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狱中强势带人归 刚下过雨,天幕渐渐阴沉,通往天牢的路面还是湿漉漉的,水汽夹杂着三分血腥味,墙上的烛火被微风吹的摇曳不定,给地面渡了一层橘色光晕,靠近天牢的这一片阴寒重湿,常年不见鸟飞虫动。 打着灯笼的狱头小跑着跟上前边几位贵人,弯着腰嘴里说着谄媚的话语。“小侯爷,这次多亏了您啊,不然小的们还得忙活大半个月。” “听说你娘子做的烧饼挺好吃的,”被唤作小侯爷的是一个女子,穿着一袭淡粉色的衣裙大摇大摆的走在前头,对恭维来者不拒。 “小侯爷赏脸了,小的明日给您送上府去,”狱头跑了两步追到前边把手里的灯笼提高了一点儿。如果仔细看过去还能发现这人双腿在发颤,低垂的眼神透着一股子怯意。 小侯爷宋与乐是护国大将军伯宁候的嫡女,伯宁候去世以后她便继承了父位,被人称作“小侯爷”,不过她最出名的名号是“宋阎王”。想当初伯宁候刚去世,朝堂上有人提议把伯宁候的兵权拆分了,还在守孝的小侯爷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揽了父亲的一半兵权,伯宁候府从战场上退下,幽居暗地里替皇帝办事情。 有人骂她一个女人揽兵权瞎折腾,那人当天晚上就被拔了舌头。人们这才发现小侯爷和伯宁候完全不一样,没有继承伯宁候的霸气与温和,她这个人做事情低调毒辣,脾性极其不好,女子性子里的泼辣狠毒在她身上体现了八分。 就像一窝狗崽子里边夹生的狼,活脱脱的一个奸枭小儿。 走了约一盏茶的功夫,天牢那扇阴暗大门出现在眼前。宋与乐没停步,眼神都没给后边一个,冲狱头摆摆手道“我们自己进去。” 狱头得了命令也不假装推脱一番,点点头目送小侯爷等人进去,待看不到人影后靠着天牢的墙壁蹲下身大口喘气,“吓死俺了,” “小王,谁叫你运气不好。”同为看守的老乡一顿嘲讽。 今日听说小侯爷要送犯人过来,天牢得派人过去迎接,中午他们几个狱头抽签选人,可恨的是他这个月赌钱把运气耗光了,只得拎了灯笼过来伺候人。要说别人过来,他肯定二话不说的过去伺候着,但是小侯爷去年在他们这边杀了好几个狱卒,皇帝也没给降罪。 他们摸不准这个祖宗过来做什么,按道理说抓了通缉犯直接押入天牢就可以了,犯不着过来查看,如此折腾,搞得天牢众人,人心惶惶。 潮湿的地板上不时跑过几只肥硕的耗子,枯草混着污水发出一阵阵臭味。靠近天牢门口的那间牢房里关着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原本白皙的中衣已经被污水浸湿,背上布着数道血痕,咋一看还有点吓人。 随着脚步走动,胭脂香混着花香侵入男人的鼻翼。男人已经多日没有进食,每天生活在污臭的牢房里,猛然间嗅到香味,抬了抬眼皮,只见到一抹淡粉色的衣摆。 “那人搁哪儿?” “回禀爷,还在后边呢。” 来的快也走的快,男人还没熟悉那味道,香味便消散了。无力地合上眼眸,男人苍白的脸上浮上些许自嘲和恨意。 黑漆漆的牢房里只有几盏微弱的油灯,橘色的光透着寒意,感觉不到温暖。 不知躺了多久,男人动了动手指,浑身刺痛。他的肋骨被人踩断了,不过已经无所谓了,反正他明天就要被斩首了。 “那人是谁?”女子的声音轻灵动人,原本好闻的香味混了一点血腥味。 “回禀小侯爷,那是沈相的嫡子沈晏卿。”回话的人甚是熟悉,仗着自己狱卒的身份每天都会打他一顿,逼他签字画押。 宋与乐拿下捂住嘴鼻的手帕,走向沈晏卿的牢房,搁着栏杆打量地上趴着的男人,半晌笑了笑,“柴叔,我是不是见过他。” 被点名的男人看起来已经上了年纪,头发些许花白,一双眼珠子转动的特别快,看起来特别精神,“小姐,您和沈相嫡子是指腹为婚之亲。” “这样啊,”宋与乐摸了摸栏杆,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旁边候命的狱卒以为她想进去,拿了钥匙利索地开了门。宋与乐也不说话,提步走了进去。沈晏卿感觉到有人进来了,想抬头查看,刚刚两人的对话他也听到了,他压根不记得自己有个未婚妻。 男人想抬头,还没看清楚衣角的绣花,脑袋便被人一脚踩下,紧紧贴着地板。一片阴影笼罩在眼前,宋与乐放下脚蹲了身子。纤细的手指掐住沈晏卿的下巴,把男人的头抬了起来,在牢里待了快一个月,沈晏卿原本俊逸的脸早已疲惫不堪,瘦骨嶙嶙。唯有一双眸子清澈见底,倒映着宋与乐的面容。 “俊的像朵喇叭花啊,”宋与乐声音很小,除了沈晏卿和她自己谁也没听到这一句,半晌伸手盖住了他的眼睛,红唇轻启,“带回去吧。” 也不管别人什么反应,起身像外边走。候府的人也不问原因,脱了件衣袍盖在沈晏卿身上,轻手轻脚地抬着人离开。沈晏卿脑海中还回荡着宋与乐的那句话,他长的像喇叭花?这话是在夸他还是损他…… 狱卒捏着牢门钥匙,脸上表情变化多样,语气颇有些急促与担忧,“侯爷,这使不得啊,他是罪臣,明天要上刑场砍头的。” 闻言宋与乐头也不回道,“明天要他们来我府上抓人去砍呗,” 去她府上抓人!这话也就宋与乐说的出来,整个京城除了她谁敢干这样的事情。狱卒急得跳脚,赶紧去通知狱头。 宋与乐不改步伐,原路返回,进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出去的时候也带了一个。沈晏卿还有些不可思议,他在京城待了二十一年,没少听宋与乐的事情,不过今天是他第一次接触“宋阎王”。这人居然劫了天牢,救了他,他敢拿沈家列祖列宗发誓,他绝对没有和小侯爷指腹为婚。 “侯爷,侯爷,您这是要干什么啊。”狱头也顾不得心底的害怕,带着人追了出来拦住宋与乐的去路。 宋与乐冷了眸子,脸上透露了几分不耐,快步走到沈晏卿面前,抓着男人的头发强迫男人抬起头,语气轻佻道,“这小子是我指腹为婚的未婚夫,我带他回去拜堂成亲啊。” “他犯的可是死罪啊。”狱头也急啊。 “犯罪的是他爹,”宋与乐越发这两年脾气好了一些,任人在自己面前挡路,都没拿刀砍人。 狱头面露难意,任谁都看得出来宋与乐这是在瞎说,沈晏卿也是倒霉,京城中有名的好人,性子温和,谁都喜欢这这个后辈。谁知道他爹想不开勾结外邦想谋反,证据确凿逃都逃不掉。 在燕国,一人谋反,全家坐牢。 “侯爷您这不是为难我们嘛,”狱头顾不上是不是得罪宋与乐了,今天宋与乐要是带走了沈晏卿,明天他狱头的脑袋就要上刑场了。 宋与乐松开手,在衣摆上擦了擦血迹。面色自然,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狱头说的话,狱头忐忑的等待着宋与乐接下来的话,没想到宋与乐不再言语,转身待人离开。 “……”狱头也知劝说无果,拍了拍手,天牢暗处涌出数十个黑衣人。 “有点意思,”宋与乐停了脚步,也拍了拍手,还给狱头投了个赞许的目光。“我不跟你们动手,今天心情好,不想杀人,要兄弟们回去整理整理后事,过两日我来取你们脑袋。” 狱头欲哭无泪,眼看着宋与乐把人带走,也不能阻拦了,宋阎王话都说到那份上了,他再听不明白就是傻子了,人家小侯爷压根不惧他们的人,京城里的传言果然没有骗人,这姓宋的小侯爷大约是脑子坏了,不惹事的低调的像不存在一般,惹事起来连天牢都敢劫,还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 “来人,速去禀告陛下。”他治不了她,估摸着皇帝也治不了她,皇帝这两年宠她已经让不少人眼红了。 出了天牢,宋与乐的马就奔着她跑过来了,上了马的小侯爷奔着与回府不一样的路走了,留下了候府的一干人等。 “小姐,走反了,候府在这边。”柴叔的大嗓门响彻好几条街。 宋与乐调转马头,脸上一抹微笑,看不出情绪,毫不在意的往家的方向前行。周围的人似乎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生活方式,没有什么奇怪的表情。 沈晏卿是坐马车去的候府,下马车的时候吐了好几口血,吓得柴叔以为他快不行了,掰了根人参给他吊命,等大夫过来给他治病,收拾妥当后天已经泛白了。 正文 第二章 入赘侯爷府? 