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死得体面 江都的风到了深秋是真的凉。 沈总管整理了一下衣服领子,弓着腰缓缓地走进了凤庆宫,眼神看着地面,连头都不敢抬,卑微的神情,丝毫看不出他是这偌大的皇宫身份尊贵的大总管。 凤庆宫的主位上,女子闭着眼睛假寐,发间插着的孔雀钗眼看就要掉落下来,身边的丫鬟一脸担惊受怕,却又不敢上前去提醒。 “奴才参见杜娘娘 !”沈总管站定,小声道。 被唤作杜娘娘的女子,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她转头看去,头上的孔雀钗也随之掉落,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吓得周围的丫鬟赶忙跪下,大气不敢喘一下。 那可是杜娘娘最爱的发钗啊。 杜阮玉眼神里丝毫没有波动,嘴角却是荡漾起一丝笑意:“沈公公前来,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沈总管看了一眼地上的发钗,神情更卑微了几分:“回禀娘娘,皇上下令处死那个女人,交由您处置。皇上还说了,看在她与娘娘您姐妹一场的份上,望娘娘让她死的体面一点。” 杜阮玉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吓得周围的人把头压的更低,生怕触怒了这位娘娘。 “体面?我会的。”她从上面往下走,一脚踩在了那只孔雀钗上,似乎不够解气,又狠狠地碾了一下。 杜阮玉鄙夷地看了一眼脚下被踩得完全变形的孔雀钗,心情似乎好了许多,她吩咐身边的雪草将孔雀钗捡了起来,然后带着一队人径直地往地牢的方向走去。 地牢最深处一片昏暗,墙壁上插着的火把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杜木舟被锁在最后一间,两条铁链从她的锁骨里穿了过去,压着她瘫在地上,再没有力气站起来。 她的一只眼睛被伤了,血液流的满脸都是,看上去已经凝固,甚是吓人,这眼睛是在三天前,被人生生剜去了眼珠的。 她还记得三日前,慕御风站在九天玄塔上,蔑视地看着她。 沈总管手里拿着圣旨,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一字一句宣布着她一件件一桩桩的罪行,她卑微地跪在地上,一身白衣已经肮脏。周围的人都忍不住想对她唾弃一口。 杜木舟心冷如三冬的雪。 手刃自己的兄弟,绞杀自己的骨肉至亲,最后将这所有的脏水泼到她一个女子身上。 她可曾是相府的嫡大小姐,这江都尊贵的女子啊,她可曾是东渊国的六皇妃,未来的皇后啊。 怎么突然一夜之间就变了。 似乎所有的人都希望她死了,这样才能保东渊的国泰民安。 听到要将她永远困在地牢,她竟忍不住笑了起来,想要爬上那九天玄塔,问一问慕御风为何要如此对她。 可惜仰头看到了他身边站着的那一身红衣飒飒如人中凤凰般的女子,她的嫡妹杜阮玉。 她内心顷刻间山崩地裂,她哭诉着告诉慕御风,自己已经怀有五个月的身孕,她希望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丝留恋,哪怕一丝怜悯也好。 可惜没有,除了冷到彻骨的绝情,再无一点波澜。 正文 第2章 错付一生 她被人拖了下去,关进了地牢。杜阮玉的来探她,命人将一碗打胎药给她灌了下去。 临走前还交代身边的侍卫剜了她一颗眼珠,听着她痛苦的惨叫。杜阮玉才笑着离开。 “要怪,就怪你自己眼瞎,御风当年明明喜欢的我,却被你恬不知耻地抢了去。不过还好他心里有我,就连和你洞房那夜,也是让侍卫代替,而他正在梨花桥畔陪着我。” 