” “我五岁那年被厨房苛待,吃不上饱饭,实在饿得慌了去厨房拿了一个馒头。你罚我打了五大板,在床上躺了半年。” “八岁那年,谢玉儿硬说我偷了她的东西,你差点把我赶出家门饿死。” “还有十岁,十一岁,十二岁!” 叶锦苏始终冷笑着,目光是叶秉洐从来没见过的寒冷,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从来不是自己的女儿。 而是仇恨自己多年的陌生人。 “你从来没把我当过女儿,如今还好意思说你是我爹?” 这些记忆在叶锦苏的身体里,她现在想起来心里都是一抽一抽地痛。当时的叶锦苏才多大,她又该有多痛? 叶秉洐脸一白,如遭雷劈,手指微微发抖。 叶锦苏看着叶秉洐的神情,心虚之余又带着恼羞成怒的愤怒。心中冷笑,真是虚伪的人。 叶锦苏嘲笑着开口:“外人都说叶大学士为人宽厚,严于律己宽于待人。” “却没想到是一个宠妾灭妻,嫡庶不分的人!” “你!”叶秉洐一声怒吼卡在喉咙里,指着叶锦苏的手指抖得厉害,脸也涨得通红。他这辈子就没人敢这么对他说过话! 叶锦苏提高声音,继续开口:“你不仅不配当一个父亲,你还不配当一个丈夫!” “我母亲将门之女,名门之后。嫁给你之后就被你赶去了后院,处处冷落。而你呢?宠妾灭妻,把我娘逼死在后院。” “亏你还教宫里的皇子们读书,他们知道你是一个这样的小人吗!” 叶秉洐直接气的说不出话来了,捂着胸口喘息。 这些话,都是藏在之前的叶锦苏心底的,不敢开口的。如今她替她统统说出来,这个男人不配为人夫,为人父! 谢氏早就看不下去了,叶锦苏如今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像一把带血开刃的匕首,随时就能给她致命一击。 她竟然会有些害怕。 她只能心疼的抱住叶秉洐,哭着朝叶锦苏认错,柔弱是她屡试不爽的武器。 “当年是我的错,你别怪你爹爹。是我,是我不该对老爷情根深种,不该进这个家门。” 叶锦苏不吃这套,冷冷回击:“你当然不该!” 说着,叶锦苏挣脱掉绳子,突然站起一巴掌打在谢氏脸上。这次用力更甚,直接见血了。谢氏眼皮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叶锦苏活动活动手腕,这群家丁怕伤着她,连结都是打的活结,她倒是轻而易举地就解开了。 “这一巴掌,是还给你的。”打完这一巴掌,叶锦苏朝着叶秉洐开口。 他不是最在乎这个女人吗?他不是不惜逼死自己的母亲也要扶正这个女人吗? 那就让他感受感受,自己深爱的人受伤的痛苦。 这一下彻底扎在叶秉洐的心窝子了,他红了眼,重新拿起鞭子,“我今天就要打死你这个逆女!” 叶锦苏盯着那根布满寒光的鞭子,轻悠悠地吐出一句:“打。” “往死里打,打死了我,明日发丧。叫整个京城的人都看看,堂堂大学士是怎么亲手杀了自己女儿的。” 叶锦苏话说的不重,好像脸上还带着不在乎的轻笑。可是叶秉洐却如遭重击,举着鞭子的手一顿,迟迟落不下来。 他不能杀了叶锦苏。 叶锦苏是民心所在,学士府能在京城有这么大的名气,一半也靠叶锦苏的原因。 叶锦苏从来不担心叶秉洐会狗急跳墙杀了自己,他从来不敢,要是敢杀,叶锦苏早活不到十四岁了。 既然如此,那她就是要闹。 闹得天翻地覆,闹得他们不得安宁。 她不好过,这对狗男女也别想好过。 叶秉洐放下鞭子,赶紧去扶已经晕倒的谢氏,捂着胸口心力交瘁地开口:“好,好,好!叶锦苏,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你真的是有出息了!” “我不配当你爹,你走!你回你的后院,往后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叶锦苏突然笑了笑,看着叶秉洐像看一个小丑,“父亲,你说什么胡话呢,我是叶府嫡女,日后我们相见的日子,还多着呢!” 说完,抱着小红转身离去。 走之前还不忘刮向刘妈一眼,可怜的刘妈缩在角落里,今天这一遭到底是什么闹剧啊。 叶秉洐抱着爱妻心急如焚,对着一群家丁怒吼:“一群人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大夫!” 内阁里,怀玉拼尽了全力才按住了叶锦茹。又用手帕堵着叶锦茹的嘴,这才没有闹出什么声响。 怀玉吓的冒冷汗,“姑奶奶,二小姐,我求求你,求求你,别出去。” “你现在出去,会害死夫人的!” 