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惊人相似的历史   江赐是八十年代末入厂的。   他所进入的这家企业,隶属于联邦政府,规模很大,有一千多人,车间也多,名字起得也稀奇古怪,像什么土开卷车间啦、回收车间啦、精制车间啦等等。他初来乍到,也搞不懂这是啥意思。   他这人中等身材,模样也中等,基本上属于不显山,不露水的那种类型。而工作上,也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倒不是他的能力不行,而是他觉得自己没有高等学历,顶多能混个工人技师,基本上没啥上升的空间了。   有一次,他去厂部大楼办事,去的是人事资源部,至于办什么事儿,他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人事资源部窗前的地面上,摆着个很大的花盆,是那种老式陶瓷的,表面上有凸显的云纹及回形图案,很是古朴典雅。花盆里栽种着一棵长得有半间屋子高的树,叶子是椭圆形的,挺肥厚,有光泽。伸枝展叶,粗枝大蔓的,很有些气势。   江赐一眼就喜欢上了这株植物,心想,等自己以后有了房子,也一定要在房间里栽上这样的一棵树,让树冠直达顶棚,营造出一种原生态的氛围来。而且,要在树下放把藤椅,自己坐在上面,喝茶看书,或者是静坐冥思,让时间静静地流淌,让思绪信马由缰。这才叫生活情趣呢。   在房间里种树的想法,并非是他突发奇想,因为在他的梦境中,就曾无数次地出现过这样的场景。   他经常做梦,梦见的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比如他经常梦见一个叫梅西耶星云的地方。他不知道自己与这个奇怪的名字有什么渊源。而且,那时候没有互联网,也不方便查阅。直到若干年后,一切才真相大白了。他这才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离奇的、不可理喻的现象,究竟是缘于什么了。   他在人事资源部办完事儿,下楼的时候,想起楼的东侧有个出口,从那儿出去,可以超近道返回车间。   于是,他就沿着走廊朝东走。走廊里静悄悄的,两侧都是对开的门,黄昏的阳光从门上的窗口里透进来,在走廊的地上,形成了一块一块的光斑。他踩着这些光斑,径直走到走廊的尽头,也没碰上一个人。大概是因为快下班了吧,办公室里的人,大多已经溜了。没溜的,也正在做着溜的准备。   走廊的尽头有扇门,没关,挂着半截白布门帘。他有点纳闷,觉得这有点不像是出口。但这只是一闪念,他也没多想,就挑帘进去了。   眼前是一排排的更衣箱,房间里还弥漫着水蒸气,雾气缭绕的。有个头发湿漉漉的女人,正在往头上套一件红色的毛衣。她的下、身,穿条毛裤,而上身,只穿个贴身的衣服。   我靠!他这才反应过来。女浴池!自己竟然进了女浴池!   他顿时真魂出窍了。   这明明是厂部大楼的一处出口嘛,啥时候改成女浴池了?   不错,这儿曾经有个房间,但一直都闲置着,闲得让人都已经把它给淡忘了,只当成是走廊向前延伸的一部分了。这突然间改成了女浴池,而且,门前没有任何标识。这他娘的走错了,怪谁呀?   而那女人的身后就是池水,雾气昭昭的,而池水的面积让他感到无比震惊,水雾蒸腾,一眼望不到尽头。看上去,这哪里是个浴池呀,分明就是个辽阔无边的天然湖泊了。不过,此时的他,早已惊得魂飞魄散了,哪还敢细看,转身就逃了……   但事后,他觉得非常奇怪,哪有这样的女浴池呀?因为一般的女澡堂子,都是没有盆浴的。而且,那房间的面积,也根本容纳不下那么大的一个湖泊般的浴池。难道,是自己紧张过头了,产生了幻觉?   然而,他却不敢跟任何人提起此事,因为没被当场抓个现行,说他是装糊涂,得便宜卖乖,就已经算是万幸了。   说来也巧,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不久以后,这样的事情又重复发生了一次。   这次的起因是,车间的作业长李闯和常务课长金大成都出门了,偏这时,厂里要组织各作业区在三车间开个经验交流会。副作业长姚铮就跟他说:“小江啊,你去替金作业长开这个会吧,厂里有啥指示呢,你就先记下来,回头再转述给作业长。”   替作业长开会?这倒是个露脸的活儿。不过,他觉得自己无法胜任,因为自己只不过是名普普通通的员工,哪能担此大任呢?   于是,他一脸不情愿地说:“姚副,我去合适吗?”   “没事儿。领导要是问,你就说我在组织抢修呢,抽不开身。”   江赐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托词了,无奈,只得勉强答应。   三车间的办公楼他来过,只是没留意会议室在什么地方。于是,一进楼门,他就往左拐,因为他知道,左边有个机修班的休息室,他想先进去打听一下。   房门大敞着,同样也挂着半截白布门帘。他还纳闷呢,以往,这儿也没有门帘啊?怎么还上档次了?   不过,他也没多想,一挑帘就进去了。   咦,这房间里的格局怎么还变了,门前多了个木质的屏风。整个房间里,还雾气昭昭的,仙气缭绕。   他好生奇怪。就绕过屏风,探头往里面瞧了一眼。   不看则可,这一看,直把他惊得目瞪口呆,魂飞天外了。   原来,挡在门前的那个屏风的另一面,是个穿衣镜。此刻,穿衣镜的前面,正站着个长发女子,手拿木梳,正专心致志地梳头呢。   可把他吓坏了,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心说,这联邦企业可真有特色啊,随便什么房间,说改澡堂子就改澡堂子,也太随意了吧?而且,最可气的是,还不设任何标识。   如果自己是有备而来,那还好说,因为那是偷、窥,起码能一饱眼福了。可眼下呢,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只能叫惊吓了。措手不及间,哪有心思看对方长啥样啊?幸亏自己年轻了,这要是上了点岁数,还不吓出心梗来?能不能给算工伤啊?   他正心惊胆颤地想退出去呢,对方却波澜不惊地安慰他道:“没事、没事儿,别害怕啊。”   呃?这女人,怎么如此敞亮,一点儿都不在乎?   哦,不对不对,这位怎么一口的男人腔啊?嗨,哪里是什么女人呀,整个儿一个大老爷们儿。只不过,这家伙留了一头的长发而已。   因为这男人的身材很瘦,尤其是这一头瀑布般的长发,冷眼从背后看上去,还真像个女人。不过,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而且这儿又不是艺术院校,你整哪门子艺术范儿啊?好看咋地?江赐真是无语了,奇葩啊。   既然是男澡堂子,江赐就不再害怕了。他又瞅了两眼,见这位身后的浴池里,水雾弥漫,啥也看不清。然而,在雾气昭昭中,若隐若现地出现了一些高大的身影,那身体的粗壮程度,已经远远地超过了普通的人类。这让江赐着实有些吃惊,并且百思不解,难道,这里面还有一群大猩猩在洗澡?   但他已经无暇顾及许多了,还得替作业长去开会呢,眼看就要迟到了。   ……   其实,联邦企业里的奇葩事儿,还多着呢,比如说捡废钢铁吧。为了节能降耗,共渡难关,厂部每年都要给各个车间下发捡废钢铁的任务指标,而且,将完成任务的好坏,与年终评优挂钩。   只不过,这样做的结果,常常闹出乌龙,甚至丑态百出。有的车间,为了完成任务,就去偷其他车间的废钢铁。还有的,则贿赂收购部门,弄虚作假。明明捡了1吨,却给写成了10吨。真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啊。   这让江赐不禁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捡马粪的情形。那时候,为了支援农业建设,度过政府饥荒,放寒假时,其中的一项“寒假作业”就是捡马粪。“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学校要求每名学生,在寒假期间,要捡50斤马粪。   那时候,马车是允许进城的,因此,捡马粪也不是件难事。   江赐就和一名同学,拎着小铁铲,端着个旧脸盆,沿街去捡马粪。   那时候的冬天,可比现在冷多了,零下二、三十度是常有的事儿。他们在马路上捡马粪,小脸儿冻得通红,手指冻得跟猫咬的似的。捡满了一盆后,就匆匆送回学校。学校有高年组的同学,专门负责接收。也不用上秤,仅凭肉眼估算一下,就给开个收据。   赶巧了,当天收马粪的负责人,跟江赐的同学还认识。于是,抬手就给写了30斤。   嘿,这下两个人可乐坏了。他们一商量,认识人好办事啊,不如趁热打铁,再捡一些回来,争取早点完成任务。   于是,两人赶紧上街,又捡了一盆回来。因为来去匆忙,这盆马粪虚蓬蓬的,顶多10来斤吧。但这位负责人也真够意思,大笔一挥,就给写成了100斤。两人瞬间就超额完成了任务。为此,还受到了学校的表彰呢。   想起这些如烟的往事,江赐就觉得可笑,现在搞的捡废铁的活动,与当年的号召捡马粪类似,总的来说,花架子大于实际效果。可见,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切都有了很大的变化,但是联邦政府的官员,好大喜功,喜欢整景这一套,却始终传承了下来,并且在各行各业里继续发扬光大呢,并且为各级官员创造政绩,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不过,那时候的福利待遇还是蛮不错的,一年四季都发保健油、白糖啥的。夏季为了防暑降温,还发茶叶、痱子粉、风油精和脚气水呢。对了,还有汽水。就是那种玻璃瓶装的,一个塑料汽水箱子中,能装24瓶的。在暑期,每个月都能发上个百八十瓶的。也不知道领导是咋想的,过度发放这么多汽水干嘛?想让工人节约粮食,灌个水饱吗?还不如省点钱,为工人整点更实惠的福利待遇呢。   既然谁都喝不了,工人们就往家里倒腾。 正文 第二章 应变   那时候还没有私家车呢,人们上下班,都是骑自行车,只有极个别人有摩托。江赐也学别人的样子,上食杂店购了个汽水箱子,和24个空瓶子。再找根旧的自行车内胎,在两端拴上铁钩子,把汽水箱子牢牢地固定在自行车的货架上。至今他还记得,每天驮着汽水箱子上下班的情形。过铁路道口的时候,汽水瓶子颠簸得叮叮哐哐山响,特拉风。   企业里有个规定,换汽水时,所用的空瓶子必须完好无损,这主要是指瓶嘴儿不能有豁儿,因为有豁的,瓶盖就盖不严了,失去了密封的作用,即漏气又漏水。   这样的规定本无可厚非,但问题是,厂里的汽水瓶子良莠不齐,有的瓶盖已经生锈了,与瓶嘴儿锈蚀在了一起。一开启时,瓶嘴儿就掉渣。还有的,汽水瓶子原本就有豁儿。而这样的汽水瓶子,一旦落到了员工的手里,就砸手里了,再也没法拿去兑换了。   一开始,江赐还自认倒霉呢,自己掏钱补齐新瓶子。但时间一长,他就不干了,因为这也不是自己造成的呀,这样的损耗,凭什么要自己承担?   于是,他开动脑筋,想了一招绝的。一旦发现缺豁的汽水瓶子,他不但不扔,反而收集起来,留到晚上,上夜班的时候,再去兑换。   当然,在兑换之前,他还要将已经开启的汽水瓶子恢复成原状,看不出一点儿开启的迹象。   夜里,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汽水发放点的窗口里灯光明亮。从窗外往里看,清清楚楚。但从里往外看,则是黑黢黢的一片,啥也看不清。而江赐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因为只有这样的客观条件,他才能瞒天过海。   他笃笃定定地来到窗口前,正常兑换汽水。接过整箱汽水后,他开始挨个检查,也就是把每瓶汽水都倒控过来,试漏。试着试着,他就趁人不备,将手伸到背后,人不知鬼不觉地,将其中的一瓶汽水掉了包。从屁股兜里,掏出了那瓶缺了豁的汽水。因为他站在暗影里,再加之半人高的窗台遮挡了视线,而且这一切做得相当麻利,所以根本就不会有人察觉。   然后,他当着兑换点女孩的面,把瓶子倒竖起来给她看。就见那瓶子里的水,正一滴一滴地从瓶嘴儿里渗出来,滴落到地上。   他坦然道:“小妹你看,这瓶漏了。”   女孩当然是无话可说了,只能是给他调换一瓶。   “谢谢。”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   这一切,他做的是相当麻利,而且屡试不爽。