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1章 卖肾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整个城市披上银装,已经是晚上十点多,路边零星几盏路灯执着的将昏黄的灯光散向空无一人的小巷。 一个中年女人顶着一身白雪紧抱着个灰色的布包,站在一栋六层住宅楼下。 她扶着墙呼出一口白雾,微卷的发丝上挂满白霜,掩映下的半张脸眉头紧蹙满脸痛苦,脸色苍白的有些吓人。 赶来这里之前,她才做了取肾手术,麻药劲儿快过了,伤口撕扯的疼痛让她连喘气都觉得奢侈! 苏夏小心的摸了摸怀中的布包,这里面装着的是她刚刚卖肾得来的五万块钱,还有她卖了房子凑来的十五万块钱。 她拼尽所有凑了这些钱,不顾伤痛赶来这里就是为了给妹妹还债! 咬紧牙关忍住腰间的刺痛,苏夏抬手敲门, “妈,你说苏夏怎么还不来,她是不是不想管我了?” 苏夏悬在门前的手一顿,萎迷的眼中涌上一抹柔和,苏蓉怎么说这种傻话,她最疼的就是这个妹妹,连心都能掏给她,怎么可能不管她呢! “你放心,她心里对你有愧疚,这些年都让着你,卖肾也得管你!”继母张桂枝的声音慵懒又得意。 “秦生说了,要是不把我偷偷花掉的那二十万拿回去,他就跟我离婚,现在秦生不让我进家,孩子也不让我看!妈……你得帮帮我!当初要不是我先苏夏一步爬上他的床,我都进不了秦家!” 苏夏眉头收紧眼毫无焦点的瞪着,呼吸也急促起来! “你说说你,好好的干什么要去赌啊,花了家里二十万不说,还借了二十万高利,要不是我骗苏夏说,你是让人骗了,她能卖肾卖房子给你筹钱吗?你不能把妈也往死路上逼!” 屋里安静了片刻,又传出苏蓉的声音,“哎?妈,要不一会咱们这样……” 声音渐小,苏夏提着口气不敢呼吸,一颗心如坠冰窖抬起的手僵在门边,周围的空气如同凝固了一般! 自从二十年前父亲接苏夏下班时滑进河沟淹死了,她就觉得愧对了苏蓉,不能让她没了爸爸再受委屈! 她当牛做马任劳任怨挑起养家的重担,默默忍受着继母的虐待和剥削。 她考上大学,让苏蓉顶了她的名去上,她去赚钱养家! 她谈的好好的对象被妹妹抢走!到现在快四十的人了,还是孤身一人! 如今她不仅卖了房,还卖了一个肾,这么多年来,为了妹妹,几乎倾尽所有,她是打心底里疼爱妹妹的,没想到竟然听到这些! “呵!”多么可笑!苏夏笑的满眼是泪! 是啊!她们两个才是亲母女,她又算是什么!在她们眼里只不过是个可以欺压可以利用的傻子罢了! 这就是她的好妹妹,她一直尽力保护着的怯懦可怜的妹妹,竟然一直在背地里算计着她! “铃……” 刺耳的手机铃声划破夜空的寂静,苏夏猛的捂向衣兜,防盗门骤然打开,带起一阵寒风,一只手闪电般将灰色布包一把夺下! 苏夏错愕至极,门内的张桂枝脸上带着一抹阴谋得逞的诡笑,不等苏夏反应防盗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你,你们把钱还我!还给我!”苏夏怒火中烧嘶喊着用力拍打着门! 突然一只大手将苏夏的身子用力扳过,一张满脸横肉的大脸横在面前,粗糙的大手狠狠捏住她的下巴,“苏蓉!还钱吧!” 正文卷 第2章 惨死 苏夏盯着眼前的光头汉子,这人双目赤红,满身戾气,身边还围着四五个手抄铁棍的混子!这些人竟然把她当成了苏蓉! 大光头赤眼微凸,手上加了些力道,几乎把苏夏尖细的下巴捏碎,“赶紧还钱!还让哥几个动手是咋的!” 苏夏满眼惊惧,身子紧紧贴住防盗门忍着腰上传来剧痛,摆手辩解:“我不是!” “你不是?”大光头扬起手里的铁棍比划一下,苏夏惊叫一声,连疼带吓,浑身都软了! “蓉啊,快把妈给你的钱给人家吧!蓉啊,你就听妈一句劝,别再赌了!”门内突然传出张桂枝的哭喊声。 大光头的面目瞬间变得狰狞,死死掐住苏夏的脖子吼到,“钱呐,赶紧拿出来,不然信不信老子废了你!” “我真不是苏蓉,苏蓉在屋里,钱在她那里!”