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有罪 十一月七日,立冬。 此刻我站在北城最高人民法院的原告席上,看着下面黑压压听审的人,神情有些恍惚。 “开庭!” 随着一声法槌声响,准时准点的,法官的话如命令般,将这场官司拉开序幕。 公诉人将案件陈述完后,审判员开始对我一项项提问。 “请原告介绍自己。” “我叫江童,今年二十岁,家住……在红昌公司任总经理助理一职……” 滚瓜烂熟的一条,我一字不落。 “xx年5月1日晚上八点整,你被红昌公司的总经理裴容强制进行xx,是否是事实?” “是!” “被告说你是他的女朋友,你是否承认?” “我不是。” …… “被告人裴容,xx年5月1日晚上八点,你对江童……” “我认罪。” 审判员的提问还没来得及问出,被告席上的裴容就开了口,却是这样三个字。 我的眼皮跳了一下,漠然地看向对面的裴容。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连眼睛,也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这半年来,我们都是在法庭上见,每次见面他都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栽在我的手里。 素养那样好的一个男人,也曾失控地在法庭上大吼,甚至拿起面前的圣经砸向我…… 面对他的狂怒,我的脸上始终凉薄地没有一点温度。 如同现在。 这,是他该得的。 认罪,是他的报应。 我虽意外,可他本就有罪。 两年前,哥哥跟另一个同伙导致一名孕妇死亡,被判无期徒刑。我花了重金请了私家侦探去查,结果竟是裴容因为我哥哥得罪了他给他制造了这个罪名。 裴容是有钱人,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亦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我家家境虽然称得上还好,但在证据确凿面前根本斗不过他,只好想尽一切办法接近他,成了他的私人助理。 让他爱上我,最后再以这种方式还给他…… 我相信法律是公平公正的,至少在这个案子上。 裴容并没有被人保释出来,这让我感到欣慰。 庭审结束,裴容那边的辩护律师应该是进行了打点,让裴容走向我。 这几个月里,他变了,尤其是这一次,从他的眼睛里,我完全猜不到半点东西。 心竟突地慌了一下,却见他咧着嘴朝我笑了笑,轻声说:“等我。” 没有任何情绪的两个字,像是情侣之间的喃呢。 一个星期后,裴容罪名成立,被判有期徒刑七年。 随着这一纸宣判的出炉,我想,我跟裴容的故事也就结束了。 看着这个结果,我并没觉得心里有多少温热。 我深深地觉得,我跟裴容是同一类人,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做了很多违心的事,说了很多违心的话。 当一个谎话变成一个大篇幅时,我已经麻木。 如果不是那日法庭上裴容跟我说的那两个字,我恐怕还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在我看来,裴容犯了错,而我,也学着他,犯了错。 他是个坏人,我亦是。 从道德上来讲,我是有罪的。 第2章 你给我滚回来 自从裴容入狱后,我就离开北城,来到现在的江城,同时也离开了家,一晃就是六年。 当年的事,当年的情,我想,无论经过多少个岁月,我都无法释怀。 可在现实面前,我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 只是,裴容那么有钱有势,为什么不为自己开脱?还有,那半年来的法庭相见,我未曾见到他的家人,一切,仿佛是在秘密中进行…… 我总是无意间被这些往事困扰,即便近几年学了心理学,也找了相关的工作,更学会了怎样安抚自己,但奇怪的是,有些东西不仅盘桓在脑中,还愈演愈烈。 尤其是最近,无论我睡得多晚,只要一趟到床上,眼前就浮现出裴容最后那面无表情的样子,还有那‘等我’两个字,感觉就跟地狱中来的一样,阴森可怕。 五一假期结束后,我就投入了忙碌的工作中。 见完最后一个客户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我还没从疲惫中回过神来,就接到我妈的电话。 