沈晏卿再见到宋与乐时,距他离开天牢已经四天了,这几日沈晏卿一直被一个老头翻来覆去,接了骨头,刮了恶疮。每顿都是汤药白粥,人参灵芝。那副瘦骨嶙嶙的的样子也好了一些,他不知道宋与乐用了什么法子,这几天皇帝居然没有派人来抓他。 “晏卿你忍忍啊,把手放开,老夫要剪到你耳朵了。”说话的白胡子老头用力掰开沈晏卿抓在自己胳膊肘上的手,语气有几分不乐。 “徐伯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晏卿的头发不能剪。”沈晏卿涨红了一张脸,胸口处的疼痛让他有些力不从心。 老头压根不理会他,快速抓了把头发,“咔嚓”一刀,地上落了一层黑发。头发刚落地,就见沈晏卿红了眼眶,吓得老头握剪刀的手抖了抖,“晏卿啊,你别哭啊,老夫得给你脖子上药,头发太碍事了,你放心还会长出来的。” “徐伯伯,晏卿无碍。”沈晏卿知道老头是为了自己好,心中虽痛,面上也没表露多少。眼眶虽红,但无泪落。 …… 待到天黑时,前厅有人过来传话,说小侯爷让沈公子过去一同吃饭。沈晏卿换了一身素白的衣袍,走进厅房时只见宋与乐正在逗狗。面容娇憨,和大官贵族的千金小姐别无他样。 宋与乐揉了揉狗的耳朵,视线随着沈晏卿进来定格在他身上,素白的衣袍把沈晏卿显得格外孱弱,白净的脸上被药物灌溉出一抹血色,一袭墨发剪到了齐肩,眼眶红红的,看起来特别像“林黛玉”。 “多谢小侯爷救命之恩,”沈晏卿微倾身子,做了一辑。 宋与乐抓起身旁的圣旨丢给沈晏卿,收回了目光继续逗狗。 沈晏卿在旁落座,打开圣旨,一目十行。圣旨看完,沈晏卿也呆愣了。不敢置信的盯着圣旨上的“即日成婚”四字。张嘴说话时,声线颤抖,“小侯爷,这是真的?” “我宋与乐再厉害也不可能伪造圣旨,”宋与乐抬头看他,眼带戏谑。 “这……殊晏卿不能答应,晏卿现在是戴罪之身,怎么能娶小侯爷您。”沈晏卿起身,面色因激动而涨红。 “诺,”宋与乐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丢给沈晏卿,和谁成亲她无所谓,反正都是拿来玩的。宋与乐脾性古怪,说话做事也不以侯爷自称。 信是皇帝给的,皇帝杀了沈相却放过了沈晏卿,宋与乐之所以救沈晏卿也是皇帝的意思,小侯爷没那么闲从天牢里边救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出来。信上写了啥小侯爷也不知道,她没偷窥这个习惯。 沈晏卿看完信后变了脸色,面容发黑宛如受了天大的打击一般,眼里说不出是恨还是不甘,不过看他那样估计现在给他一把菜刀,他能从菜市场砍到皇宫门口。 “你家的事我都知道,”宋与乐放了狗去遛弯,取了帕子净手。 沈晏卿还沉浸在自己的事情中,听到宋与乐这话以为她要安慰自己,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他还没张口说不必安慰,就听见宋与乐道,“真惨啊!” 宋与乐今日穿了一条石榴红的裙子,发髻梳的不高,看起来挺像一个温婉的女子,没想到一张口说话如此刻薄。眼见沈晏卿眼睛几眨,泪水顺着脸庞落下,宋与乐擦完手走近沈晏卿,稳住男人的肩膀,拿帕子给人擦了擦眼泪。 沈晏卿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沈家因叛国入狱,父亲被斩首示众,母亲也没了,现在皇帝却告诉他,沈相没有叛国,叛国的另有他人,他们家是被诬陷的。 荒唐至极。 宋与乐没安慰过别人,她一贯的人生中没有安慰别人这句话,她不开口继续打击沈晏卿已经挺好的,擦完脸拉着沈美人坐到椅子上,给人盛了一碗鸡汤。 “谢谢,”沈晏卿哭了一会儿,也平静下来了。他想给父亲报仇,杀皇帝是不可能的,他能做的就是找到诬陷父亲的那个人,然后把他送入天牢。 “过两天你就姓宋了,”宋与乐给自己盛了一碗鸡汤。 沈晏卿震惊的抬头,“要我入赘侯爷府?” 宋与乐笑了,扯了扯沈晏卿的短发轻笑道,“沈府都没了,沈少爷不进我侯爷府打算让我跟着你住破窑洞啊。” 宋与乐从不委屈自己,她压根就没有未婚夫这东西,皇帝想保沈晏卿,又不能直接告诉世人他之前判错了,只得让宋与乐出面把人“抢”回去,再编撰一个“未婚夫”。朝廷上的那些人虽然不满,但也没人敢来找宋与乐麻烦。 沈晏卿原本就没好利索的身子骨,听到这接二连三的消息直接两眼一翻昏倒在地。昏之前似乎还听到宋与乐嘀咕自己是林黛玉体质,不知道能不能给宋家开枝散叶。 气的沈晏卿想自刎,跟随沈家众人一同离去。 沈晏卿再醒来时天又黑了,外边飘着小雨,屋里温着热茶,茶香顺着鼻翼涌入心里,沈晏卿不安的心平定了几分。 “呦,醒了。”茶香被一股奇异的香味掩盖,宋与乐盘腿坐在床榻上吃着一盘螺丝,边上放着一壶上好的碧螺春。 “侯爷,这是我的房间,男女授受不亲。”沈晏卿出声提醒,声音还有些沙哑。 宋与乐白了他一眼,毫不理会他说的话,继续喝茶吃肉。沈晏卿见她不听,也不好把人踹下去,拢了被子把自己裹紧,一脸防备的看着宋与乐。 小侯爷乐了,牙齿咬破了螺丝壳。“嘎嘣”一声,沈晏卿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正襟危坐问道,“那日我出来的时候,惊动了那么多天牢守卫,他们不会说出去吗?” “活人肯定会说出去啊,”宋与乐吃到一颗花椒,嘴皮瞬间麻了。 “你把他们杀了?”沈晏卿被沈相保护的特别好,身上没有一丁点血腥的气息,宋与乐敢保证他长那么大没杀过一条鱼,一只鸡。 宋与乐放下筷子,眼底略冷,唇角边一抹讥笑,“不然呢,他们不死,你会死。” “就没有其他的办法吗?”沈晏卿没杀过人,他不知道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处理,但他内心还是觉得不用杀那么多人。可能有些人都没有见过他长什么样…… “别跟我提什么慈悲为怀,你不是和尚,我不是妖魔,伤好了多读几本书考你的功名去,他们不死,你现在就得缺胳膊少腿的躺着。”宋与乐说话虽然刻薄,但都是事实,她现在特别想把沈晏卿的脑袋拧下来看一看,这人到底怎么长大的,都自身难保了,还端着圣人的慈悲。 沈晏卿哑口无言,低下头不再说话,宋与乐也懒得搭理他,读书人的歪理都激不起她想吵架的心情,看来婚后不存在吵架打架这种事情。吃完螺丝喝完茶的小侯爷被沈美人赶了出去…… 窗外的树叶一天比一天黄,打开窗便能闻到浓郁的果香,沈晏卿在候府待了快一个月了,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他性子温和,待人也真诚,候府里都挺喜欢他的,做饭的婶娘每日清晨都会给他多煮一个鸡蛋。 “公子去书房啊,”绕过了荷塘拐进一片橘林,小径旁有下人在搭梯子摘橘子。见到沈晏卿,塞给他一篮子新鲜的橘子。 沈晏卿道了谢转身离开,这两日他一直在候府书房看书,今年的科举考试快开始了,他得参加,还要当上状元郎,入朝为官。 赶到书房时,柴叔刚沏好一壶茶。宋与乐很少进书房,柴叔说她不喜欢读书,从小到大只看话本,沈晏卿也没听人说过“宋阎王”才高八斗。 “柴叔,麻烦您了。”入座继续昨日的阅读,他看书时特别入迷,旁人也打扰不得。 宋与乐进来时,一抹余晖透过窗户打在沈晏卿头上,男人面色专注,唇瓣紧抿。宋与乐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看到活的观音菩萨了,心道沈喇叭花长的真好看。 正文 第三章 血衣震慑男儿心 宋与乐开门关门的声音特别大,她每次进书房时,沈晏卿就看不下书了。每天都有种寄人篱下的凄凉感,有种自己要用下半身换下半辈子的忧郁。 “侯爷没有别的事情干吗?”言外之意你丫每天都闲得慌,过来打扰我看书。 “今天的人杀完了,”宋与乐拿了一只橘子递给沈晏卿,示意他剥皮。 女人的手特别白皙纤细,衬着橘子的颜色特别养眼,沈晏卿快速接过橘子,把橘子擦了擦。宋与乐弹了弹他脑门,知道这人嫌自己手上不干净,有血腥味,她每天都有洗手的好不好,文人的臭毛病。 “你是个姑娘家,整天打打杀杀的多不好。”沈晏卿被橘子皮上的汁水冲的眼睛疼,不知怎么的就跟宋与乐说了这话。 