苏夏眼泪顿时涌出拼命摇着头,两手在面前慌乱的摆着。 “妈的,要钱不要命是吧!给我打!往死里打!” 大光头一巴掌将苏夏打倒,四五个混子挥起铁棍毫不留情的往苏夏身上招呼。 这一刻苦苦挣扎的苏夏终于明白了,张桂枝母女俩从一开始就想用她来抵这二十万,只要她被这些人活活打死!在妹妹眼里,她还不如二十万! 她宠了多年的妹妹竟然这样恶毒! “不要打了……我不是苏蓉……不要打了……”苏夏蜷缩成一团,绝望的哭喊。 棍子依旧如雨点般落在身上。 直到一大片带着体温的鲜血把苏夏四周的白雪染红,这些人惊慌的停了手, 大光头伸手摸向苏夏的鼻子,目光一滞,“草!死了!” 一伙人瞬间逃的不见了踪影,防盗门‘吱呀’一声开了, “妈,她死了吗?” 苏夏意识模糊,灰暗的瞳孔中印出两个倒吊的人影, “死,死了吧!苏夏,这都怪你自己太蠢!怨不得我们,这可都是你欠我们的!”张桂枝细长的眼中不带一丝愧疚! “死了就好!”苏蓉长舒一口气嘴角浮上笑意,“妈!有了这笔钱,秦生肯定不会跟我离婚了!” 怒火一点点蚕食着苏夏仅有的意识身体也越来越冷, 张桂枝抬了抬耷拉的眼皮,轻蔑一笑,“可惜她到死都不知道你根本不是苏佑良亲生的!” 母女俩恶毒的笑声如万箭穿心! 原来什么都是假的!妹妹是假的!亲情是假的!就连她一直以来的信念都是假的! 苏夏好恨!恨到连死都咽不下喉咙里堵着的那口怨气! …………………… 一张木板搭成的小床吱咯吱咯直响,床上苏夏辗转翻滚,身上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头晕的想吐。 挣扎着坐起来,她看到的不是冬夜里的冰天雪地,而是一间老旧又狭小的房间。墙壁上刷着半截绿色油漆。 陈旧的书桌,板凳,小床,立在床边的五斗橱,还有五斗橱上嗒嗒作响的老式座钟,处处透着熟悉的味道! 苏夏扶着额头,脑门滚烫滚烫,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 眼睛微转,突然发现抚在额头的手臂细腻白皙,伸出手一看,两只手又细又嫩,再摸摸自己的脸细腻柔嫩光滑。 苏夏抓起书桌上的小圆镜,镜中的脸,白净稚嫩,脸庞瘦削,下巴尖尖,一头乌黑的自来卷短发。天!这不是十七八岁时的她吗?! 正文卷 第3章 重生 “妈,我已经照你说的偷着把苏夏屋里的窗户打开了,晚上你可得支开爸爸,给我走关系去,说什么我也得上重点高中!”苏蓉咬了一口手里的苹果依在张桂枝身侧撒着娇。 “放心,妈啥时候说话不算话了!”张桂枝轻轻拍了拍苏蓉的手,心里盘算着,苏夏要是病了,晚上就让老苏去接她,到时候她正好拿钱去给苏蓉走后门。 “爸要是知道你把钱都给我花了会不会发火啊!”苏蓉乖巧的给张桂枝捶着肩。 “知道又能咋样,到时候钱都花了,还能让我去要回来不成!”张桂枝眯着细长的小眼笑的得意。 听到母女俩的对话,苏夏终于知道这是哪了,这是她二十年前的家,她还活着! 一想到上一世这两个贱人用欺骗压榨了她的一生!苏夏戾气徒增,胸中腾起熊熊怒火,光是眸中蹿出的怨气和愤恨,就足以把外头的那对贱人焚化! 这一世她只要活一天,绝不能让她们好过!如果苏夏没有记错,就是这一天爸爸在接她的路上滑进河沟淹死!原来一切都不是她的错! 想想上一世她良心不安一辈子,为了苏蓉倾尽所有,当真是蠢的要死! 憋着一口恶气,苏夏“砰”的踹开门。 苏蓉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缩到了张桂枝身后,嘴里咬着的半个苹果险些掉落在地!小肉眼泡快速眨了几下,怯懦的瞄着苏夏,“姐,你,你醒了!” 张桂枝和苏蓉一人拿着个啃了一半的苹果,现在才是八十年代,改革开放才五六年,苹果这种高档水果只有双职工家里偶尔会买两个。 像他们家这种靠着一份工资养活四口人的家庭,一分钱都恨不能掰成八瓣花,哪还舍得去买苹果吃!不然苏夏也不会放个暑假还去纺织厂当临时工。 