我妈也时常给我打电话,但这么晚了还来电话,是头一回。看了一眼时间,心里咯噔了一下。 电话一接通,我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说,我妈焦急的声音就传过来:“小童,出事了,你哥出事了……” 后面就是我妈的哭声。 其实听到这话,我心里也是一慌,我哥因为裴容现在还在牢里。 牢里的事,谁能说得清?那跟外面是两个世界。 就怕他在里面出什么事,所以我每次去看他的时候都把上下再打点一遍,现在听我妈说出事了,我当然紧张。 上次去看他不过才一个月,他还挺好,说现在熬到头了,早就当了牢头,好吃的不愁,睡觉的地方也是离厕所最远的。 “到底怎么了我哥?”我尽量稳住自己的心绪,可声音里也透着紧张,等着我妈的回答。 然而等来的却是我爸的一声呵斥:“哭什么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你哥腿断了,你哥怎么了,马上给我滚回来!” 我还在我爸的声音里盘旋,电话已经挂了。 我哥腿断了? 这不是一件小事。 因为他在牢里已经八年了,是他在里面最得意的时候,怎么还会有人欺负他呢?甚至是打断了腿? 焦急之余,我连忙拿着手机和车钥匙往外冲。 这时好友郑柠从她房间出来,懵着眼睛问我: “喂,这么晚了你去干嘛?” “回趟老家。”我回着她的话,然后又折回来拿丢在沙发上的包。 在我开门之前,郑柠跑过来,清醒了大半,问:“都几点了你回老家?你忘了你不能开夜车了?” 也不是不能开,只是我不习惯在晚上开车,因为之前出过事,所以郑柠就看着我,不让我在晚上开车。 “没事,我开慢点儿。”此时我的手已经碰到门把手。 郑柠一下摁着我的手,蹙眉问:“家里又出什么事了?” 郑柠是我的好朋友,我的事她基本知道。 压了压眉,我说:“我哥,他腿断了。” 我哥腿断了,是件多么重要的事,但郑柠不放在心上,只问我: “你什么时候才能为自己想一下?好不容易平静几年,一个电话就把你打回原形了,或者,明天回去不行吗?现在回去也是半夜了,能干什么?” 第3章 不做也得做 我抿了抿唇,还是说:“不行,我必须现在就回去。” 了解一下情况我也放心,她无法体会亲人身陷牢狱的那种胆颤心惊。 最后我还是走了,耳边回响着郑柠的话:“你怎么这么固执呢!” 我知道她是关心担心我,但该我去面对的,我一刻也不想等。 但我怕黑,所以速度越来越快,手不自觉地颤抖,好几次跑偏。 上了高速后,我不得不再谨慎些,同时心也冷静了不少。才看清,原来,时间是过去了,我内心的恐惧还是没有痊愈。 现在,想的最多的就是我哥的事,然后就到了父亲的那句话,让我快点滚回去。 自裴容的事我从家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因为父亲当时跟我说,只要我踏出了那个家们,就永远不要回去。 真是应验了郑柠说的,我太固执。 平时只需三个小时的车程,我居然用了五个小时!到家已经是后半夜了。 然而,从院门往里望去,里面漆黑一片,什么声音也没有。推了推门,推不动,从里面拴住了。 五点的时候,院门就开了,是我妈出来了。我赶紧下车。 我的出现将我妈吓了一跳,看到我,还愣了几秒,说:“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我没说话,听我妈说,我爸想吃大菜市场的油条。 “哥到底怎么回事?”我此刻只关心我哥的情况。 提到我哥,我妈又哭了,而且她的眼睛还是肿的,擦了眼泪,说:“具体我也不知道,昨天你爸接到电话,说你哥的腿被人打断了,是被蒙着脸打的,所以根本就不知道是谁。你回来了也好,正好可以跟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我跟我妈从菜市场回去时,我爸也起来了,看到我,只瞄了一眼,然后问:“你哥的事你怎么看?” 他一边嚼着油条,一边问我。 而我就站在他旁边,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他不发话,我是不敢坐的,更不敢动一下。 一切,仿佛跟六年前一模一样,但又似乎不一样。 六年过去了,他变了,变得让我更加胆颤了。 “说话呀!”