他很得意自己的这一手小聪明,并且沾沾自喜,终于把不该个人承担的损失,给挽救回来了。   得意归得意,但他从不得意忘形,并没有将这一“专利”透露给任何人。倒不是他喜欢吃独食,因为他清楚,知道的人多了,戏法也就不灵了,法不传六耳嘛。   对此,有位领导总结得非常精辟:当碰到好事的时候,要学会偷着乐。千万不要得意忘形,更不能蹦到台上去表演。因为那样一来,往往会乐极生悲,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   往事如烟。任何事情,都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变化,进入九十年代以后,变化更是惊人,往昔的发放汽水的事儿,早已成了过眼烟云,再也没有人土里土气地驮着个汽水箱子满街跑了,一切福利待遇,都被现金取代了。   在江赐看来,自己所在的企业,其最大的变化,就是对工人的管理,越来越严格了。工人们一旦出了点事儿,那麻烦可就大了。因为现在的理念是,出了事故,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由违章操作造成的。如果员工遵章守纪了,按标准化操作了,又怎么会出事故呢?因此,按照这种理念,必须被追究责任,要挨考核的。而且,还要连带着班组长、值班主任、作业长,直至机关部室的负责人,谁都跑不了。一级管一级嘛。因为,这肯定是存在着管理不到位的情况,否则,怎么会出事故呢?   在这种严格管理的高压政策下,员工们被管得人人自危,整日提心吊胆的,生怕出错儿。上了班儿,一点乐趣也没有了。   不过,领导的想法跟群众就是不一样,领导觉得,这招很好啊,很有效嘛,还美其名曰:“哪有比考核更能立竿见影的管理方式呢?”   考核确实有效,而且立竿见影。因为工人来上班,就是为了挣钱而来,不差钱,谁也不来上班了。所以,没有不怕挨考核的。但是,却忽略了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一味地去考核,那是懒政的表现,是用简单粗暴,代替了人性化管理。而且,一味地去考核,只会把干群关系弄僵,造成离心离德。把联邦企业文化都给考核没了。   而工人们呢,只会想方设法地逃避责任,根本谈不上工作责任心啥的。每个人,都只管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只要自己负责的这一堆一块儿,不出问题就行了,至于别的地方,就是出了天大的隐患,也与自己无关。弄得人际关系冷漠。   再说工人自己,也是又可气又可怜。说可气吧,就是不团结,勾心斗角,相互拆台。一旦出了问题,相互推诿,都说不是自己干的,与自己没关系,都在逃避责任。甚至栽赃陷害旁人。   说可怜吧,无论他们怎样推三阻四,但最终,考核还是要落到人头上,总会有人逃脱不了挨考核的命运。   既然是严格管理,那就不仅仅是体现在白天了,还有夜里呢,二十四小时,全方位,无死角的严格管理。夜里也有领导查岗,检查劳动纪律。   其实,工人们无论白天如何休息,到夜里还是会犯困的,这是生物钟的作用,是人的本能。漫漫长夜,工人们没活干的时候,打个盹,肯定是免不了的。   当时,总厂查岗的人员,往往配备了两个人,一名是人力资源部的,另一名则是安保部的。人力资源部的负责检查劳动纪律,而安保部的呢,则是为了给人力资源部的保驾护航,避免挨揍。   工人一旦被抓住了,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那就需要会来事儿了,赶紧认错,多说拜年话。但这不是问题的关键,问题的关键是,得进贡。赶紧找机会掏钱。即便对方推脱不要,也千万不能放弃,只管愣往对方的口袋里塞就是了。塞进去了,就算大功告成,可以确保高枕无忧了。   时间一长,这种事儿就已经成了半公开的秘密了,工人们甚至都知道了,何种违章是何种价码了,彼此都心照不宣。   于是,查岗的频率虽高,但被总厂曝光的,真正挨考核的,却是越来越少了。   于是,厂领导就自负地认为,通过严格管理,严格考核,全厂的劳动纪律,大有好转嘛。   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工人们手中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拱手相让啊?于是,为了不被查岗人员抓获,大家就八仙过海,各显其能了。   直到这时,他们才充分发挥出了团队精神,共同的利益,让他们团结在了一起,开始以班组为单位,轮流站岗放哨了,一旦发现查岗人员露面,就及时发出信号,唤醒睡岗的员工。于是,大家赶紧各就各位,打起精神来,团团围坐,强忍住哈欠连天,五迷三造的精神状态,装模作样地畅谈企业的发展愿景。   只不过,如果仔细看的话,肯定会发现,有人甚至把规章制度的小册子,都拿倒了。 正文 第三章 辞职(1)   江赐所在的班组在一楼。一般来讲,一楼往往是比较危险的,因为查岗人员来了之后,当然是从一楼开始查起了。但好在他们的交接班室,在楼道的最里头。打盹时,全班人员就集中在交班室里。门前只留一人站岗,一小时一轮换。   同时,把走廊里的灯全关掉,只在大门口处,留一盏灯。只要是查岗人员一拽大门,就会惊动蛰伏在阴影里的“哨兵”。而查岗人员在明处,哨兵在暗处,长长的走廊,又起到了缓冲作用,使得哨兵能够及时通知工友们。   于是,一旦查岗人员驾到,原本东倒西歪的工友们,就像训练有素的军人一样,扑棱一下,全起来了。大棉袄、棉门帘子什么的,该藏的藏,该收的收。排列在一起的椅子,该恢复成正常状态的,赶紧恢复正常状态。短短的几秒钟内,就一切秩序井然了。就这速度,都快赶上特种兵了。   于是,查岗人员当然是一无所获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车间都具备这样的条件,但人家做的更绝,把放哨人员都派到了马路上,站在了十字路口处。只要是查岗人员一露面,哨兵就立刻报警。甚至有的时候,报警信息能在短时间内,迅速传遍全厂。   当然,也存在一点儿令人担忧的问题,那就是,如果哨兵自己睡着了怎么办?这就要靠制度来约束了。工人们之间,也有自己的规矩,那就是,如果放哨人员因失职,而导致了大家都被考核了。那么对不起,大伙儿的所有损失,都由哨兵一人来承担。因此,哨兵一般都会尽职尽责的,不敢稍有懈怠,两只眼睛瞪得跟猫头鹰似的,比做本职工作还尽心尽力呢。   那么,单人独岗的怎么办呢?那也不用担心,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江赐有个叫胡二的工友,就是单人独岗。他的工作场所,只有一道门,查岗人员推门就能进来。但胡二故意把那道门给弄坏了一个合页,让门垂了下来,摇摇欲坠。于是,再推门时,就很费劲儿了,需要把门先抬起来,然后再推。而且一推门,吱嘎作响。维修人员几次要把门给修好,但都被他给轰走了。“去去去,一边凉快去。谁也别碰啊,就这样,挺好的。”   不错,是挺好的。每当他打盹的时候,查岗人员还没进来呢,那吱嘎作响的大门,就已经把他给弄醒了。   说到查岗,其中有一个工种,就让人羡慕得不得了了,那就是天吊工。所谓天吊,就是那种在架空的轨道上行驶的龙门吊。而天吊工睡觉,永远不会被抓到的。因为他人在半空中呢。下面的人若想上去,必须借助轨道旁的扶梯。而天吊工睡觉的时候,只要将天吊停靠的位置,错开扶梯就行了。这样一来,下面的人就只能是望洋兴叹了。天吊工凭借这得天独厚的优势,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但真正高枕无忧的,还得说江赐。因为他跟任何人都不一样,他对查岗,从来就没当回事儿,想睡就睡,从来不用任何人替他站岗放哨。而且睡得四平八稳的,那个香啊,就跟在自己家炕头上一样。因此,凡是看见他那副旁若无人的睡相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替他捏把汗,觉得这家伙简直是缺心眼儿,没心没肺的。   其实,是他心里有底儿。他觉得自己有护身符。因为每次查岗人员一出现,他第一时间就醒了,保证耽误不了事儿。他自己也说不上这是怎么回事儿,大概是第六感觉特灵敏吧。而且屡试不爽。就像冥冥之中,有人给他提醒儿似的。   对此,他也不便跟工友们解释,因为谁会相信他的鬼话呢?什么第六感觉?神经病吧。   ……   话说夏日的一个夜晚,因为市场竞争激烈,企业效益不好,也没什么活干。江赐待的实在是有些烦闷了,就到别的车间去转了转,听那些员工们胡吹海聊侃大山。然而,听了一会儿八卦新闻,他就有些意兴阑珊了,因为这帮人素质太低,纯属瞎白话,道听途说,没有一位能侃出点儿高水平的。他越听越无聊,就起身离开了。   天气很好,微风轻拂,满天繁星,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   江赐却忽然怅惘起来,唉,难道,自己一辈子就在这儿混了?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终老一生?   他这人表面上看,不多言不多语的,但骨子里,却有着一颗不安分的心,不甘寂寞,总觉得自己该干点什么,不能稀里糊涂地混日子啊。   而且,他还有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在某些方面,与周围的人是不一样的。而这种不一样,并非是生理方面上的,而是心理上的感受。这并非是他高傲自大,瞧不起周围的人。但也说不上是为什么,他总是有种与周围人貌合神离的感觉。因此,他没有一个能够交心的朋友,时常显得形单影只,落寞无助。   想着走着,他就回到了车间的窗下。窗户是开着的,如果走大门的话,还有几十米的路呢。他也懒得再走了。于是,双手撑着窗台,嗖地一下,如狸猫般敏捷,跳了进去。   他年轻,身子灵便,轻盈得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这是个套间,他进的是里屋。房间里没有开灯,靠墙有一排仪表,指示灯闪闪烁烁的,勉强可以辨得出周围的轮廓。   他环顾四周,忽然发现,外屋的门框上,趴着个奇怪的动物,有着一个蓬松的、出奇的大脑袋。再往下,则是白花花的身子和四条腿了。而这个怪物的脚下,则是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奇怪,这是个什么怪物呢?造型如此奇特?   他正呆愣着出神呢,一瞬间,那四条腿忽然分开了。原来,竟然是两个人,而且是一男一女。那个蓬松的大脑袋,原来是两颗脑袋叠加在一起的缘故。而其中的那个女的,还烫着蓬松的卷发呢,因此,看上去才显得出奇的大。而地上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则是两个人的裤子……   江赐这才看清,竟然是值班主任和一名女工。   江赐可真佩服他们,能因陋就简,。   而此刻的江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非常尴尬。反倒是值班主任,先开了口:“咳咳,哎……江赐,你小子干啥呢?放着门不走,跳窗户?这是违纪行为,你知不知道?考核你啊。”   江赐闻言,气就不打一处来了。噢,恶人先告状啊,还要反咬一口是吧?他怒极反笑了,“主任,我违反哪条规章制度了?”   “你……你影响了企业员工的形象。”   “噢,是吗?那么主任,看看你自己,你现在是啥形象?要不,我把大伙儿都找来评评理儿?看看咱俩谁影响企业形象了?   “你……”值班主任理亏词穷,不由得火冒三丈,攥了攥拳头,但随即又松开了。   江赐冷笑道:“算了吧,赶紧提上裤子不认账就得了。跟您的风、流、韵、事儿相比,我跳窗户,算个屁大点儿事呀?值得一提吗?”   值班主任彻底被他干没电了,吭哧瘪肚的,脸都成了猪肝色。   江赐则大大方方地与值班主任擦肩而过,扬长而去。并且不屑地丢下一句话:“不好意思啊,打扰了。我啥也没看见。”   见江赐走远了,值班主任才骂骂咧咧道:“这小子欠收拾。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那位受惊的女工,则怼了他一拳,“算了,息事宁人吧。”   江赐渐渐发现,这种事儿,还并非个案呢。