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1 章
第一章吃饭
“抓@住她……”
“给老子站住……”
“妈的,小贱人,等老子抓@住你……”
……
银花慌不择路的在山林里跌跌撞撞的朝前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机会,就是看中这片别墅后头的大山,便是被发现逃跑,也能找个地方躲一躲……
身后传来越来越清晰的叫骂声,银花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那镯子是自己出来的时候娘偷偷塞给自己的,娘当宝贝藏了大半辈子,说是姥姥留下来的传家@宝,自己到这大城里来后才知道根本就是劣质品,一辈子没出过大山的姥姥定是给人骗了……眼睛一闭,银花就觉得自己飞了起来……
后头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喘着粗气停了下来,恨恨的朝断崖下吐了口口水,骂骂咧咧的下山去了……
银花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一时看到娘躲在厨房后头抹眼泪,一时看到自己背着破旧的花布包从县城的中学一路哭着跟在爹的后面回来,一时又是在外头挣了大钱的表姐坐在自家堂屋的长凳上口若悬河,一时看到那红屋子里人高马大的男人们凶恶的神色……
“呜哇,哇……娘,你快起来,乖宝饿……哇哇……”
这声音吵得银花忍不住想揉揉额头,只挣扎了半天,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折腾了许久,好容易才撑开了眼皮,印入眼帘的就是灰扑扑的房梁,几根松脱的茅草在上面微微飘荡着。
这样的房子,银花自然是熟悉的,一直到现在,那山脚的小村里还有不少人家都挤在一两间的土坯屋子里,有那么一瞬间,银花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坳家村,只马上一股全然陌生、却又不由自主相信的记忆一股脑涌进了心头。
“娘,乖宝饿了,娘……”
银花晃了晃发晕的脑袋,自然而然的轻声哄道:“乖宝,等娘卖了绣活儿就给你买个大@肉饼吃……”
可惜声音太轻,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两三岁小儿根本没听见。
“娘,乖宝饿……”
如此又过了估摸一刻钟,银花才完全清醒过来,盯着被蛀了几个虫眼的房梁发了一小会儿呆,算是接受了自己夺取了另一个也名叫银花的女子身体的事实。
“你放心好了,即是用了你的身体,自是会完成你的心愿的!”
如此想过几遭,身体里的躁动才算是平息下去。
“乖宝,莫哭了,给娘端碗水过来,娘马上就起来给你找吃的!”银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手按@揉着额头,一手轻轻拍了拍那还在抽泣的脏兮兮的小儿的背部。
这孩子是银花十五岁成亲那年就得的,今年已经三岁了,只生的瘦小,看上才如现代两岁幼儿一般,因一直没人给取大名,银花又不肯像村里那样叫些狗子、狗蛋的小名,自己只乖宝、乖宝的叫,外人只当他小名是大宝。
“真、嗝、真的!”大宝抽抽噎噎的问道。
“当然,娘什么时候骗过你!娘现在渴的厉害,要喝了水才能给乖宝弄吃的!”
这身子原主人也就这点好,不论过的多苦,只要答应了孩子的,都会尽量满足。
“那大@肉饼呢?”大宝含@着手指问道。
“等娘去集里卖了钱就给你买!”银花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了笑容。
“娘最好了,乖宝马上给娘端水喝。”大宝欢呼了一声,挪着小短腿@儿小心的爬下土炕,朝厨房跑去,从低矮的木头桌上胡乱拿了个破碗,踩着小椅子,吃力的踮着脚从半人高的木桶里舀了半碗水,双手捧着跑回了房间,碗里已经只剩下一个底儿了。
银花也顾不得碗边上沾的黑灰色不明物,大口把水喝了个精光,又一连喘了好几下,才算是有力气从土炕上翻下来。
只环视了一圈这卧室,银花的眉头就紧紧的皱了起来,暗自嘀咕起来:便是日子过得不好,也不该弄得屋里屋外黑乎乎的……
银花算计了一刻,舀了半盆水出来,捉着大宝把手脸洗干净,收拾了一套干净衣服给换上,自己对着镜子稍稍整理了一会子,牵着大宝出了门。
“娘,乖宝肚肚饿!”
“娘带你去你@爷奶家吃晚饭!”
乖宝虽然满头疑惑,听到有吃的,倒也没闹。
银花有两个大伯子、一个小叔子并大小两个姑子,除了一个小姑子,都已经婚嫁了。
公婆自然是跟着大儿子住了。
“爹,娘,大伯,大嫂,小妹,你们准备吃饭呢!”银花脸上堆着笑打了个招呼。
大嫂正端着一家人的碗筷从厨房里出来,一看见银花领着孩子过来就变了脸色:这明知道是饭点儿,还带着个一脸馋相的小孩子过来,不摆明要蹭饭么!
“老三家的来了,吃饭了没?”何老头儿磕了磕老旧的烟枪,闷声问道。
“就知道抽烟,抽、抽,要吃饭了还堵不住你的嘴,看娘俩那饿死鬼投胎样儿……”何老太坐在旁边阴阳怪气的说道。
“咳咳,嗯……”何老头大概是觉得在儿子、媳妇儿面前这样被老太婆说面子上有些过不去,重重的咳了两声。
何老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没有继续嘲讽。
这种情况,只有不是二愣子,大概都会觉得尴尬了。
可是,尴尬在饿死面前,算得了什么!这身体前一个“银花”可不就是早上从炕上爬起来的时候饿晕了头,一直昏睡到了晚上……
“他娘,再添两幅碗筷!”过了一会儿,何大伯才开口说道,“大山去般个凳子过来,弟妹也别站着了,来了就坐!”
何大伯家有两儿一女,其他的都没养住,何大山就是何家长孙了,今年已经满了十岁。
何家规矩在村子里算严了,大人说话,小孩子轻易不敢插嘴。
大山应了一声,从堂屋里搬了张竹椅出来安在他大嫂的下手。
大嫂慢吞吞的从厨房里加了两个碗,一张脸阴沉的可怕。
大宝见了,往银花身后躲了躲。
银花安抚的轻轻拍了拍大宝的背部。
这会儿正是秋收的季节,田里活儿重,何大伯家晚上也开得干饭,拿玉米、高粱、荞麦、赤豆等粗粮煮的杂粮饭。
“原是家里早几天就揭不开锅了,他爹又没个影儿……”银花解释了一句,又抢着帮大嫂给何老头儿一家盛了饭,才抱着大宝坐下……
低矮的木头桌上摆着三个大粗碗,一个是小半碗自家做的酱菜,黑乎乎的,也看不出原先到底是什么酱出来的;还有两个是地里有的菜蔬,一个秋茄子,一个小油菜,半星油点儿也看不见。
“吃吃,下地怎么不见出点儿力!”
等大嫂给全家都盛上饭,何大伯家二小子已经一大筷子下去,去了小半碗的茄子。
大嫂竖着眉毛就骂了起来。
何家阿公磕了磕碗,“吃饭!”
大嫂撇了撇嘴,在何大伯下手坐下。
一时,桌上只剩下“吧唧吧唧”的吃饭声。
大嫂这样说,自然不是要骂自己的小儿子,却是银花那不成器的相公小的时候因着算命先生的一句话,何阿婆咬着牙,全家勒紧裤腰带送何老三进了学,至于学得怎样,只看何老三现在那鬼样儿就知道了,如此何老三只白长成了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书生”样儿,偏这银花之前也还端着“秀才”娘子的架子,便是何老三几次考而不中,反倒被勾的成了个酒鬼,家里早早揭不开锅,也不肯下地伺弄田地,只在家做些绣活得几个大钱……
银花低头不语,只夹了些酱菜拌在饭里,先喂大宝吃。
这杂粮饭极不易嚼烂,咽下去时仿佛有几粒粗石子擦着食管一直到胃里,酱菜也只有个咸味儿,大宝因饿狠了,也不觉得难吃,只管伸长脖子往下咽,倒是银花,即便自小长在偏远的小山村,也是吃大米白面长大的,只吃了几口,便觉得无法下咽,一碗杂粮饭,大半倒进了大宝的口。
饭毕,何阿婆端了一簸箕苞谷出来,就这还微微透亮的天色,坐在院子中央剥起来,何大嫂自然是收拾碗筷,何大山跟着何阿公、何大伯一起收拾着农具,二小子带着大宝在院子角落里掘着泥土玩儿。
农村里,因着抢收(趁着天气好把粮食都收回来,晒干),都把苞谷连着外面的枯叶一并先掰回来,堆在院子里,在细细的剥去枯叶,在太阳底下晾个几天,还要靠一双手把苞谷粒脱下来。
银花先帮何大嫂把碗筷都抱进了厨房,迟疑了一下,又帮何阿婆剥了会子玉米,待一簸箕玉米都剥完,才起身道别。
就是如此,何阿婆也没个好脸色。
“……怕他爹回来,家里没个人……”
何大嫂嗤笑了一声。
“若是有了闲工夫,只把屋前屋后的空地刨出来,整年也就不缺菜蔬了,村里哪家日子过得连锅都揭不开……”何阿婆快手快脚的把苞谷剥除来的芯子都收拾到屋檐下,那个要留着剁碎了喂牲畜,没好气的说道。
……
正文 第 2 章
第二章水镯子
……
这几年风调雨顺,银花在的这个大田村,就是孩子最多的一户人家一年到头至少是能吃上饭了。
“是!”银花低声应了。
大宝一看何阿婆的冷脸,本来跟二堂*哥已经玩熟了些,这会儿又缩到了银花的背后。
银花与公公和大伯子打了个招呼,牵着大宝出了院子门。
银花手脚麻利的引火烧了一大锅水,找了一根柴火棒子用力的拍打木头架子床*上的铺盖,先给大宝结结实实的洗了个澡,把人塞到发灰发黄的褥子里,就着昏暗的灯火,在屋里仔细翻找起来。
“娘——”大宝躺在床*上掰着自己的脚玩了会儿,拖长声音喊道。
“乖宝要是困了就快睡。”银花轻声应道。
以前,银花要熬夜做针线活儿,大宝也是自己睡惯了的,不过今天白日里被银花吓着了,有些粘人。
大宝放平手脚,在被子里翻了个身,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银花,很快眼皮就掉了下去。
银花在旧衣柜的角落里找了个旧布包,里面放着几条绣花手绢、三个荷包并十几条络子,都是些粗糙东西,但做工还算细致,依着原主的记忆,巾子、荷包、丝线都是固定找一个张姓货郎拿的,一个成品得一个铜板的手工费,平日里除了一年两季几亩地里的租子,就指着这几个铜板的收入了。
那地还是叫何老爹、何老太压着与两个大伯子种着,田契收在两老自己手里,才没有叫何老三卖了去吃酒。
第二日,银花起了个大早,烧了满满一大锅水,屋里屋外好一通擦洗。
日头渐渐高升,地上白茫茫的露水退了下去。
“娘——”
大宝一手揉着眼睛,一手提着松松垮垮的睡裤。
“唉,乖宝别动,娘就来!”