宋与乐脸色微变,再说话时语气带着讽刺道,“爷不打打杀杀,你丫早在外边破草席子裹尸还了。” 沈晏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宋与乐和他以前接触的所有姑娘都不同,时好时坏,像个“病入膏肓”的病人,任性的要命。一个月够沈晏卿摸清楚宋与乐的脾气了,她平日里自称都是“我”,一般用上“本候”,“爷”的时候就是生气了。 “嗖”,没等沈晏卿给人道歉,一根利箭冲破窗户纸直奔沈晏卿面门而来。 宋与乐单手摁倒沈晏卿,箭插入了椅背上。拿过自己的橘子掰了一瓣丢进嘴里,甘甜清香。沈晏卿被吓到了,没回过神。 沈晏卿也不需要回过神了,因为陆陆续续的箭簇射了进来。宋与乐拽着他的衣领,拎着人破门而出。傍晚的余晖还没散尽,给宋与乐渡了一层橘色光晕,显得有几分佛性,宋与乐的语气里是沈晏卿从未听到过的兴奋劲,“终于来了,” 数十个黑衣人自墙而下,包围了书房院子。宋与乐松开男人,手里握着不知道在何时拿的一把剑。娇俏的脸上挂着笑意,“沈喇叭花,爷刚刚说错了,今天的人还没杀完哦,你乖乖躲好,等下就开饭了。” 话音刚落,刀剑四起。刀光剑影的场景映入沈晏卿眼中,候府的暗卫从暗处冒出,杀了个出其不意。沈晏卿不住的后退,又不知道该退到哪里去,鲜血喷洒在月桂树上,沈晏卿远远望着宋与乐,女人的剑沾了鲜血,越发锋利。 “哈哈哈,”伴着女人娇憨的笑声,手里的剑锋挑转,身上的衣裙多了一抹血色。 沈晏卿好像明白她为什么会被叫作“宋阎王”了。 他这边正发着呆,一个黑衣人悄悄靠近了他,寒刃贴近了他的脖颈。宋与乐听到他的声音时,沈晏卿已经给人用刀架了脖子,就快被割喉了。 “麻烦,”女人低咒一声,飞身靠近了沈晏卿,剑锋挑开架在沈晏卿脖子上的刀,沈晏卿顺势跌入宋与乐怀里。 宋与乐眼眸一亮,心生坏意。沈晏卿还没反应过来,宋与乐的剑就到了他手里,顺带着剑穿过了那人的胸膛。鲜血溅在了沈晏卿脸上,温和了一瞬间,就冰冷刺骨。 “你杀人了,”宋与乐贴近沈晏卿的耳畔低语。 沈晏卿已经不知道今夕是何年,恍惚间记得他刚刚亲手杀了一个人,一松手,剑掉到了地上。“砰”地一声,最后一个人倒地。宋与乐挑起衣裙擦手,暗卫开始收拾残局。 “……疯子,”宋与乐离沈晏卿很近,听到了他的这句低语。 宋与乐不是第一次觉得他不知好歹,伸手掐住沈晏卿的下巴,两人对视,沈晏卿眼里依旧清澈,清澈背后透着绝望与忌惮。小侯爷上了脾气,怀疑自己这一个月是不是对他太好了,让这人蹬鼻子上脸了。 “沈晏卿,别把自己当圣人,你想给沈家平反,你这一路上要杀的人多着呢,” 说完,宋与乐的手下滑掐住沈晏卿的脖颈,只要稍稍一用力,这人就不在了。 沈晏卿感觉到宋与乐的杀意,挣脱开来,退到墙边,身影有些狼狈。 宋与乐这人确实是个疯子,早年双亲离世,她一个人撑起整个候府,不变态一点怎么熬的下去。 暗卫收拾完尸体后,小侍端了水过来冲洗地板。宋与乐掏出没吃完的橘子砸在了地上,转身离去。 沐浴完,宋与乐盘着双腿坐在床榻上看账本。头发刚刚洗完,发尾处还在滴着水。看了一会儿账本,宋与乐来了困意,把一堆账本丢在了地上,“他人呢?” “爷走回沈公子洗了两个多时辰的手,现下已经睡着了。”门外传来女子的声音。 女人嗤笑一声,打开被子给自己盖上。“胆子真小,” 门外人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盘螺丝,和一壶热酒。“要我说爷今日有些过分了,沈公子打小怕是连蚂蚁都舍不得弄死,您要他拿剑杀了人,他今天晚上估计得做一晚上噩梦。” “真是个乖宝宝,爷就见不得他那副菩萨心肠。”宋与乐接了酒壶,一饮而尽。 女子不再多语,放下吃食后便隐到暗处。 如昨日所说,早上宋与乐见到沈晏卿时,这人眼眶黑了一圈,脸上浮着不正常的暗沉,憔悴的像个丧偶的老男人。看到宋与乐时,眼里多了分忌惮。 “昨日可好?”宋与乐明知故问。 沈晏卿岂不知她想的事情,走到宋与乐面前,低头与她对视,语气冰冷道,“你昨日是故意的。” 宋与乐推开他的脑袋,剥了颗鸡蛋放到碗里。回的甚是不在意,“对呀,” “你有病啊!”沈公子全然忘却了圣贤之道,男女有别,抓住宋与乐的胳膊。他很赞同京城里说宋与乐有病的说法,这个女人不止是有病,还病入膏肓。 “……”宋与乐抽回胳膊,一个反手把沈晏卿摁在了桌子上,贴着男人的耳畔低语道,“沈少爷,昨日那些人是来杀你的,这一个月我候府给你挡了五波暗杀,你不去厨房洗几个碗来感谢我,还在这里骂我有病,我是不是应该把你丢出去自生自灭呢?” “……”沈晏卿哑言,胸口被压的刺痛,头一遭有点厌弃自己只会读书,不会舞刀弄枪。寄人篱下还怨不得他人,想着想着沈美人红了眼眶。 手下的人没有动静,宋与乐放开手掰过他的脑袋查看,就见沈美人泪眼婆娑的样子,心生烦闷,“你是女人吗?天天哭…” 她话刚说完,沈晏卿哭的更起劲了。外边的柴叔听到动静,以为两人打架了,问道,“小姐,怎么了?” “无碍,”宋与乐侧身挡住沈晏卿,没让旁人瞧见他哭泣的样子。半晌丢给沈晏卿一条帕子,“下个月科举考试,名我给你报了。后天跟我去江州城,听说你爹的同僚在那边活的风生水起……” 拿了一碗粥和一个鸡蛋,宋与乐快步跑了出去。她从记事起就没哭过了,泪水只会显得人软弱无能,什么都换不来。 沈晏卿擦干眼泪,暗地发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哭。他已经够瞧不起自己了,男子汉大丈夫天天哭哭啼啼的。刚刚宋与乐说的话他也听到了,江州城他一定要去,他爹入狱了,那个人为什么没有被牵连,真让人想不通。 吃完饭沈少爷真的去厨房洗了几个碗,暗卫给宋与乐报告这件事的时候宋与乐笑得合不拢嘴,这股子较真劲挺像她的。 正文 第四章 惹我宋阎王? 江州城靠山吃水,板栗糕闻名燕国,香软细腻。宋与乐喜欢的打紧,平日里去处理事情距离江州城外十里,都要绕路进去买上几盒,如今在板栗成熟的季节来到江州城,她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这个好好吃,”宋与乐嘴里含着一块,手里捏着一袋。 和她走一道的沈晏卿怀里抱着四五包吃食,额头处青筋外冒,有点跟不上宋与乐的节奏。这姑娘太能吃了,逛了好几条街,也没见她看过布匹首饰。宋与乐出门也不穿金戴银,一条朴素的裙子,头上随便插几支头饰,也不在乎是不是不符合候府的身份,随性的很。 “晏卿?”过了一条街,后边隐隐约约有人喊沈晏卿的名字。沈晏卿抬头环顾四周,没看到人影。 宋与乐踹了他一脚,抬高他的下巴,示意他看上边,沈晏卿不悦的瞪了她一眼,抬眸时看到了自己的发小林郁仁,现在的江州平阳县官。 “晏卿,大老远就看到你了,佛祖保佑,你还活着,你怎么样啊?”上了楼,林郁仁就扯着沈晏卿问东问西。 “说来话长……”沈晏卿拉了友人坐下,与他细细道来。 宋与乐找了张椅子,把吃食放到桌子上,也不搭理两人,自娱自乐。林郁仁看到她面露诧异道,“晏兄,这位是?” “我夫人宋与乐,”沈晏卿并没有道出宋与乐的身份,怕友人产生隔阂。 女人咽下一口糕点,笑眯眯的给林郁仁打招呼。林郁仁只知道沈相叛国,听闻已经伏法,他远在江州城,想帮忙也实在是有心无力。听完沈晏卿的话,不禁一脸苦笑,“伯父他真的是受了莫大的冤屈啊,晏卿你可还好,” “我无碍,只是想不通是谁针对我沈家。”沈晏卿隐瞒了宋与乐救自己的事情,只说皇帝放了他,也没提入朝为父平反之事。 宋与乐吃完东西,喝了一盅茶。两人说的话她不感兴趣,眯了眸子休息,忽而间嗅到一股奇异的香味,眨眼扫过上边的街道,就见一个小贩推着车从一个小道离开,浓烟混着香气,让人心旷神怡。 “我去买好吃的,”宋与乐起身,给沈晏卿打了个招呼。 沈晏卿赶紧拉住她的手,从怀里掏了几锭银钱给她,这一路上都是他付钱,宋与乐出门不在身上带钱,“拿着钱,买完吃的就回来找我。” “好哒!”急着买吃的,宋与乐也不在乎沈晏卿跟她说话的态度,拿了钱夺门而出。 男人看的好笑,林郁仁若有所思,“晏兄,你夫人是京城人氏?” “怎么了?”沈晏卿不明所以。 “没什么,只是觉得嫂夫人甚是可爱。” 