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ull 第1章 “我要辞职。”林果抿下第一口茶的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坐在她对面的卢翊听了，差点一口啤酒呛出来：“又要辞职？大小姐，这已经是你今年第五次跟我说这句话了！说完之后你还不是灰溜溜地滚回去上班？” 林果撅起嘴争辩道：“我这次真的是认真的！” 她翻着面前的菜。卢翊特地迁就她，跑来吃江浙菜，但她却对面前精美的食物失去了胃口。她没法告诉卢翊，那个恶心的经理因为她这周请了两个半天的事假，就扣了她半个月的工资。今天下午，经理把她单独叫到办公室教育了一番，临走时还拉着她的手说：“小林啊，你还年轻，很多事想不开，就怕等你想开了，人也不年轻了……” 她拼尽毕生修为，才没有一巴掌甩在那个老男人的脸上。她现在的忍耐力真是越来越强大了。 卢翊见林果低头翻菜不说话，大咧咧地说：“你想辞就辞呗。堂堂江海大学的高材生，为了几千块，还真把自己委屈死啊！” 林果轻轻嗤了一声：“江海大学怎么了？你没看新闻上说，江海大学的研究生都去卖猪肉了。今年我们公司招一个文员，五个投简历的人里就有两个是江大的。再说了，我辞职，你养我啊！” 话刚说出口，林果就后悔了。果然，卢翊貌似无心地说：“行啊，你辞职，我养你，养你一辈子都行。” 林果赶紧夹了一筷子排骨塞进嘴里，让自己看起来好像没有时间接话，而不是不知怎么回答。 一顿饭吃了两小时，卢翊借口上厕所又偷偷地把单买了。林果很不好意思：“下次还是我来吧，老是你请……” 卢翊摆摆手说：“算了吧，你那点工资，也就够付房租的，有钱还是给自己买几件新衣服吧，我都看腻了。” 林果斜睨了卢翊一眼，从他手里抢过车钥匙说：“看腻了别看！你们公司那么多美女导游，你怎么不给自己捎带一个？” 每个周五，是林果和卢翊的聚餐时间。中学同学、大学同学留在江海市工作的不少，可林果只有和卢翊保持联系。虽然知道他喜欢自己，可是林果还是很乐意跟卢翊来往，因为他为人仗义又没有心眼，不论她倒多少苦水，他总是嘻嘻哈哈地听着，好像什么事都不算事儿，让说的人心情也跟着开朗起来。 有一次两个人围绕家长催婚问题互相倒苦水。卢翊趁着话头提出，如果他们俩三十岁了还找不到另一半，两个人就凑合过算了。林果也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身边有好几个朋友都是相亲结了婚。她们说，爱情这种东西，不论结婚前有没有，反正结婚后是不会再有的。 话说得在理，颠簸不破，可是，经历过了，就没那么想得开了。林果不是一个死心眼的人，她觉得自己迟早会彻底开悟的。 迟早。 ****** 林果开着卢翊的马三上了大路，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电台新闻说，加州遭遇了百年一遇的飓风，很多房屋被毁。 林果心想，她从来没有见过飓风。有时候，迎面而来的风会让她想起很多往事。他不会有事的吧，如果遇到那种很大很大的风，他会不会想起她；如果风把一座城市都吹乱了，像《倾城之恋》里那样，他会不会想起应该成全她的爱情。 林果回过神，不禁自嘲地笑了。都过了那么久，她竟然还会有这种怪念头。 前面路口红灯亮了，林果松开油门减速，旁边车道忽然有一辆跑车窜了上来，然后突然来了一个急刹车。林果急忙踩刹车，可是制动距离太短了，车头还是撞到了跑车的车尾。 林果差点一头撞在方向盘上，卢翊被安全带勒得快吐了。 null 第2章 “我靠！傻逼啊！怎么开的车！”卢翊气冲冲地解开安全带冲下车，林果也急忙开车门走出来。 前面那辆法拉利被蹭破了一块皮，而卢翊那辆马三的保险杠彻底瘪了下去。卢翊骂骂咧咧地撸袖子准备打架，林果心里却直打鼓：法拉利的一块漆，比马三的保险杠还贵呢！ 法拉利的副驾驶座走下来一个穿着超短裙的女人，透明的黑色丝袜包着一双长腿，脚上蹬着一双菲拉格慕的高跟鞋，烈焰红唇，香水味恰到好处地好闻。 卢翊这人的优点和缺点都是六亲不认。冲着美女大吼道：“卧槽！你们怎么开的车？有病是吧？把马路当你们家赛车场？跑这炫富来了，你丫怎么不去拉力赛啊！” 红唇美女瞟了一眼法拉利的车尾，淡淡地说：“我们的车已经进入了车道，在直行过程中被你们追尾，是你们的全责。” “我的责任？！”卢翊气爆了，如果不是美女穿着低胸装，他说不定就冲上去揪人家衣领了，“这特么还是我的责任？你们超车不打灯，我们根本没有反应时间，这怎么还是我的责任？！” 美女鄙夷地捂住了鼻子，斜睨着卢翊说：“你喝了酒吧？酒后驾车？” 林果急忙挡在卢翊面前说：“是我开的车。”这条路是主干道，九点钟依然很繁忙。两辆车堵在路上一分钟，后面就已经堵上了。林果说：“是谁的责任还是等交警来鉴定吧，我们把车先挪到一边好不好？” 美女说：“那怎么行？你知不知道我这车喷一次漆多少钱？比拟的车头还贵！挪开了影响鉴定结果怎么办？你不就想赖账吗？” 林果听到这话也火了，但她还是耐着性子解释，路上有监控，马三也有行车记录仪，挪车不影响鉴定。可是那女的就是一副傲慢不可一世的姿态，她看林果和卢翊的眼神，好像看路边的垃圾一样。 林果发现跟这女的完全说不通，后面的车都在大按喇叭。她看了看法拉利，发现司机还在驾驶座上坐着，便径自走过去敲了敲车窗，平心静气地说：“先生，你开开窗。” 驾驶座上坐着一个年轻男子，身上穿着笔挺的西服，没有打领带，侧脸很好看。林果正觉得好像似曾相识，车窗慢慢摇了下来。 男人转过脸来看着她。他的目光冷冷的，嘴唇也紧紧抿着。 好像很多很多页书同时翻开，像很多很多话一齐涌进耳朵。