越想越气,苏夏夺过张桂枝的苹果,狠狠摔在地上一脚踩的粉碎! “你,你个死丫头,发什么疯啊!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张桂枝挑起眼皮瞪圆了眼。 苏夏冷冷一笑,“我亲妈是死了,难不成你也死了?!” 张桂枝半张着嘴气的哆嗦,棕黄的眼珠盯在苏夏身上震颤着,这死丫头是抽了啥疯,怎么突然跟她顶起来了? 苏蓉也吓愣了,她这个姐一向都是妈说什么就是什么,是个半句嘴都不会回的怂包,今天这是怎么了? 好半天苏蓉才拧着衣角,挪着小碎步过来扯了一下苏夏的手,“姐,你咋了,咋跟妈顶上了,快跟妈道歉吧!” 道歉?苏夏猛一扭头,紧紧的盯着眼前这张带着婴儿肥的小团团脸,一双肉泡小眼带着怯懦,低眉顺眼一副可怜样,就是这张脸骗的她好惨!苏夏怒火中烧,抬脚照着苏蓉肉实的大腿狠狠就是一脚,“滚开!她是你妈可不是我妈!你也别叫我姐,我没这个福分!” “死丫头,你要死啊!”张桂枝尖声喊着扑上来稳稳将亲闺女扶住,伸手就在苏夏全是肋骨的身上掐了一把,。 钻心的痛激出苏夏一身冷汗,掀起衣裳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新伤摞着旧伤!张桂枝平日里打她,从不把伤留在明处! 她拼命压了压心口的火,强忍住上去抓烂这两个贱人的冲动! 正文卷 第4章 落入怀中 苏夏发着烧,早已经是头疼欲裂,脚底发飘,她转身到了六斗橱前翻了起来,她依稀记得抽屉里应该还有安乃近。 张桂枝瞪着苏夏的身影,像只气鼓了的癞蛤蟆,打她嫁进苏家,还没受过这种气!这个苏夏平时跟她说话都不敢大声,今天这是怎么了?竟然跟她动手,还连苏蓉都打,这死丫头平日里不是很疼这个妹妹的嘛! 越琢磨越不对味,张桂枝皱巴巴的一张脸,瞬间涨的跟红杮子似的,一蹦多高猛推了苏夏一把,“你个死丫头,乱翻什么!?” 苏夏扶着六斗橱差点摔倒,身子一晃脑袋晕的要命,“我头疼!找片安乃近吃!” “吃什么吃,都几点了还不去上班?!”张桂枝叉着腰,气势暴增。 苏夏一股火顶在胸口,攥紧了拳头,她恨毒了眼前这对母女,要不是这会病的浑身无力,真想跟她们撕破脸狠狠打一架。 但很快苏夏就冷静了下来,要报仇时间长得很!她微低着头,斜蔑着眼冷冷一笑,“好,我去上班。”紧接着狠抽了自己一巴掌,用尽全力的一巴掌在她白嫩的小脸上留下了鲜红的指印,眨眼的功夫,就肿起几道檩子。 苏夏冲着愣在当场的张桂枝勾了勾唇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要是我爸真来接我,这一巴掌我得算在你头上!” 嘭!苏夏摔门走了,张桂枝和苏蓉两人大张着嘴盯着包着铁皮的大门,都在回味刚刚这一幕是真的,还是做梦! 出了门苏夏往纺织厂的方向走去,她打算先去请个假,再去医院弄点药吃,等到下班的时间去拦住爸爸,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让爸爸出事! 想到前世因为爸爸突然离世,她心存愧疚,考上了大学却让苏蓉顶了名去上,自己当牛做马的挣钱供着张桂枝母女,倒这两个贱人算计的好惨! 这一世她不能让爸爸白白送命,也绝不会让苏蓉上什么重点高中! 还想算计他们父女两个,呸!做梦去吧!这一世她们两个别再想从她身上落得一点便宜! 仲夏的大阳晒在身上苏夏还是打了个冷颤,眼前的柏油马路也开始变得模糊,脑袋越发沉了起来。 甩甩头,苏夏努力保持着清醒。好不容易重活一回,她必须得扭转命运!绝不能让爸爸再出事! “姑娘,你没事吧?” 恍惚间一把醇厚好听的声音钻入耳朵,一抬头好几个高大修长的人影在苏夏眼前来回的晃悠,晃的她头晕的不行。 “姑娘,你小心别摔着。” 苏夏抬了下手,继续往前走,才迈出一步,就一头栽了下去。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感觉到,却倒进了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衣服上好闻的味道让人安心。 