他的声音徒然增大,我不禁抖了一下。 我吞了一口口水,还没开口,就听到我妈说:“先吃饭吧,边吃边说。” 她正从厨房出来,端来豆浆和荷包蛋。 早餐很安静地吃完,期间没有一个人说话,我吃得不快不慢,正好跟他们的速度一样,然后我妈收拾碗筷去,我爸就让我跟他去了他的书房。 “说吧,怎么看你哥的事?”他坐下来,隔着一张桌子,我站在他面前,听他继续说,“看看你这六年在外面都长了什么本事。” 他还记得我们已经有六年没见了,此时因为我哥的事,他才拿正眼瞧我。 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能说什么? 想了想,我只好说:“我也觉得有点奇怪,按理说,这时候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对。”我爸打断我的话,说,“因为这事是裴容做的。” 第4章 走一步算一步 提到“裴容”这两个字,我爸很平静,我却一惊。 这么些年过去了,没人在我面前再提这两个字,现在突然听到,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剩下吃惊,怎么会是他?他不是在牢里吗? 然后就听到我爸说:“他出狱了,就在两天前。” 我爸的眼睛眯了起来,那里面全是对裴容的恨,继续道:“你哥说,除非整垮裴容,不然他就死在里面。” 等等,裴容都出狱了?不是还有一年吗?提前了? 所以裴容一出狱,就找了我哥的麻烦? “这事就交给你了。” 我爸是看着我说这句话的,表情平淡,眼神平静,我眨巴了下眼,开口,“爸……” “不做也得做。” 又是不容辩驳的语气,却异常沉静的态度。我还没从我哥的事上回过神来,就被我爸引到裴容身上。 六年前,我爸是咆哮着指着我的鼻子跟我说:“裴容不是看上你了吗?去,你给我去,他把你哥送到牢里,你也给他送到牢里!” 其实当时裴容也就多看了我两眼,不代表看上,但就因为他,我哥蹲了大牢,还是无期,我们家没一个人能接受的,我妈因此哭瞎了一只眼。 所以,我们都恨裴容,恨到骨子里的那种。 也因此,我走上了复仇之路,费尽心机将裴容送进了大牢。 “不说话是不想去?”我爸看着我,眼神沉了下来,“你最好不要忘了,是你将裴容这只豺狼引到这个家的,所以不管是什么烂摊子,你都必须收拾!” 我鼻子一酸,眼泪滴下来。 “你还有脸哭?”这是我爸问的。 是的,一切都是由我而起,我的确没脸哭,我哭,是因为我爸叫我名字的时候,从来都是连名带姓的叫,从来都是带着恨的叫,好像我是他的仇人,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一样! 吸了吸鼻子,将眼泪擦干,我说:“好,我去。” 然后转身出去,正好我妈上楼来,忧郁地看我一眼进了我爸的书房,听到她说:“现在不比六年前,小童会有危险吧?裴容可不是一般人。” 里面传来我爸平静的声音:“那你告诉我,她不去,谁去?” 我默默地下楼,心静如水。 等到八点半的时候,他们从楼上下来,听到我爸问我:“怎么还没走?” 我回头看着他,愣了一下,回道:“不是一起去看哥吗?” 他垂下眉,说:“你不用去了。” 然后我妈看了我一眼,跟着他一起出去,并小声说:“快出来吧,要锁门了。” 哦,要锁门了,我赶紧出去。 看着他们远离的车尾,我站了一会儿,也上了车。我在车里坐了很久,想了很多事,然后打起精神往江城赶。 等红灯的时候,正好郑柠打来电话:“家里怎么样了?” 我心不在焉地说:“没事,我现在正往回赶。” “这么快?”她还有些诧异。 我抿唇笑了一下,没说话,想到裴容的名字,就问道: “你知道裴容出狱的事吗?” 第5章 因果轮回 “裴容?”郑柠一愣,“不知道啊,他出狱了?” 我呼了一口气,说:“你问问才辰,然后告诉我一声。如果能打探到他最近的行程就更好。” 郑才辰是郑柠的哥哥,同时也是裴容的助理。 听我这么一说,郑柠不禁问道:“你又想干嘛?怎么回趟老家你就要找裴容了?” “没事。”我放下手机,看了一眼红绿灯,说,“绿灯了,我挂了。” 虽然是要打探裴容的消息,但还没想到接下来要怎么做,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当天晚上,郑柠就给我带来裴容的消息。 但我现在的脑子还很乱,我肯定无法回答她的疑问,所以就借口太累先回房了。 