单位里还真有不少女工,都不是省油的灯,她们都与大大小小,能够称得上是“领导”的人,关系爱昧呢。因为谁都知道,只要有了“领导”这个“保、护、伞”,日后的工作,就会舒心多了,挨考核的几率,就会大大地降低。   虽然许多领导自身都不干净,但是人前人后,却总是喜欢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臭架子来,显得趾高气昂的,人五人六的样子。而最让江赐看不惯的,就是领导的那副居高临下的派头儿了,在大会小会上,就跟教训三孙子似的教训员工:“哎,你们知不知道,如今什么最臭吗?不就是人最臭嘛。在我们这个人多地少的国家啊,啥都缺,就是不缺人。既然大家来上班,都是为了挣这俩钱儿来了,那就给我好好干,别老觉得自己不含糊。有本事的话,你到外面挣大钱去啊?如果没那个本事,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听话,别一瓶子不满,半瓶子逛当。”   江赐盯着台上的领导,双眼中射出两股寒芒。心说,真是大言不惭哪,居高临下,夸夸其谈。呸!说什么人最臭,就好像这其中不包括你似的,你不是人吗?不错,现在人最臭了,尤其是只会夸夸其谈,道貌岸然的领导干部,那就更臭了。   而领导正在台上训话呢,忽然就感到周身泛起了一股寒意,似乎有一股充满敌意的寒芒,锁定了自己。   领导一怔,正待寻找那目光的来源呢,面前的玻璃杯,却忽然“嘭”的一声爆裂了。水花四溅,弄了领导一脸一身。领导狼狈不堪地往后一躲,还撞翻了椅子,险些跌倒。   江赐见状,也不由得一滞。心说,咋回事儿,难道这是自己的杰作吗?不然的话,那玻璃杯怎么会突然爆裂了呢?可……自己哪来的如此本事呢?这简直属于特异功能了啊。   还有那些值班主任,几乎都是从工人当中提拔上来的大老粗儿,这些人说出话来,就更加恶劣了,满嘴糙话,张口就骂:“你们都想不想干了?不想干了,都给老子滚蛋。” 正文 第四章 辞职(2)   江赐终于忍无可忍了,觉得整天窝在这儿,看领导的眼色行事,窝窝囊囊地混那俩工资钱儿,太没劲了。而企业效益,则年年阳死不拉活的,年年需要挖掘内动力,再待下去,有什么意思?不是说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么?   而且,他从不觉得,自己离开了这儿,就会饿死。他总是感到,冥冥之中,有一个更广阔的天地和空间,在向他召唤呢。   于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毅然决然地推开了综合管理部的门,大摇大摆地闯了进去,提出自己要辞职。   “啥?”综合员像看外星人似的望着他。随后就围过来好几个人,纷纷插嘴道:“你考虑好了么?这可是联邦企业呀,许多人挤破脑袋都进不来呢?你干得好好的,为啥辞职呀?”   “也不为啥,就是不想干了。”   众人又是好一番相劝,说你可别冲动,回去再好好想想。另外,你们车间的作业长和常务课长知道吗?起码得跟他们打声招呼吧,让他们给你出个手续。   江赐费解道:“出啥手续?”   “最起码,他们也得写个便笺吧,说同意你辞职。然后签上他们的大名。”   江赐双手插兜道:“我辞职跟他们有啥关系?又不是他们辞职?”   “但你不是归人家管吗?哪能说走就走呢?你的工作总得有个交待吧?年轻人,许多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江赐微蹙眉头道:“噢,我明白了。不过,我觉得呀,这些都不是问题,领导不是说了么,企业里最不缺的就是人了。所以,我这是主动给大伙儿腾地方。如果你们不给我办辞职手续,那么从明天起,我就不来了。你们给我算旷工吧。旷工到了一定的天数,就该除名了吧?那你们就把我除名吧。这多省事啊,什么手续都不用办了。”   说罢,他一笑,冲大家摆了摆手,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身后留下了一片目瞪口呆的目光。   就这样,他离开了联邦企业,觉得自己仿佛出了樊篱,再也没人管自己了,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了。再也不用做那些违心的,不愿意做的事儿了。觉得天地间更加广阔了。   不过,兴奋劲儿一过,头脑一冷静下来,他就感到自己肩上的压力了。因为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不干出点名堂来,不混出个人五人六来,那还不叫原企业的工友们笑掉大牙啊。   不过,他倒也不是特别担心,因为他之所以有底气辞职,除了性格使然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底牌呢。那就是,他偶然发现,在自己的银行卡上,总会莫名其妙地多出一笔金额来。头一次发生这种事的时候,他还认为肯定是对方弄错了,因此,他还特意跑了趟储蓄所,跟营业员说明了情况。   营业员问他:“多钱哪?”   “一千块。”   一千块在当时来讲,已经不算小钱儿了。闻言,那个柜员女孩就跟他说:“你没问问亲朋好友吗?”   江赐摇头道:“绝对不可能。”   他心说,还亲朋好友呢,他们不管我借钱,就算烧高香了,还能给我打钱?而且还不留姓名?天方夜谭吧?   女孩一脸茫然道:“那就奇怪了。”   “所以呢,麻烦你们给我查查,我就想知道这笔资金的来源。”   女孩无奈道:“好吧。不过,这种事查起来挺麻烦的,你听信儿吧。”   事后,银行那方面就没了下文,似乎已经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而这种事已经不是发生一次了。而且,他还发现个规律,对方并非是随意打钱过来的,而总是在他最需要的时候,账户上才会多出一笔金额来。其数额,也刚好能够帮助到他。   他对此真是百思不解,这是哪位富豪,对自己这么好呢?难道,自己在冥冥中,结交了财神爷吗?   这种事已经持续二年了。因为有了“财神爷”这个坚强的后盾,他何惧之有?   但问题是,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究竟能维持多久呢?会不会突然断供呢?这才是最让他担心的问题。   现实中是找不到答案了。而在梦境中,有个长相怪异的人,告诉他,这笔钱,是他们打过来的。   那个人有着一副金色的眼瞳,看上去不属于地球上的任何一个种族。那人满脸真诚,缓缓地说道:“殿下,因为你是梅西耶星云的后裔呀,所以我们才会对你如此关照的。而且,你早晚还是要回去的。”   江赐被整蒙了。殿下?这个职称,也太高了吧?自己哪能担当得起呀。而且,自己啥时候成了什么梅西耶星云的后裔了?梅西耶星云是个什么鬼地方?   当然,这只不过是个梦境而已,也不必太过当真。   不过,指着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终究是靠不住的,求人不如求自己,只有自己赚来的钱,花起来心里才踏实。   于是,他开始了疲于奔命,寻找谋生之路。并且尝试过许多生意。比如去北部偏僻林区倒卖木材。北部林区那边,零下三十五度的严寒,简直能把人给冻僵了。而且饥一顿饱一顿的。他觉得就自己这小体格,折腾时间长了,非交代了不可。   躲在林场的木屋里,烤着炭火盆,他的浑身还在瑟瑟发抖呢。木屋里充斥着桦树皮的味道。他掫了一口老白干,望着挂满霜花的窗户,听着门缝里泄进来的北风的呼啸,不由得想起了企业里的情形。   在企业里,冬季上夜班的时候,也是很冷的。暖气片总是温吞吞的,再加上交接班室的门窗关闭不严,寒冷会慢慢浸透全身,漫漫长夜非常难熬。睡觉时,要准备两件棉大衣,上身穿一件,双腿再裹一件。棉大衣最好是带帽子的,能够把头也裹得严严实实。即使这样,时间一长,寒意也会慢慢浸透每一寸皮肤。   有的员工,干脆伏在暖气片上睡觉,管这叫趴暖气。但暖气片毕竟就那么几片,不可能人人都去趴暖气。江赐就买个热水袋,临睡觉时烧上一壶开水,先灌好热水袋,再塞进棉大衣里。怀中捧着个热水袋睡觉,让热量在大衣里扩散,这样才终于睡得安稳了。   夏天的日子也不好过,尤其是到了盛夏,一到夜里,蚊虫的叮咬简直令人不胜其烦。没办法,只能点蚊香。交接班室的面积较大,点一盘还不够,至少要两盘。一宿下来,整个房间里烟气缸缸的,异味难闻。蚊子熏啥样了不知道,人都被熏迷糊了,头昏脑胀的。   他也曾尝试过用电风扇驱蚊,就是人躺在椅子上,脚下摆个电风扇,让电风扇的头摇起来,吹出来的风,就在脚下扫来扫去的,让蚊子没个落脚点。这个效果不错,但就是让人担心,经常这样吹下去,会不会吹出关节炎来?   江赐还在媒体上看到过电子驱蚊器,是南方的一个厂家生产的。驱蚊器的外型如手表大小,可以戴在手腕上。通过电脉冲信号,模拟出蜻蜓振翅的声音,驱走蚊虫。江赐觉得这东西不错,而且环保。就邮购了一个。   结果戴在手腕上,根本不起作用,蚊子照样对他轮番攻击。   他干脆摘下来,在墙上寻找个蚊子,把驱蚊器凑近了试试,结果蚊子无动于衷。又找了几只试试,亦是如此。   他娘的,什么有效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狗屁!撒谎!骗子!也许,这东西发出的频率,只适合南方的蚊子吧,而北方的蚊子,根本就听不懂。气得他把这东西顺窗户给撇了。 正文 第五章 辞职(3)   在北部林区倒腾木材,遭了不少罪,也没见啥效益。   他及时转舵,又去折腾别的。结果忙乎了一归遭,一事无成。他急了,骂自己笨蛋、饭桶、软柿子。并暗暗跟自己较劲儿,说啥也不动用银行卡里的钱了。可是,得生存吧?他干脆放下了自尊,跑到建筑工地打工去了。   他自嘲地想,自己现在算什么,啊?放着好好的联邦企业不干,竟然混进了打工者的散兵游勇的队伍,自己究竟图啥啊?   当晚,他跑到街边的烧烤摊,喝了8瓶啤酒,啃了20支羊肉串,6个烤鸡首,外加5个毛蛋(未孵出鸡崽的鸡蛋)。然后,醉醺醺地回到了建筑工地。   他觉得浑身热意难耐,就沿着楼梯,离了歪斜地往上走,边走边南腔北调地唱:“谁能知我冷暖,谁知我心……”   唱着唱着,泪水就无声地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他一直登上了还没建好的五楼顶上,朝夜空中大吼了一声。然后,扒了个大光膀子,拽了块苯板做床垫,一头栽在上面,瞪大眼珠子望着天上的星星。夜风轻拂,真他娘的凉快呀。爽!渐渐地,那些星星变得模糊了,他翻了个身,阖上了沉重的眼皮。   然而,处于醉酒状态的他,并没有注意到,他睡觉的地方,离楼体的边缘,已经很近了。   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爬梯子,这梯子还特别长,看不到尽头。爬着爬着,他忽然一脚踏空,坠了下去,坠下了无底的深渊。   “啊——!”   他一下子吓醒了。醒了才发现,自己两耳呼呼生风,腾云驾雾,正急速地往下坠去。   他懵了。自己真的掉下去啦?   这可是五楼啊,自己这一下去,可就归位啦。   求生的本能,让他手刨脚蹬的。   “咚”地一声,他落到了一根斜拉的钢丝绳上,被拦腰硌了一下,一阵酸痛,感到腰部岔气了。随即又弹了一下,折了个跟头,继续向下坠去。   转瞬间,又砸到了安全网上,稀里哗啦一阵响,一张大网就被他给砸塌了。轰隆一声,他裹着这张大网,摔到了高高的沙堆上。   此刻,他的酒彻底醒了。艰难地从沙堆里爬出来,感到浑身酸疼,骨头架子都散了一般。头发也湿漉漉的,让冷汗都给浸透了。满天的星斗,周围的寂静依旧。再看看自己的身上,被蚊子给叮了几个大包,还新添了几处划破的伤口,又疼又痒。   抬头望去,在他前面不远处,是卷扬机的龙门架,像个细长的门框似的,直插云天。民间有个传说:无论是盖房子或者建楼时,都必须在高处插一面红旗,或者在房梁上拴根红布条。如果这些都没做,那么最起码,也得放一挂鞭。总之,必须得有这样一个仪式,否则,肯定会房倒屋塌的。   此刻,他抬头往上看去,月光下,那龙门架的顶端,竟然还真的有面旗帜,在夜空中飘扬。   不过,夜空中怎么还悬浮着两个人呢?而且,是两个着装奇异的女人。她们那身华丽的服饰,江赐从未见过。而且,好像连远古时期都没有这样的服饰。而那两个女子,一个二十出头,一个三十出头,模样一个赛一个,艳丽无比。她们就如同两位衣袂飘飘的仙子似的,悬浮在龙门架顶端的夜空中,神情含蓄地注视着他。   