他的面孔穿过很多时间，再次印证在她面前，她坚定地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到他了。 林果虚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推开车门走了下来，顺便也把林果推到一边，朝那个美女不耐烦地喊道：“你走不走？！” 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女人立即变得无比温顺，默默地上了车。男人回到驾驶座上，砰地一声关上车门，一脚深踩，红色法拉利像一道闪电一样飚了出去，差点压到林果的脚。 卢翊赶上来，紧张地看着林果：“你没事吧？有没有被撞到？” 林果呆呆地摇了摇头。 卢翊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刚才那个人……我没看错吧？是夏澍？” 林果呆了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 “这是去哪儿？”李可欣玩着自己微卷的发尾，满含笑意的眼睛飘向身边的男人，“不是说去你那吗？”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还有事，先送你回去。” “那……改天？”李可欣看着他。 男人没有回答。 “夏总……”李可欣大着胆子问，“刚才那个女的，该不会是你的初恋吧？” 一个靠边，急刹。男人俯身过来打开车门，留下一阵淡淡的复写纸的味道，语气冰冷中含着狂躁：“下车！” 李可欣笑了起来，施施然打开安全带走下车。 她还在优雅地挥手告别，车已经再次飚了出去。 夏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他冲进房间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威士忌，然后站在落地窗边一饮而尽。 脚下车水马龙，城市点燃无尽的灯火，他从玻璃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 分开这么多年，他已经把她想象成另外一个样子。但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变，说话的语气，穿衣的风格，举手投足，就连发型也没变，还是那种学生似的齐肩中长发。 一个心变了的女人，怎么可能人一点都没变呢？！这真是太好笑了，女人果然是世上最虚伪的动物。 可是他认识的她，从三岁以来就是那样，后来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冷酷绝情，他一直都想不明白。 null 第3章 夏澍记事记得早，他脑子里记得的第一件是就是有关林果的。 三岁生日那天，他爸妈带他去照相馆拍生日照。跟他一起去的还有林果一家人。他们之所以一起拍三岁生日照，是因为他和林果是标准的“同年同月同日生”，而且两家的爸爸又是一个单位的，还住在同一栋楼。 在很长一段人生岁月里，夏澍都觉得这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简直就是他生来自带的诅咒，但是到了后来，他又很感激上天让他和这个女孩在同一天出生。因为如果你和一个女孩同年同月同日生，而你们又从小一起长大，这种缘分是怎么砍都砍不断的。 夏澍至今仍能清楚指认三岁生日那天林果犯下的暴行。 那一天，大人们别出心裁地让夏澍穿上了孙悟空的衣服，夏澍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对这身装扮应该是很满意的，否则他怎么会接受大人给他涂上口红。 更别出心裁的是，那天林果扮演的是唐僧。看到她的扮相时，夏澍心里想：这小子还挺帅的。 拍照的时候，摄影师让夏澍摆出金鸡独立的姿势，林果则站在原地，双手合十地念经。 夏澍那天特别兴奋，上蹿下跳个不停，林果大概被弄烦了，翘着兰花指大喊一声“你这泼猴”，顺势从夏澍手里夺过金箍棒，一棒子打在他头上。 三岁生日纪念照上，林果手杵一根金箍棒，脸上一副义愤难平的样子，夏澍则坐在地上咧着红嘴唇嚎啕大哭。 当然，这些都是夏澍听父母还原现场、再凭借照片推导出来的。不管怎么样，铁证如山，从三岁那天起，他就跟林果结下梁子了。 *** 上小学的时候，夏澍还跟林果住在同一栋楼。两人念同一所小学，却被分在不同的班。 林果那时候住在夏澍楼上，每天早上，当楼梯间里传来林果哒哒的脚步声时，夏澍多半还在睡眼惺忪地刷牙。他妈每天早上都要吼他：“你听听！果果都出门了，你还在这儿磨蹭！”他爸少不了每天在他后脑勺上拍一掌。 夏澍恨死林果了。每当此时，他飞快地刷完牙，扯上书包就追出去。他跑得很快，总是在半路上就赶上了林果。看到她纤瘦的背影，一条马尾辫在脑袋后面甩啊甩，他总是冲上去狠狠地拉一把，大声嘲笑道：“赶上你啦！”趁林果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一溜烟地逃跑了。 小学的时候，夏澍就以聪明著称了。他跟林果不同，林果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老老实实坐下来写作业，夏澍则到处疯玩，不到天黑绝对不着家，作业也总是用最快的时间做完。尽管如此，他仍然是他们班上成绩最好的孩子，每次期中考、期末考，夏澍总是年级第二名，比第一名的林果就差个一两分。 林果是院子里有名的乖乖女，学习认真又懂礼貌，可是夏澍怎么也瞧不上林果。