之后的几天我一直无法专心工作,直到周五晚上的来临,我终于松了一口气,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因为今天晚上裴容要参加一个宴会,听说是他来江城的第一个宴会。 当我看到那人真是裴容时,我才惊觉,原来他真的从里面出来了。 远远地,舞台上的他散发着迷人的光芒。 棱角分明的脸庞透着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能一下让人陷入泥沼,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 六年的牢狱生活,竟将他打磨得更加成熟神秘,更加内敛沉稳,也更加光彩照人。我忍不住蹙眉。 而裴容像是早就看到我一样,在我看到他时,精准地与我的目光相遇,勾着那邪魅的唇角,带着一抹讽刺,仿佛在说:“江童,我回来了。” 我的眉头不由得拧了起来。 我以为时间总能帮我洗去一些糟糕的记忆,可我还是太天真,在看到裴容的这一瞬间我才知道,那是这辈子都无法抹去的伤痕。 他宣布他的事业重点将在国内…… 后面说了什么我没有去听,因为我一直在思考,我要找一个什么样的由头接近他。 此刻我才发现,不知何时起,我竟变得有些唯诺,没了从前要将裴容一棍子打死的激情了。 从前的种种猛然在眼前闪过,我心里一阵揪疼,我不停地问自己,怎么样,还要继续吗? 难以忍受内心的压力,我转身去了酒店的后门,那里倒是清静,偶尔也能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声音。 只在一片热烈的欢呼和掌声后,一道声音从我背后响起,还真的惊了我一下。 回头望去,微弱灯光下的面庞倒是有些熟悉。 哦,原来是马小倩,裴容的表妹。 难怪她会知道我的名字,也难怪她会出现在这里。从前,只要有裴容的地方就肯定有她的身影,同时,跟我的关系也是水深火热。 不过我听说,她虽对裴容爱慕有加,但她的父母好像很反对她跟裴容走近,将她送去国外,没有她父母的允许不准回国…… 我微微勾唇,淡然道:“有事?” 马小倩脸上的嘲讽之色微僵,语气很是不善:“几年未见的朋友,能在这里碰到,我还真是有些吃惊,但你居然很淡定。” 她带着打量的目光将我从头至脚看了一遍。 我看了她一眼,转过脸望向远处的天空。繁星点点,才让我看到这些丑陋的嘴脸,我的心情更不好了。 “我从未把你当朋友,难道你还指望我对你又搂又抱?” 回头,看到她气极的脸,真是好笑。 “江童!”马小倩上前一步,指着我的鼻子,“你嘚瑟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容哥哥做的事,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偿还的!” 裴容在我心里就是一块禁区,这六年来,从没人在我面前提起过这个名字,现在被他那边的人这么明晃晃地提起,我像被惹怒的恶猫一样,露出了凶残的双目,抓着她那根对着我的细指,往前一推,压着眉,沉声道: “怎么,就凭你,还想给他出头?可笑。” “你!” 她一边揉着她的手指,一边想要攻击我可又不敢上前。 就在这时,她爱慕的人出现了。 “疼吗?” 裴容将她揽入怀里,一双犀利的黑眸睨向我,盯在了我的右手上。 只见他收回目光,小心翼翼地握着马小倩那根手指,放在唇边,温柔地吹着…… “容哥哥……” 呵,居然就这么在我面前秀起恩爱了。 不过也只有那么几秒,裴容小小一步就来到我面前,抓起我的右手,狠狠向外掰过去,我清楚地听到我的骨头‘咔’一声我痛的尖叫。 可这尖叫也不过刚刚发出声来,在看到裴容狠戾的双眼时,就戛然而止…… 第6章 如我所愿 “不疼?”裴容冷嗤一声,“看来我应该用全力。” 话音一落,他手上的力道猛地加重,我虽有心理准备,可还是疼的惨叫。 真的疼,我想,我的手腕应该是断了。 一身的冷汗,牙花都咬的疼。 “混蛋,有种就用你的脑子放马过来,动粗算什么本事?” 我的声音极为虚弱,手腕真的疼得我想流泪,可被我硬生生逼回去。 裴容挑挑眉,松开我的手,拍了拍,点头:“对,论起心计,你还是有点脑子的,不过,我既然回来了,一定不会让你失望。你说,我应该怎么向你收回这六年的牢狱之苦呢,江童?” 我恍然。 这不就是因果轮回? 早在接近他时,就应该想到的。 