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ull 第001章 洞房 叶琼姜垂着眼,拘谨的跪在琼露殿门口,等待着皇帝的驾临,内心有一丝忐忑。 自她入宫到现在,已经一年有余,可却从未见过皇上一面,她也以为自己会跟那些不得宠的后宫女子一样被皇帝遗忘,郁郁终结此生。 却不曾想,突然被那没见过面的皇帝下旨封为琼妃。 蜡台上的一对龙凤红烛发出噼啪声响,琼露殿内听来非常空旷。 被莫大的幸福砸中,叶琼姜却一点欢喜也没有。自己到底何德何能,突然被皇帝这样封赏? 尤其是封妃大典上也没见到皇帝的面,甚至是皇后也没有露面,只由太监颁旨,形式相当草率。 而今,这赐给自己的琼露殿里,除了她,竟然没有一个伺候的宫女太监,据说是遵循了皇帝的旨意,连自己贴身伺候的纺春都被遣走。 这本该喜气盈盈的交欢之夜,却搞得鬼气森然。 夜色深重,华贵的服饰和满头的珠翠加深了压抑感,叶琼姜甚至有些微微出汗。 忽然,琼露殿紧闭的大门被推开,玄金色的靴子踩在地上,发出轻微的脚步声。 叶琼姜不敢抬头,只更加绷紧了跪着的身体,这样的深夜,来到后妃的寝宫,除了皇上不会有其他人。 玄金色的靴子来到了她的面前,叶琼姜赶紧伏身而拜,“臣妾恭迎皇……” “嘘!” 她还没有说完,便被打断,一只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颚,随着视线的上移,叶琼姜终于看清了来人的容颜。 大夏开国三百年,传到这一代皇帝手中,更是鼎盛昌隆,尤其是五年前一举灭掉与大夏实力不相上下的辛国之后,国力更是比以往任何时期都要强大。 在她的想象中,这位皇帝恐怕会长得相当英武,有两条浓重的粗眉,有一双锐利凶悍的双眼,有着刚毅的脸部轮廓。可是,当她看清来人时,却发现,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 浓淡得宜的双眉,斜飞入鬓,一双眼眸清澈见底,内蕴华光宛若矫天游龙,那是久居高位的人才会有的一种气质。脸部轮廓倒也刚毅,但绝不是武者莽夫那般粗鲁,唇角意外的柔和平添了许多魅力,让人看着怦然心动。 他站在门口,背后是左右敞开的宫殿大门,天空中一轮银色满月正在他的头顶,淡色的袍子将他的身影衬得修长,清冷的月映照下,恍若超脱尘世的仙人。 飘逸,也疏离。 他一手挑起叶琼姜的下巴,仔细看着她的容颜,微微一笑,“不错,很好。” “皇……”叶琼姜刚想说话,便被他用一根手指压住唇瓣,轻轻摇头,“别说话。” 他的手指干燥又温暖,却偏偏有着一股薄凉之意,从她的唇瓣向下,缓缓滑过她略尖的下巴,沿着柔腻的肌肤滑过凝脂般的颈项,直到锁骨,在叶琼姜的颤抖中突然探入她的怀中。 即使事先被宫中的嬷嬷们教授过,可叶琼姜还是被男人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惊慌不已。 难道……要在这大殿里…… 从来没被这样对待过,即便从入宫起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也一直在期待着,可真到了这个时刻,叶琼姜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琼露殿里,芙蓉帐内,男子衣袍半敞,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背后,裸露出的胸膛上,皮肤晶莹剔透宛若上等的美玉。哪怕耽于鱼水,这男人似乎也保持着一贯的优雅,风度翩然。 仰躺在铺着厚厚锦缎的床上,叶琼姜睁开水润的双眼看着男子,舌头缓缓的抵住上齿,压在舌底的毒针蓄势待发,她耐心的等待着那最后的一刻。 ——机会,只有一瞬间。 激烈的动作忽然停止,男子舒展的眉峰忽然皱起。 就是此时! 叶琼姜牙关轻启,舌尖一推,细小的毒针飞射而出! 毒针激射而出,眼看着便要刺入男子的胸膛,却到了近前,仿佛有白蒙蒙的光芒一闪,那毒针似乎遇到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竟然反射回来,来势比去势更快,一瞬间,便反射到了叶琼姜的眼前。 突然。 毒针被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夹住,悬停在她的眼球上方。 那锋锐的针尖离着她的眼球不足寸豪,哪怕一个略大的呼吸,都能把自己的眼球碰到针尖上。 