他背地里给林果起了个外号，叫“奥利佛”，就是动画片里“大力水手”的女朋友，又管她们班那个瘦高个的学习委员叫“波皮”（大力水手），到处造谣说林果跟他是一对。 整个小学时期，夏澍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就是关于林果怎样毁了他的初恋。 五年级时，夏澍喜欢上自己班上一个叫小茜的漂亮女生，女生对他也有点意思。有一天放学后，小伙伴们在操场上玩骑马打架。夏澍特别想跟小茜一组，可是分组时，却发现少一个女生。 恰巧林果背着书包经过，夏澍大咧咧地喊一声：“奥利佛，我们这里还差一个人，来凑个数吧！” 林果停下脚步，抿着嘴唇白了夏澍一眼。出乎夏澍的意料，她竟然走了过来，把书包往旁边一放，马尾甩到后面，淡淡地问：“怎么玩？” 夏澍笑嘻嘻地说：“骑马打架，男生当马。怎么样？” 林果扫了一眼场内的男生，扔了一句特别彪悍的话：“不，我要当马。” 全场的男生都惊呆了。最后，林果跟一个最瘦小的男生分在一组，夏澍则如愿以偿地背上了小茜。 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在小茜面前惩一回英雄，没想到林果异常勇猛，游戏刚开始，她就把其他几组选手都撂倒了——是她自己一个人干的，她背上那个男生一点都没反应过来。 只剩下夏澍和小茜这一组了，夏澍背着小茜，尴尬地笑着说：“这个女的太疯了，咱们还是别跟她玩了，免得你受伤……”话音刚落，林果背着那个男生尖叫着冲了过来，她一脚狠狠地踩在夏澍脚面上，然后用头狠狠地一撞，夏澍顿时觉得眼冒金星，往后退了一步，一屁股坐了下去。 这一摔不得了，小茜的膝盖被蹭破了皮，坐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林果重新扎好自己的辫子，走到场边拎起书包，辫子往后一甩，轻轻地抛下一句：“哼，外强中干。”然后飘然走了。 最气人的是，夏澍明明知道林果在骂自己，却不知道“外强中干”是什么意思。等他回家查了成语词典之后，气得肺都快炸了。 总之，夏澍和林果的战争，从他们懂事时就开始了。小学只不过是一个序幕，初中时战争全面升级。而到了高中，夏澍从林果那里，第一次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null 第4章 耳边的手机响了，夏澍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躺在床上睡着了，身上的衣服都没换，一身的酒气。 是玫雅打过来的。夏澍看了看时间，美国那边还是早晨吧。他清了清喉咙，接通了电话。 “你在干嘛？睡了吗？”电话里飘出玫雅甜美性感的声音。 夏澍揉了揉太阳穴，淡淡地说：“刚加完班回到家，躺着休息了一会儿。” 玫雅轻轻地笑了，问：“真的吗？该不会跟女孩出去喝酒刚回来吧？” 夏澍说：“怎么会呢？你不知道我有多忙。再说，有什么人能比得上你？你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信心？” 玫雅笑着说：“行了行了，每次问你一句，你就要回我十句。平时我也从来不查你的岗，像我这样的未婚妻，你上哪儿找去？” 夏澍赔笑说：“那当然，你是最好的，全世界所有的女孩加起来，都比不上你。” 玫雅又说了几句体贴的话，忽然话锋一转，问：“阿澍，你去见我爸了吗？” 夏澍这次从美国回来，是因为玫雅她爸旗下的一家公司缺一个副总的职位。夏澍和玫雅去年九月在美国订了婚，双方父母都希望他们今后还是把事业转到国内来，玫雅父亲那么大一摊子生意，需要有人继承。但夏澍不想直接去总公司任职，想从基层干起。玫雅父亲思前想后，把一家新成立的公司交给了他。 说是新公司，但这家新酒店管理公司成长得特别快。夏澍在公司担任COO（首席运营官），他在美国念的是经济，倒也算专业对口。 夏澍回国已经半年了，只在刚回来时见过玫雅父亲几面，后来就再也没有去找过他。夏澍不想让公司的人认为他是“太子党”，所以刻意疏远玫雅父亲。 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每次见面，她爸总是要问他和玫雅到底什么时候登记结婚。 “阿澍？”玫雅轻声问，“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夏澍回过神来，说：“哦，没什么。这段时间确实是太忙了，好几次想去伯父那里坐坐，总是抽不开身。下周吧，下周我找时间过去一次。” “……好吧。”玫雅对夏澍的回答不是特别满意，但也只能这样。 挂了电话，夏澍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呆。 今天晚上，他是真的见到她了？ 她拉开车门走下来的那一刻，他就认出来了。他好像被魇住了一样，坐在驾驶座上一动也不能动。看着她跟李可欣讲理，看着她朝自己走过来，来到他的车窗边，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回国以后，他一直刻意回避昔日的同学圈子，就是不想听到有关她的消息。没想到人海茫茫，三千万人的大都市里，竟然还能遇到她。 她一点也没变，好像是从被他埋葬的记忆中走出来的。她开口说话的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即将从她唇齿间飘出来的是他最熟悉的呼唤—— “阿澍……” 整个人又要被无边的悔恨、遗憾还有被背叛的痛苦埋起来了。 她身边的那个男人，他也一眼就认出来了。 果然是卢翊。当年她亲口对他说，她爱上了别人。