银花揭开锅盖,在木盆里洗了把手,快步出了厨房。
还不等银花接手,大宝小鸟儿猛地一翘,一股热流打在了门槛上。
大宝还迷瞪着,好一会儿才低头瞧见多了一团印迹的裤子,嘴一瘪,泪花就出来了。
银花哭笑不得,把孩子抱起来,顺手把湿裤子剥下来扔在一边。
“没事,乖宝,下次快点儿把裤子放下来就好……”
等两人收拾好,锅里的燕麦稀饭已经炖的烂烂的了。
燕麦对土地要求不高,村子里开了荒地或下等的旱田都种一季,只要不旱,好歹能收一些,就是在粗粮里也算是便宜货。
银花把厨房彻底收拾了一边,在米缸里就扫了几把粗脱壳的燕麦,这种麦子上有一根硬硬的梗,不论煮的多烂都刮喉咙。
大宝喝了几口粘*稠的汤水就摇头不肯张嘴了。
没有菜地,厨房里连个腌菜坛子都没有,忙了一早上,煮锅稀饭连丁点儿下饭菜也没有。
银花暗叹,实在不是会过日子的人!
“乖宝,走了,我们去赶集。”
“噢——”大宝小小的欢呼了一声,“娘,大*肉饼!”
小家伙记性倒好。
原主纵有万般不好,唯对孩子是真真的疼爱,但凡手里有几个铜板儿,必定会先给娃娃打打牙祭。
这次小集正好开在大田村,除了去县城,附近大大小小十几个离县城远的村子两月一次大集,半月一次小集,小集在几个大村子里轮流开,大集因人多热闹,固定在几个大村子中间一块空旷地头开。
地上露水干了后,村子东头几颗大杨树下就热闹了起来,来的人多是邻近几个村子的人,也有村民担着自家地里产的菜蔬、腌制的各色泡菜、酿的大酱或编的筐子等,除了用钱,以物易物在这样的小集里也是常见的。
十来个货郎的担子旁边是最热闹的。
年轻的小媳妇大姑娘叽叽喳喳的挑着廉价的头花或手绢子,货郎们巧舌如簧的哄得手里有余钱的大姑娘大多掏钱把带在头上的花买了下来,偶尔有年轻汉子都过来给自家小媳妇儿挑一两件小东西便会引得旁人一阵带着羡慕的调笑……
“何小嫂子,这边,这边!”
张货郎送走了一波媳妇子,抹了一把额头上冒出来的油,一抬眼就看到站在一旁的银花,出声招呼道。
“唉!”
银花应了一声,牵着大宝走了过去。
“叫张伯伯!”
大宝乖乖的叫了人。
张货郎朗声应了,有夸大宝乖,大方的从糖匣子里拿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棕色硬饴糖递给大宝。
大田村地理位置偏北,盛产麦子,饴糖算是常见的糖类。
“谢谢、掌柜的。”银花顿了一下,低声说道,把小包袱里的东西都递了过去。
货郎也算是游商,像银花这样要接活来做的,恭维一声“掌柜”倒也不算过分。
张货郎有些惊讶的看了银花一眼,这个小媳妇儿说话细声细气的,家里日子不好过,人就越发没底气,以往除非必要几乎没见开过口。
“共二十一文,你数好……”
两人又说定了下次交货的数量,数好了丝帕子、荷包并各色绳子。
家里就五亩旱地,分给两个大伯子在种,两人都是厚道人,又是自己亲弟弟,租子都是按最好的年成收入给的,上一季的刚给了一个月,家里就已经揭不开锅了,下一季的租子怎么也要等入冬前,至于秋收后,银花是打算把地收回来自己种的,前世,从懂事就开始帮忙烧火做饭洗衣服,再大点儿农忙都是当大人使的,大山里什么都缺,唯独地是不缺的,伺候五亩地银花自信还干的来。
还有至少三个月,二十来个铜板儿能干什么!
大宝嘴里有了甜味,暂时忘了大*肉的饼,即使银花呆站了好一会儿也没吵闹。
反复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子,大概是天意,银花出嫁的时候,除了几样早就被当掉的银首饰,她娘也塞给了她一个玉镯子,跟前世银花那个水货一模一样,只是这个大概常被原主摩挲,更圆润些。
“张掌柜……”银花用力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把镯子褪了下来,“您看看,这个值多少钱?”
货郎们除了赶集市,平日里多还是走乡串户,何老三家的事多少也是听说过的,心知这怕是小媳妇子最后两件东西了,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还值几个。
“三钱半。”
彼时一两银子约能买到五斛粮食,也就是六百斤,三钱半只能买两百多斤粮食,省着点儿吃勉强够了,但光只有粮食日子怎么过得下去,除了柴火可以从山上找回来,油盐酱醋样样都要花钱,家里现在连菜园子都没开,吃菜也是问题……
银花咬咬牙,“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到底有些年头了呢!”
张货郎用手摸了摸,“三百八十文,再不能多了!”
“饶上一斤盐!”
“啧啧,何小嫂子,我这是正经精盐,得八文钱一斤哩!”
银花只管咬死不让步。
张货郎拿油纸包了大半斤盐,“何小嫂子看着能成交就接了,这镯子我收了也是担风险的,你去别家问问,再不会有人出更好的价的!”
银花最后看了拿镯子一眼,把几串铜板儿接过来,别了,那个没脸回地里的银花……
等买了些生活必需品,怀里沉甸甸的铜板儿就去了小半。
日头越升越高,这时候并不是闲月,农人们买好了东西,互相交换了自家需要的物什,集市就渐渐散了。
银花领着大宝回家,把炕上的铺盖、衣服箱子并桌椅都搬到院子里在太阳底下,该晒的晒,该洗刷的洗刷。
“娘,大*肉饼!”
大宝回味完了饴糖,又想起了肉饼。
小集上也有卖吃食的,除了货郎们会带饴糖或几样耐放的点心过来,有那手艺好的人家会准备准备,趁着集市赚几个补贴家用。
肉饼是用炭火烤出来的,类似于现代的锅盔,里面抹了一层调好的肉馅,虽馅子极少,但胜在掺了白面,摊主又舍得,饼摊的厚实,小娃娃的话一个是管够了。
……
注:本节中提到粮价为唐玄宗开元二十八年的。
通常来讲,古代十合为一升,十升为一斗,十斗为一斛(hú)。南宋末改五斗为一斛,二斛为一石。故一石为十斗。今一升=1000毫升,以大米计算约有2斤。
咳咳,本文中默认为此物价为粗粮,大米更贵些,亲们不必细究,能查资料都稍稍查了一下,部分没找到合适资料的,江月就自己“合理”安排了一下……
正文 第 3 章
第三章老娘
……
日子再难,银花也不打算省了一日三餐,把早上剩的大半碗燕麦粥加水又熬了一遍,两人就着还有些刮喉管的稀饭,把一个饼子分吃了。
等把三间土坯房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后,日头已经不那么毒了。
“乖宝,过来洗手洗脸,我们去你姥姥家!”
银花忙里忙外,大宝自己捡了几个石子儿坐在小板凳上,嘴里嘀嘀咕咕的就玩了半天,老实又乖巧。
初中没毕业,就进了红屋,十四五岁的女孩儿知道什么?那地方还会有人真正在乎你身子!第一次有了后,直到三个月微微显了怀才被妈妈桑注意到,胡乱买了些药,足足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到底年轻身体底子好,竟然熬了过来,过了几年,又流了一次,那是银花已经不是小姑娘了,心里明白自己这辈子大概是与“母亲”这个词无缘了……
现在有了现成的儿子,再加上原主记忆力的感情,银花是真心喜爱大宝。
大宝应了一声,把石子儿整整齐齐的放在角落里,慢吞吞的走了过来。
银花老娘是个普通的村妇,要说有什么特点,那就是嘴特别碎,女儿日子过得不好,每每见面必要念上一通,银花也是个古怪性子,娘俩最后总是不欢而散,因此,他姥姥对大宝也没个好脸色。
对于去姥姥家,小小的大宝并不期待。
说来,原主在外人面前就从来没高声过,与自己老娘能闹起来,到底是至亲,心里有依仗!
银花仔细把大宝打理干净,在屋里转了一圈,愣是没找到丁点儿合适的东西能带过去,原主除了不会过日子,也不大会做人,以前回娘家是从来不兴拎东西的,倒是每次回来都没空过手,这次也……银花苦笑的摇了摇头。
这会儿农家能帮上忙的都在地里,屋里就银花老娘带着小孙子和小孙女在屋前菜园子里忙活。
“娘。”
银花站在院子外面叫了一声。
“院子门没插,自己进来。”
银花娘家姓高,到银花这一辈,高老头和高老娘是能干人,得了五个儿子两个女儿,银花上头有四个哥哥一个姐姐,高老头看得开,祖屋留给大儿子,下面的儿子们成亲一个就分出去一个,两口子靠地里刨食把一大家子都拉扯大,手里并没有多少家底,银花几个哥哥都是只会跟土地打交道的老实人,靠一双泥腿子吃饭,日子过得都不算好;还有一个弟弟,今年才十六岁,头脑略灵活些,在镇上铺子里做学徒,因家里银钱不凑手,还没说媳妇儿。
就是如此,因为兄弟多,何老三不成器,银花也不会过日子,何老娘并两个嫂子却并不敢怎么对付银花。
“乖宝,叫人啊!”