杜木舟瘫软在地,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她一身白衣已经污秽不堪,就如她的人生一般。 母亲因产她而死,从小在二夫人门下养大,少时被开水烫伤了整个右臂,留下难看的伤疤,性情大变似入了魔怔,后被送到了别庄修养,她虽贵为相府嫡女,却并不得人赏识 。 她曾与萧家长子有一段婚约在身,及笄那一年才被接回江都。 错就错在,她曾多看了一眼那个如风般和煦的男子,看到了他腰间的玉佩,认为他是那个几年前从她身边打马而过一身是血的少年。 曾说要娶她的人。 她辞退婚约,惹得萧家不满,哪怕搞得自己臭名昭著,还是疯魔了一般要嫁给六皇子慕御风。 后来她终于如愿以偿当上了六皇妃,靠着父亲的关系,替慕御风搭桥铺路,铲除异己。现在他终于登上这九重玄塔成为这个世上最尊贵的男人。 却将她狠狠地踩在了地上,恨不得碾碎进这泥土里。 她的妹妹杜阮玉,曾因为与六皇子酒后乱情,失了清白。可怜兮兮求她收留,现如今却是这般居高临下一身傲气地看着她。 而这一切都是一场欺骗,赤裸裸的欺骗。 “姐姐,御风让我来送你上路。” 杜木舟想要抬起头,却发现自己已经没了力气,只能从那只好的眼睛里看到杜阮玉那一双金丝镶边的鞋子。 “你们就不怕遭天谴么?”杜木舟低着头,嘴里呢喃道。 她看着自己身下那一摊触目惊心的血,内心一点活的想法都没有了。 杜阮玉弯下腰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来与自己对视:“姐姐莫不是说笑,手上染满了鲜血的人可是你啊!” 杜木舟想要挣脱她的钳制,却发现自己根本挣脱不了那娇嫩如葱白的手,她望着杜阮玉那一双琉璃般晶莹的眸子,一口唾沫吐了出去:“呸!” “啊!”杜阮玉一声惊叫,闭着眼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你这个贱人。” 雪草赶忙拿出帕子。 杜阮玉嫌弃地擦着脸上的唾液,原本愤怒的表情看着狼狈的杜木舟,很快讥笑了起来,随手将帕子扔到地上,拿起雪草手里那支摔坏的孔雀钗。 杜木舟感觉到一双手将她的头发狠狠地拽起来,她看着杜阮玉那一双嗜血疯狂的眼睛,那般的陌生。 “姐姐当初送我这孔雀钗,今日我还是还给你好了。因为明日便是我的封后大典了,以后再也不用戴孔雀钗了。”杜阮玉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正文 第3章 痛彻心骨 看着杜木舟如烂泥一般的样子,杜阮玉止住了笑声:“吩咐下去,给我找十根木钉子,将杜木舟钉死在这里,然后将这间地牢给我封死,我要她永世不得超生。” 杜木舟鼓起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为何,这般折磨我?” 已经打算离开的杜阮玉转过身来:“为何?做了鬼好好问问你母亲那个贱人吧,你占据了嫡女的身份这么多年,还抢走了我的御风,始终都想压我一头,若不是父亲说你还有些用处,让你给我们铺桥垫路,你早就死了,今日我不过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罢了!” 父亲,连父亲也算计她。 杜阮玉看着下人拿来了木钉子,眼角闪起了肆虐的笑意。 地牢内一声声痛苦的尖叫割破黑夜,犹如嗜血的恶魔冲破天际。 “杜阮玉,慕御风你们都不得好死!” 杜木舟绝望地发出最后一声怒吼,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沁满了那一根根的木钉子。 母亲,你曾说我命中缺木,给我赐名木舟。 果然没错啊!