身子一轻,苏夏被打横抱了起来。 阮景轩眉头微蹙深邃的目光停在怀中女孩与众不同的卷发上,这应该是天生的自来卷。 苏夏如小猫般轻哼一声,头一歪脸上五个肿涨的指印闯入阮景轩的眸中,细细打量,女孩身上的衣服干净却陈旧,抱在手上更是轻的像片落叶一般,她的生活一定过的很辛苦吧! 正文卷 第5章 父亲落水 目光复杂的打量过后,阮景轩将人抱紧,钻进旁边的红旗轿车,大掌一挥,“徐叔,去前边的医院。” 司机老徐有一瞬的恍惚,阮景轩可是他看着长大的,打十多年前那件事后对女人都是敬而远之,从不靠近! 不过转眼间,老徐看到女孩一头微卷的头发,心下了然,他揉了揉眼,与阮景轩冷淡的眼神轻轻一碰,立即回头,踩油门,直冲医院而去! …… 刺鼻的消毒水味,让苏夏眉心拧成一团, “爸!”她惊叫一声坐了起来竟是躺在医院,手上还扎着吊针。 已经六点多了!窗外下起了瓢泼大雨。苏夏心头一颤,拨下手上的针头就往外冲。 刚在一楼办完住院手续的阮景轩正准备回病房,就见一抹单薄身影飞奔出医院的大门,冲进瓢泼的雨中,他微微一愣,竟有种女孩在决然赴死的错觉! 这一幕似曾相识,犹豫只是一瞬,阮景轩就追着冲进雨里。 雷声轰鸣闪电照亮了苏夏苍白的小脸。暴雨中一路急奔,她紧紧的攥着拳头怕的发抖。 她怎么醒来的这样晚,如果爸爸出事了,她重活一世,又有什么意义?一口气跑到进厂的小路上,百十米长的泥巴路泥泞一片,黄色的泥汤子哗哗的直往下边的河沟子里淌。 上一世爸爸就是从这里滑下去的,可眼下哪里看得到苏佑良的影子! “爸!爸!”苏夏一手挡在额前,万分焦急四下张望。 “救……救命……” 杂乱的雨声中一声若有似无的呼救声传来,苏夏心头一紧,寻声望去,就见河沟子中间的一块大石头边上似乎扒着个人! “爸!”苏夏大喊一声,就往陡坡下滑。 “不要命了你!”一只大手拎着苏夏的后衣领,将人拽了上来,阮景轩湿透的头发滴着水,紧紧拧着眉,黑而亮的眼里闪着让人不能拒绝的威严。 苏夏愣了,眼前这人西装革履,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气质,就算被雨淋透,也丝毫不影响他身上的那股贵气! “坐在这别动,我去救人!” 阮景轩顺着陡坡滑下,扑嗵一声跳进湍急的河中,一沉一浮的向着河心的大石头游了过去,很快就把石头边上的人救起。 两个冒雨赶路的人也发现了这边的情况,急跑过来帮着苏夏把阮景轩和苏佑良从陡坡下拉了上来。 苏佑良双眼紧闭已经没了反应。 “爸!”苏夏一把抱住苏佑良,浑身发抖。 “哎哟!这不是老苏嘛!赶快送医院吧!”帮忙的人说。 阮景轩二话不说背起苏佑良就往医院跑,苏夏抹了把脸上混着眼泪的雨水,紧紧的跟在后头! …… “妈,这么大的雨,咱们还去吗?”苏蓉拧着衣角看着窗外的大雨皱起了眉头。 “去啊,干啥不去,好容易把你爸支走了,咱们快去快回!”张桂枝抓过门后的两把伞给了苏蓉一把。 出门刚走了没两步,一个人就踩着水花急火火的跑了过来,“嫂子,老苏大哥掉河沟子里淹了,你家夏夏已经把人送医院了,你赶紧带上钱过去吧!” “啥!”张桂枝握着雨伞的手一抖,另一只手攥紧了兜里的一叠钱,咋好好的掉河里了呢?这上趟医院得花多少钱呐!真是晦气! 正文卷 第6章 要钱 “妈!”苏蓉怯懦的扯了下张桂枝的衣角。 张桂枝这才回过神,一见报信的人还眼巴巴的瞅着自个,赶紧拉了苏蓉往医院走。 一路上却在心里盘算,苏佑良被淹了,也不知道严不严重,要是严重那以后还能不能干活,不能干活住院还要浪费钱!那倒不如直接淹死的好!淹死了好歹单位还能赔上俩钱。 一路琢磨着进了医院,一打听得知苏佑良正在抢救,张桂枝拉着苏蓉急火火的奔着急救室去了,她得快一点,万一苏佑良淹的太厉害了,也好能说上句话,死了也不能留个废人! 