沈晏卿笑而不语,宋阎王可爱?这话纯属扯淡,都是平日里迷惑人的表象,宋与乐骨子里就是个疯子。 宋与乐找到那个小贩,买了一大包油茶板栗,笑眯了眼,娇俏的样子惹得路人频频回头。 离她不远处的茶楼里,两位穿着富贵的男人看直了眼睛,看惯了妖媚的美人,猛然间来了这样一个清秀娇俏的小姑娘,山珍海味吃久了也想换个口味啊。 宋与乐溜达了一圈,又没了好几样吃食,路过一个卖书画的摊子时,还看到了沈晏卿画的扇子,不禁笑了笑,她倒是忘了沈晏卿是个大才子,才高八斗,诗词歌赋样样精通。 可惜了这样的一个人才,却没有入朝为官的想法,一心只想云游四海。听闻这些年他在钻研佛法,若不是相府出了事情,这人怕是要剃度出家了,怪不得一副菩萨心肠,惹人讨嫌。 宋与乐回到茶楼的时候,他们待的那间屋子房门少了一块木板,屋里坐了两个不认识面孔,沈晏卿坐在椅子上,面上多了一块淤青,林郁仁正指着那两人破口大骂。 “挨打了?”宋与乐放下东西,过去拨弄沈晏卿的脸,脸上笑容甚是灿烂,沈晏卿知道她不高兴了,就听见她说道,“破相了诶,丑了吧唧的浪费我候府粮食。” “……”总感觉宋与乐才是来找茬的。 那边两个打了人的男人看到宋与乐,喝茶的手顿了一下,推开林郁仁,提步朝宋与乐走过来,脸上带着微笑,“小娘子,你可知这人是谁?他可是叛国贼沈丞相的儿子沈晏卿,和这种人在一起迟早得死,还不知道怎么死的。” “哦?二位怎么称呼?”宋与乐这会子态度还算挺好的。 “嫂夫人,别和他们多说话,他们俩就是个地痞流氓。” 林郁仁担心宋与乐受了欺负,挺身挡在二人面前。两位地痞流氓不耐的推开他,一脚踹在林郁仁的腹部,“少特么多管闲事,小娘子,本公子是江州首富等的嫡子陈明冉,旁边是江州知州的儿子杜鸣。” 宋与乐没急着回答他们俩,走过去把那扇破门扯紧,回过头幽幽说道,“你刚刚用哪只手打的他?” 话音刚落,沈晏卿猜到她要干嘛,忙出声制止,“我无大碍。” “要你说话了吗,”宋与乐生气的时候谁也劝不住。 陈明冉见她呵斥沈晏卿,心中大喜,调笑着靠近宋与乐,企图伸手去拉宋与乐,女人抬头,眼里缀着杀意,伸手扯过陈明冉,手劲之大让陈明冉一个踉跄,女人又一脚踹在了他下身,疼得男人蜷缩了身子。旁边的杜鸣见状,拿了椅子想砸宋与乐,一把匕首顺着他的脸庞滑过,插在了墙上。 “哪只手?”宋与乐的原则,她可以打沈晏卿,骂沈晏卿,别人不能打,不能骂。 陈明冉吓得哆嗦,破口大骂,“臭老娘们,老子是首富的儿子,你敢动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你过来。”宋与乐懒得和他废话,招呼沈晏卿过来。 沈晏卿走过来后,宋与乐把匕首塞进了他手里,示意他砍下去。沈晏卿变了脸色,甩开手里的匕首。“我打他两拳便是了,何苦要砍他一只手。” “那你刚刚怎么不还手?”小侯爷手起刀落,陈明冉的右手落到了地上,瞬间叫骂声变成了哭喊声。剁完手宋与乐笑了笑,一脚踩上陈明冉的下体,还碾了碾,“你爹啊,要他来京城找我,爷住伯宁候府,名号宋小侯爷。” “宋与乐……”沈晏卿夺下宋与乐的匕首,把她拉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宋与乐又逼他杀人,他都想问自己刚刚怎么不还手,大概是他们说的没错,他就是个懦夫,那些人侮辱他,他居然无所谓。 宋与乐抽回手,踢了沈晏卿一脚,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之意。墙角还缩着一个华服公子,小侯爷压抑住想杀人的冲动,“你最好赶紧滚。” 杜鸣赶紧连滚带爬的离开这个房间。 宋与乐捏了沈晏卿的下巴,把人拉近自己,语带杀意,“殴打皇亲国戚是死罪,我砍他一条胳膊,很给他爹面子了。” 对呀,很给面子了,前两天那些人想杀他,连命都搭上了。宋与乐抱起自己的吃食,走到门外,离开时还顺道瞪了眼林郁仁。 说了半天,沈晏卿突然间觉得自己像个女人,斤斤计较,喋喋不休,前两天还哭哭啼啼。摇摇头,扶起自己的友人,林郁仁还在恍惚之中,试探的问,“她是小侯爷?” “嗯,” “……” 也不知道茶楼的人是怎么处理那两个人的,江州城居然没有走漏一点儿风声。鉴于宋与乐的名声,所谓的江州首富断然不敢带人来公然问罪,只能打断牙齿往肚里吞。 沈晏卿洗漱完在灯下读书,宋与乐与他只有一墙之隔。这两日宋与乐睡他隔壁,他也不做噩梦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宋阎王有驱邪的功能。 宋与乐早早铺了被子睡觉,合着双眼思考着下一步怎么办,今天这样折腾,估计京城里边的人都得派人赶过来抢口热乎饭吃,候府里弄不死沈晏卿,不知道多少人想让江州城成为沈晏卿的埋骨之地。想了片刻,女人的呼吸渐渐平稳,梦里全是好吃的板栗糕,还有一朵娇艳的喇叭花。 正文 第五章 就喜欢挑逗你 早上沈晏卿还没清醒,宋与乐就踹门进来。待沈晏卿清醒后看到宋与乐,吓得一个激灵,拉起被子裹好自己,活像一个黄花大闺女。 “小侯爷,男女授受不亲!”沈晏卿严重怀疑宋与乐的私塾老师是个半吊子。 “把你那表情收一收,也别在心里诽谤我,”宋与乐倒了杯茶水坐下。“咱这两天的日子要不好过了,你把自己的小命拽紧一点,别死我前边了。” 宋阎王话里有话,但是没明白告诉他,沈晏卿裹着被子跑到屏风后边,再出来时已经换好衣物,宋与乐抓了一把板栗递给他,示意她剥开,沈晏卿无语,“小侯爷为什么不自己剥?” “脏手,剥了还得洗手,麻烦,” “那你别吃…” 宋与乐不高兴了,挑了眸子看向沈晏卿,“你是不是想死?” “……”他死之前能不能拉皇帝做个垫背。 天气越发清冷,街上卖烤红薯的摊贩多了起来,走在巷口就能嗅到那股焦甜的香味。早上宋与乐收了一封邀请函就出了门,只给沈晏卿留了一桌子的板栗壳,气的沈美人脑仁疼。 沈晏卿用过早饭,打算前往“回安寺”去看看主持和一些旧友。沈府没出事前,他正好在“回安寺”静修。雇了一辆马车赶到回安寺时,已是晌午。这两日正赶上菩萨等寿辰,寺门口却没几个人,清冷的让人发怵。 回安寺外种了许多青竹,风吹过听得见竹叶沙沙作响。沈晏卿心底疑惑,回想起早上宋与乐说的话,此刻明白了三分。 “吱,”寺门打开,一个小和尚跑了出来。沈晏卿面露笑意,撇去心底的寒意。“悟道,师傅他们呢?” “宴哥哥,师傅在里面和人谈话,里面有位施主要见你,”小和尚年级不大,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大,说起话来倒是词句清楚。 有人要见自己?江州城要见他的估计只有林郁仁一人,不过郁仁应该不在此处。沈晏卿不由得多想了一点,他不是宋与乐,啥都不顾就敢冲进去。愣了片刻,一把抱起小和尚踏进了寺门。 江州的杜知州为了“感谢”小侯爷对自己儿子的不杀之恩,一大早就派人过来邀请小侯爷中午一同吃个饭,有人请吃饭,宋与乐也不婉拒,带了两个随从就出门了。 “小侯爷,您看咱们江州这山啊,黄灿灿的,这个时节的野鸡炖上山里的板栗,可好吃了。”杜知州的食量配得上他的身材,在江州做了八年知州,别的本事没有,论吃他当属第一。 宋与乐拎着一根小木棍,背手走在上山的小路上,耳边是杜知州喋喋不休的话语,眼里是山林的红艳。不由得来了食欲,“今天中午就这个菜吧。” 杜知州咧开嘴笑,胖乎乎的身子灵活的窜到后边招呼起自己的随从,“你们两个我抓野鸡,要母的,肥的,再去两个人摘板栗,” 得了命令,随从便去忙活了。宋与乐弯了眉眼,一步一步上山,语气带着三分讽刺,“你这身材倒也对得起这好山好水。” “小侯爷夸赞了,”杜知州摸不着她的意思,只得零模两可的回了句话。 走了没多久,随从抓着鸡赶过来了,鸡还是活蹦乱跳的,杜知州招呼人杀鸡,还没动手宋与乐便阻止了,“上山还有一会儿,现下杀了肉质就不好了,” “是是是,还是小侯爷想的周到。” 谈话间,宋与乐抽了根布条捆在野鸡的腿上,手里牵着布条的另一头,任由野鸡跳动折腾。 待走到山上时,野鸡已经无力动弹,全靠宋与乐一路拖上来。上了山才知道山上有多热闹,寺庙后院被人围了一圈,一股肃杀之意。杜知州很多年没见过这种阵仗了,一时间受到了惊吓,不住的往宋与乐边上靠。 “挺热闹的,”宋与乐面不改色,拖着野鸡走了过去。听到动静,那行守门的人纷纷拔出刀,戒备地盯着宋与乐等人。 见小侯爷不怕,杜知州心里有了底气,肥硕的身子从人群里挤出来,冲里边喊了一句,“你们是何人?竟敢在寺院闹事。” 门内听到动静的几人均变了脸色,面向沈晏卿坐着的长者放下了手里的茶杯,面色凝重。 沈晏卿心底叫好,不知道外边是谁,来得可真及时。现下困着他的人叫唐丘生,是他父亲读书时的友人,也是江州城的另一位知州。江州城因地域原因,即靠山也靠海,靠近海的那一片是唐丘生负责管理。 多年不见唐伯父,再见没想到是这种情况。沈晏卿面露苦涩,污蔑他父亲的人绝对有唐知州一个。 “哎,这不是唐知州嘛,怎么有空来我这山上游玩啊。”杜知州腆着大肚子进了门。 后边熟悉的身影给沈晏卿吃了一剂定心丸,宋与乐漫不经心的拖着野鸡,随着杜知州走了进来。也不看沈晏卿一眼,仿佛整个世界只有她手里的野鸡一般。 唐丘生不认识小侯爷,只当杜知州带着哪个小妾过来游玩,如今坏了自己的好事,心生怒意,说话也带了几分威胁,“这山什么时候成了杜知州家的?本官趁着秋意未渐,过来赏枫不行吗?” “不在你南山看海,大老远来我北山赏枫,醉翁之意不在酒啊。”眼看那鸡快不行了,杜知州怕怠慢了宋与乐,草草回了句话就引人往里边走。 见人要走,唐知州也不阻拦,转身对沈晏卿道,“沈贤侄,和伯父我换一个地方叙旧情吧。” 沈晏卿当然不会跟他走,这人摆明了要弄死他,他又不是傻子。眼见宋与乐要进屋了,沈晏卿大喊道,“夫人,莫不是因为昨日为夫惹你生气了,今日你便假装看不见为夫了?” 如他所料,宋与乐停住了步伐,回过头脸上的笑容甚是灿烂,说的话却是冷嘲热讽,“蠢钝如驴,” 沈晏卿快吐血了,宋与乐这人就不能用正常思维去揣测,早上还拿着板栗找他剥,中午就翻脸不认人了。唐知州冷笑,走过来拉沈晏卿,小小年纪耍什么花招。 跟着宋与乐的随从走了过来,隔开沈晏卿和唐知州二人,语气恭敬,“姑爷,请。” “唐伯父,我夫人过来了,晏卿怕是不能陪您闲聊了,等来日有时间晏卿定上府邸叨唠。”宋与乐还是给了他台阶下,不枉他剥了一整袋的板栗。 唐知州面色发黑,似乎要发作。随从里边稍年长的那位继续说道,“姑爷,昨日您确实伤到了侯爷的心,等会儿进去了您哄上两句就好了。” 话说到这里,沈晏卿不信唐丘生还听不懂。里边那位不是别人,是他沈晏卿未来夫人,当今燕国的小侯爷。 皇帝在沈家这件事情上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把沈晏卿托付给了宋与乐。 唐知州没讨到好,也不好在宋阎王面前发作,他虽没见过小侯爷,但京城那边也来了消息说小侯爷近日在这边游玩,上边的人都不敢和小侯爷硬碰硬,他又何必呢。灰溜溜的领着人下山。沈晏卿带着微笑进了房间,刚刚那只气息奄奄的野鸡已经被拧断脖子放血了。 “姑爷您坐,”杜知州拉开椅子让沈晏卿入座。 “杜知州不必多礼。” 宋与乐吃了两块凉透的板栗糕,不耐道“杜知州,板栗烧鸡那边你要不要过去盯着点?” “额?”杜知州愣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哦哦,那帮下人肯定不知道盐放多少,我得过去看着点。” 人家两夫妻有话要说,他也不好在这边坐着,拖着肥硕的身体快步奔向门外。 待人走远后,宋与乐才开口道,“唐知州是三皇子的人,” 三皇子? 沈晏卿不傻,一经点拨就明白了。他爹是太子的人,三皇子一向与太子不和,如此看来这个唐丘生对他父亲下手恐怕预谋已久。 “你呢?”沈晏卿挺好奇宋与乐是那边的。 女人抬起头,眸子里带着笑意,清冷的声音裹挟着讽意,“本候只认皇帝。” 她能在各方势力争夺下护住候府,就是因为她谁也不认,谁的命令都不听,候府的兵权始终在皇帝手里,谁是皇帝,候府就信谁。 正文 第六章 拜堂成亲 杜知州府中的板栗鸡着实美味,可惜他们此行,为的就是让这个傻呵呵沈喇叭花认清局势,下一个月就是科举殿试,还指望着他能够一举登科,实在是在这里耗不得时光。于是下午几人便启程回了京城。 “定是那唐丘生推波助澜,谋害了我父亲!”今日的险恶他已经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昔日的唐伯父完全不是这幅嘴脸,真是人心不古!可怜他堂堂卿相府上下足足百余人命就这样葬送了!想到这里他原本柔弱的眼眸忽然变得坚定焦灼。 对面拿了竹签子潇洒剔牙的宋与乐眼睛朝她这边瞥了两下,最终不屑的吐槽:“你个小蠢货!现在才明白,若是真的想要报仇雪恨,下个月的科考才是正经事!” 沈晏卿袖袍子低下的手紧紧握住,指节泛着青白色:“你放心,我一定会把握好机会的!”男子当自强,若是他卿相府没有倒下,作为独子的他只要身怀才高,随意一个人在陛下的跟前一推荐,官道还是亨通的。只是……现在他们沈家败落沦为罪臣之家,他若是不再朝堂之上挣得一席之地,又谈何报仇? 看着沈晏卿似是被点拨通透了一般,她掀开了身边的帘子,随手将那剔牙的竹签子随意的扔了出去:“你能这么又志气自然是好的,等回了京城,我们就成亲吧。”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就像是秉着公事公办,履行职责罢了,丝毫没有女儿家谈及出嫁时的娇羞与紧张。 “成……成亲?这么快?”倒是沈晏卿略微苍白的面上浮起来了两朵红晕。 宋与乐瞧着他这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明明刚还在心中感叹了他终于有了长进,这下又开始了……她抬手一把就拍上了沈晏卿的脑瓜子:“你就不能像个男人一样吗?” 怎么一说起成亲,他就如狼似虎的?活像是他要大姑娘上花轿一般!还是说……宋与乐眯了眯眼睛:“你该不是不想娶我?” “不不不……你既救了我的性命!又替我挡了这么多的生生死死,我是万万不会对你不忠的。只不过是怕太过仓促,倒是委屈了你。”他真是这样想的,说话的时候眼睛里也全是真诚。古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虽然宋与乐就自己也是执行陛下的命令罢了,但是也是再生之恩,他铭记在心! “不委屈!我们快快的成亲才好的,你现在是罪臣之子的身份,我们也不好大操大办,就一切从简吧!”说到这里,宋与乐的眼睛晶晶亮亮的煞是可爱,若是抛开她平日里打打杀杀的行径,其实她这模样娇俏可爱的倒是惹人疼爱的紧。 就这样伯宁侯府的小侯爷要成亲的事情虽然被有意低调粉饰,却还是闹得个全京城的人声鼎沸的。皆在感慨这伯宁侯府的宋阎王终于是有人给娶了!再也不用担心自己家的公子哥日后会被那宋阎王给看上了去。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哥儿,命薄得很!就要娶了那宋阎王!不过他这也算是替全京城的公子哥儿们做了牺牲了!各府有生养儿子的主子夫人都念叨着,定要到城外的清水寺里好好的上几注香火!感谢老天有眼! 来看礼的人并不多,那些虚礼都是做给旁人看的,如今他们低调操办,请过来的宾客也就寥寥无几,毕竟放眼整个京城,又有谁人那么大的胆子敢去安安生生的吃她们伯宁侯府的喜酒? 于是拜完堂之后送入洞房,便算是礼成了。 喜房里宋与乐蒙着个盖头,低下确是在啃着一大把的桂圆瓜子花生什么的干果,嚼起来那也是津津有味。 婆子们拿来了喜秤,让沈晏卿挑了宋与乐的盖头,劝着两人喝了交杯酒这才算是完成了所有的工序,几个婆子互相交换了眼神,便喜滋滋的出去了,还不忘了紧紧地将门给关了上。 宋与乐专心致志的啃着手中的桂圆,即便是被掀了盖头也丝毫不影响她吃东西的动作。看着她费力的模样又手笨的剥皮都剥不好,那个样子煞是像着急觅食的小仓鼠,尤其再配上她今日刻意打扮过的一身红妆,多了平日里少见的女子风情,着实是可爱到了心坎坎里。 沈晏卿眉宇间含着笑意,抬手,修长的大手就拿走了她手里的那颗桂圆,也不嫌弃她啃的上面都是口水,好看的纤纤玉指便灵巧的剥出来了一整颗。 “洞房花烛夜你竟然也只惦记着吃!”