肯定是自己的脑袋摔出毛病来了?不然,咋还产生了幻觉呢?   他抹掉脸上的沙粒儿,甩了甩头,再次看去,没错儿,是有两个着装奇异的美女,悬浮在半空中。而且,江赐觉得,自己跟她们,似乎有某种渊源似的。这感觉,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不过,这大半夜的,又不能大声嚷嚷。于是,他试探着挥了挥手,跟她们打招呼。心想,最好是能把她们请下来聊聊。   可是,对方却无动于衷,依然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   这是逼老子上去啊?上去就上去。因为自己还有一大堆问题,要她们解答呢。   于是,他爬起来,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双手攀住龙门架,手脚并用,如同猴子爬杆一般,攀了上去。   他这一举动很是疯狂,因为稍一不留神,就可能摔得粉身碎骨。不过,他对自己有自信,他的身体轻捷灵便,攀爬的技巧占着一绝。   有一次,他跟家里闹了矛盾,离家出走了。可是上哪儿过夜呢?那时,父亲的企业新分了一套房子,全家人还没入住呢。他就骑着单车,一溜烟到了新房。   可他并没有新房的钥匙,于是就推开四楼缓步台的窗户,钻了出去。此刻,自家的阳台近在咫尺,离他也就一米多远吧。只是,他和阳台之间,还隔着一扇推开的窗户呢。   他站在窗台上,扶着窗框,将身子探了出去,看准阳台的边缘,双手向前一扑,就扒住了阳台的边缘。此刻,他双手搭在阳台的边缘上,而双脚还留在窗台上,身体呈四十五度角倾斜着。   此刻,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倾斜出去的身体是退不回来了。要么跃上阳台,要么坚持不住,坠下楼去。如果往阳台上跳的话,还要注意,不能刮到他和阳台之间的这扇窗户。   此刻,他根本不敢往下看。如果此刻心虚了,手发抖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望了望黑沉沉的夜色,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屏住呼吸,卯足了劲儿,身子往上一纵,“嗖”,如狸猫一般,跃上了阳台。   ……   回忆着这些往事,他手脚并用,不停地往上攀登着。   等攀上龙门架的顶端时,他感到自己仿佛钻进了云端。虽然此刻,夜空里连点风丝都没有,可还是能感到龙门架在微微地晃动。   头顶上是璀璨的星河,闪闪烁烁的,浩如烟海。而那两个女子,却踪迹不见了。   他本想跟她们聊聊呢,想问问她们到底是谁?自己的银行卡里,多出的那些钱是怎么回事儿?还有,梅西耶星云是个什么地方?   可是,他所有的这些想法,此刻都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他呆呆地仰望着星空,沉默了许久。有什么东西拂到了他的脸上,是龙门架上的那面旗帜。他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民间传说。老子就不信了,没有了这面旗帜,就会房倒屋塌吗?心烦意乱的他,伸手去拔旗杆。可是旗杆却被牢牢地拴住了。他又伸手去扯那旗帜,那面旗经过长时间的风吹日晒,早已糟了,被他一扯,嗤啦一下就撕开了。他一扬手,那些碎布片就飘飘扬扬地飞走了。   他心说,我倒要看看,没有了这面旗帜,这幢楼就会塌么?   楼当然是没塌了。反倒是他,此刻已经虚脱了,浑身酸痛。   而就在这时,一道耀眼的光亮闪过,一个差不多有足球大小,绿莹莹的火球,由远及近,极其诡异地,突兀间朝他射来。这东西无声无息的,眨眼间就到了跟前。   我靠!啥玩意?球状闪电?   不过,天空中一轮皎洁的明月,如此好的天气,哪来的闪电呢?容不得他多想,突兀间,从斜刺里又飞出了一团金色的火球,而且在飞行中,它的体积还在不断地彭胀。瞬间,火球就撞击在了一起,金色的火球一下就把那绿莹莹的火球给吞噬了,发出了“嗤嗤”的电弧般的声音,并且借着惯力,将绿色火球撞飞了出去,湮没至遥远的暗夜中,化为了虚无。   尽管江赐没被击中,但在惊恐的躲闪中,却突然脱手了,一头栽了下去。 正文 第六章 浴池情结(1)   下坠的过程中,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谁让自己大半夜的作呢,头一回没摔死,还嫌自己的命大,再来个二次尝试。那么,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的。算了,自己就这命了,不撞南墙不回头。而且,撞了南墙,还不回头。   然而,听天由命的他,并没有急速地下坠,而是感到自己就像一片树叶似的,在空中晃晃悠悠地飘着,缓慢地向地面飘去。最终,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竟能抵消了自由落体的重力加速度,再次捡了条命。   他呆愣了好久,不断地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也搞不明白这是咋回事儿。真是邪了门了,自己还有这等本事哪,从多高的地方摔下来都没事儿?如果是蹦极的话,自己根本就不用拴安全绳了。自己这超长的本事,是哪儿来的呢?   他觉得,自己绝对没有这等本事,一定是有贵人暗中相助,于是,他就冲周围的暗夜里轻声呼唤道:“两位神仙姐姐,神仙姐姐?”   可是,周围万籁俱寂,根本没有人回答他。他不死心,围着未建成的楼体转圈儿,东张西望,并不断地轻声呼唤道:“神仙姐姐?神……”   “哐!”   身后突兀地传来一声钝响,吓得他一蹦,“我靠!”   他猛然回头,见是一把铁锹狠狠地插到了地上,而握着铁锹的人,则是工地的更夫老李头。此刻,正怒容满面地瞪着他,好似在看一个怪物。   江涛立刻赔笑道:“李大爷,您还没睡哪?”   “我睡个屁,我还以为工地上来贼了呢,原来是你小子。你这深更半夜的,鬼鬼祟祟,叫魂哪?”   “嗯……那什么……我这不是失眠了么,就出来随便转转。”   “失眠了?失眠了为啥喊神仙姐姐呢?你失恋啦?”   “嗯……嘿嘿,是呗,感情上受了点挫折。”   老李头气哼哼地拎着铁锹回去了,边走边嘟囔:“我看你小子病得不轻啊,赶紧看看去吧。”   过后,江赐痛定思痛,觉得建筑工地的活儿,自己是不想再干了,整天累得要死不说,还挣不了几个钱儿。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他终于低下了头,不再跟自己较劲儿了。也终于动用了银行卡里的钱,从炼油厂里买出重油,兑上水进行稀释,然后,卖给需要燃料的企业。开始捞偏门,倒卖重油了。   那么,兑上水的重油,卖给谁呢?当然有人买了,只要是给企业里的厂长怼上现金,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反正重油是用来做燃料的,只要多放置一些时间,沉淀一下,等油水分离后,把水份过滤掉就行了。反正又不是厂长自己掏腰包,油里有点水就有点水呗。   那段时间,他赚了不少。其实,这哪里是卖油啊,分明就是卖水!   但这毕竟是干违法的生意,风险太大了,一旦被人举报,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另外,有关部门的管理也越来越严了,运输易燃易爆物品,必须配备专门的车辆,而且必须办理危化品运营许可证。因此,他觉得干这行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一直也没购买车辆。每次运输重油,都是外雇有资质的车辆。这样赚到手的钱,其中的很大一部分,都花在了雇车上,自己所剩无几。   而最危险的一次,是有位司机病了,但为了不耽误赚钱,他就顶替司机,亲自驾车去送油。结果倒霉了,半路上碰到了稽查的车辆。   此时,面前是一条笔直的大道,也没地方拐弯儿。稽查车迎面驶来,他没处躲没处藏的,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心说,这算完哪,自己终于折腾到头了。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不住地在发抖。   就在这时,他看到卡车的周身,突兀地泛起了一片金光。糟了糟了,屋漏偏遭连夜雨,这卡车咋还自燃了呢?他赶紧踩刹车,停在了路边。也顾不得什么稽查人员了,逃命要紧。他推门就跳下了车。结果双脚刚一落地,就感到自己的周身,也突兀地泛起了一片金光,把自己给笼罩起来了。这是……引火自、焚吗?他吓得真魂都出窍了,脸色惨白。   不过怪呀,这火,着的真是莫名其妙,如果是烈火焚身,自己咋一点儿痛苦的感觉都没有呢?他怔怔地望着被金光所笼罩的卡车和自己,不知所措了。   此刻,那辆稽查车,在双黄线的另一侧,飞驰而过,车里的稽查人员谈笑风生,对他和他的卡车,理也没理,仿佛视而不见。   他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一脸的懵。   但他不敢保证,奇迹总会发生。所以,这一刻,他下定了决心,不想干了,打算另起炉灶。   当晚,惊魂甫定的他,到大众浴池去洗澡,打算放松放松。当淋浴喷头里柔和的水流,溅到他身上,并顺着他的身体往下流淌的时候,他感到无比的惬意。觉得洗澡真是个美好的享受啊,即舒服又能祛除一身的疲惫。   在联邦企业里呆了那么些年,留给他印象最深的、最美好的回忆,就是澡堂子了。一天二十四小时,无论你什么时候进去,都能洗上温度适宜的热水澡。而且,那淋浴喷头里的水,如瀑布一般,湍急、迅猛,气势磅礴,让人洗得酣畅淋漓。充分彰显了联邦企业的财大气粗。而不像社会上一些小规模的浴池,淋浴喷头里喷出来的水,就跟小孩撒尿似的,细得惨不忍睹。洗起来那个别扭啊,一点儿也不爽快。   江赐还记得,企业的澡堂子里,有根二寸粗的水管,因为开闭器掉砣了,里面的水,从管道口翻着水花喷溅而出,直击地面。哗哗哗,昼夜不停地流淌着,已经将水磨石地面给冲出个深坑。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啊。   而澡堂子的管理员,则振振有词道:“什么,找人维修?哥们,别逗了,我挣多钱哪,管那闲事干吗?厂领导也天天来洗澡啊,可谁管啦?”   ……   舒舒服服地站在淋浴喷头下,他觉得自己与水有着非同一般的渊源。每当接触到水,他就不想离开了。水幕屏蔽了他与现实世界,让他似乎忘了周围的一切。   他的眼前忽然一亮,哎,如今生活节奏这么快,老百姓的压力这么大,那么,干点什么最能放松心情呢?当然是洗澡啦!   开一个与老百姓生活密切相关的澡堂子,利己利民,这不比干什么都强吗?   这个想法一出来,他顿感眼前出现了一片耀眼的的金光,在那金色的光晕里,一座庙宇般的建筑物出现在眼前。而门前的台阶上,男女进进出出。一开始,他还以为这是来许愿的善男信女呢。可是仔细一看,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拎个浴筐。哦,原来都是浴客呀,而且如此众多,简直如同赶庙会一般。   这是冥冥之中,有高人在暗示自己吧?   妥了,就这么办了,开个澡堂子,安安稳稳地做合法的生意,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东跑西颠了。   那么,开个大众浴池得多钱呢?他打听了一下,至少得一百万启动资金。行,没问题。自己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划拉的钱,都拿出来,虽然不够,剩下的,就用银行卡来补齐吧。   不过他很清楚,银行卡里的钱,也不够。但那可是一张神奇的银行卡啊,从未辜负过自己的期望。那么,等到明天的时候,它会不会给自己凑齐一百万呢?为此,他还真是有些忐忑了。一整晚,都心神不定的,一直想着这事儿,充满了期待。   第二天,他洗了把脸,草草吃过了早饭,就来到附近的银行,在ATM机上查询了一下。   当他的银行卡刚一插进ATM机时,眼前忽然闪出了一道金光。