叶琼姜脸色苍白。 “枯骨之毒,沉碧之针,你是‘辛宿’的人?”神情没有任何变化,眼神也不起一丝波澜,男人的声音清冷如上好的丝绸滑过皮肤。 这样仰视着对方,无论身心都处于下风,叶琼姜只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绝然,才不会露出一丝一毫的怯懦,“枯骨之毒,没有解药,我含在口中时就已经身中其毒,你休想从我口中得到一丝情报!”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进宫一年不得见皇帝一面,却突然晋升妃位,原来是已经看出她的身份。 可笑自己竟然还以为这是一次机会,傻傻的发动了攻击。 刺杀不成,等待她的下场,唯有一死。 她不惧怕死。 但却绝对不能让这个灭了她国家的人知道关于“辛宿”的任何事情。 辛宿,被大夏称为辛国余孽,却是她最想守护的,也是最后的乐土。 “啪”的一声,男人将夹在指尖的毒针撇在地上,他长身而起,整理了一下半敞的衣服,明黄色的锦缎掩盖住如玉的肌肤,“枯骨之毒一时半刻还死不了,今夜你好好休息,明天到暖轩来见我。” 琼露宫中寂静无声,男子的背影早已不见,叶琼姜彻底的呆住了。 明知她是辛国的余孽,却这样放任她在宫中,只留下一句“明日到暖轩来见我”,这人,这大夏的皇帝,竟有如此气度? 这样沉稳,又这样自信,倒当真是与众不同,别有一番冷厉和睿智。 愈发不能小瞧。 国与国之间的角逐,不过是一场博弈,辛国灭亡在这个人的手里,似乎……真的不冤。 只是,既然知道她的身份,为何不立即将她处死,却要大费周章,亲身犯险? 是真的自信所有事情都在掌控之内,还是有什么别的企图? “哟,琼妃妹妹这里还真冷清。” 一大早,兰妃便带着贴身婢女进了琼露殿,只是院落静寂,一个人影也无。 新妃得蒙圣宠,按照大夏的礼仪,皇帝会传下赏赐,嗅觉灵敏的嫔妃们,便可以从这赏赐里揣摩出皇帝对这位新妃的圣意。 刻意盛装打扮的兰妃着实被琼露殿的荒凉人气惊呆了。 本以为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忽然被封为妃位,不知怎样得蒙圣眷,指不定前拥后簇,多少人伺候着,哪成想竟然如此冷清? 清晨的阳光瞥了几束光线稀落落的照在院子里,被房屋割据成黑撞撞的阴影,没来有的透着阴森恐怖。 “娘娘,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这里看着怪吓人的。”贴身婢女海棠摩擦着手臂,有些胆战心惊。 “别呀,来都来了,还是进去看看吧。”兰妃虽然觉得有些害怕,却也好奇的很,这静悄悄的样子,难道……是这琼妃体弱娇病,被……被宠幸死了? 想到此处,她三步并作两步,直奔内室冲去。 叶琼姜并不在琼露殿,她几乎一夜没睡,男人看似温雅,却也折腾得不轻,是着实的从女孩完成了女人的蜕变。 没有什么逃走的念头,这里毕竟是皇宫,守卫森严,看似身边没有一个侍卫看守,但叶琼姜十分清楚,自己的刺杀行动败露,以那男人风轻云淡的态度,自己的一切行动只怕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天色刚刚亮起,她便起身前往约定的地点——暖轩。 如果连死都不怕,又有什么可害怕的? 她倒要看看,这个大夏国的皇帝,到底要如何处置她! 暖轩,位于勤政殿之后,单独开辟出的一个庭院,由青玉山上引下一条活水,整个院落其实是一个大型的人工湖。暖轩,便建在其上。 桥曲重叠,一湖碧叶红花,随风摇摆,四方形的暖轩四角都垂着轻柔的飞纱,飘逸如仙。 轩这种建筑,其实是辛国独有的特色。曾经的辛国皇宫里,几乎就是这种处处流水相伴,屋舍通透,轻纱曼舞。 而暖轩,则是现任皇帝特地给皇后修建,用以慰藉皇后思乡之愁。 因为,这位皇后曾是辛国的公主。 传说大夏的皇帝对这位辛国的公主一见钟情,为了得到公主,才发动了战争,最终灭掉辛国,将公主所有的亲人斩杀灭门,终于将她彻底的控制于掌中,禁锢于后宫。 回想起昨夜,那男人的飘逸出尘,冷淡疏离,处变不惊,叶琼姜也只能由衷的感叹,帝王无情。而这位帝王,连爱情都能用这么狠戾的方式获取。 这份唯我独尊的心思,果然非普通人可比。 她来到暖轩,如约的看到了昨夜的男子,他没有在暖轩之中,而是坐在一张四角亭里,玄黄相间的锦袍,依然是昨天的装束。 叶琼姜犹豫了一下,便向他走去,还没等走到近前,便见一年约三十的白面太监匆匆赶来,从她身边经过时,只是微微欠身,“见过琼妃娘娘。” “庆公公。”