当时他心里猜的就是卢翊。 他跟她是青梅竹马，同年同月同日生；卢翊跟她也是从初中到高中的同班。他当年帮她考上全国最好的江海大学，以为终于甩掉卢翊这个竞争者了，没想到卢翊硬是挤到江海来念大学。直到他跟她正式交往了，在他的强烈干预下，她才跟卢翊疏远。 没想到，他一去了美国，这个卢翊又找上门来了。 也罢了，那种三心二意的女人，留不住就是留不住。他掏心掏肺地爱她，刚转过身，她就爱上了别人。 在这个世界上，夏澍最恨的人，就是卢翊。从初中那一次替他背了黑锅起，他就跟卢翊深深地结下了梁子。 null 第5章 到了初中，夏澍对林果的印象有点变了。 她那时候头发更长了一点，发尾还是整整齐齐的，额前改成了土气的齐刘海。她比以前更喜欢穿裙子了，每天骑着自行车去上学，她的裙裾总是在身后飘啊飘。 夏澍还是在半路赶上她，不同的是，他不扯她的辫子了，淡淡地扔下一句：“超过你了。”然后一骑绝尘而去。 初中时的林果学习依然认真努力，可是在成绩上，夏澍已经一举超过了她，跑到年纪第一去了。以前林果妈妈和夏澍妈妈碰面，夏澍妈妈总要夸林果乖巧懂事；后来，两家妈妈再见面，林果妈妈总是谦虚地说：“林果脑子笨，只知道死读书，还是夏澍脑瓜灵活，将来一定有出息。” 夏澍在一班，林果在三班。两人都是班长，两个班又经常暗中较劲。林果觉得自己在成绩上输给了夏澍，好像给自己班丢了脸似的，一天到晚抬不起头来，只能更努力学习。 那时候，学校里流行一个词汇——“恐龙”，专门用来形容那些长相难看的女生。有一天放学后，一班的一群男生围坐在一起吹牛。有人提议评选年纪“十大恐龙”，选来选去还差一个。鬼使神差的，夏澍竟然想到了林果，装酷地说：“要我说，我们年级十大恐龙之首，非林果莫属。”男生们听了哈哈大笑，纷纷拍手称绝。 从此，林果“十大恐龙之首”的名号就传出去了。 其实，夏澍一点也不觉得林果长得丑，只是她平时那副土里土气的打扮，加上刻板的表情，让人觉得讨厌罢了。每次别人在林果背后指指戳戳，说她是“十大恐龙之首”时，夏澍也觉得有点儿过意不去。 可是看林果自己一副面不改色的样子，他又觉得自己多虑了——这个女的根本不在乎自己丑不丑，她一定觉得只要成绩好就行了。她的心比男人还坚强呢！ 有一天放学后，林果正在操场旁边的黑板报栏上画他们班的黑板报，夏澍正要去操场打球，经过时，他恶作剧地拼命摇晃林果踩着的那张长凳子。 林果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恶狠狠地瞪着夏澍，嚷道：“你干什么！无聊不无聊！” 夏澍笑嘻嘻地说：“怎么？又是你一个人画黑板报？你们班找不到其他能写会画的人了吗？” 林果自己也不想画黑板报了，从小学到初中，她画了那么多年，早就画烦了。可是没办法，谁叫她是班长呢？班上的事，别人不愿意干的，都得她干。就拿黑板报来说，好不容易班主任给她指定了一个帮手，可是一到放学时间，人家就跟着同学吆五喝六地吃零食去了，扔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继续扮演老黄牛。 林果一声不吭，她懒得搭理夏澍这个泼皮无赖，默默地爬上板凳，继续画她的黑板报。不管夏澍在旁边怎么聒噪，她都不看他一眼、不答一句话。 夏澍自觉无聊，拍着篮球继续去球场了。直到天黑，他才结束运动，把篮球装在网兜里，背着书包回家去。 路过操场的那排黑板报时，夏澍看见三班的板报前还站着一个人，他以为是林果，正要过去打招呼，却发现那是一个男生。 男生用颜料在板报上画了一只巨大的恐龙，绿色的皮肤，尖尖的牙齿，身后拖着一根笨重的尾巴。那只恐龙把林果下午精心誊抄的板报都弄糊了。 夏澍走过去大喝一声：“喂！你干嘛呢！” 男生吓了一大跳，回头匆匆瞥了夏澍一眼，扔下颜料骑上单车就跑了。 如果没记错，那个男生应该是林果他们班上的，好像叫卢翊。夏澍看着板报上那只恐龙，心里知道这肯定是讽刺林果的，他想把恐龙擦了，可是这样一来，林果的板报也全没了，说不定到头来她还会怪自己。 想来想去，夏澍决定袖手旁观，反正这是他们三班的事。 null 第6章 第二天早上，全校师生都看到了初二三班黑板报上那只恐龙，板报前围了个水泄不通，每个人看了都哈哈大笑。夏澍上学时经过黑板报，看到那么多人在笑，心里忽然有点后悔——他昨天应该把那幅画给擦了，即使不擦，回家之后也应该跟林果说一声。 夏澍正在心理斗争，不知道该不该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林果，忽然觉得身后气氛有点异常。他本能地回过头一看，发现林果正站在他身后，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林果气得浑身发抖，泪水在她眼睛里打着转儿。夏澍第一次发现，原来林果也是会哭的。 看她的样子好像是恨他恨到了骨头里，他以为她要冲上来骂他、打他，没想到林果却一句话也不说，毅然决然地转身而去。 夏澍松了一口气，可是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格外沉重。 上早读时，班里的人刚刚坐齐，作为班长的夏澍拿着书走上讲台，准备开始领读。林果走了进来。 夏澍手里拿着书，呆呆地看着林果，竟然有点想逃跑。 林果在夏澍面前站定，平静地说：“你要向我道歉。” 夏澍愣了愣，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全班，他们都眼巴巴地看着他，一副瞧好戏的样子。夏澍把头一昂，嘴硬说：“凭什么我要向你道歉？那只恐龙又不是我画的！” 全班哄堂大笑。林果的脸涨红了，眼泪又憋了出来，但她极力平静地说：“那‘十大恐龙之首’呢？