他看到自己面前的虚空中,出现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那老者缓缓扭动着头部,将硕大的面庞朝向他,忽然咧开嘴,呵呵笑了起来,就像是一位长者,看到了自己熟悉的晚辈似的。   江赐急忙往周围看去,担心这一奇异的现象,会吓到旁人。而在他身后排队的一男一女,却都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无动于衷。   哦,原来他们都看不到这场景啊。看来,自己真的跟别人不一样。   当他再回过头来时,眼前的一切已经消失了。只有屏幕上的光标闪烁着,提示他输入密码。   输完密码,当他看到显示屏上,那一百万元的数字时,惊讶得目瞪口呆,简直欣喜若狂了。但又觉得不可思议,究竟是谁这么了解自己呢?打算开浴池的事儿,只是自己的想法而已,还没跟任何人说呢。而且,这想法是昨晚才有的,那么,对方怎么会知道?难道,对方还会读心术?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成?   他娘的,梅西耶星云,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如此邪门儿。   既然想不明白,就只能是一切随缘了,也许,等缘分到了,谜底自然就会揭开了吧。   钱是有了,那么,给浴池起个什么名字呢?   一开始,他打算叫健身浴池,名字虽然土了点儿,却饱含着他的少年情结。小时候,他家附近,就有一家健身浴池,他经常和小伙伴去那儿洗澡。至今他还清楚地记得那里的格局,更衣室很大,像个大车店似的,里面全是一张张的床铺,床头还有茶桌,雕刻着古色古香的纹理。完全是传统澡堂子的风格。洗完澡,还可以躺在床上美美地睡上一觉。或者喝茶聊天。   得嘞,自己就开个浴池吧,稳稳当当,合理合法地做生意,再也不搞歪门邪道了。   这样想着,他迅速擦干了身体,往外走去。而一旁,原本平如镜面的池水,忽然波澜起伏,荡漾了起来,翻卷起了浪花,“哗哗”直响,仿佛为他喝彩一般。突然,如同搞恶作剧一般,一个浪花飞来,劈头盖脸地朝他兜头浇下,把他惊得一缩脖子,赶紧躲闪。这一瞬间,他的周身,竟然再次泛起了一片金光,形成了一道防护盾,硬生生地阻拦住了那股洪流,让他的身上,没落上一粒水滴。   惊愕地望着恢复了平静的池水,他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无声地笑了。看来,自己真的非同寻常啊。每逢遇到紧急情况时,自己的周身,就会泛起金光护体。于是,他尝试着运气、扭身、摇头晃脑,甚至打拳踢腿,但任凭他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也没有一丝金光泛出。   他叹了口气,明白自己的功力还是不行啊,那道金光,不是自己想弄出来就能弄出来的,自己目前根本就掌控不了。但尽管如此,他的内心还是非常充实的,因为他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仅凭这点,就足以让他兴奋异常,充满了希望了。 正文 第七章 浴池情结(2)   为了筹建浴池,他可下了不少心思,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上心。因为这段时间的风风雨雨,坎坎坷坷,他已经饱尝了太多的失败,觉得不能再像以往那样,冒冒失失地去做了。要求稳求实,争取马到成功。不能再瞎折腾了。   然而,许多人听了他想开浴池的想法,都表示反对,说现在开大众浴池,也不挣钱哪,多少家大众浴池都黄了,你怎么还往里挤?开个酒店或者火锅店什么的,都比开浴池强。除非……除非你开的是那种有特色服务的洗、浴、中、心。   他听了连连摆手,“得、得……别说了。今后呀,任何歪的邪的,都甭想跟我沾边儿,我就是一老本实的生意人。”   因为他非常清楚,自己没有后台,没有靠山。既然如此,就得一老本实地去合法经营。如果三天两头被管理部门查封,那自己的生意也就没法干了。因此他绝不想越雷池一步。   他力排众议,经过一番选址、筹备,浴池开始装修了。   这段时间,可把他忙得够戗,要去工商部门办经营许可证和营业执照;去消防部门办理消防验收许可证;去卫生局办理卫生许可证;招聘员工……等等,直把他忙得昏天黑地。   这期间,还碰到了一个小插曲,在进行外部装修时,天气忽然变了,阴云密布,紧接着就是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装修工人都纷纷跑到附近的屋檐下避雨。这时候,雨越下越大,竟然还下起了冰雹。起先只有豆粒大,接着就出现了鸡蛋大小的冰雹。噼里啪啦一阵响,落在柏油马路上,摔得粉碎。眨眼间,马路上已经白花花一片了,就像撒了一层盐粒。这些冰雹将树枝都砸断了,几处灯箱广告也被击得粉碎。街上的行人抱头鼠窜,到处都是一片狼藉。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不过,隔道不下雨。附近都是朗朗的晴空,偏偏修建浴室的这条街道上,暴雨如注,外加罕见的冰雹,好像老天有意跟江赐过不去似的。   工人们望着这一幕,一个个颜色更变。心说,东家在开工时,也没看看阳黄历,肯定是选了个不吉利的日子。如此百年未遇的罕见雹灾,还不得把这刚刚装修起来的浴池,砸个一塌糊涂啊。   江赐望着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心里也是一凉,看来,自己的巨额投资,算是打了水漂了。   然而,说也奇怪,就在那接踵而至的乒乓球大小的冰雹即将落到建筑物上时,竟然“砰砰砰”地发出了一串爆鸣,一个接一个的雹粒,竟然瞬间自己在空中爆裂了,碎成了无数的细小颗粒,转眼间就化成了雨水。   接着,一道和煦的南风吹过,那些密布的阴云,眨眼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片刻,就雨过天晴了。就连地上、屋檐上的雨水,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挥发干净了,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就像刚才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似的。   工人们愣了片刻,一个个喜笑颜开了,一边开始复工,一边议论纷纷,对刚才奇异的气象,说三道四,都说这家浴池的老板,肯定不是凡人,因为老天都在庇护他。因此,这位老板今后啊,肯定日进斗金,财源滚滚哪。   江赐听了,心中暗笑,这些人真是马屁精和墙头草啊,刚才还说自己没选好日子呢,结果眨眼间,又把自己捧上了天。不过,他对刚才那反复无常的嬗变的天气,也感到十分诧异,心说,但愿那些工人说得对,借他们的吉言吧。   他将新开张的浴池命名为“云端浴室”,放弃了当初的想法,没有叫“健身浴池”,他觉得健身浴池的名字太俗气了,应该与时俱进。   另外,之所以叫“云端浴室”,是因为当地的风景区,有座寺庙,叫“云端寺”。那么模仿名胜古迹起名,也算是沾沾仙气儿,来提高浴室的知名度吧。还有就是,当初那座在他眼前突兀出现的,金碧辉煌的庙宇般的浴池,留给他的印象极深。因此,他觉得叫“云端浴室”,应该是个好兆头。   洗澡的定价为,男部8元,女部9元。完全大众化,走亲民路线。   为了节省费用,他没搞任何开张庆典活动。   还不错,开业大吉,客源也挺理想,一番风顺。因为他是深秋开业的,来洗浴的顾客,一天比一天多。不过有懂行的朋友告诉他,这并不能说明你的生意好,只不过是占了季节的便宜。因为洗浴行业就是这样,越是到天冷的时候,生意越好。而一旦到了夏天,大家都在自己家里洗了,生意就会一落千丈。所以说,洗浴行业季节性太强,有种说法叫做“赚仨月,吃一年。”   他听了,笑了笑,无所谓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嘛,走一步看一步吧。死店活人开,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大众浴池既然不好干,但不也有人坚持下来了嘛。呵呵。”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是一沉。因为他深知,对方说的不无道理,自己有些欠考虑了。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世上没有后悔药。另外,事在人为嘛。自己要通过优质服务,来留住顾客,争取颠覆传统的惯例,将浴池行业发扬光大。   另外,他有种直觉,觉得自己这么干,肯定错不了。也说不上是为什么,他总是自信满满。他觉得,自己与水,有种天然的亲近感,有种不解之缘。每每将自己沐浴在水中,就会感到浑身的筋骨都无比的舒畅。就仿佛一个长期遭到禁闭的人,忽然被释放出来,回归到了阳光明媚的田野中一般。那份舒适与惬意,让他简直无法形容。如此舒适的感受,让他坚信,自己的选择,绝不会错的,即便是所有的浴池都亏损,但也不会轮到自己的头上,自己是个例外,是个奇葩。总之,与众不同。   他并非是盲目自大,因为这是有原因的。那还是在浴池开业后不久的一天夜里,打烊之后,他独自一人走进澡堂子,打算好好地沐浴一番。这时,他看到了奇异的一幕,大池中的水,如喷泉一般翻卷着浪花,一浪接着一浪,有节奏地拍击着池边。   这……怎么还形成海浪了?   他惊诧极了,就扭头冲外面嚷:“王师傅,王师傅,赶紧去把大池子的开闭器关了。这都啥时候了,怎么还往里蓄水呢?”   片刻,门帘一挑,更夫老王头那憨憨的大黑脑袋探进来,回复道:“江老板,开闭器关得好好的呀,也没往里蓄水啊。怎么,出什么事了?”   江赐闻言一怔,将浴巾搭在肩膀上,摆了摆手说:“好了,我知道了。没事了。”   随后,他想凑近大池边,察看个究竟。可他刚一往前迈步,   四周那一排排的淋浴喷头,竟然也齐刷刷地喷出水来,“唰唰”作响,如同下起了一场阵雨。这情景把他吓了一跳,顿时停下脚步。而那淋浴喷头中的水,也瞬间停止了喷溅。他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再次试探性地往前迈出一小步,“唰唰唰”,淋浴喷头又开始齐刷刷地喷水了。他脚步一停,淋浴喷头也跟着骤停。   随后,又变本加厉了,哪怕他没往前迈步,只要是身子一动,淋浴喷头就再次喷出水来。仿佛整个浴池里的淋浴喷头,都有了灵性一般,随着他的肢体动作,时喷时停。就好像他启动了音乐的节拍似的,整个浴池都跟着沸腾起来了。   江赐急了,一个箭步,纵身跃入了池水中,用拳头猛击水面,冲着空荡荡的四周大喊:“够啦,是谁在举办狂欢派对哪?别他娘的折腾啦。我就这点儿洗澡水,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们想让我明天没法开张吗?”   还别说,他这一嗓子,还真管用,整个澡堂子里,立刻安静下来。池水也不再翻卷浪花了,淋浴喷头也不再溅出一滴水了。   他扫视了一眼四周,压住火气道:“朋友,请问,是谁在跟我开玩笑?能不能请出来咱们聊聊?”   四周鸦雀无声,没有人回答他。   “请问,谁是梅西耶星云的头儿?咱们能不能聊聊?”   “吱嘎”一声,澡堂入口处的磨砂玻璃门开了,江赐唰地一回头,目光如剑般射了过去。   结果,却是老王头的大黑脑袋再次探了进来,疑惑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后,将目光落在江赐的身上,不解道:“老板,咋回事儿,是您在大喊大叫吗?”   江赐尴尬地爬出浴池,来到淋浴喷头下,掀开阀门,冲洗起来。同时一笑道:“啊,没事儿,我在练嗓呢,看看日后能不能走上歌坛。”   “哦……?”老王头诺诺地退了出去。   不过他心说,这大半夜的,狼哭鬼嚎一般,还走上歌坛?别逗了,想什么哪?   不过不管怎么说,浴池里的这一幕,让江赐更加坚信,自己与某种神秘的力量,有着不解的渊源。   ……   有些浴池,拒绝老年人单独来洗澡,因为老年人一旦在浴池里滑倒摔伤,或者是突发疾病,那可就麻烦了。都怕担责任。   但江赐不怕。不但不怕,他还觉得这是个商机呢。他要求手下员工,不要禁止独身洗浴的老年人。别的浴池不让洗,咱们让。   这样一来,就为云端浴室赢来了好口碑。