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疼痛席卷着全身,杜木舟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哐啷,哐啷...”的声音一阵噪杂。 杜木舟感觉到头疼欲裂,又觉得颠得自己胃里一阵翻滚。 “呕!”一阵恶心上心头,杜木舟突然睁开了眼睛,一团秽物吐了出来,溅了身边的丫鬟玲珑一身。 玲珑一脸嫌弃:“车夫,快停车,我要擦洗一下。” "小姐,你没事吧。"丫鬟蒹葭心疼地拿出帕子帮杜木舟把嘴角擦干净,眼眶微红。 杜木舟一双眼空洞地看着车顶,却怎么也回不过神来。 她不是死了么?被钉死在那冰冷的地牢里。 现在是在做梦? 可是为何梦会这般清晰,连恶心的呕吐感都是这样的真切。 车夫被迫停了车,玲珑从马车里下去,嘴里小声地骂骂咧咧。 杜木舟这才清醒了几分,她扭头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干净透彻。 她已经好多年没看到过这样的眼睛了。 “蒹葭?”似乎不敢相信一般,又怕打破这美好的幻影,她连叫出这个名字都是小心翼翼地。 蒹葭微红的眼眶里满是担忧:“小姐,你可是哪里难受?要不要喝一些水。” 感受到身边人儿传来的熟悉气息,杜木舟才真真地确定她并没有死。 因为蒹葭早在她及笄前的一天,被二夫人给处死了。 她看着蒹葭稚嫩的脸,恍若隔世。难道自己曾遭遇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么? 可那般痛彻心骨的感受,又怎么可能是梦。 杜木舟拉起自己的袖子,看到手臂上吓人的疤痕,内心突然一个惊颤。 在那里,她看到一个很浅的红色印记,那里可曾是木钉子钉进去的地方。 蒹葭感觉到了杜木舟突然的一身冷汗,以为她是又看到自己的伤疤,连忙伸手拉住了杜木舟的袖子帮她盖上。 正文 第4章 浴痛重生 “小姐,别看了,奴婢前两天听说庄上来了一个医婆婆,对祛除伤疤很有一套,回头回了庄子,我们去找她看一看。” 杜木舟的思绪也随着遮起来的袖子,收了回来,那种被木钉子穿过身体的疼痛和折磨感也逐渐消散。 庄子?医婆婆? 过往的思绪在杜木舟的脑海里闪过,十岁她被送到庄子上,十四岁那年庄子上的确留宿了一个医婆婆,当时她赶着回江都给祖母过寿,折回庄子时医婆婆已经走了,为此事,她难过了很久。 直到她与慕御风成婚的第二年,对方为了讨她开心,寻来了一针婆婆,她与对方攀谈期间,才得知一针婆婆曾与自己擦肩而过。 而这个一针婆婆被慕御风收到门下,为众多官家小姐祛伤治疤,帮他拉拢了不少人心。 可惜慕御风当上皇帝的第一天,一针婆婆就病故了。杜木舟曾感到万分惋惜,现在看来不过是一针婆婆知道的太多,被慕御风灭口了而已。 “蒹葭,医婆婆来庄子上多久了?”杜木舟回想了一下,问道。 看到小姐不再难过,蒹葭微红的眼眶多了几分笑意:“小姐,医婆婆是三日前来的庄子,奴婢把小姐的情况与她说了,她说可治,可惜小姐近两日都在忙着给老夫人准备贺礼,今日又是早早赶回江都,一直没有时间,过两日给老夫人贺了寿,我们回去,还可以赶上。医婆婆说要在庄子上呆十天的。” 十天! 老夫人寿辰,是她每年唯一一次可以回相府的日子,所以她都是提前几日开始精心准备的,结果每一次到了相府,总是闹出一串的笑话,遭得祖母嫌弃,父亲不喜,然后第二日便灰溜溜地回庄子上了。 十四岁这年回去贺寿,被二夫人留了下来,呆了三天才让她回庄子,而一阵婆婆因为有人上门求医,才离开的。 现在看来,是二夫人得到了消息,故意挽留,又差人支走一针婆婆,才让她与其失之交臂的。 杜木舟还想再问两句,玲珑已经整理好了衣衫,掀开了帘子。 现在刚入春没多久,玲珑一身寒气地坐到了杜木舟的旁边。 