半是搞笑,半是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再看看这屋子里摆在床前的那些果盘,明明是瞧着喜庆用的,现今却都被她给吃的乱七八糟了。 宋与乐吞了那桂圆,一时竟然忘记吐核了,一时间脸色有些不大好,沈晏卿忙去桌前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让她捋捋气。宋与乐却伸出了一只小手紧紧地抓住了他大红色的袍子衣摆:“那我们洞房?”她眨眨眼睛,嘴上的胭脂都快因为她不停地吃东西抹去了多半。 沈晏卿却是背脊一僵,暗道这个丫头怎么张口闭口的将这些挂在嘴边,竟还不知羞怯的! 见他不说话,宋与乐倒是没什么,重新抓起来了一把花生继续吃着,说话间嘴角鼓鼓的:“没关系,我也不着急给侯府开枝散叶!” 她说的轻巧,倒是叫沈晏卿一脸的黑线,在她的心里他们成亲,洞房难道就仅仅是为了给侯府开枝散叶吗?难不成在她心里,自己就只是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吗? “咦?还愣着干什么?今晚不洞房了,你还是去书房读书吧!准备科举殿试要紧!”看着宋与乐一脸单纯的模样,沈晏卿就是心中不满想要说什么也是说不出口了,只好憋着心事一甩袖子就推门出去了。 守在外面等好事的喜婆子们,被他这一推门,差点撞的有些懵,看着平时说话都不大喘气从来斯文的姑爷,今日却风风火火了起来,看样子是和小侯爷吵架了? “姑爷!您这是去哪里?”这洞房花烛夜怎么能往外跑呢? 沈晏卿脸色不大好:“书房,读书!” 正文 第七章 同榻而眠 “小侯爷!这可不成的!才刚成婚,您就要同姑爷分开睡!这……”小丫鬟碧绿一脸的忧心的看着正在拿着小竹签子逗弄笼子里面的鹦鹉的宋与乐,这姑爷洞房花烛夜就睡在了书房,让小侯爷一个人睡了一晚,这就是赤裸裸的忽视!岂有此理! “他忙着科考,我要是不与他分房睡,难不成还等着每日夜半三更的被他吵醒吗?”说来沈晏卿就是个纯纯的书呆子,让他争口气在殿试上一举摘得桂冠,没想到,他还就真的拼死拼活的读书,一连这么多日起早贪黑,就是半夜也要点着烛火用功。她倒是不害怕给伯宁侯府浪费烛火钱,只不过若是同房睡,自己指定是要被烦死的。 碧绿嘴角一抽,赶情儿,到头来是她们家小侯爷先嫌弃了姑爷! “对了,他是个傻的,一读起书来就什么也不晓得了,你去吩咐小厨房做些热粥点心时时刻刻备着给他送去。”在她看来,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只是沈晏卿似乎总是废寝忘食。 “是!”小侯爷关心姑爷,这是好事!于是碧绿喜滋滋的就要出去吩咐小厨房做事,脚下还没踏出去,就有听身后宋与乐补充道:“那个……点心做好了……先往我这里送一盘来……” 碧绿一脸黑线,脚下也差点歪了一下。看来是小侯爷自己嘴先馋了啊…… 沈晏卿的日子还是如水般匆忙的过着,这诗书饱读本就是男子应尽之事,他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没少教导他。所以对于这次的科考,他也算是心有成竹。 相比他的繁忙,宋与乐却好似每日都是在府中闲着,时而逗着花园里的飞禽走兽,时而就在后院里练起刀枪兵器来。 科考殿试的这一天,宋与乐亲自点了马车,送了沈晏卿去了翰林书院参加科考,一路上她只管看着沿途的风景,也不见她有什么话说,最后还是沈晏卿先忍不住了:“今日科考,你真的都不关心我一句?”之前明明是她对自己说,一定要一考即中的,可是一连这么多日,他忙于读书,她也不曾去看过他,这倒是让他生出了很多不适。 宋与乐放下了撩起来的帘子,转头看向了沈晏卿,长长的羽睫眨了眨,最后声音清脆的回道:“我相信你。” 沈晏卿的心头猛然一阵,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没有任何的语气助力,却是掷地有声,比起任何话,都更加的带有力量。 看着沈晏卿走进考场大门的背影渐渐消失,碧绿守在宋与乐的身边也是一脸的凝重,心中来来回回的默念着,佛祖菩萨一定要保佑姑爷一举高中! “小侯爷,姑爷考试要到很晚呢!要不咱们去城东的清水寺拜一拜?”虽然知道小侯爷向来是不信佛神的,但是多少也能图个心安啊! 宋与乐抬手挠了挠嘴角,转身上了马车:“城东离这儿远着呢!只怕来回不及,还是就近找家铺子,我们坐着吃酒好好等他考完,岂不美哉?”车夫会意很是上道的找了附近的一家酒庄,碧绿要了一间雅间,便陪着宋与乐吃吃喝喝的确乐哉。知道黄昏将近,沈晏卿跟随一群同是科考的书生们从翰林书院出来的时候,仔细的找寻了侯府的马车,竟然一时没有见着,正是纳闷的时候,就看见远处渐渐驶来了一辆马车,车边上碧绿探出头来,遥遥招手:“姑爷!这儿呢!” 都怪小侯爷吃酒吃的欢,竟然识不得时辰!要不是她提醒着,只怕今日便忘记了要接姑爷的事了! 沈晏卿方上了马车,扑面而来的便是浓浓的酒气,他好看的眉宇狠狠一皱,看向宋与乐的眼神中略带嫌弃:“你吃酒了?” “不多,一点点。”她小脸红扑扑的伸出一根小手指在脸颊边上比划着一。那样子说不上含羞带怯,却也是娇俏可人了。 碧绿识相的赶忙从车厢内挤了出去,同车夫一同在外面跨坐。沈晏卿看着红了脸眼神却并不迷离的宋与乐有些无奈,甚至说是挫败,自己参加科考,是男人一生中的大事,哪家的娘子不是替夫君紧张万分的 ,偏她,竟还有心情去吃酒! 他是该说她心大呢?还是该伤心她心里压根就没有自己。 回了侯府,沈晏卿虽然嫌弃宋与乐一身的酒气,可是作为称职的好夫君,他还是小心翼翼的一路将她搀扶回了房间,刚将人撂倒在床上,碧绿在后边看着,拿了帕子捂着嘴偷笑:“姑爷,科考也结束了,您……就留下来睡吧!” 看着小侯爷一脸的红晕,碧绿心想,这次天时地利人和,小侯爷和姑爷准能行! 于是也不等沈晏卿回答,便急切的赶了屋子里的丫鬟,死死的将门给关严实了。于是沈晏卿看着紧闭的门扉,再看看床上躺着眯眼半睡半醒的宋与乐,第一次感到了人生的艰难。 第二日,宋与乐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是合衣睡下的,正要奇怪往日里最是贴心的碧绿怎的没有伺候她更衣再睡?一转脸就看见了身边睡得规规整整的男人,她一个反应不及时,身体借着本能就做出来反应,强劲的小腿一个弹起,还没有用双多少力气,就直接把人给踹飞了出去。 只听“砰”的一声,屋子外面,刚备好水的碧绿正要敲门,就被这一声给吓了一跳,这屋子里…… 她眼眶中黑溜溜的眼珠子灵活一转,便轻笑出来,莫不是小侯爷太强悍了? 屋内,本就瘦弱的沈晏卿被日日操练的宋与乐踹了这么一脚,没有伤筋动骨,只怕也得摔个表皮青紫了。他从地上爬了起来,原本迷离的眼神瞬间聚焦,腰后的疼痛叫他皱紧了眉心。 “你……你怎的还踹人?”沈晏卿的语气有些委屈,昨晚他本就睡得不够安稳,这宋与乐的睡姿实在是不敢恭维,一个晚上可以折腾的五花八门,他是实在是忍不了了,就跑去美人榻上凑活着睡。 正文 第八章 金榜状元郎 奈何春寒料峭,这屋子里又只一床被子,于是他便只好又缩回来睡,勉强在黎明时入眠,结果没睡多久,就被她一脚踹到了地上去。 宋与乐这才算是看清了人脸,皱了皱眉:“我又不知道你睡在我边上!失误,失误……”她尴尬的笑着,其实内心却是在嫌弃,这沈晏卿的性子也太矫情了吧!不过是被她轻轻的踹了一脚,爬起来不就好了?怎的这般娇弱? 只是她不清楚,自己轻轻的一脚落在沈晏卿这只会读书的文雅人身上实在是与“轻”一字沾不上边。 门外碧绿敲了敲门,带着一众的丫鬟婆子们给二人更衣洗漱,一律妥当了之后,这才摆上了早膳。 沈晏卿从屏风后面换好了衣服,一边单手扣着领口的襟扣,一手又轻抚着自己的后腰,走路时也是一顿一顿的,表情强忍着疼痛。 碧绿和丫鬟们在旁边看着皆是忍俊不禁,都说洞房之后是女子身体亏空,怎的他们姑爷却成了较弱的一方?看来他们家小侯爷的威武名号果然不是盖的! “金榜是什么时候贴出来?”宋与乐可以的忽视了他的腰,有些做贼心虚的想要岔开话题。 