“姥姥。”大宝怯怯的叫了一声。
“去跟小姐姐和弟弟玩。”银花轻轻推了大宝一把。
小姑娘今年四岁多,是高老二的小女儿,还有一个才将将两岁,是高老大的小儿子,高老娘说是照看,其实并不怎么管,任两个娃娃在地上乱爬,只管做手里的事儿。
有小孩子一道玩,大宝还是顶愿意的。
银花小心的避开菜苗走过去帮老娘一起拔草。
“你家那死人回来没有?”
高老娘劈头就是这样一句话。
上次因为银花没把住手,把刚到手的租子一股脑被何老三诓了去,高老娘狠狠的训了银花一通,最后当然是不欢而散,是以,这一个月原主连根菜叶子都没得吃,也愣是硬着没回娘家。
银花支吾了一声,没应话。
“哼,说了你就不听,若他还跟几年前一样,你就是卖儿卖女供着他,也没谁有意见,你瞧瞧,现在那死人是什么鬼东西……”
银花垂着头,心里也是暗叹,原主是个爱面子的,原以为嫁了个读书人,可以风风光光的做秀才娘子,何老三刚开始不成器那会儿,还想尽法子圆着,就是现在每每也嘴硬不肯承认,只说男人在外头有事或是读书人性子都有些古怪云云,不晓得背后叫人讥笑了多少回。
“他就是再能读书,也甭想打我儿子主意。”银花小声说道。
高老娘只管自己说了一气,也不晓得听没听见。
这片菜园子高老娘打理的精细,到现在,还有不少菜蔬。
农人生活不易,地里种出来的菜也舍得不吃,卖不出去或不方便去卖的都会仔细制成腌菜或菜干,除了留少许过冬吃,大多送到县城换几个钱,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县城有不少吃食铺子或者殷实人家懒得费那功夫,也宁愿多花几个铜板买现成的。
“……上次叫你回去把院子开出来种些白菘、萝卜,你动了没有?”
“唔,娘,家里菜种子有没有多的?”
“你婆婆家没有!”高老娘提高声音说道。
银花就不说话了。
何老三不回来,何老娘怎么会有好脸色。
高老娘扯着嗓子训了银花一通,把半块地里杂草都挑了出来,拿了个干馍馍出来给三个小家伙一人分了一点,到底把各样种子都匀了一小把出来用碎布一一包好。
“今年大酱晒好了没?”银花厚着脸皮问道。
“你除了敢剐你老子娘,还有点儿别的本事没有?”高老娘恼怒的问道,眼睛却迅速的左右看了几眼,转身进屋找了一个干净的小罐子把几样腌菜各装了一些,又包了两团拳头大小的黄豆酱出来。
“你是嫌你老娘日子过得太好了是不是?”
一出来就看见银花正在弯腰在地里掐雍菜(即空心菜、竹叶菜)。
只要自家吃得饱,补贴一点小女儿,高老娘自然是愿意的,高老头和高老大一向不管屋里这些事,只高大嫂却是个仔细的。家里小叔子还没娶媳妇儿,眼看着自己儿子就已经大了起来,家里统共几亩好田,到时候还得分两亩出去给小叔子,平日不紧着些,日子只怕越过越苦的。
“我借一点儿回去传种,娘,您跟大嫂说等今年白菘长出来我还些回来。”银花脸上微微发烫,仍快手快脚的连着下面的老梗子摘了一大把。
现在已经过了吃雍菜的时候,新发出来的菜梗上都带着花*苞,不过掐的勤的话,也还能长好几批出来,只味道不如夏季的时候。
雍菜极好种,上面的嫩茎吃,下面的老茎插到地里浇两次水就能发一大窝。
高老娘跺了跺脚,一狠心又摘了两个茄子一并帮银花包好。
“你快些回去,别叫你嫂子撞见!”
“娘,您跟嫂子好说,别吵架,等冬日里我拿自己作的泡菜来……”银花轻声说道。
“行了,行了,你把自己日子过好是正经……”
当娘的总是跟女儿亲一些,更况是小女儿,当初就是想叫女儿享福才挑了个不一样的,高老娘私心里还是觉得是自己走了眼才叫小女儿受苦……
“娘,我都想明白了!”银花心里一酸,咬着嘴唇应道。
“只盼着是真的才好!”
大宝有了馍糊嘴,跟着银花一路走了回去也没叫累。
这时候日头已经西斜。
银花拿木棍在地上写了几个简单的字,让大宝画着玩,匆匆忙忙的把铺盖收进去后,把当初分家得的几样农具都找出来,因长久没用,落了一层灰不说,刃口都生了锈。
银花心疼的用手指试了试,好在还没腐坏。
这里农具可是一个家庭重要的财产。
趁着天色还早,在屋后选了一块杂草茂盛的地方翻了起来,虽则会吃力些,却代表这一块地肥力是最好的。
先用耙子大致耙一遍,再用小铲子细细的把土块都敲碎,草根、石块等杂物还必须挑出来。
等把雍菜种下去,提了半桶水浇了一遍,天边就只剩下红彤彤的半个夕阳。
“娘,你看!”
大宝看银花走过来,高兴的喊了起来。
银花拍着身上的泥土走过去瞧了一眼。
小家伙用小石子在地上的划痕里把几个字都摆了出来,乍一看上去也似模似样的。
“乖宝真棒!”银花笑了起来。
当初何家在大田村也算是殷实人家,不然也不会生出供何老三读书的心思,何老三分家出来的时候,何家老两口也是花了心思的,房基地选在公用大水井不远处,吃水极方便;正经建了三间土坯房,旁边各搭了两个偏厦,不论住人还是养牲畜,暂时都够了;茅厕挖的深而大,是用来沤肥的……
可惜除了住人,余的都没用上。
银花把挑出来的杂草、草根都扔到粪坑里,哄了大宝几句,找了一块砂石,“嚯嚯”磨起农具来……
等洗过澡上炕后,银花只觉得浑身酸痛,连跟手指头都不想动,要不怎么说一个女人日子难过!
忙了一天,等晚上来做饭时才发现蓄水的大木桶里已经见底了,这时候天边已经只剩下微光,银花不得不又找出扁担出去挑了两桶水回来暂且将晚上对付了过去。
换了干净垫单并被套,晒过的褥子一股阳光味儿,银花深吸一口气,很快就滑入了梦乡……
……
注:江月是亲自试验过的,空心菜真的很好养活,江月种的时候,都是晚上才记得要浇水,端一盆子洗菜的水就一泼,也没烧死,长得可茂盛了,都吃不完,只能割了喂猪……
正文 第 4 章
第四章盒子
……
“乖宝,今天去跟伯伯家小哥哥玩一会儿,娘去挖野菜回来给你煎盒子吃,好不好?”
银花背着篓子,蹲下来,认真跟大宝商量道。
大宝嗯了两声,扯着银花的衣袖不放。
“乖宝听话,今天娘要去山里,乖宝爬不上去,等乖宝长大了再跟娘一起去,嗯?”
小孩子皮肉嫩,银花没注意到,昨天大宝跟着从他姥姥家走回来,人小鞋又不合脚,脚跟被磨破了,他也憨,连声痛都没叫,晚上银花给他洗澡才发现,这样的家里还指望常备药膏子,只简单的用清水擦了擦,拿干净布包着。
大宝揉着手指还是不说话。
“等太阳公公升到中间娘就去接你!”
银花把小孩子抱起来,耐心的劝说。
到了何老大家门口,小家伙总算是开口了,“娘要早些来接我!”
“嗯,娘一忙完就来接乖宝!”
何老大一家已经下地了,何老太在家收拾家务,顺带照看两个小孙子。
银花把来意说了。
“放这儿呗,你要早长点儿心,那会连自家男人都拴不住!”
何老娘还是一样的阴阳怪气,却也愿意帮忙。
“指着做针线几个字儿,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银花只管应着,心思却已经转到了别处。
大田村整个村子,识字的就两三人,农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原主长到这么大,又嫁了个“读书人”,连哪朝哪代都不清楚,只观几个村子安逸之相,暂时,是不必忧心战乱,如此越发要加紧把日子过起来:几亩地先不说,屋前屋后这几日就该垦出来,种上过冬的蔬菜;趁着还有野菜,多多的集一些,好歹把这半个月对付过去;过几日还该去县城瞧瞧,想法子找个营生……
等何老娘说满意了,银花才交代了大宝几句朝最近的山包走去。
夏末秋初,漫山遍野的蒲公英、荠菜、马齿苋、苋菜、野葱……村里人家家户户开菜园子,野菜并不抢手,只看到三三两两半大的小子或丫头边割猪草边顺手扯上一把。
银花扫视了几眼山包上的大致植被,找了一块野草肥嫩的地方,麻利的下铲挑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有了大半筐子。
一边轻捶着酸痛的后腰,一边朝山林深处走了去,原主在家是做小女儿的,出嫁后又“自恃身份”不肯踏实下地,干了点儿活肌肉就抗议,银花却顾不得了,小心的剥开大丛的荆棘,在旁边挑了今年春天新发的小荆棘挖起来,准备回去种刺篱笆,都是些野生的小灌木,有土就能活,现在移回去,明年开春就能长出一丛,稍稍修剪一下,过几年长得密了,连只鸡都别想钻进来,比院墙可靠多了;还能有意外的收获,掺在里面的蔷薇枝,不仅开的花好看,新发的嫩条皮一剥就能当零嘴,若是有酸枣树,过几年结了果,拿糖水泡一泡,或是晒成干枣,能吃上大半年……
等日头升到正中央,晒得皮肉微微发疼的时候,银花背着大半篓子野菜,提着两捆荆棘一路小跑回了村子。
“娘,在忙呢!”
何老娘眼睛已经有些花了,正眯着眼睛纳鞋底,积攒多了,也是可以卖给县城的杂货铺子的。
“我挖了些野菜,今晚给大山他们几个加个菜。”
银花捡味道好些的野葱和荠菜拿了些过来。
何老娘有些意外的打量了银花几眼。
“今儿不是太阳打西边升起来呗……”
银花听了这话,唯有暗自苦笑,只不晓得原主怎么就是那么个性子和过日子法!