是不是你给我安的？” 哄笑声更大了，就连其他班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窗户边站满了人。 夏澍继续硬着头皮说：“你有什么证据？” 林果盯着夏澍的眼睛不放，嘴唇抿得紧紧的。夏澍觉得浑身发毛，不耐烦地大嚷道：“你神经有毛病是吧？像条疯狗似的到处乱咬人！我说了，那只恐龙不是我画的！你怎么不去你们班里找找看，是不是你自己太讨人厌了别人才会这么整你！跑这来发什么神经！” 哄笑声停止了，全班鸦雀无声，气氛变得无比凝重。 夏澍意识到自己话说得太重了，可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怎么也收不回来了。 林果却似乎平静下来了，她看着他，眼里充满了鄙视，轻轻地扔下一句：“夏澍，你是一个懦夫。”说完便转身走了。 没有人说话，林果穿过众人的注视，慢慢的走回教室，自始至终没有流一滴眼泪。夏澍隔着窗户看到了昨晚那个男生——卢翊，他跟他的视线短暂交汇，便心虚地挪开了。 下午放学的路上，夏澍特意没有留下来打球，匆匆骑上自行车。他看到了林果，想追上去跟她解释，可是她一看到他追上来，便加快了速度跑远了。 放学回到家里，林果一进门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拿着一面镜子对着自己照。她怎么看觉得自己怎么丑，额前的那片刘海，怎么也不顺眼，把它拨到一边，感觉反而更丑了。 从小，父母就教导她，人最重要的是内在美，她也从来不在梳妆打扮上费时间，觉得那是浅薄的表现。可是，自从夏澍在背地里叫她“恐龙”之后，她就时不时地拿出镜子来照，然而每次照镜子，似乎都印证了别人得评价。 她的眼睛不够大，鼻子不够高，下巴不够尖，牙齿不够白，总之，这张脸一无是处。 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妈妈温柔地问：“果果，有什么烦心的事，能跟妈妈谈谈吗？” 想起白天在学校受到的侮辱，林果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妈妈听到哭声更担心了，找来房间钥匙，轻轻打开了门。 林果感觉到妈妈进来了，哭得更伤心了。妈妈把手放在林果的头上，温柔地问：“果果？你怎么了？到底受了什么委屈？” 林果哇地一声扑在妈妈怀里，哭了好半天，她仰起脸来问：“妈，我是不是长得很难看？” 妈妈吃了一惊，问：“你怎么会这么说呢？” 林果抽抽搭搭地说：“他们都说我是‘恐龙’！还说我是‘十大恐龙之首’！” “他们是谁？”妈妈意识到林果在学校里受到了什么委屈，也跟着气起来了。 “夏澍，还有他们班那些人。”林果呜呜地哭着说。 妈妈捧着林果的大花脸，温柔地说：“胡说！谁说我女儿长得难看？简直是眼睛瞎了。我们家果果长得可清秀了，爸爸妈妈只是担心你把时间浪费在打扮上，不用心学习。其实爸爸背地里经常跟我说，‘我们家果果这么漂亮，以后可千万别早恋了。’” 林果脸一红，撅着嘴说：“谁早恋了！怎么可能呢！” 妈妈擦掉林果脸上的泪水，认真地说：“果果，别为这些事情烦恼了。你现在应该把心思用在学习上，别管别人怎么说，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林果点了点头，心里觉得很羞愧。她怎么也像那些浅薄的人一样，开始在意自己的外貌了呢？人最重要的是内在。 null 第7章 “恐龙风波”闹大了以后，事情传到了老师耳朵里。一班的班主任在全班进行了一次严肃的思想教育，不点名地批评了夏澍。 林果妈妈私下也找夏澍谈了一次。林妈妈绵里藏针，先是谦虚地表示，林果不如夏澍聪明，在学习上要多向他学习，话锋一转，便提醒夏澍说：“小澍啊，你跟果果是同一天生的，从小一块长大，你们应该做好朋友才对啊！如果果果在学校里受了什么欺负，你应该帮助她才对，你说是不是？” 夏澍只能不停地点头、点头，头都快点到地下去了。 林果再也没有找过夏澍，直到初中毕业，她也没再跟他说过一句话。那个偷偷画恐龙的卢翊，不知怎么却成了林果的铁杆马仔，整天以林果的“左膀右臂”自居，林果值日他扫地，林果画板报他买水。两个人上学放学总是会半路遇到一起走，好得跟铁哥们似的。 夏澍一想起自己替卢翊背了黑锅，就恨得牙痒痒的，心里不停地骂林果蠢，君子小人都分不出来。 直到中考结束，林果再也没有跟夏澍说过一句话。时间长了，夏澍也放下了，反正她跟他本来就没什么交情。 初三那年特别忙。林果和夏澍所在的城市南陵市虽然是个中等城市，那一年也有三万多人参加高考，而他们的第一志愿市一中却只录取270人，真正的百里挑一。放榜那天，林果和夏澍都考取了，同时考中的还有卢翊，这让全校都大跌眼镜。 夏澍知道卢翊在打什么主意，也只有林果那种傻乎乎的人才看不出来。整个高三，卢翊拼了命地用功，整天缠着林果，让林果给他辅导，他的目的就是想跟林果在一起。没想到林果那种“恐龙”，竟然也有人看得上，老天真是瞎了眼。 市一中的录取通知书发下来，院子里炸开了锅。夏澍的老爸升了厂长，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快把他家的门槛都踩烂了。提着贺礼的叔叔阿姨在狭窄的楼道里看到林果，总是笑笑说：“哟，这是林果吧？听说你也考上一中了？真乖！”然后便轻飘飘地走了。 林果一直回味着，什么叫“也”考上了一中？敢情她是沾了夏澍的喜气才考上的？那个纨绔子弟算老几，自己凭什么要被人跟他相提并论！ 那个暑假，刚从中考里解放出来的夏澍谈了一个短暂的恋爱，跟他们班上一个女孩。