急救室的门上一直亮着刺眼的红灯,苏夏无力的蹲在地上,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擦擦吧,你爸一定会没事的!”一条干净的毛巾贴在脸上,苏夏湿透的身上恢复了一丝暖意。 逆着光看过去,面前的人微微躬着身,额前湿透的发丝向后拢起,光洁的额头上靠左边位置有个一公分大小的陈旧疤痕,光晕下他脸庞的线条刚硬俊美。 微微耸起的眉骨,深邃如星辰的眼睛,挺阔的鼻子,线条清晰的嘴唇轻轻抿着。 湿透的西装已经脱去,雪白的衬衫领口解开一枚扣子,露出脖子上一枚用红线串着的款式老旧的金戒指。 与苏夏的打量一样,阮景轩也正眼神复杂的盯着她,像是在探究又像是在回忆! 目光碰撞的一刹,苏夏心头一慌,下意识低头不再看他,声如蚊细的说到,“谢谢你救了我爸爸,你的衣服,我,我会想办法赔你的!” 阮景轩勾勾唇角,轻应一声,“好!” 接过毛巾,苏夏刚沾去脸边的水珠,一股力量猛的将她推翻在地,紧接着骂声就钻入耳中, “你个死丫头,你爸都快死了,你还有心在这勾三搭四!没良心的东西,掉河里的怎么不是你呢?” “闭嘴!别影响里面抢救!”阮景轩声音不大,却带着凌厉的气势。 张桂枝白眼一翻,看清身边的人时已经到嘴边的脏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眼前这个年轻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一米八多的身高,身姿挺拔目光凌厉,湿透的白衬衣包裹着他健硕的身形,带着与生俱来的气势,只是站在那就让人有些透不上气。 张桂枝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几个带着这种气势的人。 更不要说他的身后还跟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看那人的衣着打扮一点不亚于厂长一级的人物,却分明对这个年轻人一副俯首贴耳的样子。 “苏佑良的家属在吗?” 抢救室门一开,张桂枝冲过去就抓上了护士的手,一脸悲切的说,“同志,我是病人家属,要是抢救不了就别让人遭罪了!” “谁说抢救不了了?”护士厌恶的扫了张桂枝两眼。 “我爸他怎么样了!”苏夏爬起身跟过来,心急如焚,张桂枝看样子根本没打算好好救人! “好在送来的及时,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不过还要一会才能出来,你们先去交下费吧,还得住几天院!” “好,好!”苏夏连连点着头接过护士手里的单据,长舒了口气。 “人不是都没事了嘛!怎么还得住院呐,住院得花多少钱呐!”张桂枝翻着细长的小眼恶狠狠的瞪了那个护士一眼。 苏夏压下心头的火气一伸手,“给我钱,我去交住院费!” “没有!” 苏夏冷笑,“你今天不是要去给苏蓉走后门吗?钱呢?” 张桂枝眨了眨眼,下意识的捏了捏衣兜,这里装着的可还有她自己的私房钱呢! 正文卷 第7章 报警 “我爸等着钱救命呢,把钱给我!”苏夏冲上去就抓住了张桂枝的兜,触手的质感少说也有好几百块钱。 张桂枝上手就在苏夏细嫩的手背上狠抓了一把,几道深深的抓痕立马渗出鲜红的血珠。 苏夏抓着张桂枝的口袋不松手,那是爸的救命钱,说什么她也得拿到!为了钱张桂枝也是拼了命,两人扭打在一块,几下就把瘦弱的苏夏打倒在地。 阮景轩剑眉微蹙,刚想上前,老徐伸手一挡“景轩,你不能过去,这是别人的家事,而且极不体面!您要是被泼妇抓伤,谁也担待不起!” “让开!”阮景轩低吼一声,眸中寒光骤起。 老徐沉了口气,只得转身上前将骑在苏夏身上的张桂枝扯开。 阮景轩紧抿着唇,眸光深沉,此刻他对这个有着自来卷头发的姑娘有了更多的好奇,没等他全部了解清楚,她还不能出事! 苏夏挨了两巴掌,嘴角渗出血来,湿漉漉的卷发也被张桂枝揪扯的乱七八糟。 有了老徐的帮忙,苏夏一个翻身爬起,狠狠在张桂枝身上踹了两脚,拨腿跑到护士站,抓起电话报了警。 