沈晏卿落座之后,这才轻声回道:“应该就是后日。” “嗯,赶后天我一定让刘叔一早就去看榜。” “小侯爷!姑爷!中了!中了!”刘叔一大把年纪竟然还有这么不庄重的时候,跑路带风,就连那胡子都随着一翘一翘的。 “刘叔,慢慢说,中的什么?”宋与乐托着腮看着跑的气喘吁吁的刘叔,一旁的沈晏卿也是一脸紧张的看向他。 终于是缓了口气,刘叔兴高采烈:“状元啊!姑爷中的状元!” 状元?宋与乐挑了挑眉,知道这个家伙准能中是真的,但是刚开始想着兴许中个进士也是不错的,最多中个榜眼探花的那也是意外之喜,却没想到竟然一下子中了状元榜首! 沈晏卿似乎对这结果很是欣慰,又像是并不吃惊也不意外。这般宠辱不惊的做派看在刘叔的眼里甚是满意。 刘叔是老侯爷身边就一直跟着的人,在这伯宁侯府做事少说也是多半辈子了,一直以来全心全意都是为了侯府。自从老侯爷没了,他眼睁睁的看着昔日千娇万宠的大小姐扛起马花大刀上阵杀敌,立下功名这才承袭的爵位。可是女儿家毕竟是女儿家,嫁人是终身大事! 原本,陛下下旨给小侯爷定了沈晏卿这门婚事,他是一万个看不过去。这沈晏卿不光是罪臣之子,又是这般柔弱无用,配他们的小侯爷怎么配得上? 也只有小侯爷心大,从不多虑便拜了堂成了亲,他一直都是替小侯爷忧愁的,却没想到现下这姑爷是这么的争气!竟然一举即中! “表现不错,奖励你一块芋头糕。”说着宋与乐细长的手指捻起一块晶莹的糕点就递到了沈晏卿的唇边,巧笑嫣然。 沈晏卿有些不习惯的躲闪了一下,但是看着她晶亮亮,饱含期待的眼神的时候,又鬼使神差的张口含了进去。 “中了状元,陛下定会封我官职,到时候,我便可以要求陛下复查我沈家冤案了!”一想到这里,他就握紧了拳头,那些陷害他们沈家的奸佞之徒,休想逍遥法外! 宋与乐拿了帕子,沾了沾手指上的糕点屑,唇角微勾,却并不是笑:“只怕……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朝堂之上明争暗斗,波涛汹涌,她有些头痛的看了一眼身前的男人。这个小乖乖要是自己上去的话,还不得生叫人生吞活剥了? 果不其然,次日一早的朝堂之上便发生了激烈的争执,那些平日里貌合神离的百官们,竟然难得意见统一的向陛下进谏,说什么沈晏卿罪臣之子是万万不可入朝堂,拜官职。 一个好生生的状元郎怎的到了那群庸臣的口中就变成了乱臣贼子?皇帝坐在龙椅上发了好大的怒气,一拍桌案,便是雷霆之怒:“自古科考状元郎皆是封官重用的!你们偏扯上他的身世作甚?” “陛下!话不是这么说的,规矩也不是这么定的!这沈家本就是满门抄斩的罪臣之家,是陛下仁慈,这才留下了沈家那小子一条生路。可是……罪臣之子终究是罪臣之子,陛下要对他封官重用,难道就不怕他心中记恨陛下的抄家之仇吗?介时只怕于陛下,于整个燕国都是灭顶之灾啊!”一位花白胡子的老臣上前涕泗横流,说的那叫一个大义凛然。 周边的小官更是上前呼应:“臣附议。” “臣也附议。”如此一连跪了好些个大臣,皇帝坐在大殿之上,面如菜色,见这一帮好大臣们真是越看越气,最后只好一甩袖子,转身离去,总管太监忙高喊一声“退朝——” 于是一个早朝便不欢而散了。 连绵不断地宫阶上,几个大臣交头接耳,都在讨论着今日的朝中风云,各自又该是站在那边,听谁的话。 三皇子燕煜一脸肃穆的站定,看向身边那个方才在殿上直言的白胡子大臣赵秋:“真是大意,留他一条生路,他不珍惜,竟然还妄想入仕?” “殿下,此人不除,终将是个祸害!”赵秋小声的应道,提醒着燕煜要手起刀落,尽快将麻烦处理干净。 燕煜眼中神色复杂,唇角机不可察的一挑,便有了分析。 “这金榜已经题名,为何陛下还不传召?”本是已经做好了随时接圣旨的准备,却是一天都没个动静,沈晏卿心中忽然就升腾起了一抹不好的预感。 宋与乐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窗外暗沉沉的天空,还有稀稀疏疏没有几颗的星星神色变了变,叹道:“终于来了。” “来了?什么来了?”只是还没等沈晏卿问完,忽然一支锋利的箭羽就透过薄薄的窗纸直直的射了进来。宋与乐眼疾手快,一把揪住沈晏卿领口的衣服,便将他迅猛的拽了过来。 再看他的原处,那方凳子已经让那破窗而入的利箭给穿透了。 沈晏卿不觉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正文 第九章 为他挡刀 宋与乐脚下一蹬身子便悬了起来,再看屋外已经乌泱泱为了数十个蒙面的黑衣人,她冷哼一声:“你们主子还真是抬举我!知道人在我伯宁侯府不好下手,就一下子派了这么多人来!” 她脸稍微一侧,对着身后早已经,吓破了胆子的沈晏卿道:“找个角落,躲严实了!”说罢,便飞身出去,拎了平日里用的最顺手的长剑。 沈晏卿在后面看的心惊肉跳,那白森森的冒着寒气似的大刀一下一下的在沈晏卿的脸边划过,仅仅是毫厘之差,可能就会伤到。 宋与乐却全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想她也是在刀尖上舔血过来的,就这点人马,根本不在话下。仅是三两个转身,便将两个抹了脖子,几回交手下来,黑衣人为首的那个头目,间她实在是难搞,便将注意力先打到了沈晏卿的身上。 趁着两个人正牵制着宋与乐,他一个健步上前,就准备朝沈晏卿砍去。刀光一闪,沈晏卿便傻愣在了原地,脚下像是绑了千斤重一般,就是迈不动步子。 “大喇叭花!”宋与乐一个着急,也顾不上身边连个纠缠不休的黑衣人,直接挥剑斩过去,飞身拦在了沈晏卿的身前,那重重的一刀就狠狠地砍到了她纤细的胳膊上。 沈晏卿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喊出声来,就只见宋与乐一个飞踢,将那头目直接踹出了十米开外,砸着木窗框飞了出去,弄了个一室狼藉。 这个时候府中的府卫也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还存有一口呼吸的黑衣人见情势不妙,只好一咬牙,自尽了。 看着一院子的尸体,血迹,沈晏卿只觉得天旋地转,他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可是一想到宋与乐替自己挡下的那一刀,便再也顾不上其他了,忙拉住了她的肩膀:“怎么样?我看看!” 他眼眶有些酸涩,只见宋与乐手臂上的那处伤口,血肉翻裂,深可见骨,这得多疼啊!他心中忽然就泛起一股沉重,皱着眉看着她丝毫没有表情的小脸,就好像这伤口并不是伤在她的手臂上一样。 “小侯爷!都断气。”府卫竹安上前来禀报,眼神在沈晏卿紧紧抓住的手臂上停留了几秒。 “都处理了吧。” “不搜身吗?”沈晏卿打断,总好搜出些什么线索来,也许还能确认他们是谁派过来的。 “他们都抱着必死的决心了,又怎么可能会在身上留下什么线索?别费那力气了,直接处理了吧。” “是。”竹安应道,便吩咐了下去。沈晏卿却仍然一脸忧心的抓着她的手臂,对着一边急急忙忙赶过来的碧绿说道:“快!快叫府医来!” “不用那么麻烦了,我自己处理一下就好了。碧绿,去取我的药箱子来。”她这才仔细的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的伤,的确是严重了些。 碧绿找来了药箱子,又去打了水来,因着小侯爷受伤也是家常便饭了,所以即便是现在她的手臂血流不止,她也是镇定不惊了。 宋与乐自己扯了袖口,那处早已经被血迹殷红了一大片,沈晏卿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夺了她手中的药瓶:“你怎么笨手笨脚,还是我来!”这药效很快,只是抹在伤口上实在是疼痛难忍,他光是看着就已经出了一头的冷汗,抬头看向沈晏卿的时候,竟然发现她仍是无动于衷。 这从前,他见过的女孩子,不是娇滴滴像朵花一样,就是天真活泼又灵动的,像她这样整日里凶神恶煞的,即便是自己受了伤也这么的淡定的也只有她了。 仔细的将伤口清理干净,又细细的缠上了绷带,一切都弄好了以后,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眼神却在看到她白皙的手臂上还有着无数大大小小的旧伤的时候,再一次变得沉重。 