暑假里，夏澍天天偷偷地跟女孩跑出去玩，林果坐在院子里捧着一本书看，眼睛瞄到他跑出院子，跟女生偷偷手牵手，心里更加鄙夷他了。 林果觉得，像夏澍这种人，虽然聪明，但不懂得努力用功，将来一定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一定是的。 暑假里，林果喜欢上读诗。每天吃完晚饭，她就拿着一本诗集，去院子里的花棚下面坐着，一边乘凉一边看书。 有一天晚上，林果正在看书，听到院子门口一阵叮铃铃的车声，然后一对脚步声慢慢走近。 林果看到夏澍拉着一个女生走进花园里，急忙闪到柱子后面躲了起来。躲了很久，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她不知道他们走了没有，就悄悄看了一眼。 黑魆魆的花丛中间，夏澍抱着那个女生，嘴对嘴地亲了起来。他看上去很熟练，肯定不是第一次了。平时电视上有人亲嘴，林果都要转过脸去。她哪儿见过这个，吓了一大跳，慌慌张张地缩了回去，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没想到自己竟然撞见了这么大的秘密，真是太可怕了。 躲了很久，林果的双腿上全都被蚊子叮满了包，再躲下去，待会爸妈就该下来找她了。林果正要绕别的路溜回家，忽然听到夏澍说：“谁躲在那儿！林果，是不是你？！” 林果吓了一跳，哧溜一下想逃，夏澍冲了上来，一把抓住她连衣裙的裙尾。 “你竟然躲在这里偷看！卑鄙无耻！”夏澍压低声音骂了起来。 女生憋红了脸，转身就跑了。夏澍喊了一声“玲玲”，她也没有回头，一溜烟地跑了。 夏澍回过头看着林果，凶巴巴地说：“大晚上的躲在这里干什么？还穿一条白裙子，你扮女鬼呢？魂儿都快被你吓出窍了！” 这条裙子是林果妈妈给林果新买的，妈妈夸她穿上很好看，没想到竟然被夏澍说成女鬼。林果又气又委屈，把自己的裙尾扯过来，大声说：“我在这里看书，正大光明的，哪像你尽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怎么见不得人？”夏澍笑了，“你刚才不就见了吗？你不是人？” 林果被他一句话塞住，一时间想不到怎么反驳，憋得脸都红了。夏澍看见林果手里拿着书，一把抢了过去，见是本诗集，就阴阳怪气地读了起来：“‘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最美丽的时刻’，你思春了吧……哈哈哈……” 林果轰地气炸了，她从夏澍手里夺过诗集，刷的一声撕成两半扔在地上，转头就跑了。 夏澍被林果的举动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地看着扔在地上的两半书。她究竟是怎么了？发神经了？ 从那以后，林果再也没有穿过那条白裙子，也不在院子里看书了。她在心里认定了，自己只是一个长相普通的女孩，她唯一的价值就是好好念书，至少让自己在内在方面有所长。 *** “林果，林果！”卢翊推了推正在发呆的林果。 林果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他：“怎么了？” “你到家了。”卢翊说。晚上两人撞了车，车让车行拖去修了，只好换一辆的士回家。 林果看了看车窗外，果然，她到了。 “你没事吧？是不是吓傻了？要不，我送你上去？”卢翊问。 林果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己上去就好。” 林果拉开车门，往自己住的那栋楼走去，就连再见也忘了说。 他们分开几年了？林果算了算，好像有五年了。他车上的那个女人，是他的妻子吗？还是女朋友？ 果然，他最终选择的还是那种美丽大方不可一世的女孩，而像她这样普普通通的人，是配不上他的。即使勉强在一起了，最后也会成为弃子。 null 第8章 去一中报到的那一天，半路上夏澍又遇见了林果。他加快蹬了几下赶上去，笑嘻嘻地问：“起这么早？你怕赶不上报名？” 林果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专心致志地骑车。 “怎么？还在生我的气啊？”夏澍死皮赖脸地说，“诶，对了，你那本书还在我那儿呢，我帮你粘好了，你什么时候拿回去？” 林果还是不理夏澍。 夏澍继续腆着脸说：“你说，这次咱们会不会被分在一个班？如果真的在一个班，我一定不当班长，让给你当，怎么样？” 林果冷冷地白了夏澍一眼，说：“最好别。” “林果——”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夏澍回头一看，卢翊正骑着单车飞快地赶上来。 “卢翊！”林果脸上笑开了花，停在路边等卢翊。两个人汇合了，又骑上车一起走。 林果和卢翊一见面就好得不得了，叽叽喳喳聊个不停，夏澍根本插不上嘴，自己觉得没劲，就默默地加紧脚步骑远了。 市一中是省重点，高考上线率连续多年名列全省第一。夏澍停好了自行车，就去看分班表。他偷偷观察自己身边的同学，果然每一个人看上去都很聪明的样子，不禁有点危机感。 仿佛是命中注定，夏澍又被分进了一班，他在三班的名单上看见了林果和卢翊的名字。不一会儿，林果和卢翊过来了，看见两个人又在一个班，他们俩开心地欢呼起来。夏澍远远地看见了，心里鄙夷地想：“天造地设的一对神经病。” *** 在一中，成绩优秀又活跃的夏澍很快成为了风云人物。每次大考小考，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年级第一；篮球比赛上，他也是最受人瞩目的。加上人长得帅，同年级几乎有一半的女生都暗恋他。 