等她再回来,满走廊都能听到张桂枝的哭嚎声,“没法活喽,闺女打娘喽……这是要害死老子,再打死娘哦!” 走廊瞬间就挤满了人,对着苏夏指指点点。 这种把戏阮景轩见过太多只觉得无趣。他擦干头发,向苏夏点头。等人凑近俯耳说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记住你欠我三个人情!” 苏夏跳开,黑亮的眸子凝视着阮景轩,心尖都在颤。她抹了把嘴角的血迹郑重点头,走到张桂枝身后说到,“我已经报警了,你赶紧把钱拿出来,别等警察来了难堪!” 张桂枝秃秃的两条眉毛拧在一块,抹了把鼻涕眼泪,“吓唬谁呐?还报警!警察来了先把你这个害爹打娘的东西抓起来!” 闹哄哄的声音突然停了。 众人让开一条道,一个大盖帽走了过来! 苏夏略一垂眸,她得让大家都看看这个后妈有多恶毒! 眼看警察到了张桂枝的身后,苏夏猛的一扑,抓向张桂枝装着钱的衣兜。 又来抢钱!张桂枝卯足了劲儿狠推了苏夏一把。 咚!一声闷响,苏夏倒地,额头正撞在身旁的暖气片上,瞬间鲜血顺着她苍白的小脸就淌了下来。 “怎么回事,刚刚谁报的警!”中年警察挤进人群。 “警察叔叔!是我报的警!”苏夏含着泪捂着额头,冲到警察身前。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在医院里打架!”警察声如洪钟,两眼不停的扫着苏夏和地上的张桂枝。 血顺着苏夏纤瘦的指缝淌下,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成对的往下掉,“警察叔叔,我爸爸掉到河里差点淹死,现在就在抢救室里,这个人是我后妈,她身上有钱,就是不愿意拿出来给我爸看病,还把我往死里打!” 苏夏缓缓挽起袖子,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没个好地方。 “这些都是她打的,平日里她都是往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掐,我都忍了,可现在我爸等着钱救命呢!呜呜呜……”苏夏哭的伤心。 “哎哟,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么恶毒的后妈!这种人就应该拉去枪毙!” “就是,该拉去枪毙!” 正文卷 第8章 父亲脱险 一听枪毙!张桂枝一个激灵回过神,翻身爬起,“警察同志,你们可不能听她胡说啊,我从她两岁把她拉扯到这么大,没有功劳总还有苦劳吧!” 中年警察眉心微蹙,目光威严,“这里是医院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救人要紧,你做为病人家属思想觉悟要高一点,赶紧把钱拿出来!” 张桂枝一只手攥紧衣兜,咬咬牙,“我,我没有钱!” “徐叔!”阮景轩目光冷冷的冲老徐使了个眼色,苏夏刚刚那番话已经成功的点燃他心中的怒火。 老徐立马心领神会,挤到人前清咳一声。中年警察一抬头,眼睛顿时瞪大! 老徐微微点头,中年警察眨了眨眼沉了口气,立马从身后掏出手铐抓起张桂枝的手腕,“同志,我看你思想很有问题,看来你得跟我们走一趟了,你在公众场合打人,还涉嫌虐待自己的继女和丈夫,有什么话到所里说吧!” 冰凉的手铐触碰到皮肤的一瞬间,张桂枝彻底瘫了,她打小就怕这些吃公家饭的人,还在农村的时候,见到警察两条腿都转筋。 “警察同志,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打人了,别抓我!”张桂枝赖在地上不停的求饶。 “妈,你快把钱拿出来吧!”一直躲在人群里的苏蓉掩着半边脸,冲出来扯着张桂枝,“妈,把钱拿出来吧,你要是进了派出所,我以后还有没有脸上学了!” “我,我给钱,我给钱!只要你们别抓我,我给钱还不行吗?”