“早说你不听,整个村子哪家要靠挖野菜过日子……”
何老娘这是嫌银花丢了他们老何家的脸呢!
“我来接大宝,您忙自己的!”
说罢高声唤了大宝几声。
“娘,娘——”
大宝一路叫着跑了出来,猛地扑到银花腿上。
何老娘在屋里摸了会儿,追出来给了两个发蔫的茄子,“你没种菜,整日吃野菜是个什么日子,若是实在不行,回你~娘家先借点儿是正经!”
银花支吾了一声,牵着浑身脏兮兮的大宝回了家。
这里玉米是一种甜玉米,磨出来的玉米面,味道比高粱面好,上次小集,银花买了几斤回来,这会儿把面揉好,用干净的纱布盖着,锅里的热水也烧的差不多了。
“乖宝,过来洗澡换衣服!”
大宝应了一声,等银花把他身上的脏衣服都脱尽了才奶声奶气的说道,“娘,天还没黑呢!”
原主为了少出门,连柴火都要省着用,好几天才在睡前烧水洗一次澡,是以在小小的大宝心里,洗澡都是晚上的事。
“嗯,可是乖宝衣服脏了,不好看,还不能吃东西,不然会生病。”银花力度适中的给大宝揉搓,温声说道,却并不强调叫小孩子不要弄脏衣服。
三四岁的小孩子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更何况是男孩子,银花可不想因为要换几次衣服就限制了小家伙的天性。
大宝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调馅的时候,大宝搬了个小椅子乖乖的坐在旁边等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银花的动作,显然是新奇事儿。
银花今天一早就跟大宝承诺了要做盒子,最好的当然是白面加韭菜鸡蛋馅,现在没这个条件,只能拿野葱荠菜凑合了。
何老娘给的两个茄子估计是上次小集的时候摘去没卖完的,放了一天发蔫不说,还有些老了,不过切得碎碎的拌在一起也还能吃。
加些昨天高老娘给的腌菜和大酱搅拌均匀,味道也不坏。
厨房银花已经仔细搜罗过一遍了,幸亏昨天有个小集,银花卖了镯子,买了些油盐回来,不然连火都开不了……
……
注:1、荆棘在这里指带刺的灌木。
2、嫩茄子放几天,里面的籽就会变~硬,跟老茄子一样,不好吃了。
3、蔷薇春天发出来的嫩条江月小时候是吃过的,开的花小小的,但是有香味,也好看。
正文 第 5 章
第五章牛骨
……
银花每日上午出门挑野菜、挖荆棘,下午屋前屋后翻地、种荆棘,两三日整个院子就变了样。
屋前的小荆棘已经种了大半圈,角落里分门别类的种了几小块野菜,其它地方都翻得松松的,用耙子纵横交错的刨了沟出来,银花正小心的把沤的肥水挑出来,浇在沟里,等一下再把沟翻一遍,把肥埋下去,又能保证肥力,还能让味儿不那么大。
“弟妹子,小叔子回来没有?”
何二嫂跨国矮小的荆棘篱笆,一边打量新开出来的院子,一边问道。
太平了几十年,大田村由当初的十几户人家发展成了现在的一百多户,但因偏远,住宅地总是不缺的,只要不占着路,各家屋前屋后均尽可能围了院子。
堂屋门大敞着,屋里几样简单的家具都擦得露出了木头的原色;屋檐下扫的干干净净,半点儿蛛丝也;,厨房地面低洼的地方填上了泥土;院子向阳的地方晒着铺盖和两三排各色的衣物……
“二嫂,进来坐!”
银花避开何二嫂的问话,仔细把尿瓢放好,小心的从地里跨了出来。
“不进去了,我来叫你一声,到大伯家说事情。”何二嫂压下心中的惊讶,噼里啪啦的把事情说了,“里正今儿带话过来,那老牛不成啦,明日请人宰杀……”
银花略想了一下,何家三兄弟早先与村子另两户人家合买了一头耕牛,几家轮流喂养,农忙的时候错开了用,虽有些小摩擦倒也用了好几年,原主自然是不曾喂养过,但何老三的地都是两个哥哥种着,喂牛的活儿也一并接了过去。
前些日子老耕牛生了一场病,虽叫赤脚医生灌了几盆子药水救了回来,干活去有些不得力了。
原主记忆里没有明确的朝代,但根据银花整理,这里的各项风俗政令与课本上的哪一代都似是而非,比如这耕牛问题,杀牛也是要经过官府的,但对于权贵福贾们,牛肉倒也不算稀罕物,盖因前朝就引入了一种专门养殖取肉的牛,本朝由官府接管,每月有几个特定的日子出售,不过于普通农人,牛肉大多还只是听说过罢了。
何二嫂是个爽利人,虽然与原主淡淡的,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拉着银花就要走。
“二嫂先过去,我把乖宝叫起来就去!”
“你可快点儿啊,里正都叫过了哩!”
银花应了。
大宝在睡午觉。
小家伙原本没有这习惯,这两日中午银花都会烧水给小家伙洗个澡,今天要施肥,怕小孩子碰到,便把人放在炕上玩,大宝自己在炕上翻了会儿,身体舒爽,被子松软,困意就上来了。
“乖宝,起床了,跟娘出去玩,找小哥哥玩……”
大宝嗯嗯啊啊的,等银花给人穿好衣服洗了脸才慢慢清醒过来。
银花干脆把人抱着出了门,路上逗了两句,小孩子就笑开了。
“大宝他爹还没回来?”
何老娘一看只有银花带着孩子过来,脸就一沉。
银花“唔”了一声,旁的也不多说。
何老娘早就习惯了银花这样子,恨恨的一转身进了屋。
小孩子们都在院子里耍。
这几日,银花都是早上出门,下午在家里忙,把大宝给何老娘照看,小家伙跟何老大家的小儿子玩熟了,这会儿叫了一声就跑了过去,两个小家伙立即凑到了一块。
银花这才进屋。
屋里已经满满当当的做了一屋子人。
跟何家三兄弟合伙买牛的两家也是兄弟俩,大家正闲聊,等里正过来。
不一会儿,何大伯陪着里正走了进来。
大田村里正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姓周,身体还健朗,因处事公正,又能跟官府打交道,村人有大事都愿意请里正。
今天主要就是商量要不要再合伙买一头牛。
银花坐在角落里,“当家男人”不在,也没有话语权。
里正带了消息,县衙里几个小吏等要买些牛肉,要先挑好的留出来,余的先分给五家,自家自己处理,得的银子除去办事的,也是平分。
银花心中一喜,正愁今年这个冬不好过,有了这点进账,总算能动一动了。
商量到最后,只说明天请人宰牛,买牛的事等开春再说。
把地里肥翻好后,银花洗净了手,把摘好洗净晾晒了大半日野菜一层菜一层盐的放在盆里,让野菜晰出!水分,好腌制。
这几日,银花除了翻地种菜,就忙着挑野菜腌制了。
晚上,农人三三两两的从地里回来,村子事少,很快,明天何家和王家明天要杀牛的事儿就传遍了。
银花挑了三趟水,把厨房,大木桶装满,开始准备晚餐,听着屋外村里人的议论,想到明日不仅能分些肉改善生活还能得些银子,心里就轻飘起来,只要肯干,日子总会慢慢好起来……
先下玉米已经基本收完,不少人家都特意停了一天的活儿,涌到何老头家看热闹。
何老娘与何大嫂起了个大早,烧了满满两锅水,又准备案板、装肉的盆子……虽然少了一头宝贝耕牛,这时候不论老小都还是高兴的。
小孩子跑进跑去,不时的发出一阵欢笑。
银花收拾好过来,主动接了何老娘的手,帮忙烧火,惹得何大嫂偷偷打量了银花好几次。
原主本也没有太亲近的人,再加上又是朝好的方向变,是以并没有引起什么大的猜疑。
一个主刀师傅,两个帮忙的汉子,在加上何家、王家两兄弟,很快准备工作就绪。
银花赶紧把跟着一群小家伙打闹的大宝领进厨房,拘在自己身边,怕小家伙被血惊了。
很快,屋外传来一声牛的惨叫……
一头成年老牛,得了两百多斤牛肉,上好的百来斤已经分了出来,由里正给县城送去,余下的加牛杂五家平分,何老头做主分了三斤牛肉给里正,众人都没意见:不论是杀牛还是将来买牛,都要靠里正牵头呢!
瞧热闹的乡亲,当即就有大方的人家你半斤我八两的买了些。
一两银子能买六百斤粮食,两斤粮食不过三四个铜板儿,肥膘猪肉要九个铜板儿一斤,次一等的牛肉却还要二十多文一斤。
如此,最后分到各家手里的牛肉还有十几斤。
主刀的胡师傅准备分牛杂。
“牛头和血肠留着何老大家的烧一顿,请师傅们一起吃一顿……”
“师傅,我不要牛杂,把那一副骨头给我,成不?”银花看着何老头和何老娘说道。
“你要拿骨头做什么?”何老娘当即就直朝银花使眼色。
“胡师傅可是一把好手,骨头上连肉丝都刮没了,何三家的莫不是想骨头想糊涂了!”
人群中有人调侃道。
那一副骨头若只看数量,确实是一大堆呢!
……
正文 第 6 章
第六章
……
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
并没有什么恶意,农人只是少了消遣罢了。
何老娘脸色就越发的不好。
大宝听了几耳朵,也嚷嚷起来。
“娘,我要吃肉!吃肉!不要骨头……”
几个小孩子也跟着闹肉吃。
王家兄弟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我有用哩,王大哥,王二哥只看同不同意?”银花又问了一遍,把大宝搂过来,“乖宝不吵,娘得了好多_肉呢,都留着给乖宝吃,吃了长个头!”
大宝原就是个斯文的孩子,听银花如此一说就止了哭叫。
“娘,弟妹子想要骨头就让弟妹子拿去呗,说来杂货不好处理,不会烧的人也弄不好!”何二嫂开口劝道。
日子过得不好的人家,弄得再难吃也是肉呢,半年沾不到一点儿荤腥,谁还嫌不好吃!