杜木舟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她微微抬起眸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玲珑。 玲珑浑然不知,扭头对车夫说:"走吧,再耽搁就要误了时辰,回去到了深夜,老夫人必然不喜的。" 从庄子到江都要走五个时辰,前世杜木舟着急,从清晨紧赶了一路到江都,虽然回去的挺早,却把府门口吐得哪里都是。惹得一群人讥笑,当时她狼狈地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车夫的缰绳已经拽了起来。 “停车!”杜木舟突然出声,语气里没有一丝温度。 玲珑扭头看着她:“小姐,不可胡闹,再晚赶回去就要误了晚饭时间了。” 车夫依旧驾着车,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一般。 杜木舟站起身来,掀开帘子一脚踹在了车夫身上:“怎么?我的话不顶用了?” 正文 第5章 并排而坐 车夫吓了一跳,赶紧停了马车。 外面可真冷啊! 杜木舟觉得冷风吹过的大脑异常清醒,恶心的呕吐感也消散了很多。 她冲蒹葭挥了挥手:“把我的披风递给我。” 接过披风,将自己包裹得严实了一些,然后往车夫身边一坐:“启程!” 玲珑立马着急了:“小姐,这样不可,万一被其他人看到了,你的名声可就毁了。” 与车夫并排而坐,那的确是一件丑闻啊。 但杜木舟清楚的很,这条路离江都还很远,人迹罕至,不会遇到什么人。而且道路有些崎岖,她若继续呆到车里就是被颠得苦胆都要吐出来的。 “我只是心里恶心,出来透透气。这里也不会有其他人,要是被传了出去,那就是你多嘴的了。”杜木舟回头冲着玲珑冷冷一笑,又转头看了车夫一眼,“现在我已经坐到了你身边,你若好好地驾车,我一会好受了就回车里,若一不小心撞到了我。回相府我定告诉父亲,你就通知你的家人来收尸吧。” 玲珑被她鬼魅地一笑,吓得缩了一下脖子,躲到了马车的最里面,蒹葭本来想要劝解,最后还是纵了她的性子,老实地坐回了车里。 车夫被她的眼神吓得大惊失色,连忙驱马行驶,杜木舟虽然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小姐。可那也是相爷的女儿啊。 看着车夫老实了许多,杜木舟感受着呼啸而过的凉风,觉得神清气爽,真正的新生。 一路顺畅,看着景色已经临近江都,杜木舟刚准备坐回马车里,迎面忽然极速而来一匹黑马,从她身边呼啸而过,带动的冷风吹得她脸疼。 蒹葭玲珑和车夫都被吓得半死,这被陌生人看到,那今日这事不是闯了大祸了么。 杜木舟丝毫不在意地回到了车里,刚才太快了,她没看清。 但她依稀从那一抹残影上,认出来对方。 萧国公长子,长公主义子,东渊国唯一一个被皇室赐了慕姓的人,也是那个与她有婚约在身的少年。 慕翊邵! 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虽然有几分真本事,却总用不到正路上。 想起上一世自己退了他的婚约,他还曾跑到相府质问为何退婚,是不是心里有了别人。 只是后来慕御风掌权萧家沉寂,也就没了他的消息。 黑马疾驰上的少年,回头看了一眼马车,丹凤眼里都是戏谑地深情, 嘴角露出明媚的笑意:“我的小花儿啊,你这一回京,我果然又被派出来做事了。” 终于还是在天没黑之前,杜木舟几人赶回了相府。 看着禁闭的大门和门口侍卫一脸不屑的神情。 杜木舟一脸潮红,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按捺不住内心死灰复燃的激情。 杜家,我回来了。 若是看到其他的人回来,恐怕是早已经开门恭候了。 杜木舟回来,这侍卫纹丝不动的立着,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的情况。