我的手腕很疼,疼得我想杀人,可听到他说的话后,我的思绪有几秒的停顿。 这时,郑才辰也从里面过来,他看了我一眼后就待在裴容身边,裴容向他示意一个眼神后,他就来到马小倩的身边,只见裴容低头向她耳语了一番后,马小倩点点头,恶狠狠地瞪我一眼后,跟着郑才辰离开这里。 当下,这片安静的空间里,就剩我跟裴容了。 几年不见,他的气场更强大了。 心里的恐惧莫名占了上风,已经盖过手腕的疼痛。我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见到如此的我,裴容竟笑了起来,他缓慢来到我跟前,小心地拿起我的手,勾唇吹了口气,跟刚才对马小倩一样的呵护温柔,让我一时愣住。 不经意的用力一扯,我的手腕又带来一阵疼,愤怒的同时也感到脱臼的部分已经好了。 “这次的目的是什么?”他往后退了一步,跟我保持一步之遥的距离,漠然地发问。 我看着他,完全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因为他已经知道我这次接近他是有目的的。 默了下,我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腕,一边说:“你怎么不觉得我们只是偶遇呢?” “呵呵。”他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来,衔在口中,眯眼看向我,露出难得的痞相,说,“偶遇这个词用在你的身上,不合适。” 他一边点起打火机,一边摇头,当烟点着后,他深吸了一口,挑眉全部喷在我的脸上,我因来不及躲避,喷得我一鼻子都是,鼻腔里一阵难受。 见我狼狈的模样,他竟放肆哈哈大笑起来。 “过来!” 突然,裴容的一声低喝,又让我更加拧眉,不由得往他身后看去,顿时我缩着瞳孔,瞥向裴容。 裴容将烟从嘴里取下,夹在手指之间,问:“这是你弄来的?” 他身后的人是一家报社的王记者,是我花重金请来的。 为什么是重金?就是因为今天要拍的是裴容。 虽然裴容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六年,但众人对他依然慎言,从前上报都要经过他本人同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但没想到,怎么就被他发现了? 第7章 上了热搜 王记者看到我,整个脸都揪在一起。 我垂了垂眸,说:“是他告诉你他是我找来的?” 裴容睨了我一眼,侧过头问那男的:“你告诉她,你是谁弄来的。” 王记者看着我,揪着眼睛,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对不住了江小姐。” 话都说成这样了,还对不住有什么意思! 裴容在一旁像看戏一样阴恻恻地笑了两声,拍了拍王记者的肩,似是命令般的口吻,说:“这样,你也不用紧张,一切都按照这位江小姐说的来办。她想达到什么样的效果,你就竭尽全力做到。” 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压了压眉,王记者也是不敢相信地看看裴容又看看我,瞧他那眼神,是万般后悔掉到这个坑里。 “您,您说的是真的?”王记者后怕的眼神里全是疑惑。 裴容勾勾唇,邪魅地看着我:“当然是真的,我要如她所愿。” 从宴会上回来后,我就一直泡在洗手间的浴缸里。 因为现在天气变热了,没一会儿我就出了一身的汗,但也没有头晕的现象,反而有一种清爽的感觉。 就像脑子里和身体里的污垢都被清除出去了一样。 但我也知道,这只是短暂的清爽与安静。 当我从浴室出来后,郑柠就堵在门口,看到她不高兴的眼神,我也不奇怪,因为我知道,她肯定看到新闻了。 “江童,你不说说嘛。” 她跟着我来到卧室,我站在落地镜前,披头散发的,身后站着她,一脸的焦虑,“跟我要他的消息,就是为了跟他制造这种暧昧?为什么呢?你又要干什么?是不是又是为了你家里人?” 她一连串的问题我一个也无法回答,而她见我不想说话则气得坐在我床上,冷眼瞪着我。 郑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可以说,她还是我的亲人,甚至比亲人还要好。 在外的这些年,她对我的照顾无微不致。 当然,当初接近裴容的事情,她是反对的,而且跟我说,希望下不为例。 