张桂枝咬着嘴唇从衣兜掏出钱哆嗦着举到苏夏面前。 苏蓉说的对,进了派出所那就是有污点的人了,这年月一个人的政治面貌相当重要,到时候苏蓉别说重点高中了,高中都别想上了! 苏夏抓过钱,冲警察深深鞠了一躬,一路小跑着去交费了。 “钱都给了,放,放了我吧!”张桂枝跪在地上不停的给警察磕头。 交完费回来,张桂枝像是见了救命稻草抱住苏夏的腿,哭得伤心,“夏夏,妈是一时鬼迷心窍了,我一个农村来的思想觉悟低,你别跟妈一样,妈以后一定改,叫他们把妈放了吧!” 苏蓉嫌丢人,一早掩了脸躲进人群。 苏夏一脚踹开张桂枝,爸爸没出来前,她才懒得搭理这个人。 急救室上的红灯终于熄了。苏佑良被推了出来。病床上的苏佑良双眼紧闭脸色蜡黄,这一通折腾真是去了半条命。 张桂枝用衣袖抹了把鼻涕,爬起来扑到病床前死死的抓着床头的栏杆。 “住院手续办好了没有!”护士厌恶的瞥了她一眼。 “好了!”苏夏赶紧递过单子。 “308病房3床,就在走廊那头,把人推过去吧!” 苏夏应了一声,推上病床就走。张桂枝死皮赖脸的跟在后头。 “桂枝……夏夏还好着吗?”意识不清的苏佑良嘟哝一句。 “好,好着呢!”张桂枝顺从的应着,看向苏夏的眼中却滋生着怨毒。 进了病房苏夏刚把人安顿好,张桂枝扑嗵一声跪在床前嚎了起来,“老苏啊!你再不醒醒他们可要把我抓走了……” “别嚎了!”中年警察低吼一声,伸手就把张桂枝扽到了走廊。 正文卷 第9章 丢了工作 苏夏起身给苏佑良掖掖被角,刚要转身,手腕被一只粗粝的大手抓住,“夏夏,你妈心疼钱,你别跟她闹!” 看着苏佑良眉间深深的川字,苏夏心头一酸,这些年生活的艰辛在爸爸脸上留下深深的印迹,压弯了他的脊梁,他真是吃了太多苦了! 苏夏轻咬了下嘴唇心头有些失落,但还是顺从的说,“爸放心,我会好好跟她说的!” 苏佑良现在这种情况,已经不能再受刺激,就算想要揭穿张桂枝母女,也得等个好时机! 苏夏刚刚出门,一滴眼泪像是苏佑良隐藏在心底的悲痛钻入他刀刻般的鱼尾纹里,其实他早就醒了,所有的事都听的一清二楚。 “你们这事打算怎么处理?”中年警察黑着脸问。 “警察同志,钱我也给了,我以后也不打人了,你们放了我吧!”张桂枝两手抱拳冲着警察作揖。 “姐,你说句话啊……”苏蓉低着头怯懦的扯了下苏夏的衣角。 张桂枝抬手抽了自己两巴掌,抓住苏夏的胳膊,“夏夏都是妈不好,妈不该打你,妈觉悟太低,妈以后改,一定改!” 苏夏强压着心头的火气,声音轻冷,“放了她吧!” 手铐打开,张桂枝像获得了新生命一般,长长的呼了口气! 警察都走远了,她还不停的鞠着躬,耷拉着的眼皮下,一双怨毒的眼却一直瞄着身边的苏夏。 迟早有一天,她得把这个眼中钉给拨了! “景轩,咱们也走吧!你爷爷跟你爸爸,肯定都等得着急了。”老徐卑恭的立于一侧。 阮景轩勾着嘴角,瞄了眼走廊尽头那抹瘦弱的身影大步离开。 …… 苏佑良人虽然抢救过来了,情况却很不乐观,夜里常常被恶梦惊醒,还落了个咳嗽气喘的毛病。 张桂枝母女早就拍马溜了,只剩苏夏在医院守了两天两夜没合眼! 再这么熬下去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啊!苏夏看着病床上刚刚睡下的爸爸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张桂枝给没给爸爸的单位请假,她也已经三天没去上班了,恐怕纺织厂的工作也要保不住了。 “老苏同志是住这吗?” 正想着门口进来一人,苏夏扭头一看,是爸爸单位工会的张大军! “张叔叔!”苏夏起身叫了人,赶紧把身下的凳子让了出来。 “别客气,我来看看老苏,马上走!”张大军将手里的慰问品放在床头的小柜上,四下看了看,“你妈没在吗?” 苏夏摇头,“她在家照顾妹妹!” 张大军点点头从身上摸出五十块钱,“这是厂里工公给你爸的一点慰问你就收着吧。” 苏夏接过钱,强挑着眼皮,心里隐隐不安起来。 张大军看了眼病床上的苏佑良,深吸了口气,又迅速呼出,“小夏啊,是这样你爸爸出了这个事,厂里派我来慰问一下。