前世就遇到多次。 正文 第6章 欺人太甚 “小姐,这群奴才真是欺人太甚,你都回来了,他们不进去通传也就罢了,竟然也不迎你进去,这大冷天的把我们晾在这里。”玲珑愤愤不平地开口道,说完就要上前去找侍卫们理论。 上一世她听到这话,受不住委屈,任由玲珑闹,惹得路过的百姓驻足观看,后来被匆匆赶来的二夫人接了进去。 最后到了相爷那里,二夫人也是一句侍卫眼拙已经罚过就不了而知了。 相爷嫌弃她丢人,二夫人把一切都怪在玲珑和蒹葭身上,扣了二人两个月的月钱才罢休。 她当时对二夫人的解围感激万分。现在想来,一切不过都是对方指示而已。 “站住!”杜木舟呵住了玲珑,“急什么,二夫人知道我们今日回来,自是安排了人接我们进去的。” 她堂堂相府嫡出大小姐回个府,还要人递了话才可以进家门么。 玲珑本来想继续上前,想到路上杜木舟的眼神,最后还是听话地站到了她的身后。 杜木舟没再说一句话,只是一双如墨般的眸子安安静静地看着相府的大门。 曾经的她就像一只拔了毛的孔雀,被这巍峨的大门关在里面,总是受不了下人的蔑视,拿着孔雀最后的骄傲耀武扬威,最后输得一败涂地。 一惹出事来,父亲要责罚她,便又收起她那秃了毛的尾巴,怯怯地像一只落汤鸡。 曾经相府的嫡出大小姐啊,果然是是蠢笨不堪的。 十岁那年她失手摔坏了祖先的牌位,被父亲责罚跪祠堂,结果深夜被吓得晕了过去。醒来没多久就被送去了庄子,现在想来,反倒是帮了她,不然在江都呆到及笄,不知道名声会被毁成什么样子,恐怕到时候就是萧家要退她的亲了。 杜木舟穿着一身碧青色的冬衣,银白色的披风沾了些许污泥,就那么静静立在那里,像一瓣结了冰花的水莲。 路过的人被杜木舟的身影吸引,三三两两地讨论了起来。 杜木舟看着相府的大门开了一道缝,一道残影闪过。紧接着一小会,二夫人便带着一群人出来迎接她了。 韩墨香,杜钟的平妻,现如今丞相府的二夫人。 杜木舟记得,生母死后,父亲再无续弦,身为他唯一的平妻韩墨香自然掌管了家里的中馈大权。 就连韩家冲他施压,也未给韩墨香一个名分,这其中是为了什么,她一直想不明白。 再见二夫人,杜木舟脸上的潮红更重了几分。 十五年辛苦栽培,对方将她养得那般别具一格,这一世她回来,自然是要好好谢一谢这位夫人的。 二夫人一身华贵的紫金衫将她精致风韵的脸衬托地更加大气,头上插着的五金蟠步簪更是彰显了主母的身份。 “你们这群狗奴才,难道没认出这是大小姐么?朱嬷嬷,这些人一个人罚两个月的月钱。”二夫人呵斥了侍卫,才拉住杜木舟的手,一脸的心疼和宠溺,“你这孩子也是,回来了怎不知让下人通报一声,这么冷的天,可莫冻坏了身体。” 杜木舟感受着手上传来滚烫的热度,心里一丝讥笑,二夫人刚才怕是一直待在暖房里等她闹腾吧。 “离家许久甚是思念长辈,今日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家门,二夫人不必在意。木舟心欢喜,并不冷!” 正文 第7章 磕头就走 看到韩墨香的时候,杜木舟觉得自己的牙齿要咬出血来,最后还是被她按捺了下去,柔情款款地握着二夫人的手,就是这双手,将她送进地狱的。 杜阮玉的所作所为,不过都是韩墨香的出谋划策和鼎力支持。 她被人压在九重玄塔下,带上枷锁。 她曾回头冲人群看了一眼,看到了刚被封了一品诰命夫人的韩墨香正冲着她笑,肆意又骄傲,未来皇后的母亲,多大的尊荣。 韩墨香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是很快又舒展开来,往年杜木舟见了她,都是激动地泪红眼眶,这一次虽然笑意盈盈却少了几分什么。 朱嬷嬷脸上写满欢喜:“夫人,这天还很凉,你身体还没有好全,大小姐虽然思念夫人,也还是回府再叙,受了凉气就不好了。” 