再加上新装修的澡堂,敞敞亮亮的,环境温馨。于是先声夺人,赢得了很多浴客。   不过,为了防止老年人出事,他要求服务员,要加强责任心,对老年浴客要格外留意,一定要全程跟踪服务,绝不允许发生意外事故。   还有的老年浴客,洗澡时,爱带个小板凳,喜欢坐在淋浴喷头下,一冲就是小半天,对水的消耗量很大。因此,一些浴池干脆拒绝携带板凳的浴客。   可江赐觉得,喜欢怎样洗浴,那是消费者的自由,如果生硬地拒绝,就不符合人性化管理的理念了。因此他下令,不能阻拦,随他们的便。至于浪费水的问题,自己会慢慢想办法解决。   另外,他要求对待老年人的态度,一定要和蔼可亲,任何时候,都不许与他们发生正面冲突。谁与老年人吵架,扣谁的奖金。如果遇到蛮不讲理的老年人,绝不允许顶嘴。要及时向领班汇报,由领班全权处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分清男女浴池。这可不是开玩笑,否则非出大事不可。当年自己在企业里,误闯女浴池,吓得魂飞魄散的情形,让他记忆犹新。并且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因此,他要求将“男部、女部”的字体写得又大又清晰,一定要让顾客一走进大厅里来,就能一目了然地分清楚。绝不能出现走错门的情况。   新规出台后,让他更加没想到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这天,他正悠闲地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养尊处优呢。房门忽地一下就被推开了,差点把他桌上的报纸掀飞。一名男服务员慌慌张张地闯进来,满脸焦急道:“老板,你快去看一看吧,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江赐眉头微蹙,暗自埋怨服务员太不懂规矩了,哪能连门也不敲,就闯进来的?倒不是他喜欢摆谱,端架子,只是因为他被吓了一跳。   一听这话,他轻声问道:“怎么啦?”   “……老板,你看看就知道了。”   服务员一着急,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好吧。”   江赐起身,随服务员来到了男浴池。一进去他就怔住了,在水雾弥漫中,浴客爆满。这当然是好事儿了,可是让人最不能理解的是,每个淋浴喷头下,都端坐着一位年迈苍苍的老者。而这些老头,光着或胖或瘦的身体,一个个在小板凳上坐得四平八稳的。他们也不洗浴,也不搓澡,干脆就是来享受水流的冲刷的。而那些真正来洗浴的浴客们,却一个个急得抓耳挠腮的,都在一旁干等着呢。   江赐傻了,他想不明白,这附近的居民区里,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多老头呢?是谁把他们聚拢到一块儿的?这阵仗摆的,不是成心来跟自己作对么?但自己刚刚出、台了新规,不准拒绝老年浴客来洗澡。因此,也不能往外撵他们呀。这怎么办?   他耐着性子,来到一位老者的面前,弯腰谦恭道:“老师傅,麻烦问一下,您老还需要洗多长时间哪?”   老者白了他一眼,扭过头去,竟然对他置之不理。   江赐犯愁了,往后退了两步,抖落着淋湿的裤脚,思考着对策。   就在这时,淋浴喷头中的水,忽然就断流了,一滴水也没有了。弄得那些老头们,也都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翻着怪眼,齐刷刷地望着淋浴喷头。   江赐心中恼火,这是谁干的?哪能采取如此野蛮粗暴的方式,对待浴客呢?他正想让身边的服务员去过问一下,忽然间,眼前金光咋现,就见那一排排的淋浴喷头中,突然喷出火来,简直都变成了火焰喷射器了,一道道金色的光柱,从里面倾泻而出,虽然无声无息的,但其所蕴含的能量,却让人心惊胆颤。因为那一道道金光,射到每一个老头的身上时,老头瞬间就分解了,气化了,变成一团团黑色的烟雾,被迅速抽进了浴池的换气扇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而金光也随之消失不见了。淋浴喷头中,水流湍湍,周围那些等待洗澡的浴客们,一个个神情轻松地来到淋浴喷头下,洗浴起来,就好像刚才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   江赐看呆了,怎么,这些浴客们的心理素质就这么强大吗?对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视而不见?   他回头疑惑地看了看急着催自己过来的服务员一眼,见服务员也正奇怪地看着自己,并且问道:“老板,您啥时候来的?”   “我?不是……”   他刚想解释,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打住了话头,随口问道:“嗯……浴池里没什么事吧?”   “没有啊,一切正常。”服务员面色如常道。   “哦,那就好,那就好。”   江赐讪讪地退了出去,并且长长地舒了口气。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场面,竟然所有的人都没看到?不……不对,不是没看到,而是应该这样理解:在他们的记忆中,刚刚发生的那一幕,已经完全被人给删除了。   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做到如此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呢?简直达到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地步了。 正文 第八章 灰袍老者   他缓步回到办公室里,还一直在蹙眉沉思。这时,天色忽然暗了下来,室内阴沉沉的。奇怪,刚刚还艳阳高照呢,这怎么忽然就阴天了?他扭头朝窗外看去,就这么大会儿工夫,外面已是电闪雷鸣,暴雨倾盆了。而且,他发现窗户还大敞着呢。   如此嬗变的鬼天气。他心里骂道,起身去关窗户,手一伸出去,却忽然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因为他一把抓空了,什么也没抓到,而整个人却扑了出去。那扇窗户,竟然在他的眼前莫名地消失了。他竟然穿墙而过,来到了户外。   眼前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他蓦然回首,却惊诧万分地发现,自己的办公室也消失了。不但办公室消失了,就连整个云端浴室也不见了。自己的四周,全是黑黢黢的一片,而且风云雷电也不见了踪影。他感到自己站在一片硕大无朋的空间里,周围什么东西也没有。   这……这是哪儿?他环顾四周,忽然发现,前面非常远的地方,有一屡金色的光芒,如烛光一般闪烁着,好像在为他指引着方向。   此刻,他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了,只能是沿着那缕金色的光亮走去。在他以往的经历中,金色的光晕,往往是他的护身符,让他有一种安全感。   不过,一直向前走了很久,也没到达光亮处。相反,在他走向光亮处的同时,那光亮也在不断地往后退去,始终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样走下去,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遛狗哪?   他一赌气,就开始狂奔起来,迅疾地朝光亮处追去。还别说,他感到自己离那光亮越来越近了。就在他感到,自己快要追上那个光亮时,眼前却豁然开朗了,周围的黑幕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前一片霞光,青山绿水,蓝天白云,鸟语花香,宛若仙境。   他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了半山腰处,周围满眼的翠绿,青翠欲滴。循着小径,前面是一处凉亭。凉亭中,背手站立着一位灰袍老者,正目视远方,一动不动,仿佛入定了一般。   听到脚步声,那老者回过头来。这位面目清癯,慈眉善目的老者,银髯飘飘,一派道骨仙风的样子。而且,他有着一副金色的眼瞳。   一见这位老者,江赐就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让他不禁想起了自己头一次在ATM机上,发现自己的银行卡里,有一百万现金时的情景。当时,半空中出现了一位老者,也有着相同的金色眼瞳。只不过,那位老者的脑袋更大,身材也更加魁梧而已。   此刻,江赐小心翼翼地上前施礼道:“老人家,您好。”   老者笑眯眯地打量着他,半晌说道:“殿下,知道老朽为什么要把你引到这儿来吗?”   江赐一愣,心中奇怪,又是殿下,这个职称也太高了吧?自己哪担当得起啊?他茫然地摇了摇头。   老者叹了口气,感慨道:“唉,因为敌对势力太强大了,而你的身子骨又这么弱,我怕你一旦有个什么闪失,我们没法向江东父老交代啊。所以,我想让你提升一下功力,以便在关键时刻,可以自保。”   “功……功力?那……我需要学习多久呢?”江赐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者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袍袖一挥,凭空突然出现了一个绿莹莹的火球,足有篮球大小,悬浮在半空中,发出诡异的光芒。   一见这个火球,江赐的心里就是一颤,本能地产生了一丝畏惧感。而老者却笑吟吟道:“殿下不必惊慌,知道这是什么吗?”   “嗯……”   江赐哪知道这是什么鬼东西。不过,他心里很是疑惑,因为在他以往的认知里,觉得绿色的火球,肯定不是个好东西。   老者却语出惊人道:“刚才,不是有些老家伙,到殿下的浴室中去捣乱吗?”   “对,对。”江赐急忙点头,“可是……他们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老者并未理睬他,而是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说道:“其实,他们并非是人类,而是敌对势力用能量凝结而成的傀儡。不过,这种雕虫小技就如同小孩子玩过家家,哼,被老朽给轻松地给收复了。而且,老朽准备用这些收复的能量,给殿下补补身子。你看如何?”   江赐一听就急了,“别……别呀。”   他心说,用敌对势力的能量给自己补身子?亏这老家伙说得出口?自己会不会遭到反噬啊?难道他想害自己吗?看着那绿莹莹的诡异火球,他就有种本能的抵触。   老者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微笑道:“殿下,不必惊慌。当然,老朽也不会把这收集起来的能量,直接灌输给殿下,还是需要炼化一下的,去除糟粕。”   说罢,他挽起了袍袖,伸出清癯的双手,如同打太极一般,缓缓地挥舞起来。   而那漂浮在空中的绿色光球,也忽然旋转起来,而且越来越快,并且在旋转中,它的颜色也在改变,绿莹莹的颜色渐渐褪去,转而生成了一道金色的光晕。起先,它只有一层浅薄的金晕,但渐渐地,金色的光芒就大盛起来,由内而外,逐渐完全转化为了金色。同时,它的体积在明显地回缩,最后坍缩成了只有兵乓球大小的一枚金色的光球。   此刻,老者也静止下来,将这枚金色的光球托在离掌心寸许处,冲江赐说道:“殿下,请闭上眼睛吧。”   江赐非常听话地阖上了双眼。但即使阖上了眼睛,也能清晰地感到,那团金色的火球,径直地朝自己的额头处飞来。他震惊得浑身微微颤栗,但却动也不敢动。因为他心里非常清楚,面前的老者,如果想害自己的话,那么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而自己的躲闪,还有何意义呢?倒不如听天由命,反而显得自己是个人物,是个视死如归,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那团金色的火球,瞬间就钻进了他的头部,但他却没有一丝的热感,反而是感到通体舒畅,精气神倍增。   “好啦,殿下,赶紧回去吧。老朽知道你是个大忙人,就不多打扰啦。”   江赐心想,这就完啦?不再教教自己顶尖的武功?或者擒拿格斗术什么的啦?这也太快了,就这速成班,能管用吗?   其实,此刻他已经不着急回去了,因为他想彻底问个明白,就自己这么个凡夫俗子,啥时候成了殿下?怎么还有敌对势力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慢慢睁开了双眼。   可是,他却傻了。因为,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办公室了,房间内的一切依旧。而窗外,依然是阳光明媚,就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他刚才所经历的一切,就仿佛做了一个梦。   不过,他清晰地记得,那老者说要提升自己的功力。那么,自己的功力到底提升了没有?他开始试着发力,又伸胳膊又伸腿的。   为啥没有反应呢?是那老头跟自己开玩笑,还是自己做了南柯一梦?他觉得,自己最近总是在现实与虚幻之间,不断地转换着角色。这种不能把控自己命运的感觉,让他感到非常无奈。 正文 第九章 “英雄”大聚会   这时候,他还不知道呢,他原先所在的那家联邦企业,已经成了风中之烛了,准备破产重组。   而这段时间里,他的澡堂子不断招兵买马,添人进口,时常还有意外收获呢。头一位是胡二,也就是他曾经的工友,曾利用一扇吱嘎作响的破门,来替自己放哨的那位。   胡二比江赐大几岁,鬼点子多,说出话来又幽默又气人。当初在领导的眼中,就是个难剃的刺头儿。他的前来投奔,让江赐觉得很开心。当初两人虽然没有深交,但关系也算不错。而自己目前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正需要有人助自己一臂之力呢。那么人尽其才,就让他做男宾部的主管吧。男宾管理难度大,让他来应付那些形形色色的男浴客,刺头儿对付刺头,肯定是有些办法的。这小子能白话,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应付场面上的事很有一套。   而胡二的到来,也让他知道了,自己离开的那家联邦企业,已经摇摇欲坠了,到了破产的边缘。市场经济大浪淘沙,企业正等着上级的宣判,或兼并或重组。员工们也早已人心浮动,爹死娘嫁人,各人顾个人了。   没有梧桐树,招不来金凤凰。   紧接着,另外两个来投奔他的人,让他着实吃惊不小,那就是他原先所在车间的作业长李闯,和常务课长金大成。这真让他受宠若惊,想不到自己还这样小有名气呢。曾几何时,这两位可都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啊,如今却投入了自己的麾下,唯自己的马首是瞻。这更加证明自己是咸鱼翻身了。   江赐表示了最热烈的欢迎,紧紧地握住两个人的手说:“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啊,二位领导也能到我这小店中来。我江某人何德何能,能撼动二位老领导大驾光临,真是让敝店蓬荜生辉啊。”   李闯没说什么,只是连连摆手,流露出一言难尽的样子。而金大成则是满面羞愧道:“唉,啥老领导啊,快别提了。江老弟,我们二人今天是求到你的门上了。兄弟,能赏两位老哥哥一口饭吃不?”   江赐连忙说道:“金课长,瞧您这叫什么话?你今天能和李作业长到我这儿来,是瞧得起我,往我脸上贴金哪。这么说吧,今后只要是有我吃的,就不能让两位领导饿着。我太需要你们的管理经验了。只是我的店太小,让两位领导受委屈了,让我深感不安哪。”   既然老领导来了,怎么也得给安排个角色吧?男宾部的主管已经有了,那么就安排李闯做大堂经理吧。毕竟李闯做过作业长,工作上雷厉风行,做管理工作还是有一套的。   那么金大成呢,做过常务课长,做事严谨、细腻、认真、讲原则。就让他做后勤部的主管吧。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这两个人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了。倒是胡二,一脸的幸灾乐祸。因为他看到原来的两位领导,如今混得跟自己一个模样了,彼此间称兄道弟的,自己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怵头他们了,让他感觉特爽。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于是,他拍着二人的肩膀说:“老李,老金,你们放心,跟着我江老弟混,没错儿。你们要相信我的眼光呀,我江老弟足够聪明,绝对是个经商的料,日后必将大展宏图,鹏程万里,你们就等着飞黄腾达吧。”   两个人的脸色极不自然,似笑非笑,又不便说什么,只好尴尬地点头。江赐一见,厉声呵斥道:“胡二,你干什么?赶紧把你的脏手挪开。李作业长和金课长,那是我们的老领导,就凭两位领导的人际关系,哪儿不能去啊?现在人家能看得起我,是往我脸上贴金。我可警告你,对我们的前任领导,一定要表现出应有的尊重,听见了没有?”   胡二多滑啊,见风使舵的本领,不用回家取去。他一见老板这么说了,立刻不住地抱拳点头道:“是是是,下不为例、下不为例。还请两位老领导多多海涵,多多海涵哪。”   为了表示对两位领导的尊重,江赐仍然习惯地称呼他们为李作业长和金课长,因为他已经这样叫习惯了。   而李闯和金大成却并不满意这样的称谓,他们满面羞愧道:“江老板,快别这么叫了,真是让我们无地自容啊。”   可江赐却没当回事儿,说这样叫着顺嘴了,一时半会的,还改不过来了。   而两人却正色道:“如果江老板再这样称呼我们,那就是赶我们走了。”   江赐一怔,但随后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换位思考一下,   如今时代不同了,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在自己手下呼来唤去的小青年,此刻咸鱼翻身,成了大老板。而他们这二位,原先在领导岗位上的人,却成了打工仔,一切都颠倒过来了。而自己再这么称呼他们,不是含有讥讽之意了么?   想明白了这些,江赐立刻从善如流道:“抱歉,我明白啦。那么从今往后,我可就直呼其名啦?”   两个人这才微笑点头。   不管怎么说,江赐开浴池可是上了心的,一心想把浴池做大做强。为此,他时刻留意前来洗澡的浴客,观察他们的体验,琢磨着还有哪些需要改进的地方。而且,许多事他都亲力亲为,不断摸索改进浴室的服务质量。因此,他经常在自己开的浴室里洗澡,同时观察周围人的感受。   此刻,他身边正有一老者,一边泡澡,一边微闭二目,摇头晃脑地哼唱着一首民谣。于是,整个水雾弥漫的空间里,就充斥着这种低沉哀婉的歌谣。尽管听不清他哼唱的是什么,但那呜呜呀呀的歌声,就像一架古老的水车,抛洒出岁月的沧桑,历史的积淀。让雾气蒙蒙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穿越时空的氛围。   耳畔回响着这首古老的歌谣,江赐恍恍惚惚间发现,自己眼前的瓷砖墙壁不见了,竟然出现了茫茫的宇宙太空,星光点点。周围的一切,迅速在眼前掠过,仿佛在一条隧道里极速穿行,而且速度越来越快,快得对周围的一切,根本就看不清了,只辨得出一些色彩和光斑,在眼前飞速一掠而过。许久,眼前豁然开朗了,出现了一片璀璨的星云。   而这片星云,色彩极为绚丽,且复杂多变,就仿佛把许多种颜料,倒入同一个调色板中,略微勾兑了一下,让各种色彩交织融合在了一起,斑斓奇异。并且,在星云中透射出的光芒的映衬下,显得熠熠生辉,璀璨夺目。   这儿……是什么地方?他怔怔地打量着悬浮在宇宙太空中的这片色彩绮丽的星云,竟油然而生出一种亲切感。正呆愣间,那星云中蓦地穿透出一股神秘的力量,仿佛像磁石一般,似乎要把他给吸进去。他本能地抗拒着,同时想到,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梅西耶星云?   此刻,他周身突兀地泛起了一道金光,一下就抵御住了那股吸力,他也迅速收回目光,低头一瞧,自己仍然是泡在云端浴室的大池中。   不过他好生奇怪,自己身旁的这位老者,其哼唱的歌谣,竟有如此神秘的力量,让自己看到了如此遥远的地方?   他警醒地回过头去,打量那位哼唱歌谣的老者,却惊讶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老者已经踪迹不见了,眼前只是水雾蒸腾的浴室。   他不禁想起了灰袍老者说过的话,要警惕敌对势力。难道,刚才那个老头儿,就是敌对势力?看来,自己真的要时刻多加小心了,毕竟自己可是殿下呀,殿下也就是皇太子喽。所以要时刻警醒,因为敌对势力神出鬼没,而自己又在明处,随时会受到攻击的。不过,这样一来,自己活得该有多累呀?做个平民百姓,安安稳稳地过太平日子多好,搁哪儿整了这么个虚幻的头衔儿,弄得自己整日担惊受怕的,你说上哪儿讲理去?唉,真是倒霉透了。   ……   这天,江赐跟胡二在云端浴室的大厅里闲坐。胡二讨好地递上支烟,江赐摇了摇头,因为他从不吸烟。其实胡二也知道,只是在献殷勤罢了。于是,胡二便给自己点上,开始喷云吐雾。   江赐说:“胡二,你不觉得,我们浴室里还缺个人手吗?”   胡二瞧了他一眼,忽然醒悟道:“哦,对了,女宾部还缺个主管哪。”   江赐点点头,“我忽然想起个人来。”   “谁呀?”   “你说……王雨现在干什么呢?”   “王雨?”   胡二一听就乐了,“怎么老板,难道你想王雨了不成?不错,这小姑娘倒是有些模样,人也勤快。但是自从企业散伙后,我们也一直没联系啦。”   “那……能不能找到她啊?”   “那当然能了,一个大活人,还有找不到的道理?老板你就交给我吧,一、两天我就给你准信儿。”   江赐点点头,“那就快去办。”   胡二起身,乜斜了江赐一眼,一脸坏笑道:“我发现老板你真是越来越有品味啦,王雨这小丫头真是挺不错的,总是披着一层神秘的外纱,让人看不透啊。”   江赐不耐烦道:“快滚!哪来那么些屁嗑儿。”   胡二滚了之后,江赐莫名其妙地笑了。心说,还披着神秘的外纱呢,其实早就让老子看透了。   他之所以这样想,可不是空穴来风。   当初在联邦企业里。   那是个星期天,整幢大楼里也没几个人,显得冷冷清清的。江赐所在的班组,就剩三个人了,他和另外两名女工。其中一位女工,是他的师傅。而另一位,就是王雨了。王雨的年龄比他小不少,是个长得挺俏丽的姑娘。   他们工作的地方是个套间,外屋是工作室,而里屋则是休息室兼更衣室。那时候,因为条件所限,男女员工的更衣箱都在同一个房间里。只不过换衣服的时候,相互把时间错开一些。   江赐当时,正跟师傅探讨着操作上的事儿,他们连说带比划的,讨论得热火朝天。而小王则站在一旁一声不吭。站了一会儿,她就不声不响地进了里屋。   过了一会儿,师傅开始忙乎自己的事情去了。江赐觉得没啥事可做了,就抬脚进了里屋。但是当他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时,却“啊呀”一声,触电般地退了出来,满面羞愧,惊慌失措。   师傅抬头不解道:“咋啦?”   江赐支支吾吾,脸红脖子粗的,半天也没说出个子午卯酉来。   师傅心中画魂儿,也急忙进了里屋。随即,里面就传来她银铃般的笑声。   整个一上午,师傅想起这事儿就笑。江赐也跟着傻笑。而王雨呢,不便跟师傅发作,就冲江赐瞋目怒视道:“哼,讨厌,你笑啥?”   “我……”江赐只好忍住笑,一声不吭了。   原来,他进里屋时,正赶上王雨换衣服呢。这姑娘也够马虎的,你说这大白天的,屋外还有男人呢,你换衣服,至少也要把门插上吧?可她没有,而且就这么大敞着。大概她觉得,外屋的那两个人,正唠得热火朝天的,一时半会的,也不会进来。   等江赐进屋时,她的上半身刚好光着,双手抓着个小背心,还没往头上套呢。见江赐闯了进来,自己已经暴露无遗了,她索性变得落落大方了,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拎着小背心儿,望着江赐,还腼腆地傻笑呢。   反倒是江赐,尴尬已极,落荒而逃了。   