他的手指轻轻地摩挲这那些已经不明显的旧伤痕,仅仅是一条手臂,就已经有了这么多的伤痕,真不知道她身上,总共得有多少。 “都是些陈年旧伤,没什么关系的。”她毫不在意的缩了缩胳膊,也没有看清楚沈晏卿眼神中的疼痛。 “你可猜得出来,这群人的来头?”宋与乐收回手臂,嘴角轻笑,说起了正事。 沈晏卿一直以来的注意力就全都放在了她的身上,那里有时间思考这些,现在被她这么一说,这才皱着眉迟疑的说:“杜知州?” “他远在江州城,只怕手是伸不了这么远的!”一个小小的知州,哪里来的本是,敢找人来她伯宁侯府行凶? 这么说也很有道理,沈晏卿沉思了片刻,这才开口:“是三皇子?” 宋与乐欣慰的点点头,看向沈晏卿的眼神就像是再说,臭小子,你可算是聪明了一回! “杜知州就是三皇子的人,这次你一举中榜只怕,朝中有的是人胆战心惊了。” “那该如何是好?”沈晏卿皱紧了眉头,朝堂之中就是这般的波涛暗涌,他从前在父亲的庇护之下,不触世事,活在一片净土里,直到现在他才清清楚楚的明白了,即便是他中了状元,背后没有人撑腰,那些碾死人不眨眼的高官们,又怎是那么容易就会放过他的! 宋与乐看了一眼一脸忧愁的沈晏卿,心想,这个大喇叭花又开始一脸哭丧像了!于是抬手就是一记打在了他的额头上:“你当本小侯爷是死的啊!”那群欺人太甚的都给我等着吧!统统都有他们的好果子! 沈晏卿被打的有些懵了,看着宋与乐近在眼前的脸,一时间竟然慌了心神。 次日金龙殿上,宋与乐一身气派的侯爵朝服,工工整整的立在大殿之上,一旁的百官皆是用着异类摒弃的眼神对她指指点点。 直到御前公公长长的一声:“上朝——” 皇帝临架,百官群扣:“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皇帝一挥手,落座在了金灿灿的龙椅之上。 百官起身,抬头,他这才看见了站在最中央,身体笔直的宋与乐。 正文 第十章舌战群雄 “乐丫头?”宋与乐虽然是承袭了父亲的爵位成了侯爷,这不错,拥了兵权替皇帝办事,这也没错。只是她来上朝却还是少有的,除了加封侯爵的那一天,就再也没见过她出现在朝堂之上了。 “陛下!这……小侯爷出现在这朝堂之上,只怕多有不妥啊!”花白胡子的刘大人上前参奏。 宋与乐挑了挑眉,转身看向那刘大人,只见他捧着手中的玉牌站的谨慎,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人曾经做过三皇子的太傅。 “刘大人,你既然叫我一声小侯爷,就说明你知晓我的身份,是陛下亲封的一等侯爵,而且你虽然上了年纪,相比也不至于老眼昏花,识不得我这一身的朝服。所以请问,我一个堂堂一等侯,怎么就出现在朝堂之上,多有不妥了?” 她这一连串的话,缜密又有条理,说的刘大人一时竟然接不上话来了。 “小侯爷,虽然你是父皇亲封的一等侯,但是毕竟是个女子,自古又焉有女子入朝堂的道理?”见刘大人招架不住,燕煜上前说道。 宋与乐确是轻蔑一笑:“哦?三皇子这是在怪我是女子?既然自古没有女子入朝堂的道理,自然是也没有女子承袭侯爵的道理。可是我这爵位毕竟是陛下亲封的,三皇子觉得我身为女子入不得朝堂,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质疑陛下亲封我一个女子为一等侯着实是荒谬行径?”三言两语就把燕煜的话给推翻了。 龙椅之上,皇帝一来阴郁的看着燕煜,绷着唇线不肯言语。 燕煜脸色一变,忙开口辩驳:“父皇,儿臣不敢!”他额头冒出了虚汗,实在是这宋与乐咄咄逼人,即便他没有那个意思,最后也被她给扭曲解读了。 宋与乐又理了理身前朝服长长的前摆,脸上是看似无害的微笑。 “陛下,微臣是特意来拜谢陛下给臣赐了那么好的人一桩婚事的!”宋与乐拱手一拜,唇角勾着笑意。 众人这才想了起来,这位宋小侯爷,前不久可是闯了天牢拿了罪臣的,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都做的出来,更出格的还指不定有多少呢!于是众人皆是禁声不再言语了,生怕这个不好惹的主会将炮口对准自己。 “乐丫头喜欢就好,也算是朕没有白费这番心思啊!” “臣自然是喜欢的!晏卿是人中龙凤,前几日更是一举登科状元郎,如此栋梁之才,臣自然是喜欢的!只是不知陛下,可有盘算好臣夫君的官职?”宋与乐眉眼一笑,放眼整个朝堂,哦不!应该是整个燕国,只怕都不会有人能像她这样在陛下面前口无遮拦了。 众人都是捏着一把汗,不知道陛下会怎么说。那刘大人却先一步又站了出来:“陛下!这沈晏卿用不得啊!” “刘大人这话又是何意?为何我夫君就用不得了?难不成你还质疑他状元郎的才干不成?据我所知,刘大人当年科考可是一直考到了三十九岁,这才险险中了榜眼。如今我夫君年方十九就能高中状元,难道还不能证明他的才华吗?” “小侯爷!并非如此啊!这……这沈晏卿可是罪臣之子啊!”刘大人咬着牙也是要说出来的。 “大胆!”宋与乐先发制人,一脚跺在了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沈晏卿已然和我成婚,这是陛下亲指的婚约。他既入了我的伯宁侯府,此生就是我侯府宋家的人!刘大人质疑他的身世背景,怎么?是在质疑整个伯宁侯府吗?”她气势逼人,不给刘大人留下任何一丝可以反驳的空间,直叫那刘大人颤抖着手指,差一点就握不住了手中的玉牌了。 “陛下!沈晏卿是臣的夫君,更是宋家的人!还请陛下明查。”这样一来就可以完全的洗脱了他罪臣的背景了。那群老骨头想必也没有什么把柄抓着不放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吗?”皇帝居高临下,看着众臣,明明昨日还纷争不断,一齐上奏说要废弃沈晏卿的状元身份,今日经过宋与乐的一番言辞,竟然没有一个敢张口了。一时间,他也多了一股畅快淋漓的爽意。 “既然如此,那朕就先封沈晏卿一个吏部侍郎吧,掌管百官典籍。”皇帝挠了挠额头,看了一眼桌案上的奏折,没有几本,于是甩手让御前公公喊了句:“有事参奏,无事退朝——” 陛下走了以后,朝堂之上众官员都三三两两的朝着殿外散去。皆是在小声议论着今日宋与乐在大殿之上的霸气行径唏嘘不已。 宋与乐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却被一道温润的声音给叫住了:“小侯爷且慢。” 宋与乐停住了脚步,转头看过去,只见一身青白蟒纹朝服的燕烨。她躬身行礼:“太子殿下。” 燕烨点了点头:“小侯爷今日所言实在是妙极,不愧是父皇倚重之才!” “太子谬赞。”宋与乐恭顺的低了低头,说起燕烨,其实她们还是有一段渊源的,因为他的母后是她娘亲的表妹,当初宋府昌盛的时候,她也经常被娘亲带着进出宫闱,与燕烨有过几次玩耍的经历。只不过世事变迁,谁能想到昔日看到蝴蝶被抓就会哭泣的小女孩儿,现今已经变成了人人闻风丧胆杀人不眨眼的小侯爷了。 燕烨敛了心思,转身给了身后的太监一个眼神,那个小太监这才上前,拿出了手中捧着的东西。是一个木匣子。 看着宋与乐疑惑的眼神,燕烨解释道:“这是给沈公子的,你且拿去给他看,他自会明白。” 宋与乐愣了愣,终是抬手去接,只是这木匣子着实重了些,她手上有伤,这一下使力,小臂上的伤口便绷开了,鲜血横流,直将那纱布都浸透了,甚至染到了外边青色的朝服上。 即便青色的朝服颜色很深,即便是被血浸透也并不明显,燕烨却还是清晰的看出来了。他神色微闪,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若是太子殿下没什么事,我就先回了。”她尽可能的将盒子的重量全都压在完好的那一处手臂上,让伤口没有那么的难受。 看着宋与乐渐行渐远的背影,燕烨对身边的小太监说道:“宫中最好的金创药想着给本太子找来些。” 小太监一愣,虽然不知道好好的,太子要什么金创药,但是仍然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