杜木舟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在外面冻了大半天的人是她,现在倒成了她的不是了。 “对,对,回府。”二夫人拉着杜木舟的手,一副不舍得分开的样子。 玲珑和蒹葭瞬间就被挤到了人群后面,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了府。 “木舟,母亲已经让人把你以前的院子收拾干净了。我知道你害怕你祖母,所以你可以先安置好了,到了晚饭时分再到寿安堂拜见你祖母。” 杜木舟看着眼前熟悉的小道:“二夫人既然身体不适,就早些回去休息吧。许久未见,我想先去看看祖母。玲珑陪我先去寿安堂,蒹葭你把东西先带回院里安置好。” 说完她领着玲珑就直接朝着去寿安堂那条路走去,蒹葭也领命离开。 二夫人看着杜木舟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狠厉,一年不见,这个丫头反倒越发不听话了。 杜木舟缓缓来到了寿安堂,虽然已经初春了,但是老夫人特别怕冷,所以门上还挂着厚重的门帘。 刚看到她的身影,门前守着的丫鬟米巧便迎了上来:“见过大小姐,二小姐在陪着老夫人聊天呢,不知大小姐过来可是有何事?” 有何事? 她杜阮玉可以随时来陪着老夫人聊天,她来老夫人这里一趟,就必须得有事么。 “木舟离府许久,未在祖母身前尽孝,今日回府,特意过来瞧一瞧,既然二妹妹陪着祖母,木舟也不便打扰,在门外给祖母磕个头就走。”她说完直接就跪下来真真切切地磕了一个响头。 这地板是真的冰啊! 只是杜木舟知道,今日这个头不磕,到了晚饭不管她怎么说,都是对老夫人的不尊敬。 老夫人不喜欢她,往年她回府到了寿安堂,总是因为一句话两句话,就惹得老夫人生气,被一通斥责。后来她就怕了,到了晚饭时才会出来,虽然会被父亲责备不孝,但每次有二夫人解围,她也就没那么担心。 厚重的帘子里面本来喜气洋洋的笑声突然终止,里面传来桂嬷嬷的声音:“可是大小姐回来了?老夫人让你进来说话。” 杜木舟站起身来,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来递给玲珑:“你守在外面,莫把寒气带进屋里。” 米巧眼里一丝诧异,回过神来,连忙帮杜木舟把帘子掀开。 正文 第8章 许久未见 屋内还点着一盆碳火,暖烘烘的让人心头一软。 杜木舟低垂着眸子,一脸恭敬,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木舟拜见祖母,愿祖母福寿安康。” 老夫人坐在主位上,花白的头发下,一张脸满是褶皱,刚才杜木舟脱了披风的话,她听得真切。此时看着下面额头通红的孙女,倒也没那么讨厌了。 “赶路也赶了一天了,快坐下来喝杯茶。”老夫人伸手示意了一下。 杜阮玉坐在老夫人的右手边,杜木舟走到了左边与杜阮玉相对而作。 “姐姐,许久未见,妹妹可是想你的紧啊。”杜阮玉的声音如潺潺流水般滑过人的心尖。 杜木舟抬起眸子看着对面如冬笋般娇嫩的少女。 这一眼,望穿了两世。 这一眼,好似望穿了几千年。 “是啊,好久未见了。我也无时无刻不想着二妹妹。”杜木舟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像一颗一颗水滴般砸在杜阮玉的身上。 从寿安堂出来,杜木舟披上披风往她的木槿院走去。 老夫人今日并没发难她,只是寒暄了两句,就让她回去休息。 杜阮玉紧跟她之后也出了寿安堂,一路小跑地追了过来。 “大姐姐,大姐姐。你等一等我。” 杜木舟站住了身体:“二妹妹有何事?” “只是许久未见大姐姐,想着过几日大姐姐就又要离开,心里很是不舍,我们一起到你木槿院去可好,我想多陪你一会。” 