看他这个情况,短时间也是上不了班了!” 苏夏点点头,脚根都有些发虚。 “你也知道,现在正是改革开放的时候,厂子里都是努力搞生产,一个萝卜一个坑,你爸出了事,就得找别人顶上。” 苏夏因为困倦有些涣散的目光一下聚拢起来迎上张主任闪烁的目光, “所以,厂子里研究后决定,先让你爸好好养病,停薪留职,等你爸身子恢复了,厂里再想办法安排新岗位!” “停薪留职?”苏夏如梗在喉,停薪留职在这个年代那就跟开除没什么两样!“张叔叔,我爸一辈子都奉献给厂子里了,兢兢业业的,他现在是有难了,停薪留职,这不是要他的命嘛!” 正文卷 第10章 婚事 张大军低着头,面露难色,“小夏,你也知道叔叔人微言轻,就是个传话的,其实倒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如果你能接你爸的班,厂子里肯定能给你安排个好岗位嘛!” 接班?这可不是苏夏想要的结果,上一世她受够了没有文化的苦,现在高考刚刚恢复了几年,大学文凭那可是金子一样的象征,以后不管干什么,只要能镀上这层金,那都是事半功倍。 “小夏,叔叔还有事就先走了,好好照顾你爸!” 苏夏捏着手里的五十元钱,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如今她身上总共剩了不到一百块钱,这个时候让爸停薪留职那不就是把他们往绝路上逼嘛! 上一世爸爸死了,厂里赔了钱,张桂枝好歹让她读完了高中,现在爸爸人没事,却被停薪留职,一下没了收入,张桂枝肯定作死都不能让她读书了! 苏夏脑子里懵懵的,心里像被注满了苦水,难道她命里注定不能上大学吗?一想到上一世她明明考上了大学却让苏蓉顶了去,心里就痛的要命,这一世说什么她都不能再向命运妥协! 当天下午,张桂枝不知打哪听到了苏佑良被停薪留职的消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到了医院。 进了门二话不说就扑到苏佑良的身边哭,“我的命咋这么苦哦,这日子没法过喽……” 病床上的苏佑良紧紧的皱着眉头,忍着耳边呱噪的哭声。 苏夏强忍着心里的烦倦拉了拉张桂枝,“别嚷了,病房里还有其它人呢。你这么嚷爸也休息不好!” “饭都吃不上了还休息什么!”张桂枝抬手抹了把鼻涕,“还不都是怪你,你爸要不是去接你,能掉到河里吗?能被淹吗?能连工作都丢了吗?哎呀这日子没法过啦……” 又来这一套! “要不是你想偷着给苏蓉走后门上重点高中,故意支开我爸,他能躺在这儿吗?”苏夏咬着牙,瘦的微微凹陷的眼中寒光乍现。 那种可怕的怨气,渗得张桂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咳咳……咳咳……” 苏佑良剧烈的咳嗽起来,整张脸都咳的通红,苏夏赶紧将人扶起,拿起暖壶却只倒出半杯, “爸,没有开水了,我去打一壶!” 苏佑良忍着咳嗽冲苏夏摆了摆手。 “连开水都没打,装什么孝顺!”张桂枝冲着刚出门的苏夏啐了一口。 “少说两句吧,还嫌不够丢人吗?”苏佑良说完又咳嗽了几声。 “饭都没的吃了,谁还管得着丢不丢人啊!”张桂枝说着又抹起泪来。 “行了!一会你让夏夏回去,她的工作不能再丢了!” “她一个月才几个钱!”张桂枝垂下眼皮抹了把泪,把屁股下的凳子往前拖了拖,“我说,要不给夏夏找个人嫁了吧,要笔彩礼,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 门外的苏夏一惊,暖壶差点脱手,她强稳心神,继续听着。 “不行!夏夏刚十八,你这不是胡闹嘛!” “胡闹什么!人家可说了,只要夏夏愿意嫁过去,给这个数!”张桂枝冲苏佑良伸出一个巴掌,“五千,五千呐!你多少年不吃不喝才挣得出这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