而与此同时，林果却变得有点泯然众人了。高一的时候，她拼命学习，成绩只能勉强在班上排前五名。以前大院里的叔叔阿姨都拿她当小孩子的榜样，现在则改口说“要像阿澍哥哥那样，学习和体育样样都好”。 每次路过篮球场，看见一群女生站在场边围着夏澍鼓掌欢呼，林果心里就特别热别烦。好朋友问她：“听说你跟夏澍住在一栋楼，从小一起长大的？”林果总是撇得一干二净：“我跟他没说过几句话。”生怕别人又找她给夏澍递情书。 夏澍又交了一个新女朋友，是他们年级的“级花”、跟林果一个班的宋思海。 夏澍和宋思海成了人人羡慕的一对，两个人总是公开一起出出进进，老师知道了，也没有话说——谁让他们俩那么优秀呢，一个是学习天才，一个是文艺尖子，互相欣赏是很正常的，无动于衷反而不正常了。 宋思海知道林果从小就跟夏澍住在一个院子，经常主动来跟林果套近乎。林果其实不太想掺和他俩的事，可是又不善于拒绝。每次宋思海拉她去当“电灯泡”、陪着他俩搞活动时，林果总是拉上卢翊。久而久之，年级里其他同学竟然给他们封了一个“四人帮”的称号。林果心里清楚，她和卢翊只不过是配角，用来衬托主角的光辉的。 在一起组织年级活动的次数多了，林果对夏澍渐渐放下了成见。在林果看来，虽然夏澍这个人是有点爱自作聪明，但人也坏不到哪儿去，无非是嘴巴贱一点，还有就是爱欺负人。反正她宽宏大量，不跟他一般见识就行了。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院子里的白玉兰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林果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一天天地不同了。随着年纪增长，她的下巴变尖了，两颊的婴儿肥渐渐消失，嘴唇又红又薄，眼睛里时常绽放出十六七岁女孩特有的光彩。她的腿变长变直了，身体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显露出初初成熟的曲线。 夏澍倒是注意到了林果的变化。起初他也不太在意，只是某一天，当她的笑容撞进他脑海里时，他才蓦地发现，原来，她在那里已经很久很久了。 null 第9章 高二下学期，林果的胸部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发育了一大圈。以前的“小衣服”已经穿不下了，她又不好意思跟妈妈开口，她比以前变得沉默了一些，见了男同学也不好意思说话，总是能躲就躲，好像生怕别人发现她有秘密似的。 妈妈发现了问题。暑假一到，妈妈就拉着林果去上场买内衣。看到那些带蕾丝花边、造型优美的文胸，林果很不得躲起来，在商场里，她东张西望的，生怕被同学看见。 妈妈很耐心地教林果选择适合自己身形的内衣，还跟她解释了正确选择内衣的重要性。买好了内衣，妈妈又带着她去挑了几条裙子。 看着女儿穿上新裙子、含着羞涩笑容的模样，林妈妈抚摸着女儿的秀发，语重心长地说：“果果长大了……” 暑假里，林果除了偶尔跟同学朋友见见面，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看书、做作业。她喜欢上听摇滚乐，可是家里给的零花钱太少，攒半个月也不够买一盒CD。晚饭过后，她会穿上裙子去街上的音像店，戴上耳机试听上一阵子，听完之后，在街边买一根一块钱的雪糕，再踢踢踏踏地散步回家。 夏澍一到了暑假，整天不是打球就是跟女朋友泡在一起。时间久了，他觉得交女朋友这件事也挺没劲的，每次想跟宋思海探讨一些同学八卦以外的话题，她总是接不上茬。夏澍打球也打腻了，浑身的精力也不知道往哪发泄。 有一天，夏澍破天荒的一整天都呆在家里。吃过晚饭，晚霞漫天。他拿出老爸买的相机咔嚓咔嚓拍了两张，忽然发现楼下出现了林果的身影。她穿着一条从来没见过的裙子，头发也披在肩上，不知道要上哪去。 夏澍忽然想到了卢翊，这个时间出去，该不会是偷偷去约会了吧？想起林果平时单单纯纯、傻不拉几的样子，夏澍有点不太相信，她这种乖乖女竟然也会早恋。夏澍的好奇心一下子被挑起来了，反正闲着没事，他决定跟上去看看。 林果上了街，先是在路边的小摊逛了一圈，买了新的发圈，然后又去书店看了会儿书。夏澍想，来书店约会，这招他初中就用过了。 没想到林果一个人在书店捧着一本《黑铁时代》看了半天，半本书都看完了，终于放下，又晃进了书店旁边的音像部。 音像部每隔一段时间会推出一些新CD。货柜中央放着可供试听的耳机，可是有的人经常戴着耳机试听个半天。排在林果前面的一个男青年，戴着耳机听了大半个小时了还不肯走，林果一直安安静静地站着等，也没有催促。 看着那个穿着蓝色连衣裙的女孩背影，不知为什么，夏澍忽然觉得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为什么以前他老是看她不顺眼、针对她、欺负她，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却没有正正经经地说过几句话。 夏澍走过去，用手指轻轻戳了戳林果的肩膀，她回过头来，发现是他，一脸的诧异：“你怎么会在这里？” 夏澍耸耸肩，说：“我来买CD。你在干嘛？” 林果指了指排在自己前面的那个人，轻声说：“我在等试听。”好像还生怕打扰了别人似的。 夏澍瞟了一眼海报：“你喜欢枪炮与玫瑰？” 林果点了点头。 夏澍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么吵的音乐，你也喜欢？” 林果哂笑着说：“用‘吵’来重金属形容也太肤浅了吧！你懂摇滚吗？” 