因为为了那次的事,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她是唯一一个真正关心我的人。 现在,她知道我又在重蹈覆辙,生气是肯定的。 可我原本以为,将裴容送去牢里后,一切都恢复正常了,但根本不是,而且我现在意识到,那其实只是一个开始。 因为我放不下对我哥的亏欠,那是一辈子的事,为什么呢?因为他是因为我才要待在牢里一辈子。 一辈子是什么概念? 我以为我已经没有那么恨裴容了,但在看到他的那刹那时,我发现,我不仅恨他,而且这种恨意还有增无减。 “郑柠,你别说了。” 我表现出对她从未有过的冷漠,我不想这样,可我此刻的内心就是冷血无情的,我把对裴容的抱怨发在了关心我的人身上,“我已经决定了。我不想跟你闹不开心,所以,如果你能帮我就帮,不能帮也别阻止我。” 郑柠听我这么说,蹙眉看着我,默了很久才说:“你知道我不会骂你,因为骂你也没用。我只是心疼你,只希望你能好好生活。” 我咬着唇,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郑柠站了起来,准备出去了,说:“你看看新闻吧,你以为你有多精明,不还是被裴容给反利用了。我出去了,有什么需要跟我说。” 她总是这么好,明明很生气,可就是不忍心骂我。 郑柠出去后,我打开手机,果然上了热搜,而且标题还有‘神秘女友’的字眼。 他果真是如我所愿,而且还锦上添花。 之前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接近他的方式,只想通过这种行为引起他的注意,但弄巧成拙后又得到这样的结果,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那个我花重金请来的记者,现在被逼倒戈到裴容那边。 照片里我的样了并不能看出来,但裴容却因此大大宣传了自己一番。 其实我还是纳闷的,他明明没有大肆宣扬的想法,为什么在碰到我后,就顺理成章的来了这么一出? 我想起刚才郑柠的话,她说我被裴容反利用,难道是裴容早就知道我会这样做? 此刻我的脑子已经完全糊了,因为我一点都想不出裴容真正的用意是什么? 第8章 闭门羹 这天晚上我没睡好,因为我总是惦记着我跟裴容上了热搜的后续发展。 最后干脆关机。 关机带来的后果就是第二天开机的时候手机的各种信息像炸弹一样轰过来。 主要就是我妈跟陆承川的。 说起陆承川,他是我在小时候一直爱慕的对象,而且我们两家是世家,从小我们常在一起玩,后来他们发家致富了,我们两家的关系也疏远了,也由于一些内在外在的原因,我跟他分手了。 对,即使是普通朋友,也可以分手。 我第一时间就回了我妈的电话,她找我是因为我哥的公司惠远出了大问题。 其实问题一直有,但因为我爸不允许我过多干涉,我就没有过多插手。 只是我没想到,这次惠远的问题大到要倒闭这么严重。 我简直不敢相信,距离我回老家才五六天而已,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脑子里莫名就想到了裴容?难道也是他干的? 就在这时,我爸的电话打进来了。 “非得我亲自给你打电话你才接是不是?”我爸咆哮的声音差点穿透了我的手机壳。 用脚指头也能想到,我的解释根本没机会说出来。 就算说出来,他也听不进去。 等他全部说完,我喊了他一声:“爸。” 他好像没听到我的声音似的,继续说:“惠远是你哥的心血,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它必须要好好的经营下去!” 可是,五百万哪,不是小事,能不能继续已经不好说,就更别提好好经营了。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我爸又吼过来,这次,他没有前几天的淡定从容,他是真急了:“你到底听到没有!” “知道了。”我说完三个字后,他就啪地一声把电话给挂了。 想来,我妈的电话恐怕也是为了惠远的事吧。 可是,这么大的事,我一个女人,一个只能管好自己温饱的女人,又能有什么办法? 手指尖抠着陆承川的名字,最终,还是没有打过去。 我跟裴容的热搜榜一直持续了三天还没有退下去。 对我熟悉的人当然能猜到是我,尤其是我现在的老板,陈光耀。 