何老娘只当银花又发了懒病,更是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败家精……”
肉很快就分好了。
村里人瞧够了热闹,渐渐散了去。
何老娘与何大嫂开始收拾牛头和血肠,准备烧了请几个帮忙的师傅吃饭,除此之外,一个师傅还分了一些下水。
“去跟里正并几位耆老说一声,等一下过来吃饭!”何老头交代何老大道,又喊何老娘数几个铜板儿给大孙子去打点儿酒。
王家兄弟说要先把肉拿回去好叫媳妇儿处理。
何老头再三交代叫把女人小孩儿都带过来吃饭。
夏末秋初,早晚凉意颇重,中午温度却还挺高,肉不腌好的话,放不了几天就得变味。
“娘,我也先回去一趟。”
何老娘为着骨头的事,心里还有气,爱理不理的。
“早些过来吃饭啊!”何大嫂只得应了一句。
银花也不在意,跟大宝交代了一声,背着一大篓子骨头回去。
把筋头、掺肥的挑出来,洗干净后抹上盐装在干净的盆里,放在屋里阴凉的地方,这几日就准备吃掉,好的纯瘦牛肉也抹上盐先挂在屋里,等晚上回来熏干,留着慢慢吃,至于骨头……
牛头煮熟后,大块的肉被剔下来,用青椒蒜子加野葱炒了堆起来的一大盘;剩下的骨头用大火猛煮,直到一大锅水只剩下一半的时候,把切成块的冬瓜、老黄瓜放进去,再炖一会儿后,把处理好的血肠放进去……银花进门就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几个孩子,不论大小都巴巴的围在灶台边,三个小些的口水挂了老长。
何家带了大宝这一代,也算是人丁兴旺了,何老大得了三个小子,最大的今年十岁,最小的跟大宝只大了月份;何老二有两个儿子,小儿子今年五岁,加大宝,何家有六个金孙。
何大嫂、何二嫂两妯娌赶了又赶,几个孩子就是赖在厨房不出去。
何老娘在灶台下面烧火,起身飞快的扫了外面一眼:里正和大老爷们儿都在院子里聊的火热,便抽了一双筷子,挑了几个炒散的小肉块,一个孩子嘴里塞了一点儿,“吃完了就出去玩,别在厨房里碍事!”
语气虽然不好,银花却略微改善了对这个古怪老太太的看法,至少对几个孙子都是疼爱的,偏心也没表现在大面上。
大宝满足的含_着肉,半天不舍得嚼,一回头看到银花站在门口,高兴的跑了过来。
银花掏出帕子仔细的帮大宝把下巴上的口水和油印子擦干净,又招呼几个孩子都过来擦嘴。
侄子们一年到头也见不到这个三婶几次,都有些躲躲闪闪的。
“来,把嘴擦干净后出去玩儿,屋里热……”
大山大一点儿,已经懂事了,上前一步把帕子接了“三、三婶,我自己擦!”
打发走了几个孩子,厨房才算能转开了。
银花也进去帮忙,把许久没用的土炉子清理出来,让何老娘从灶下往里面添柴火。
等蒸馍馍的锅开始冒大气的时候,王家两兄弟带着一大家子来了。
王大嫂、王二嫂也进来帮忙打下手,不一会儿就准备就绪。
“老头子,请大哥们上座!”
何老娘站在厨房门口喊道。
何老头把客人都请到堂屋,围着土炉子坐了。
何大嫂把摘好、洗净的雍菜并各色野菜一起端了一筐子过去,用来烫着吃。
安置好爷们儿,女人和小孩儿在厨房里挤了满满一桌。
农人劳作一年,不过混个温饱,三五不时能开开荤的,那是家底厚又舍得的人家才有的。
一时,小桌上下箸如飞,大人们不仅要往自己嘴里送,还得帮自家娃娃夹菜。
肚子填的浑_圆,孩子们都比往常更有活力些,屋里屋外的乱窜,小些的还喜欢去爷们儿边上转悠,再讨一块血肠或肉片。
因喝了点儿酒,男人们话就格外多,一顿饭一直吃到日头西斜才纷纷起身告辞。
送走了里正和几位耆老,何大嫂把早就装好的剩菜拿出来分给几个师傅和王家两兄弟。
这也是旧例,是以,几个师傅一早过来都是带了大海碗过来的。
看着碗里大块的血肠,众人都得时候都是欢欢喜喜的。
何老娘愿意费柴火和粮食、蔬菜烧这一顿饭,自然是有好处的,冬瓜和黄瓜放得多,锅里还剩小半锅,一块大大的牛头骨下次敲碎了还能煮一回,血肠也还有一截未用。
银花是没有又吃又带的习惯的。
何大嫂拿了自家一个粗瓷碗给盛了满满一碗剩菜,又切了一小段血肠出来。
“赶明儿记得吧碗还回来,你那些子骨头多放些盐存好……”
何老娘还是忍不住念叨了几句,说到多放盐,声音都有些发颤了,“真真不会算计……”
这里的盐虽然不是官府垄断,但大田村在的位置既不靠海也没有盐矿,吃盐都靠盐商从外地运过来,盐价也不低了。
何大嫂给的剩菜,银花也没有矫情,道了声谢就接了。
大宝今天玩得尽兴,现在还不想走。
银花一个人回家,把剩菜锁好,趁着还没黑,就背着筐子带上砍刀去山上砍柴。
这几日的柴火都是银花上山摘野菜挖荆棘,顺便带一小捆回来凑合着用,家里根本没存下几根柴棒子。
傍晚,把大宝接回来后,银花就忙开。
烧了一大锅水,把斧头和一块平整的木板放在锅里煮上十几分钟消毒,倒掉脏水,架上几根粗柴,再烧第二锅水。
大宝玩疯了,灶台边上坐着哈欠连天。
银花只得先给小家伙洗澡,
“乖宝自己先睡,娘去做事情。”
大宝揉着眼睛眼睛,应了一声,一挨着炕,翻了个身就不动了。
银花放心的出去忙自己的。
厨房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砰砰”声。
银花用袖子擦了把头上汗,长吁了一口气,两条胳膊直抖。
这时候离大宝睡着已经有大半个时辰了,灶台旁边的篓子里放着一块块被敲破的骨头。
还好烧水的锅够大,能放下所有的骨头。
先用大火猛熬上个把时辰,再盖上锅盖,换小火一直炖,如此忙了一整夜,到天微微亮,银花掀开锅盖,熬得通红的眼睛笑眯了起来。
锅里厚厚的熬出了大半锅牛油。
盐贵都好说,总还能买到,油却不行,由于榨油技术的限制,连最差的棉油都得省了又省吃。
银花是怎么都吃不惯棉油那股味儿的!
把用开水烫好沥干的陶罐拿过来,小心的把油都铲进去,足足装了满满一罐子还有剩。
银花小心的把油罐子封好,放在碗柜的最里面,锅里剩下的用一个汤碗盛出来后,下面就是骨头渣子和少许的筋头、肉末,再放几瓢水,架了几根柴后,银花胡乱的擦洗了一下,一头滚到炕上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才被大宝吵了起来。
银花起身,两个胳膊几乎抬都抬不起来,握斧头的虎口更是阵阵发痛。
家里又没个搭手的人,累死累活,活儿都还是自己的!
简单的就着小半碗昨天的剩菜煮了点儿面糊糊,因有肉味,大宝还是吃的津津有味。
银花慢慢活动着胳膊,盘算着过两日避着人偷偷送点儿肉回娘家;借着有菜,该请两个大伯子吃一顿,把几亩地的事二说清楚;过冬的柴火也该张罗起来了……
当天下午,里正把卖牛肉得的银钱拿回来,上好的牛肉要三十多文一斤,再加上昨天宰牛时卖的一点儿,五家一家分了九百多个铜子儿,这对原先一贫如洗的何老三家来说简直是一笔巨款了。
银花把钱藏好,脸上的笑意收也收不住。
可惜,这份好心情只持续到了晚上。
一直以来,银花刻意回避的最大的问题终于逼到了眼前……
……
注:一般的大筒骨都能熬出油,但是很费功夫,一般没人专门用来熬油的。
正文 第 7 章
第七章受伤
……
银花膀子疼的小铲子都握不住,只得歇了继续整饬菜园子的心思,领着大宝去看自家的几亩地。
因何老三不成器,何老头把地契压在了自己手里,只分家的时候说明是给何老三的。
夏末秋初,地里刚收了玉米,有动作快的人家已经把地翻了一遍,施了肥,准备种冬麦,大部分地里还留着干枯的玉米杆。
娘俩沿着田埂慢慢走,看到野葱、荠菜等几样口感好的野菜才弯腰挖起来扔到背篓里。
“娘,你看!”
银花把一小簇野葱、野韭菜仔细的连根须挖出来的时候,大宝从田边抱着个灰不溜秋的东西叫起来。
是一个落在田埂下边的小玉米。
玉米刚收完美多久,不管多仔细的人家,地里总会落上几个,这会儿就有好几个丫头小子在还留着苞谷杆的地里穿梭,寻找掉落的玉米,通常,只要不是吝啬过头的人家,都愿意费几根柴火把孩子们捡回来的玉米做成爆米花,让一年难得有点儿零嘴的孩子们高兴高兴。
银花脸上露出了笑容,“我们乖宝真厉害,回去娘给你做爆米花吃!”
大宝就更高兴了,把小苞谷往银花身边一放,又往地里跑。
“大宝!你也来啦!”
有个大些的小子瞧见了,扬声打了个招呼。
大宝咧嘴笑了起来。
原主自己每日闷在屋子里,但并没有完全拘这孩子,天气好时,也让大宝去村头找小子们耍,自然有拿尖酸人家教出来的孩子不愿意搭理大宝,但总还有几个憨厚的。
出声的是赵老二家的三小子,今年六岁,性子斯文,因不喜欢跟着一大帮皮猴子爬高跳低,跟同样安静的大宝玩到了一块儿。
村里孩子都是散养的,皮实的很,五六岁就要开始给家里大人打下手,哪里还需要大人时时盯着。
银花干脆把小篮子腾出来给大宝,叮嘱两个孩子别往水边去,留大宝在这里玩,自己一个人去看田地。
何老大种的三亩地玉米杆子已经收回来,留着剁碎了喂牲畜或者沤肥都是极好的;何老二种了两亩,杆子倒是还没收完。
银花蹲下来,抓了一把土,仔细看了看,有两亩泥土乌黑粘+稠,是能含水的上好肥田,还有三亩是沙地,但位置不高不低,也算是中等的旱地,离村子也不远,耕种的好了,混个一家人的口粮绝对有余……
等回转路过之前那块玉米地的时候,孩子们已经不在那儿,银花也没放在心上,回家把挖到的野韭菜等种了下去,知道天色擦黑,大宝还没回来,银花才急了起来。
“赵二嫂子,你家三安回来没有?”