叶锦茹一双眼全是恨,那就让她这么看着,看着自己的母亲被叶锦苏这个小贱人打吗?让她看着那个小贱人趾高气扬地走吗? 她咽不下这口气。 正文 第九章:此恨难平 叶锦苏也咽不下。 小红的伤的不轻,留了不少血,还一直冒冷汗。院里没有别的下人可以指使,叶锦苏又亲自跑出府找的大夫。 等大夫到了,小红已经发高烧了。 叶锦苏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大夫,怎么样?”叶锦苏急切地问,语气有些抖,她在害怕。 明明她和小红才相处不过两天,不该,不该有这么深的感情,不该这么着急的,叶锦苏抠着手指想。 可是叶锦苏心里像藏着一团火,这具身体的记忆留在叶锦苏的脑子里,连同那些深刻的感情也留在了叶锦苏的脑子里。 那些回忆在叶锦苏的脑子里闪回,恍惚好像自己全都经历过一样。 叶锦苏的手控制不住地在抖,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她不想再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失去了。 乳母死的时候,叶锦苏也是这样的恐慌感,现在更甚。她是那么害怕小红就像乳母一样,一不小心就彻底离开自己了。 大夫叹了一口气,“她外伤重,又拖了一段时间。先给她上药吧,我再开几个方子,你给她喝下。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她今晚能不能退烧了。” 叶锦苏点点头,苦中作乐地想:至少,至少还有得救。 小红趴在床上,不停冒着虚汗,意识一会清醒一会模糊的,但是还是能依稀听到叶锦苏和大夫的对话。 小红心里一酸,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流下,落进枕头里。 小姐真是全天下最好的小姐。 叶锦苏看着小红背上狰狞可怕的一条鞭痕,指甲狠狠扣进肉里。怪她,没保护好小红,如果不带小红去秋香院,就不会被挨这一下。 如果不是谢氏,如果不是叶秉洐,小红也不会挨这一下。 叶锦苏闭上眼,小红若有事,她必定要谢玉儿那对狗男女命偿! 走出屋子吹了吹冷风,叶锦苏才冷静下来,一颗心仍然悬着。 宁云敛踏月而来,静谧的院子无声无响,叶锦苏蹲在门槛上,呆呆地盯着屋外。 像一个失了魂的玩偶。 宁云敛心里一紧,赶了过去。才一个下午不见,发生什么了? 叶锦苏抬头望了一眼宁云敛,没什么表情地移开视线。四下还是安静地很,安静地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叶锦苏等了很久,才听见一丝微弱的气息。 “你听。”叶锦苏突然说。 视线转向屋内,小红趴在床上,气息微弱。宁云敛一双凤眸突然眯起,伸手抓住了叶锦苏的手,那双手冰的吓人。 “大夫说她今晚再不退烧,就不行了。”叶锦苏轻轻地说,像是怕吓着了床上的人,只是声音却有些抖。 宁云敛看向叶锦苏,原本洁白的小脸上叠印着两个通红的巴掌印,那双原本应该如星子一般的双眸如今蒙上了一层雾,他的心里像是被什么狠狠击了一下。 这头庭院深深凉,那边吵闹异常。 秋香苑里,叶秉洐大发脾气,砸碎了一大堆名贵花瓶茶杯。眼底鲜红一片:“庸医!都是庸医!” “你们不给我治好玉儿!我统统杀了你们!” 谢氏正躺在床上,气若游丝。 地上跪了一地大夫,都是京城最好的大夫。其中一个斗胆起身回话:“老爷,夫人本就体弱,这是气急攻心,血瘀于心所致,草民等必定会尽力医治夫人的。” 叶秉洐听不得半个打马虎的字眼,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什么叫尽力?” “我叫你必须救好玉儿!开最好的方子!用最好的药!否则我抄了你的家!” 叶秉洐指着一众人吼道,气血上头,连指尖都是红的。 “抄你们所有人的家!” 所有人都吓的不轻,爬起来开方的开方,拿药的拿药,把脉的把脉,生怕掉了脑袋。 都说叶大学士爱妻之甚,如今他们算是见识了。 另一边,叶锦茹扶着胸口,披散着发髻从床上下来,赤着脚就跑到了谢氏的房里。 “娘,娘怎么了!” “爹爹,我娘怎么了?” 叶锦茹脸色苍白,面容憔悴,一副昏迷刚醒的模样。猛然看见床上的谢氏,一把扑到在床边,“娘,娘你没事吧?” 叶秉洐看见女儿这样子就跑过来了,心里又惊讶又心疼。 “茹儿,你什么时候醒的,你快起来,地上凉。”叶秉洐心疼地把女儿抱起来。 叶锦茹虚弱的站都站不稳,还不停咳嗽着。她抓住叶秉洐的一只衣袖,满心都是谢氏的安危:“爹爹,娘到底怎么了?是谁把娘害成这样的?” 叶秉洐抱住叶锦茹,深叹一口气,却避开了正面回答:“好孩子,是爹没保护好你娘。” 可是叶锦茹抓住叶秉洐不放,不停地质问:“是姐姐对不对,是不是姐姐?” “姐姐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为什么要这么对娘?” 叶秉洐只能抱着叶锦茹在怀里安慰:“我不会让你娘出事的,你娘很快就醒了。” 叶锦茹摇头:“爹爹,姐姐是要害死我娘吗?爹爹,你为我娘做主啊!” 可是叶秉洐只是把叶锦茹抱得更紧了,心里满是愧疚。 他没办法给叶锦茹一个公道,叶锦苏的话点醒了他,他这些年的确是对叶锦苏薄情。叶锦苏对他积怨已久,而他却没办法动叶锦苏。 他今天才发现,这个平日里了解不多的女儿,已经长大了。长大到,要脱离自己的控制,要为自己,和死去的母亲寻一个公道。 叶秉洐的怀里,叶锦茹含着一双泪眼,看着床上的谢氏,心底的恨意滔滔如燎原之火。 为什么? 叶锦苏将娘害成这个样子,为什么爹爹不去杀了那个女人?他不是不喜欢叶锦苏吗,为什么还要留着她? 为什么?! 气从中来,叶锦茹一把推开叶秉洐。四下环顾一圈,突然拿起一把剪刀。 叶秉洐吓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以为女儿想不开要自尽。叶锦茹高举着剪刀就往外面走,“爹爹不为娘做主!茹儿要为娘报仇!” 叶秉洐赶紧拉住叶锦茹“你干什么,你刚醒,身体还没好!” 叶锦茹挣脱不开,手里的剪刀滑落,只能泪眼婆娑地看着叶秉洐,“爹爹,你是不是不喜欢娘了,娘都被人害成了这个样子,你为什么还要拦着女儿!” 叶秉洐心里如遭重击,心里更加觉得亏欠茹儿,只能不停地安慰道:“没有,爹爹没有。爹爹会请最好的大夫替你娘看病的,你娘很快就可以好起来。” 字字句句,没提到半句叶锦苏。 叶锦茹几乎要将一口银牙咬碎,恨不得现在一剪子捅死叶锦苏。可是怀玉在后面朝叶锦茹摇了摇头,示意叶锦茹不要冲动。 但是此恨难平! 叶锦苏!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正文 第十章:我会心疼 蝉鸣了。 盛夏的深夜,藏在枝丫间的蝉开始叫了,尖锐的叫声刺破了暮春苑的寂静。叶锦苏坐在床边给小红换着帕子,一条又一条。 体温始终没见下去。 叶锦苏那帕子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抖,宁云敛抓住叶锦苏颤抖的手,“让我来。” 叶锦苏猛然抬头看他,宁云敛只是朝她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一个白玉小罐,“这个是宫里的药,治疗外伤用的,给她先用上。” 末了又看着叶锦苏肿起的脸颊,伸手取了些许,放在掌心用体温捂热,最后轻轻涂在叶锦苏的脸上。 宁云敛下手不重,脸上的伤过了这么久也不再那么痛了,宁云敛还是手下小心翼翼,生怕哪里不小心碰疼了她。 四下烛火忽明忽暗,宁云敛为了看清楚些,低着头靠着叶锦苏的脸颊极近。 近到叶锦苏能感受到他喷薄而来的气息。 指腹在叶锦苏的脸上轻轻按摩着,原本火辣辣的脸变得清凉。只是这样更显得那只手的存在感极高。 叶锦苏感觉全身的血液直冲头顶,连耳根都变得煞红。 猛地推开宁云敛,叶锦苏接过他手里的药。红着脸开口:“谢谢。” 宁云敛表情未变,好像真的只是专心上药,将男女之别抛之脑后了一样。甚至还仔细地吩咐了一句:“药早晚各上两次,等伤口好了之后,若不想留疤,继续用就是。” 这倒显得叶锦苏自己心虚,她只能故作镇定地点点头。 只是小红的伤已经不是外伤这么简单了,伤口拖了那么久,早就感染了。否则也不会高烧始终不退。 药是上好的药,涂上就止住了伤口流血化脓。只是伤口破皮,上药的过程痛的厉害,小红在床上无意识地抽搐着。 叶锦苏一颗心也跟着抽了起来。 上好药,宁云敛又望着叶锦苏开口:“我会用内力护住她的心脉,不会让她死的。” “过了今晚,我再带个大夫过来给她瞧瞧。” 宁云敛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温柔:“你放心。” 