周一早上一过去,他就把我叫到他办公室,还特意关了门,低声问我: “你跟裴氏的大公子到底什么关系?” 第9章 有意思 既然都问到了,我当然没有隐瞒的必要,说:“以前共事过。” “共事过?”陈光耀两只眼睛放出光来,“那真是块大肥肉啊。” 我瞥向他,一下就猜到他想说什么,果然,陈光耀讪笑着:“打铁要趁热,你马上就到裴氏去,找这位大公子谈谈合作的事。” 听到老板这么说,一阵暗喜涌上心头,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然而事情并没有我想的这么顺利,在裴氏的大门外,我就碰到了郑才辰,我一个字都还没有说,他就告诉我:“裴总刚刚交待,不跟你的公司合作。” 我着实愣了一下,面都还没见到,直接就被拒了。 跟郑才辰也算熟,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他:“到底是不跟我合作,还是不跟我的公司合作?” 郑才辰面露难色,我又问:“恐怕是不想跟我合作吧?” “抱歉。”郑才辰说了这么一句后就要进去,我拉住他,低声问,“我听说裴氏在早年出过事,应该很需要这方面的帮助吧?” 只见郑才辰眼睛一沉,看了一眼四周,低声道:“这话不能乱说,对裴总会有影响的。” 我挑挑眉,看来传言是真的,裴容真的要接手裴氏了,像我刚才提到的那些负面影响当然是能不出现就不出现。 我看着他得意地笑起来:“郑柠跟我关系那么好,你没听她说我是大嘴巴?” 郑才辰听得一愣,然后无奈地喊我一声:“江童……” 我翻他一眼,摆摆手说:“好啦,我也不想为难你,不过等下你要带我去见他,成不成我都不会怪你。” 他看了我好一会儿,说:“这还不叫为难我?” 不过最终,他还是将我带进去了。 过程比较曲折,但不是重点。 重点是,裴容见到我,并不诧异,好像知道我还是会来到他的办公室一样。 “坐吧,这杯咖啡就是给你准备的。”裴容手里果真端了杯咖啡,还冒着热气,放在我面前。 我看着里面晃动的液体,笑问:“你早就知道我会想办法进来?” 裴容没有马上接话,绕过桌子坐到他的老板椅上,靠在椅背上,手里转着钢笔,说:“你不是一向如此吗?不达目的不罢休。” 我挑挑眉,没有否认。 喝了一口咖啡后,觉察出里面的甜味,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放下。 这时裴容先说话了:“你应该是为了贵公司跟裴氏的合作来的吧?” 既然他都已经主动提出来,况且我的目的本就如此,就直接点头道:“是,还希望裴总能给我们这个机会,我带了资料……” 我正要在公文包里拿事先准备好的资料,裴容制止的声音就传过来:“不用,你不用这么急,再等等。” 嗯? 我诧异地看向他,他正意味不明地看着我。 算起来,我们也有六年没见了,此刻还能如此相安无事地坐在同一个空间里,这是我从未想过的事。 而且,这样子面对面坐着谈事情,竟没有一丝违和感,好像他根本就从来没有消失过一样,也从来没跟我有什么过节。 “再等等?”我重复着他的话,听他的语气,似乎也不是完全拒绝。 裴容点头:“对,再等等,所以,如果江小姐不想留下来吃午饭的话,可以走了。” 我也不想把话说死,既然他说等等,那我就等等,再等几天也没关系。 同时我也在心里纳闷,陈江耀是怎么想起来要跟裴氏合作的?在他的公司上班这么些年,从未听他提起过。 不过下午,我却见到了奇怪的一幕。 因为我竟然在我们公司看到了裴容,就在我们的会议室里。 除了他,还有一个人。 是一个比陈光耀年龄稍长的男人,他坐在正中央的位置,颇有一股王者的霸气。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裴容的父亲裴应,两个人的眼睛长得很像,莫名地给人一种震慑感。 以前在红昌上班的时候,最大的领导就是裴容,他父亲从未插手过他的事,我也从未见过他,就连当初我跟裴容打官司时,他都没有出现过。 这次父子俩一同来到我们公司,不知所为何事。 “江老师,你这手是怎么回事?” 第10章 还债 宴会那晚,我的手被裴容造成脱臼,后面几天我又不小扭到,本来就隐隐地疼,现在又肿了,医生给我包扎了一下。 这是裴应问我的,是他最先开的口,而罪魁祸首靠在那看着手机,连头都没回一下,他父亲倒是温和着问候,实在令了诧异。 出于礼貌,我笑着回道:“一点小伤,不足挂齿,多谢关心。” 