赵老二和他媳妇儿刚从地里回来,正拾掇农具、准备晚食。
“是何家妹子呀,稀客哟,进来坐回来!”赵二嫂子招呼道。
“嫂子,我家大宝今儿下午跟您家三安一起捡苞谷,现在会没回来,我来问问……”银花摇着头说道。
“唉,你别急,等肚子饿了,混小子们自己就回来啦。”赵二嫂子不当回事的应道。
银花心里越发急了,看样子三安也没回来了!
“大宝——乖宝——”
在村子周围的几块苞谷地里找了一圈,天完全黑下来,还没看到人,银花是真的怕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回去找人帮忙。
“谁呀?”
“爹,娘,大伯,大嫂,快开门呀!”银花带着哭腔喊道。
“怎么了?”何大嫂把人领进屋问道。
“乖宝、大宝不、不见了……”银花语无伦次的说道,“下晌乖宝跟几个小子一起去拾苞谷,现在、现在……”
何老娘从屋里出来恰好听到这句话,跳脚就骂。
“你个搅家精,成日吃饱了不干事,连个孩子都看不住,你是穷疯了,要个孩子去捡苞谷……”
银花眼泪都落了出来。
“先别嚷嚷了,赶紧叫老二一起去找一找,大山去村里问问其他几家小子回来没……”何老头走出来分配道。
“我、我再出去找找……”银花手脚发软,心里一片空白,踉跄着出了院子。
何大嫂看着不对劲,赶紧追了过去。
其他有三家孩子也没回来,都正准备出去找。
“我们先在村子边上的地里找,大虎一个都没拾到,喊他回来也不肯走,说山包子那儿有一大+片苞谷,他们几个就过去了……”
有个大些的孩子口齿伶俐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臭小子,平日里千交代万交代……”
当即就有性急的媳妇子骂了一句。
村里都是沾亲带故的,一时,半个村子的人都举着火把往那孩子说的山包走去。
不大的山坡很快就翻遍了。
大虎和两个小子躲在一条小沟里,看到大人找来都“哇哇”大哭起来。
“我家安子哩?”赵二嫂高声问道。
银花身上没力气,想去问,半天挤不进去。
大虎娘晓得是自家孩子出的馊主意,心里大急,顾不得看娃儿有没有受伤,在他背上拍了几下,“快说,还有人呢?”
小孩子也吓着了,半天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找到了,找到了,何老三家的,你快来……”
银花心猛地一落,以惊人的爆发力猛地朝声源出冲了过去。
十几只火把围过来,把躺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的小家伙照的清清楚楚。
三安守在边上哭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赵二嫂一把将人搂了过去。
大宝额头上有一滩血,脸色惨白,这样大的动静都没反应。
银花小心的把人抱起来,“乖宝、乖宝……”
有平静下来的小子已经把事情说了,他们几个原先确实是想到山坡上找玉米,这里离村子远些,小孩子们来的少,找到苞谷的可能性大,后来,不晓得谁嚷嚷着瞧见了兔子,孩子们一窝蜂的往山下冲,彼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大宝人小跑的不快,心里一急就踩了个空,一头滚下来撞在了石头上,当即把几个不大的孩子吓得半死,只当闯了大祸,躲在山脚不敢回家。
跟过来帮忙的赵老头略懂一点儿草药,挤过来看了看,在大宝身上捏了捏,小孩子都没醒过来,“脚摔折了,这头上的伤得找大夫好好诊一诊!”
何老大当即跟人借了驴车,准备连夜把人送到县城。
“路上可仔细些!”何老娘赶急赶忙的拿了一壶水并几个馍馍过来,连声交代。
何家两兄弟齐声应了,就着淡淡的月光往县城赶。
银花抱着大宝,事到临头,心里反而清明了,仔细查看了大宝身上,确实是除了摔断了腿和撞了头,身上只有少许的擦伤,断腿处有懂行的村里人已经帮忙用棍子固定住了,头上的伤口把血痂清理后,并没有大的伤口,但是青肿了一大块,这中间大宝醒了一次,直说疼,又喊想吐,银花心里大致有了数,估计是撞得有些脑震荡。
“大哥,捡平稳些的地方走,大宝颠簸不得!”
银花感受着怀里沉甸甸的铜板,心下稍安,轻声交代道。
“我晓得哩,弟妹子放心!”
夜路格外漫长,大田村离县城足有四五十里,白日里也要走两个多时辰,到县城的时候,天边已经微微露出了白光。
医馆还没开门。
何老大与何老二顾不得喝口水,上前连连敲门。
“来了,来了!”
小伙计打着哈欠拉开门。
“先把人抱进来,我去叫大夫!”
村里人偶尔也有急诊的时候,知道县城哪家医馆大夫和伙计稍稍和善些,相互转告,每次来都直奔这家。
早起坐堂的是个年轻的小大夫,给大宝把了脉,仔细翻看了小儿的舌苔、眼睑。
“怎么样,大夫?”何老大等大夫收了手问道。
“好在小孩子长得快,脑袋撞狠了,开几剂化瘀的药,仔细照料,这几日叫孩子别下炕,起身的时候不要太急……”
小大夫细心的把注意事项都交代了好几遍,知道他们来一趟县城不容易,还把药一次配齐了。
三剂化脑淤,五剂治断骨并两盒药膏子,断骨处重新上了夹板。
“药膏子等骨头长上后抹,每日早晚各一次,千万别省,不然以后小家伙该闹腿疼了。”
银花一一应下来。
何家两兄弟也松了口气。
大宝中途又醒了一次,银花给他喂了两口水,哄着睡了。
“大伯,二伯,我想买点儿东西回去成吗?”
何二伯微微皱起了眉头,“弟妹子,这就要过冬了,大宝看病花了许多钱,手头还是紧些好……”
开春若是几家要买耕牛的话,又是一大笔开销呢!
“我晓得,就是心疼乖宝,这苦药汁子大人都喝着难受,乖宝身上难受,好歹买点儿东西甜甜嘴。”
不论什么时候,生病都不是穷人的权利!
一副药抵十几斤粮食,六福并药膏子加上诊金,去了快两百文。
到底是弟妹,何老二也不好多说,帮银花把大宝放平,赶着驴车慢慢往早集走去。
银花买了几斤白面、两斤糖和好几斤盐,家里缺的东西不止这些,也只能作罢。
家家都是一大摊子事,天还没大亮,何家兄弟又匆匆往回赶……
……
正文 第 8 章
第八章丈夫
……
下午酒馆的人闹上门的时候,银花正靠在炕上打瞌睡。
前儿晚上熬油,昨天晚上又奔波了一夜,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这是银花第一次跟自己“丈夫”见面,绝对称不上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何老三是银花代替原主前两天搜了两个大伯子送的租子出门的,到现在有足足六天不见人影。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原主并不识字,却记得这句诗词,这是两人刚成亲时,何老三在烛光下吟的!一股心悸就涌了上来,即使现在躺在地上的人蓬头垢面、双颊凹陷、浑身散发着恶臭,银花内心的厌恶也压不住心悸,可见原主的感情是多么的执拗!
何老三是被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用驴车送回来的,人扔在地上,两人就守在门口吆喝。
“没钱还吃酒,以前几个小钱是我们掌柜心善,就当赏了你这要饭的……”
“……我当你真发了哩,还敢享用‘神仙醉’,呸……”
银花在屋里咬紧了牙。
“娘——呜呜——”
大宝被吵醒,闭着眼睛吭起来。
“乖宝不哭,娘等一下给你做好吃的……”
早就有村里人去跟何家两兄弟报了信。
银花等何老头他们来了才开门。
“我儿,这是怎么了?天杀的,你个败家子……”何老娘抱着地上的何老三就嚎了起来。
何老三读了十几年的书,学识自然也有点儿,但更多的是读书人的臭架子,他打十四岁开始参加童试,一直到前年,何家耗尽了家底为他请人做保、筹集伙食费、置办物什,总共参加了四次,最好的一次也不过过了县试,何大嫂与何二嫂娘家人一起上门闹了一场,何老头只得发话总不能为了个未知数叫几家日子都不下去,才说定既然分了家,以后就不叫两个大儿子再出钱,何老三自己有本事挣了钱再去考,如此,何老大与何老二两家才缓过气来。
靠着几亩薄田,何老三连侍弄庄稼都不会,小两口一年到头差点儿连糊口都够不上,何老三在县试开始前连保人都找不到,当即一甩袖子进了一家酒馆,如此一发不可收拾,开始还有人信他的“会友”,时间长了,有村里人在县城碰到醉醺醺的何老三,回来话一传,原先还有些受人尊敬的读书人顿时落到了泥里……这之前,何老三还有些分寸,摸了钱出去喝酒,没钱了就饿着肚子摸回来,躲在屋子里成日不出门,直到再弄到酒钱……
县城里聚集了一小帮何老三这样“志同道合”的读书人,每每点一两个最便宜的菜叫一壶酒,喝了吟几句酸诗或发一番大论,夜里喝的晕晕乎乎的就在桌上趴一夜,酒家就是赚他们的钱打烊了也不赶,由着他们睡在店里,第二日肚子饿了还得叫点儿简单的吃食,然后再喝酒发酸……
银花垂着头把屋里的几把椅子都搬出来,又一言不发的进了屋,守着大宝轻声细语的哄。
何二嫂也跟进来陪银花坐着,心里又气又恨,以前但凡有点儿东西二老就想着小叔子,这次闹出了事,最终还不是落在大伯子和自家身上……看着银花满眼的红丝和躺在床^上的娃娃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两位大哥先坐下歇口气,老大去端两碗水出来!”何老头压下心中的火气招呼道。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而况现在院子里围满了大田村的人,强龙不压地头蛇,能帮酒家上门讨债的人可不是靠长相和蛮力就够的。
两个汉子停了叫骂,依言坐了下来,却并没有接水碗。
里正得了消息也赶了过来。
事情其实很简单,酒家新出了一种“加料”的酒,深得一众“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的喜欢,不过价格就不是一般酒价能比了。
这几年风调雨顺,上^位者还算清明,是以绝大多数百姓能维持温饱,而酒是要靠粮食酿出来的,一斤酒得两斤多粮食酿造,价格至少能比上三斤粮食,并不是谁家都喝得起的。
银花坐在屋里听到“神仙醉”这样的名字,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她当初初中没读完就回家种地,后来手里有了几个余钱,自己虽不得出门,托人带几本书还是可以的,大概因为没读完书是心中最大的遗憾,银花最喜欢的不是名著也不是小说,而是初中高中的课本,英语数理化是不行,其它几门的课本是那几年里银花唯一松快的时候,是以她知道杂交育种、基因工程和酵母菌,知道什么是市场经济何生产力,知道不同的地理环境会对生产造成什么印象,更知道魏晋名流的五石散、晚晴的鸦片战争!