夏澍撇了撇嘴说：“我家里有枪炮与玫瑰的所有专辑。别在这儿等了，回去吧，我借你听。” “真的吗？”林果开心地跳了起来，“你真的有？” 夏澍说：“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林果偏着头想了想，笑着说：“嗯，应该说，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实话？” 女孩微笑着的样子，让他觉得熟悉而又陌生。很奇怪，为什么从小跟她一起长大，却没有成为朋友呢？以往两个人总是吵个不停，回想起来，大多数是他的错，他从来没有把她当成女孩，也许是因为父母和身边的人总是拿她跟自己比，说她学习认真又斯文懂事，让他很不爽吧。 “我、我有你说的那么差劲吗？”不知为什么，夏澍忽然说话支支吾吾的。 林果撅起嘴说：“我不管，反正你说要借给我的。要是你撒谎，我就把你早恋的事告诉你爸妈！” “切，你以为我怕你啊……” 两个人拌着嘴走出了音像部。一路上，林果的裙角老是被风吹得扬起来，扫到夏澍的小腿上，他觉得痒痒的很不舒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跟林果在一起却很自在。 null 第10章 回到家里，林果乖乖地跟夏澍的父母打了招呼，就被夏澍拉进房间里。 夏澍从床下面拖出来一个大抽屉柜，当着林果的面得意地打开，里面满满的全是CD。 这么大一笔财富，当年对林果的冲击，不亚于今天在她面前摆上一排豪车。一盒CD港台的二十块，欧美的常常卖到五十块，这抽屉里少说有一百盒。林果吐着舌头说：“你哪来这么多钱？” 夏澍满不在乎地说：“压岁钱买的啊！你没有压岁钱吗？” 林果不好意思说，她的压岁钱从来都是用来交学费的。 夏澍看出来了，用夸张的表情说：“不会吧？你爸妈现在还帮你存着压岁钱？” 林果摆摆手说：“不是的，是我主动要拿去交学费的，我想给我爸妈减轻一点负担……” 夏澍像看怪物似的看着林果，简直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他干脆不说话了，低下头去把枪炮与玫瑰的专辑全挑了出来，还挑了一些别的。这下林果倒不好意思了：“这么多……我一下子也听不完，先拿两盒吧……” “怕什么？我还怕你跑了？”夏澍用袋子把CD装好递给林果，“你慢慢听吧，什么时候听腻了，什么时候还。” 林果不好意思地接过来，还没说“谢谢”，又听到夏澍阴险地说：“不过嘛，我有个条件……” 林果楞了一下，问：“什么条件？” 夏澍嘿嘿干笑两声，说：“我还没写暑假作业呢……” “啊？！”林果跳了起来，“你不会叫我帮你写暑假作业吧！我写了一个月呢！” 夏澍急忙捂住林果的嘴，压低声音说：“喊什么！怕我爸妈听不见是吧！” 林果瞪了夏澍一眼，夏澍继续说：“你放心，数理化我自己写，你一个文科生也写不来。我就是有十篇暑假作文，每篇一千字，你知道我不喜欢写作文，对你这种才女来说是小意思啦，两天，不，三天搞定，绰绰有余了吧？” 林果咬着嘴唇想了想，点头说：“行，你把题目给我，我三天后给你。” 夏澍很高兴，没想到几盘CD能换来这么大的战果。他还不忘提醒说：“你记得用我的口气写啊，别写那些娘里娘气的风花雪月。” 林果笑着说：“你放心吧。” 三天后，林果准时把十篇作文交给了夏澍。夏澍则用一天时间，把自己关在家里抄作文。 林果果然没有写风花雪月，她写的都是对国际形势、经济形势的看法，有时谈谈足球比赛，还有一篇是写英国摇滚乐的起源和现状的。夏澍捧着作文一篇篇看过去，忽然明白为什么林果总是骂他浅薄。 她在读书的时候，他在踢球；她在看报纸的时候，他在谈恋爱；她在跟父亲讨论时事，他却跟一帮“兄弟”吹牛。 看着格子本上那一个个娟秀的小字，夏澍不知为什么脸烧了起来，呼吸也有点难受。他把作文扔到一边，倒在床上睡觉，眼前却总浮现出林果那张平平淡淡、清清秀秀的脸…… ****** 暑假里，林果和夏澍所在的城市忽然发了一次洪水，街道都被水淹了，电也停了，宋思海不敢给夏澍打电话，夏澍也去不了她那儿。什么也干不了，夏澍只好去找林果玩。 他们俩跑到街边去看洪水，看着别人弄块门板在水上划，夏澍灵机一动。回到院里，夏澍从杂物间里拖出来一块旧门板，又不知从哪儿搞来两个破轮胎，拉上林果一块儿动手做了一条“船”。 第二天，两个人把“船”抬到水边，小心翼翼地踩上去——没沉！ 那一天，林果玩得不亦乐乎。从小到大，她从来没这么疯玩过。她和夏澍两个人用木板当桨，划着小“船”游遍了平时熟悉的街巷。那些熟悉的街景，好像变成了梦中的威尼斯水城。 林果忽然有感而发，说：“一个寂寞是一座岛，一座座都结成朋友，当你向我拉一拉手，就像一座水上的桥——你听过这首诗吗？” 夏澍觉得林果念诗的样子很可爱，他摇摇头，说：“没听过。” “是冯至写的《威尼斯》。”林果忍不住抖了一回书袋。 “嗯。”夏澍第一次由衷地说，“你读的书真多。” 林果没想到夏澍会称赞自己，这种事情她做梦也不会想到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脸不由得红了。 夏澍带着林果在街上乱划，林果看到一条熟悉的街道，忽然说：“小海住在那边吧？要不要过去看看？” 夏澍没想到林果会在这时候提到宋思海，犹豫了一阵，说：“不去了。乱糟糟的，省得被她爸妈看见。”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他不想让任何人介入这一天。 林果看了看那栋近在咫尺的楼，也没多想。他们调了一个头，往回划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