只见裴应点点头后,便责怪起陈光耀,说既然我受伤了就不应该再叫来。 而陈光耀卑躬屈膝的模样实在令我怀疑。不过既然今天都撞到了一起,那么有些我想不到的事,恐怕也是一种必然。 简单的介绍后,开始切入正题,原来我要被调到裴氏集团上班,为期一年,安抚那些刚成年,思想还不成熟的小年轻。 裴应也不避讳,坦言告诉我,近几年,裴氏自杀的员工一直呈上升的状态,他有些接受不了。 然而为何选中我?我睨了一眼裴容,就见他耸耸肩,一脸的嘲讽。 心里虽然充满疑窦,但现状似乎又没什么奇怪的。 事情谈完后,裴应和陈光耀先出的会议室,裴容则将我拦在门口,终于说了他的第一句话:“江童,你果然是靠心计吃饭的。我能进裴氏集团的大门,还得靠你在裴氏撑腰,呵,有意思。” 裴容的个子很高,跟他距离太近会有一种莫名的压力,而且他这种与生俱来的气场,着实让我很不舒服。 我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抬眼看着他。 现在,会议室里的采光极好,所有尽收眼底。 一身上好的正装衬着他颀长的身形,衬衫的袖口卷至手肘,看得出,他比从前更加强健有力,而脸上的嘲讽也是更耐人寻味了。 不过更有意思的是,这父子俩的战争竟然波及到我身上来了。 “原来你说的再等等是这个意思。” 我真的觉得可笑,在他们眼中,我的利用价值竟然如此之高。 难掩脸上的好笑之色,我点点头:“的确很有意思。裴总,合作愉快。” 我伸出我的左手,向裴容勾出一抹笑来。 刚才的四人会议之后,我成了裴氏集团心理咨询导师,而裴容,则是裴氏集团的总裁,代的。 裴容居高临下地睨着我,眼光带着不善。 须臾后,他才将视线挪到我的左手上,挑起一边的眉角,优雅地伸出左手,将我的手,握住,用力。 “裴总这是有力无处使吗?还是怕我只手能翻了你裴氏的天?” 手的确被他握得很疼,但跟右手比,千分之一都算不上,我依然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 终于,他松了手,轻拍着,好像沾染了尘土般。 “再给你两只手你也翻不了我的天。” 裴容凑近我,凝视着我的眼睛,他的眼里是我冷漠的样子,“放心,江童,跟手无束鸡的人在一起没意思,所以,你最好尽全力将你的本事使出来,在你死之前。” 一声冷哼,他勾勾嘴角,转身离开。 我在他身后眯了眯眼,心里却是出奇的平静。 郑柠知道我要去裴氏后,不免担心:“江江,都说从那里面出来的人,不是变好就是变坏,更何况你们之间还有恩怨呢。你要是真进了裴氏,我怕他会报复你。” 报复? 我看了看不能动弹的右手,笑道:“人家已经说了,让我做好死的准备。所以,不管我进不进裴氏,他都会盯上我的。” “啊?”郑柠惊道,“那你就更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了。” 我一把夺过她刚洗好的苹果,咬了一口,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况且,我应该感谢老天给了我这么好的机会,让我这么顺利地就进了裴氏,立在了裴容的眼皮子底下。 事已至此,郑柠也没有多问,只嘱咐我要万事小心。 我要去裴氏上班的事,很快我家里人就知道了,我妈让我回去,说是我爸找我,谈谈惠远的事。 跟老板请假的时候,他还交给我了一项工作,说北城有一个我们的客户,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员过去,这次我过去,正好就交给我了。 所谓谈惠远的事,无非是告诉我该怎么做。 同时我也了解到,惠远的资金链不是一般金钱能补上的。就算我现在在裴氏上班,我到底拿什么资本能换来惠远的安然无恙? 我很想知道答案,但我却无法知道。 “我尽力。”除此之外,我不敢做其他任何承诺。 然而就是这三个字,又引来父亲的冷言相待。 他黑沉着脸,一双阴冷的眼睛盯着我:“什么叫你尽力?” 两秒后,他接着给我施压:“我告诉你,没有什么尽力不尽力,这就是你该做的,而且还必须要做好,因为这是你欠你哥的!” 我很想问他,我拿什么去做? 他有考虑我的处境吗? 然而,我却一个字都没有辩驳,因为正如他所说,我就是欠我哥的,现在,我是在还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