刚回来就着急提醒她该走了,杜阮玉这是害怕她留下来影响自己的地位吧。 “木槿院这会估计比较乱,二妹妹还是先回玉漱菀吧,或者去二夫人那里坐坐也可以。我这次回来,准备请求父亲住下来,以后不打算回庄子了。毕竟我的魔怔已经好了,以后有的是时间陪着叙旧。” 她当初冲撞了祖先,又被吓晕,府上的人都说她得了魔怔,她待在庄子上半年才走出阴霾。 所以抛开父亲的原因,在庄子上呆到及笄才回来,多少也是她自己自愿的。 现如今她就是那地狱索命而来的恶鬼,自然要住下,会一会这相府内的魑魅魍魉。 杜阮玉一阵失神,看着杜木舟离开,内心乱如一团麻。她怎么可以让杜木舟住下了,那样她就不再是相府唯一的嫡女了。 母亲明明说过要让她及笄了再回来,到时只需要毁了她的婚约,随便找个人让她嫁了的就行了,而自己永远都是相府最尊贵的嫡女。现在杜木舟提前回来,不是又要压她一头了。 想想杜木舟这只秃了毛的孔雀,天天在她面前趾高气昂的样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杜阮玉心里越想越烦躁,提起裙子一路小跑地往二夫人的沉香院跑去。 杜木舟回到木槿院的时候,日头已经西落,火红的晚霞甚是好看。 蒹葭已经把东西安排妥当,烧了热水只等着杜木舟回来。 “小姐,老夫人可有为难你。”蒹葭一边往水桶里续着热水,一边轻声问道。 杜木舟看了一眼门外面的影子,嘴角多了几分寒意:“并未,这次我们回来一定要给祖母一个好印象,一会你记得把我准备的百花朝展的屏风给仔细收好。明日我要给祖母一个惊喜。” 正文 第9章 虚情假意 前世她为了这屏风精心准备了半年,一针一针秀出来的。 晚上临睡的时候,还仔细检查,结果第二天拿出来,却发现屏风上的花蕊全部被人用黑线勾了好多针,原本花团锦簇的屏风,一下子显得死气沉沉邪邪乎乎的。 更是有人在下面窃窃私语说她的命格不好。 老夫人当时脸色就有些难堪,碍于面子还是让人收了起来,当晚在寿安堂直接就让下人砸了。 洗了热水澡,杜木舟觉得心情好了很多,她选了一件暖黄的衣服穿上,头发简单地挽着,只插了一根白玉簪子。 她在庄子上待的几年,虽然吃穿用度二夫人没有刻意苛待,但是比起府里的小姐,自然是差了一大截。 她带着蒹葭去往前院的杜府正堂。 此时正堂内丫鬟已经布好了饭菜,明天是老夫人的寿辰,今晚的宴异常丰盛。 三姨娘和她的女儿杜冰心,四姨娘和她女儿杜冰璇都已经早早赶到,候在偏堂等着其他人。 杜木舟算是来得早的。 杜钟娶了一个正妻,一个平妻,又纳了两房小妾,共生了四个女儿,只有平妻韩墨香为他生了一个儿子杜元哲。 杜冰心已经十二岁,只比杜木舟小两岁,姣好的小脸有七分长得像三姨娘,特别是一双勾人魂的桃花眼,如一汪温泉般柔和,似乎时时刻刻都带着笑意。 可惜,这么一双漂亮的眸子,长在了那般黑心人的身上。 上一世,在相府内,这杜冰心为了巴结二夫人,可是使满了力气陷害为难她,甚至借着她与萧家的关系,用下作的手段睡了萧家二爷,逼着萧二爷纳了她为妾,后来萧二爷不知为何削发当了和尚,她自然也没落得个好下场。 “大姐!” 杜木舟还有些轻微失神,被这一声怯怯软糯的声音,唤了回来。 七岁的杜冰璇缩在四姨娘的怀里,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雏鸡,一双晶莹透亮的眼珠子亲切地望着杜木舟。 “四妹妹好!”杜木舟冲着她只是寡淡地笑了笑,并未过多亲近。 “大姐,来坐。”杜冰璇示意了一下身边的椅子。抱着她的四姨娘赶忙扯了一下她的袖子,眼神里带着几分欲言又止。 四姨娘是个软弱的性子,她本来就是穷人家的姑娘,流落街头时被杜钟所救,后来就进了相府。 “你巴结她有什么用?还指望她给你撑腰啊?。”杜冰心看着杜木舟坐定,嘴里冷哼一声,极其不满。 杜木舟抬头看了杜冰心一眼,脸上冰凉一片:“怎么?