事情说来简单,何老三以前是不赊账的,但这“神仙醉”却不同。
“……这是他亲自画的押!”
一个大汉从怀中掏出一张纸。
何老头不识字,何老三又叫不醒,请里正帮忙看了一遍。
总的说来,何老三欠了酒家一两多银子才把人招上门来,否则谁耐烦走上几个时辰!
何老头气的直哆嗦,把何老娘拉开,从厨房里端了半盆凉水出来,劈头淋在何老三脸上。
面色惨白的何老三咳嗽了两声,朦朦胧胧的睁开了眼睛。
“爹……”
“你还晓得叫爹,这是怎么回事?”何老头把账单扔过去喝道。
“儿,儿,你快说说,快说说,是不是有人坑你……”何老娘慌忙拉起自己的袖子帮何老三擦脸上的冷水。
何老三的眼神才慢慢清明起来,支支吾吾的半天没说出个东西。
那就是真的了!
何老大与何老二都变了脸色。
“三子,不是哥哥说你,往常你不顾家也就罢了,这一两多银子你是吃了人参燕窝不成……”何老二跳着脚叫开了。
围观的乡里人也是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何二嫂在屋里也坐不住了,“我出去瞧瞧!”
银花心里什么也没想,只管专心哄大宝。
大宝被吵得睡不着,腿疼人也不舒服,嘴里不停的哼哼,眼睛哭得红肿。
银花把家里最柔软的一块棉布裁成了帕子,轻轻的帮大宝擦眼泪。
“老三家的,你手里还有多少?”何老娘沉着脸进来问道。
“家里但凡有一个都叫他摸去了,前儿刚得了卖牛肉的一笔银钱,乖宝又出了事,大夫说不仔细养好将来怕是会瘸了,总得留两个,还有半两银子,您拿去先还债……”银花木然的说道。
那五百个铜板儿已经数出来放在木桌上。
何老娘心里其实有数,不过白问一遭罢了。
屋外就传来何二嫂炸豆子一般的说话声。
一是嫌银花拿得少,二是坚决要何老三打欠条。
“……都是亲兄弟,我们也盼着小叔子好哩,以前就罢了,这次绝对不行,一回两回,难道叫我们大河、二柱饿死……”
何老大两口子虽然没有说话,但显然是赞成的。
“说的什么话,既然知道是亲兄弟……”何老娘也高声嚷嚷起来。
“够了!”何老头大喝一声,由于太激动,咳嗽了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就按老二家的说的办,老三家的要照看大宝,老三太不像样子,是我这当爹的没管好,这次一定要叫老三把酒戒了,我打折他的腿看他还怎么出去败!”
说完,何老头又是一阵咳嗽。
何家两兄弟当即湖回去取了银钱打发了讨债的,又请里正见证,写了欠条叫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的何老三按上手印。
乡里人瞧够了热闹才一路议论着散去。
有幸灾乐祸的,有感叹何家家底看样子还丰厚的,有说那没听过的“神仙醉”不晓得是什么滋味才值一两多银子……怕这半年,村里人都有谈资了!
银花好容易哄睡了大宝,出来堂屋听老两口与两个大伯子商量事情。
“大宝撞了头又摔断腿片刻也离不得人,我想接我娘过来住几天,好把菜园子打理出来。”银花低声说道。
还有一层顾虑,若何老三真是沾了鸦片一样的东西,到时候没有个汉子怎么制得住。
“把人捆到老大家去,我就是这身老骨头不要了也先治死这个混账!”何老头拍着桌子说道。
何大嫂嘴巴动了动,终究是忍了下去——做老大的不吃亏,难道放着小叔子和断腿的侄子不管!
等银花收拾了何老三的几件衣服出来,何老大跟何老二一起连拖带拽的把人弄到何老大家里。
何大嫂收拾了收拾了一间偏屋,家里老的小的有七口人,哪里还有多余的炕。好在现在还不冷,爷几个用木板和架子简单的搭了一个板床,铺上褥子暂时让何老三住下。
何老娘烧了半锅热水给何老三端进去,准备叫小儿子洗个澡换身衣服。
“娘!娘……”
何老三突然就跳了起来,力气大得惊人,抓着何老娘直叫唤。
“三!三子,你怎么了?”何老娘手里的半盆热水“嘭”的一声落到了地上,“老头子!老头子!大文,快过来!”
“……给我,嗬——给我……”
……
正文 第 9 章
第九章
……
何老娘被掐的直叫唤,再孤陋寡闻也瞧出何老三不对劲了,“我的儿,你慢慢跟娘说,你要什么?肚子饿了?”
“酒——啊——酒——”
何老头捡了一根柴棒子进来,一进门就听到何老三再喊酒,当下气血往头上一涌,举着棍子就打了过去。
“我给你读了这年的书,自己不成器还学人去买醉,今天我就打死你个不成器的,省的带累几家子……”
何老娘见何老头动了肝火,也不敢再拦,而况心里也为那一两多银子滴血,是应该给他一点儿教训。
何老三惨叫几声,抱着头往后缩,一会儿忽然大叫一声在地上直滚,浑身抽-搐,嘴里只管乱叫。
“爹,小弟这样子是?”何老大惊疑的问道。
何老头举着柴棒子直喘粗气,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我要吃酒、吃……”何老三佝着腰就要往外冲。
“给我把他抓-住!”何老头喊道,只当何老三是发酒疯。
何老二就站在院子里,猛地把人抱住,没想到何老三力气大的惊人,带的何老二都险些摔到地上。
“哎呀,小叔子,你这是做什么?”何二嫂惊叫道。
方才何老娘端的半盆水都洒在屋里,流的满地都是,何老三原本就脏得看不出本色的衣服在泥地上更是不堪,随着何老三癫狂的动作,泥巴点甩的到处都是。
何老大赶紧过去帮忙,爷几个一起把人推到偏屋里,把门从外面插住。
何老三瘾犯了,在屋里又叫又跳,连声音都嘶哑了,他好像完全没有觉察到一般。
何老娘站在屋外不停的劝,因不晓得真实情况,只来来回回的那几句:
“酒又不能当饭吃……”
“忍一忍就好了……”
“以后在不能去外头喝酒……”
“这次就绝了那念头才好……”
“理他做什么,先饿他几顿,看他还想不想吃酒!”何老头坐在一个小椅子上,气呼呼的说道。
一直闹到晚上,屋里才消停了些。
何二嫂跟何大嫂在厨房里烧火,二嫂子朝屋外看了看,老两口在里屋,两兄弟正检查农具,商量着明天的活儿。
当初何老三成亲的时候,老房子实在住不下,何老头干脆请了里正,把家分了,给二儿子和小儿子都各建了三间土坯房,不过农忙时,几兄弟还是一起干活,大件的农具也不好分,都是公用的。
“大嫂,我看小叔子这哪像醉酒的样子,根本就是疯……”
“嘘——”何大嫂给何二嫂使了个眼色。
何老娘正进厨房门,“晚食烧好了没有?”
“就好,娘,今儿人多,就在院子里吃罢!”何大嫂温言道。
何老娘应了,揭开锅盖,把粥捞稠的盛了一晚放在碗柜里,才出去喊老的小的准备开饭。
何老头今天气狠了,身上就有些不得劲,晚饭只喝了半碗稀饭就放了筷子。
除了不知事的小孩子,谁心里都不大痛快,胡乱吃了晚饭就散了。
何老娘故意跟着大儿媳在厨房里磨蹭了好一会儿,才端着那碗冷粥摸黑去了偏屋。
“老头子!”
何老头端着个小凳子稳稳的坐在门口。
“你端着什么,个老婆子活了几十年还偷嘴!”
显见是气狠了,何老头一把把碗夺过来,一气儿就灌到了自己嘴里,“谁都不许开这个门,什么时候酒醒了,什么时候理他!”
站在堂屋门口的何老大与厨房门口的何大嫂两口子一边应着,一边把开始抹眼泪的何老娘扶进屋里。
“爹,锅里烧着水,您洗了早些歇着。”何老大出来安慰道。
何老头“嗯”了一声。
里屋,何大嫂也小心翼翼的劝何老娘,一家人又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才锁门睡下。
这边,银花也是焦头烂额。
小家伙白日睡够了,晚上直“哼哼”,越哼头越晕越想吐,一会儿身上就发了一身的冷汗,面色惨白。
银花端了热水,小心的帮大宝擦了一遍身体。
“娘,呜呜——”
“好了,乖宝,娘知道你难受,明天早上喝了药就好了,娘给你讲故事……”
今儿下午闹了大半日,银花连药都没来得及煎。
大宝两只小手紧紧抓着银花的衣服,头微微一晃,越发的难受,哭声就更大了。
“不哭,不哭,越哭越难受,来,乖宝,娘抱着你给你唱歌儿……”
银花使劲浑身的解数,到了后半夜,小家伙才又睡着,只梦里还不时吭上几声。
接连几夜没好好休息,铁打的人也撑不住,银花怕躺炕上睡熟后,大宝夜里又闹了起来,只敢在炕沿趴着……
“何大哥,你家这是咋了?”邻居隔着篱笆高声问道。
“没事儿,老三发了酒疯,一会儿就好,打扰你睡觉啦!”