城里最好的大夫都被请去秋香苑了,叶锦苏请到的只是叶秉洐看不上的大夫。 他的语调很是温柔,温柔到叶锦苏觉得自己可以相信这个男人,有他的存在,小红便不会有事。 叶锦苏点点头,突然鼻子一酸,这个时候,也就只有他还在自己身边了。 宁云敛眼疾手快地捏住了叶锦苏红红的鼻尖,笑了一下,“可别哭鼻子,要是想报恩的话,以身相许就够了。” 叶锦苏的眼泪生生被他气回去了。 用内力护了一晚的心脉,到了早晨破晓的时候,小红的烧这才慢慢退了下去。 叶锦苏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我昨晚特别怕她就这么没了。”叶锦苏疲惫着眼,看着床上呼吸已经逐渐平稳下来的小红,轻声开口。 “她是我最后一个亲人了。”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就跟亲姐妹一样。” “我怕……” 话音未落,宁云敛突然一把抱住了叶锦苏,手抓住了叶锦苏的双手,十指成扣。叶锦苏未出口的话戛然而止,她干脆一头靠在宁云敛的怀里。 她怕,她怕她重活一世,最后还是落得个孤苦伶仃的下场。 那种感觉,真是太苦了。 宁云敛轻声开口:“睡吧,我帮你看着她。” 她太累了。 不知过了多久,叶锦苏呼吸渐沉的时候。宁云敛伸手理了理她的碎发,指尖抚过她脸上那点还未消去的红,语气是从没有过的危险:“对不起。” “我原以为,你不会吃亏的。” 是他大意了。 早知如此,他就算是干涉臣子家事,他也会不惜插手的。 又或者,他该查的深一点,早知道叶锦苏在叶府里处境如此危险。他就不该放心让她一个人待在这里,他该带她走。 叶锦苏眼皮未动,突然轻轻开口:“我没吃亏。” “你该去秋香院里看看,谢氏这会应该还在床上昏着。” 秋香院应该已经乱成一团了,叶秉洐这会应该比自己还要急,左右各自都没讨到好。 叶秉洐不敢对自己怎么样,她一早就料准了,所以才敢这么猖狂。可是小红的事是个意外,她不该带小红去前厅院子里的。 宁云敛摇头,“可是你受伤了。” “就算你名声在外,又认识许多贵人,可是要是有人真不想容你,总是会找到办法来折磨你的。” 小红就是个例子。 叶锦苏翻开眼皮,坐直了身子,直视着宁云敛,“左右有什么区别吗?我鲁莽不鲁莽,谢氏和我那个爹都不会放过我,过几年把我拉下来,就悄无声息地处理了我。” “我为什么要让他们好过。” 叶锦苏冷笑:“这些年我要是过的隐忍无名,我还能有命活到现在吗?” 若是外人只知道叶府有叶锦茹这个嫡女,那她这个正儿八经的嫡女,怕是早就死了。 这个道理她在五岁前就明白地透彻,自己的母亲,那个可怜的女人在这个府里隐忍了十多年,最后却被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亲手害死。 宁云敛想让她韬光养晦,可是这里的人从来都是欺软不欺硬。她可从来不是个会让自己吃亏的性子。 宁云敛盯着叶锦苏,那双眼深邃如谭,最后叹了一口气:“可是你这样,我会心疼。” 叶锦苏一怔,宁云敛正认真地看着自己,眼神里看不出来是玩笑还是真心。叶锦苏只是悻悻一笑,“能得宁王殿下心疼,我真是三生有幸。” “不过宁王殿下你也是真的闲,大清早的不去早朝吗?” 叶秉洐妻女成了那个样子,还是得收拾好心情去上朝。宁云敛倒好,陪她在这厮磨了一晚上加一早上的时光。 宁云敛勾唇一笑:“无事,我告病了。” 叶锦苏翻了个白眼,“那宁王殿下您请自便吧,我困了。” 说着就趴在床边这么睡下去了,她是真的困了。 良久,宁云敛取下一床薄被给她盖上,悄悄离去。 这一觉睡得沉,叶锦苏醒来时已经入夜了,床铺上已经没了人。叶锦苏往四下一看,小红正站在厨房里忙活着。 叶锦苏急急忙忙赶过去,小红一张脸毫无血色,头上冒出了冷汗,但还是在锅里忙活着。 看见叶锦苏过来,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小姐你醒了,今天厨房没送吃的来,你肯定饿了吧,我给你做点,很快就好了。” 叶锦苏抓住小红的手,沉着脸往小红的背后一看,果然刚刚结痂的伤口有些已经裂开了,流出了丝丝缕缕血丝。 抓着小红的手收紧,叶锦苏心里是又气又恼。拉着小红的手就把她往床上按,咬牙切齿地开口:“你别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