连四妹妹都知道问好,你身为姐姐,见了自己的嫡姐,不知道问好吗?夫人教你的东西都忘了么?” 杜冰心看她高傲的神情,就更加不屑了:“你别跟我摆你的嫡女谱,父亲说了,姐妹之间没有嫡庶。何况你一个煞星之命。”她扭头瞪着杜冰璇,“你这般巴结她,也不怕折了寿命?” 三姨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杜木舟不受宠,在杜冰心面前从来没捞到过便宜,所以她并不担心,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心儿不得无礼,还不向你大姐认错。” 正文 第10章 有失管教 杜冰心才不认账,一双眼睛挑得更高了:“凭什么我向她认错,她也配。” 每次她与杜木舟起了争执,最后都是二夫人出面劝说,二夫人疼她,都是对她小惩大诫。杜木舟往往会被父亲一通责罚。 杜冰心并不怕杜木舟能怎么样她,最好是跟她闹起来,到时候惹得父亲不满,今晚上就让杜木舟滚回庄子去。 杜木舟接过琥珀递上来茶,轻轻吹了一口上面的茶叶:“还劳烦琥珀姐姐,替我掌嘴了。” 递完茶刚准备退回去的琥珀被突然叫住,她有些差异地不知所以然。 “琥珀姐姐身为祖母院里掌法娘,还打不得一个污蔑嫡姐的三小姐么?” 杜木舟神色温和地看着琥珀。 琥珀是桂嬷嬷的女儿,老夫人最喜欢的丫鬟,今晚这宴也是琥珀亲自安排的。桂嬷嬷把琥珀教得忠心,又有些刻板,所以即便她心里并不是很尊重杜木舟,也不恃宠而骄,依旧规矩地为杜木舟这个嫡出大小姐端茶倒水。 “老夫人任命我为掌法娘,又保管家法的钥匙,自然是打得的。”琥珀吐字清晰,脸上并无过多表情,“只是三小姐年幼,言语不当,由二夫人责罚便是,奴婢也不敢过于越俎代庖。” 二夫人毕竟是主母,对老夫人非常敬重,所以子女的小事,老夫人一直不会把自己的手伸得太长而打了二夫人的脸面。 “琥珀姐姐,管教三小姐的确是二夫人的事,但是四年前,父亲可是下过令,有些话在府里可是说不得的。”杜木舟将茶杯放到桌子上,一脸认真地看着琥珀。 四年前她冲撞了祖先灵位,被吓晕。算命先生说她乃煞星之命格。因为害怕萧家知道了会毁了婚约,所以杜钟发话将她送到庄子上,又下令对当时在内的人不许提及此事,只说了杜木舟是得了魔怔。 可惜还是传了出去,下人们都心知肚明。 往年杜冰心也这般说过她,不过每次到了二夫人那里,也都是不痛不痒地呵斥杜冰心几句,若闹到了父亲那里,就又是她的不是了。 琥珀的脸色稍微变了一下。 杜冰心根本没注意琥珀,气得直接站了起来:“不要给我摆你的嫡小姐谱,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就煞星,要不然父亲为何把你送到庄子上去。” 三姨娘眼睛撇到琥珀神情的踌躇,她刚准备拉住杜冰心,却发现已经晚了。 此话一出口,不等杜木舟说什么。 琥珀已经上前,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打到了杜冰心的脸上。 “啪!” 这一巴掌,可是清脆的很。 杜木舟嘴角一丝浅淡的笑意,若是今日自己与她大吵大闹起来,甚至动手打了杜冰心。估计其他人根本不问过程,第一反应就会认定是她胡作非为了。 现在琥珀动手,那可是代表的老夫人。 杜冰心被打得有些懵,她虽然只是一个庶女,但是二夫人待她极好,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杜木舟,你个贱人!” 杜冰心回过神来就气急败坏地大叫了起来,边说边气势汹汹地往杜木舟身边凑,“我要撕烂你的嘴。” 杜冰璇被吓得往四姨娘的怀里缩了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