黑灯瞎火的,那人听何老大高声应了一句,虽觉得那叫声有些不对劲,也没放在心上,打了个哈欠,进屋又睡下了,明天还有一堆的事儿。
何老头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直喊何老娘拿绳子过来,与何老大合力把人捆起来,嘴里塞了一块破布。
何老娘看何老三把自己装的鼻青脸肿,被捆住还兀自挣扎,抹着眼泪问道,“他爹,三儿这是怎么了?”
“能怎么!我看是喝酒喝疯魔了!”何老头气哼哼的说道。
何老大两口子心里有疑虑却没敢说,或者也不愿意往那最坏的方向想。
晚上时分,何老三闹了一场,在地上翻得满身都是泥巴,这会子干在头上脸上,混上鼻涕眼泪,甭提有多腌脏。
何老三被捆住后又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浑身一软昏睡了过去。
“爹,叫他大哥给小叔子换身衣服放床-上躺着罢,这躺在地上可要不得!”何大嫂轻声说道。
“对,对,睡一觉明天就好了……”何老娘顾不得身上落下来的外褂,转身就往厨房走。
“娘,娘!我来,您搁这儿看着小叔子。”何大嫂帮何老娘把衣服披好,连声劝道。
何老娘有些慌神,六神无主的被何老大扶到屋里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何大嫂烧了小半锅水,何老大跟何老娘一起帮何老三把脸上手上的泥土擦了擦,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爹,您看这绳子?”
“捆着,哪个有功夫整日守着他,明儿我们下地,叫你-娘不许给他送吃的,我看是肚子饿厉害还是酒瘾厉害!”何老头又发了一回狠话才回屋。
何老大想着还撞头摔断腿的小侄子和今儿拿出去的半两多银子,牙一咬,将何老三捆在了床-上。
第二日,鸡叫了五遍,村子里开始热闹起来。
何老头怕何老娘掌不住,干脆亲自在家守着,把积攒的柴都搬出来砍了,码的整整齐齐。
期间,何老三又发作了一次,何老头只拿布塞了他的嘴,硬着心肠不往偏屋去看,只何老娘趁何老三平静下来的时候给喂了几口水。
几个村子几代互相通婚,若仔细论起来,就没几家是没关系的,高家很快就得了消息。
这一日下午,高老娘和高家老大两口子就提着东西来看了大宝。
高老娘和高大嫂进屋看了大宝一遭,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
银花把高老大带来的小半袋子粮食和两把鸡蛋放好,倒了凉开水给三人喝。
“大夫怎么说?”
高老娘怕吵醒大宝,说话声音都压着。
“怕是要仔细养一阵子,就是乖宝遭了罪!”银花轻声应道。
高大嫂嫁进来的时候,银花和下面的小叔子都不大,也在一起过了好几年,情分肯定是有的。当初高家下面四个小叔子、两个小姑子,将来嫁娶都得靠老大出力,高大嫂还是心甘情愿嫁了进来,平日里待人处事都还周到,任谁都没话好挑。两老当家的时候,不论是小叔子分家还是小姑子出嫁都没伸过手,这两年两人长子高宇大了,自己掌了家,就有些扣吧,但也是因着儿子女儿眼看着都长起来、还有个小叔子没娶媳妇儿,心里有成算才如此。
她打量了几眼屋里擦得干干净净的家具,屋前屋后的地都已经翻过了,刺篱笆种了一半,屋檐下堆着一小堆还没来得急砍的柴火……这才是有了过日子的样子,以后若是银花自己能立起来,自家也能少操些心!
“何老三呢?说欠了一两多银子是怎么回事?”
“……给两个大伯子打了欠条,爹发了话,把他关了起来……”银花简要的把事情说了。
“打欠条!他们做老的就没帮衬着,嘴一张就是一两多银子,准备叫你们娘俩饿死不成!我去找亲家说理去!”
……
注:上一章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出自:《诗经.卫风.硕人》
正文 第 10 章
第十章提醒
……
高老娘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娘!”高大嫂站起来把老娘拉住,说来原本就是亲兄弟明算账,而况分家都分了几年了,还说得出什么理,难道叫当哥哥的养着败家子弟弟,“小妹还要跟何家骏过日子呢!”
高老娘哪里不知道自己是无理取闹,不过是替小女儿忧心罢了。
几人坐在堂屋里说了会儿话,高老大就问银花把菜籽要了来,帮忙丢籽,用耙子先画好小沟,每窝两到三粒,这是个细致活儿,屋前屋后两片院子得忙上几天。
银花就张罗着要烧晚饭。
“不要烧了,小家伙们都留在家里,我们得赶回去的!”高大嫂拉着银花不放,连连说道。
看大哥两口子坚决,银花只得作罢,又拿了一斤多牛肉出来要高大嫂带回去。
“你留着给大宝补身体罢……”
高大嫂直把银花的手往回推。
“大嫂,你拿着,我这儿还有,这东西稀罕,给侄子们尝尝鲜也是好的,拿着,拿着!”
银花跟高大嫂推了半天,佯装要生气才叫高大嫂接了。
高老娘看小女儿又是小的又是大的,还有地里要忙,不等银花开口就留下来帮忙。
“你今晚得空还是去亲家公那儿看一看,自己男人叫公公婆婆照顾就不像话了,你去一去,好歹叫他们少些心气儿……”高大嫂拉着银花在院子门口嘀咕了好一会儿。
高大哥好脾气的在不远处等着。
银花一一点头应了。
多了个人,银花才又靠着炕边上躺了会儿,晚上,交代老娘照看着大宝,端着一碗牛骨汤杂面疙瘩去了何大伯家。
何老大一家刚吃完饭,因何老三这个事,闹得一家子都不舒坦。
银花挨个打了招呼,“我舀骨头汤煮了一碗面疙瘩,这东西好克化,给他爹尝一尝!”
何老头面色阴沉的看着银花手里的粗瓷碗。
何老娘拉了拉他的衣袖,语带哀求的低声喊道:“老头子!”
因是儿媳妇儿特意端过来的,何老头不好冲人发火,只得示意何老大把门打开。
屋里一股难闻的气味。
何老头面色就更差了,先前没注意,何老三在床*上便溺了,虽然给换洗过,那味儿却一时半会儿散不去。
“三儿,三儿,你媳妇儿给你带吃的了……”何老娘小心翼翼的推着何老三喊道。
银花这才注意到捆着的绳子,“大伯子,这是?”
“你甭管哩!”何老头回了一句。
银花心里哪有不明白的,只盼着他才刚用了拿“毒品”没几天,会好戒一点儿。
何老三饿了几天,嘴里直冒酸水,闻到银花手里面汤的香味儿,混沌的意识总算稍稍清明了些。
“大嫂,有热水不?”
银花把碗放好,问何大嫂要了一碗热水。
“先漱漱口,再喝点儿水,马上就喂你吃东西。”
银花与何老娘一起把人扶着靠在墙上,把水喂到他嘴边。
“花儿……”何老三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呓语一般的叫了一声。
听到这一声昵称,银花压下翻滚的心绪,把头别到一边,“先漱口!”
何家俊狼吞虎咽的吃着面疙瘩,银花几乎喂都喂不及,一大碗疙瘩连汤都一滴不剩。
饱腹的感觉让饿久了的人隐隐升起一股幸福的感觉。
“花儿……爹,娘,大哥,我、我以后再不去喝酒了……”
“三儿,你晓得了就好哩!”
只这一句话,何老娘就喜极而泣。
银花问了几句何老三发作时候的感受,虽不知道是不是鸦片这东西,但已经肯定那“神仙醉”就是往酒里加了某种能让人成瘾的物品。
何老三很快就不正常的连连打起了哈欠,昏昏的睡了过去。
银花叫何大伯帮忙把绳子解开给何老三活动了几下胳膊腿,又捆了起来。
临走前,银花把话在脑里翻滚了好一会儿,才说出来。
“爹,以前,他爹给我讲以前有一帮子人爱吃什么散的东西,吃了就忘不掉,越吃越想吃,最后把人都吃死了才罢休,我瞧着……”说着,欲言欲止的看了何老头一眼,“什么酒还叫‘神仙醉’,您听过没?”
何老头皱起了眉头,“老三真这么说过?”
以前何老三还是全家希望的时候,能识字算账,每每提些书上的东西,大家一向是深信不疑的,似乎只要冠上了书上说的就变得高远起来。
银花点点头。
“那、那怎么办?”何老娘眼泪就落了下来。
以前,两老口也骂过何老三,又或发过狠话,但何老三酗酒归酗酒,却还很有分寸,刚开始只是打了酒在家里喝,眼看一点儿积蓄很快就全都送到了酒家,银花跟何老三闹了起来,只要何老三敢买酒,就坚决不开火,如此,何老三才去外头混酒喝,也是有钱便出去无钱再回来,这次若不是欠了一大笔外债叫人闹到了村里,何老头也不会下这狠心,也算是恰好歪打正着。
“我当时也问哩,记得清清楚楚,他爹说若是吃多了,谁也救不了,吃得少,也不用靠别人,自己忍着不吃,把那难受劲儿忍过去,再不沾了就好,就是人难受的紧!”
何老娘松了口气,身子一软就往地上倒,亏得何大伯眼疾手快的扶住了。
一家人乱作一团。
“大嫂,家里有糖没,冲一碗糖水给娘灌下去!”银花只得提高声音喊道。
何大嫂闻言,快手快脚的冲了大半碗浓糖水,何老娘喝了几口,不一会儿就好了,还惦记着把装了糖水的碗拿去给小孙子舔。
“娘,那东西贵的很,他爹才第一回欠账,就吃了这么一次,爹把他关上一旬,熬过去了,我以后看牢些,就没事了,您别太挂心,好好吃饭睡觉,不然身体可受不了。”银花安慰道。
何大嫂看了银花一眼,也只惊讶了这一眼的时间,当初银花刚嫁进来的时候本就是个口齿伶俐、手脚利索的小媳妇儿,不然何家也不会看中她给读书的小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