过后,江赐回忆了一下,因为事发突然,他的大脑里一点儿精神准备也没有,所以,根本就没看清小王的上半身是啥样儿,自己也没啥特殊的感受。只是觉得,她与男人光着个膀子无异。   不过,这也太奇怪了,一个光、着、身、子的年轻女子,会让男人没有一点儿感受?   也许是小王长得比较瘦吧,胸部一点儿也不突出。否则的话,两个白花花的东西,是不可能不给江赐留下深刻印象的。但任凭他怎样搜肠刮肚地去回想,也压根儿没有回忆起她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按理说,这是女人最明显的特征了,就算小,也不应该被忽略掉啊。难道,自己当时吓蒙了? 正文 第十章 道德底线1   他正胡思乱想着,滚了的胡二又回来了,因为他手机忘拿了。他一边往兜里揣手机,一边嬉皮涎脸道:“老板,等王雨成了你的手下之后,你还怕不梦想成真吗?啊,哈哈哈。”   江赐厌恶地皱眉道:“滚犊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兔子不吃窝边草,我绝不会对自己手下的女工下手的。如果那样的话,我还怎么管理她们?生意还怎么做?”   这样说着,他忽然变得一脸严肃了,“哦,对了,胡二,我可警告你啊,决不能打云端浴室里的任何一个女工的主意。你想找乐子,尽管到外面去找。如果在我这儿,有任何非分之想,可别怪我不客气。我喜欢把丑话讲在前面,咱们可先小人后君子。”   胡二尴尬地搓了搓手,“老板,我就佩服你这性格,该玩的时候像玩,该工作的时候像工作,绝不混为一谈。像你这样的人,事业上不成功还等什么呢?”   江赐放下茶杯,“哼,少来,你也不用捧我,我对你的要求只有一条,守规矩。”   事情进行的非常顺利。王雨很快就被胡二给找来了,并且做了女宾部的主管。   江赐之所以聘请王雨,的确没啥非分之想,只是因为,王雨头脑机敏,口齿伶俐,善于处理突发事件而已。   胡二乐呵呵地跟江赐说道:“老板,这下咱们原车间的精英可都凑齐了,全都被你给网罗来了。”   江赐双手抱着肩膀,得意地笑道:“但愿如此吧。”   自从开了浴池,江赐还养成了一个毛病,每天必须洗一次澡,否则就浑身不舒服。   在水流的冲刷下,在蒸腾的雾气中,他感到浑身上下,都是那样的舒坦、自在,每个汗毛孔儿都舒展开了,仿佛把一切烦恼都冲刷掉了,让人感到神清气爽。   感受着那温润的水流,冲刷着自己的每一寸皮肤,这种舒适感,简直无可比拟。柔柔的水流,冲去了身上的污垢,让他有了脱胎换骨般的感觉。洗浴的舒适感真是难以言表。他用欣赏的眼光打量着自己那微微泛红的皮肤,甚至涌起了一股自恋情结。   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周围,变得空旷起来了,他的目光,竟然能穿透瓷砖墙面,向远处拓展了。放眼望去,在水雾蒙蒙中,出现了几个没穿衣服的婀娜的倩影。呀,这不是男浴室的隔壁……女浴室吗?自己竟然具备了透视功能?他紧张得心里咚咚直跳,有些面红耳赤起来。赶紧收回了目光,心虚地看了看左右,见没人注意,才稍感心安。   看来,灰袍老者并没有骗自己,自从他给自己注入了能量之后,自己果然在某些方面,表现得迥异于常人了。只是这种变化来的比较缓慢,而且时常脱离自己的掌控而已。   愣怔了半晌,他忽然变得面色凝重起来。因为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令人颇感头疼的大事,那就是——偷、窥。   尤其是女部,对这种事是非常敏感的,是否有安全感,对女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女人最在意的,就是自己身体的隐私了。这件事如果做不好,甚至会直接影响浴池的生意。   因为最近,附近的一家浴池,就出事了。有位女工,用手机偷拍女浴客,拿回家去给老公欣赏。偏偏她老公还有一颗“大公无私”的心,自己欣赏完了还不够,还把视频上传到了网上,与网友们共同分享。结果,导致女浴客再也不去那家浴池了。   江赐对此感触颇深,不禁想起了自己当初在联邦企业里的情形。那时,企业里也存在着类似的情况。稍一不留神,就会出问题。   当时,每个车间都有自己的浴池。而回收车间的女浴室,地处在一排平房里。为了防止走、光,就在平房的窗户上,刷上了一层油漆。只不过,最上面的一层没刷。因为用不着,再高的个子,翘脚也够不着,没必要。而且,留一层玻璃不刷,可以透进自然光。白天洗澡时,就不用开灯了,节能降耗。   但这样一来,就出现了漏洞。   一天夜里,江赐随值班主任到蒸馏塔上去处理故障。   天上的月亮躲到了云层里,四下里万籁俱寂。蒸馏塔中的喹啉,散发出苦溜溜的味道,刺鼻难闻。   当两人处理完故障,拎着管钳子,顺着蒸馏塔上螺旋型的铁梯,往下走的时候,值班主任哼着流行小曲,随意地东撒目西看。忽然,他站住了,弯下腰,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一个方向,并且拽了江赐一把,低声说道:“小江,你看,你快看!”   说着,还拍了拍他的肩头,示意他蹲下。   值班主任突如其来的兴奋劲儿,把江赐给弄懵了,不禁问道:“看啥呀?”   值班主任一脸怪异的笑容,“看一道靓丽的风景呗。”   于是,两人弓着身子,江赐顺着值班主任手指的方向,目光从蒸馏塔上望出去,越过铁路线,正好瞧见了对面的那排平房。   而其中的一个房间里,虽然灯光明亮,但窗户却是不透明的,被刷上了油漆。不过,最上面的一层没刷,无遮无拦的。不用说,那就是回收车间的女浴池了。   而值班主任和江赐居高临下,正好可以瞧见女浴池的里面。此刻,正有两个没穿衣服的女工在洗澡呢。   这可是江赐平生头一次,看到了女人完整的胴、体。只不过,因为离的较远,再加之澡堂子里水雾弥漫的,看得也不是太清楚。但尽管如此,江赐还是感到脸红心跳,手心出汗,浑身的血脉贲张,肾上腺素疯狂地飙升。哦,原来不穿衣服的女人就是这个样子啊?   值班主任抻着脖子,觉得看的不过瘾,禁不住笑道:“这要是有架望远镜就好了。”   江赐没吱声。不过,他已经对周围的地形,一目了然了。离女浴池更近的地方,就是铁路线了。而且,经常会有油罐车停在这条岔道上。如果是爬到了油罐车顶上,那么肯定会看得更清楚了。   当然,他只是想想而已,自然是不敢那么做了。虽然他算不上什么青年楷模,但起码有自己的道德底线,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但人分三六九等,什么层次的都有。终于有人按耐不住,爬到了油罐车顶上,往女澡堂子里偷、窥。结果,被保卫部的人当场给抓了现行。   而如今,偷、窥的手段已经是变本加厉了,而且防不胜防。正因为如此,才更需要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呢。在自己的这一亩三分地里,要坚决禁止这种事情的发生。必须绝对杜绝男人的偷看的想法。同时,对女工也不可不防。而且这是大事,如同讲诚信一样,是做生意的前提,关乎着浴池的生死存亡。   有人建议他,干脆把所有员工的手机都没收了,要求工作时间不准使用手机。但江赐觉得这样做不妥,有些矫枉过正,不符合人性化管理的理念。如果员工存心想偷拍的话,收缴手机,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仅凭严防死守,恐怕是防不住的。   于是他宣布:干工作,出错是在所难免的。允许有改正错误的机会。但是偷、窥,是绝对不可原谅的。一旦发现,绝对没有下不为例。只能是卷铺盖走人了。   为了强调这件事的重要性,他一改往日的随和,拍桌子瞪眼睛,异常严肃道:“笑什么笑?我这可不是开玩笑,哪多哪少,你们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吧。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干任何事情都要考虑后果。这种事儿,其实也用不着我去多说。如果有人凭一时冲动去做了,我保证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会场里鸦雀无声,再也没人敢小觑江赐的训话了。   胡二见状,立刻站起来表态:“江老板,你放心,我们都不缺心眼儿,一点就透,谁也不会越线的。”   他又扭头看了看大伙儿,“伙计们,你们说是吗?如果谁有生理需求,那咱们就花俩钱,到外面去找个乐子,对不对?”   众人憋着笑,谁也不敢吱声。只有个别人,还煞有介事地应了一声:“对。”   江赐皱眉补充道:“怎么解决自己的需求,那是你们的事儿,我管不着。但绝对不允许有人在我的浴池里整事儿,否则,咱们就不是朋友了。我也只能是请过线的人,另谋高就了。”   胡二连连点头,“对对,江老板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想珍惜这份工作的,就别捅娄子啊。”   江赐扫视了一下会场,问道:“怎么样,大家听懂了我的意思没有?”   “听懂啦。请老板放心,我们绝不越雷池一步。”众人齐刷刷地回答道。   江赐的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笑模样。   他这一举动,让任何人都不敢小觑。因为大家都知道江赐的为人,别看他平常马马虎虎的,但一旦认真起来,那可绝不含糊,毫不妥协。   而云端浴室员工的工资,在全市的洗、浴行业中,是最高的,因此,每个人都很在意这份工作,谁也不想去惹麻烦。   江赐在给全体员工训话的时候,注意到一个细节,他发现王雨盯着自己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而且,每当江赐的目光扫到王雨的脸上时,她都会迅速把目光移开,并且还稍稍显得有些不自然,不是抿紧嘴角,就是用手轻拂一下额头的刘海儿。这让江赐未免心中一动,难道,她对自己有啥想法不成?可……自己从未想过,与她有什么进一步的交往,可千万别让她误会了呀。   江赐能把一个普普通通的大众浴池,做得风生水起,这其中,必有他的独到之处。另外,他也绝不故步自封,时刻都在酝酿着浴池的发展问题。为此,他也常去别人家的浴池洗澡,考察一下人家有什么优势,取长补短。   一次,他在别人家的浴池里洗澡的时候,发现个问题,淋浴喷头之间,挨的太近了,淋浴水会溅到其他浴客的身上。而且,相互之间紧挨着洗澡,也会让人感到不舒服,没有私密空间。   于是,他就将自家的浴池做了改动,让每个淋浴喷头之间,都设有隔断,让洗浴的感觉更加舒适了,极大地改善了洗浴环境。   这天,他在浴池的大厅里闲坐,随手拿起了书报架上的杂志,信手翻看起来。结果,看到了一则有关浴池的离奇传说。说有个女高中生,莫名其妙地死在了浴池里。随后,她的脸就化成了天上的星座,骨骼化作了女生澡堂,肉、体化作了澡堂的地板,血液化作了泉水,毛发编织成了浴巾,灵魂化成了水汽……   他看得有些毛骨悚然,觉得浑身阵阵发冷。   倒不是他胆小如鼠,而是引发了共鸣,勾起了他埋藏在心底,最不愿意去回忆的一件事儿。   他的眼前,渐渐地变得模糊了,又出现了原企业里的浴池。   就见浴池里,水雾蒸腾,一排排的淋浴喷头,水流湍急,如小溪般奔涌。贴着瓷砖的雪白的墙壁上,不断有水珠滑落。而在浴池的最里面的一道墙上,有扇防盗门,而这扇门,从来都是锁得紧紧的。但在那门锁上,却插着把钥匙。并且很久以来,都一直如此,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儿。   因为隔壁就是女浴池,因此,谁也不敢去碰那扇门,担心误闯禁区。但江赐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领导也不缺心眼儿,怎么会给男澡堂子留了扇后门,可以直达女澡堂子呢?虽然这扇门通到哪儿他不知道,但肯定不会是女澡堂子。   他这人好奇心特重,喜欢探索未知。正好这晚,洗澡的员工不多,而且都集中在浴池的前半部分,没人到浴池的最里端来。于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终于拧动了钥匙,打开了那扇门。想看看里面到底通到哪儿。   眼前是一条空荡荡的走廊,有一道楼梯通往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