经过封妃大典,叶琼姜自然认得这位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内务总管大太监庆安。 庆公公问过好后,便越过叶琼姜,直接走到那男人的面前,伏身拜倒。 “庆安见过皇后娘娘。” null 第002章 皇后?! 皇后? 皇后! 皇……后?! 叶琼姜怔在原地。 呆呆的望着那坦然不动,安坐如山的人。 怎么看,这都是个男人啊……而且昨夜,叶琼姜可是亲身验证了他的性别,不可能有假,绝对是男人无疑! 怎么可能——庆安竟然称他为“皇后”? 如果他是“皇后”,那便是传说中那个导致辛国灭亡的“厄运公主”吗? “免礼。”男子一摆衣袖,目光掠过呆呆站在远处的叶琼姜,竟然露出一丝微笑。 庆安起身,恭敬的站在一旁,“皇上邀请娘娘到勤政殿议事,您看……” “让他,本宫与琼妃妹妹一见如故,正约了她来此共同赏荷。等用过午膳,本宫自然会去见他。”男子语气淡然,却隐含着冷肃自傲,视皇权如无物。 “是。庆安告退。”庆公公躬身而退,似乎眼前这位皇后对于皇上的态度一贯如此,这样不客气的话语更是听得习以为常。 庆安退下后,四角亭里就只剩下了被称为“皇后”的男子,他看着叶琼姜呆愣愣的样子,轻轻一笑,向她招了招手,“你过来。” 叶琼姜缓过神来,悄然压下心头的惊异,走到对方面前站定,“你,到底是谁?” 不管对方的身份为何,反正自己身中枯骨之毒,活不了多久,叶琼姜完全不在乎什么礼仪,直接问了出来。 男子不答,反而从身后拿出一个白玉雕花的檀香木盒,打开之后,里面雾气氤氲,仙气环绕,一枚碧色的丹药静静的躺在其中。 “吃了它。”那一枚泛着妖异碧色光芒的丹药被男子举在手中,眉梢眼角都清明如水,恬淡如云。 “毒丹?”叶琼姜冷哼一声,也不顾忌,干脆的一口吞掉。她是“辛宿”培养的死士,从入宫开始,便已经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何况“枯骨”之毒大概还有一时三刻便要爆发,吞不吞这毒丹,都是一死。 “你约我来此,到底要怎样?” 男子眼帘微垂,再抬起,眸中宛若中天星辰,仿佛连太阳的光芒都被遮盖,他望着她,认真无比的道:“我的名字,叫做顾容止。” 叶琼姜心内剧震,大吃一惊! 他是顾容止! 这三个字本身没有任何问题,可是组合到了一起,会让每一个辛国的臣民听见之后,心神受到强烈的冲击。 顾容止,辛国第七皇子,是被辛国最后一任皇帝最看好的皇位继承人,在所有子嗣当中,这位七皇子也是最得民心,受到臣民的爱戴。文治武功,堪称一流。 可惜辛国败亡,按照大夏的律法,败国皇室必须满门皆斩,这位享誉满天的七皇子也只能以身殉国。 就连“辛宿”这个亡国后辛人建立的复国组织,也是打着要为七皇子报仇的旗号成立的。 可是,让人震惊的是,眼前这个男子,这个出现在大夏皇宫之中,被内务总管大太监称为“皇后”的男子,竟然在跟她说,他的名字叫做——顾容止! 夏风微熏,一湖碧叶随风翻滚,宛若海浪,一层层从远处翻到近前,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抚摸而过。 “你休想骗我。七皇子已于五年前殉国而亡,就算还活着,也不可能出现在大夏的皇宫之中。无论你是谁,想要冒充七皇子套我的话,都是白费心机。” 叶琼姜冷然一笑,虽然顾容止这个名字确实吓了她一跳,但不代表她会轻易的相信对方! 顾容止微微一笑,“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因为你是我的妻子,所以我才告诉你。”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叶琼姜皱眉。 “你早晚会明白的。” 顾容止站起身来,轻轻抖了抖玄黄相间的锦袍下摆,“来人。” 立刻就有八个宫女顺着曲桥一路快步走来,伏身跪拜,领头的一个年岁略长的宫女恭敬的道:“奴婢等拜见皇后娘娘,琼妃娘娘。” “云清,将午膳传到暖轩吧,本宫要与琼妃妹妹同用。” “是。”云清站起身,回头冲着其他宫女一摆手,这些训练有素的宫女便鱼贯而退。 不过片刻,便见一溜的小太监们各自捧着红色的漆盒,如流水一般出入暖轩,将各色菜肴、饭点、汤羹布上。 虽然夏季饮食清淡,但也有六色菜肴,主菜四品,小菜两品,加上汤羹粥饭,还有一些时令水果,这排场,绝对是皇后这种级别才能享用。 暖轩里四面的窗都被竹签支起,四面通风,相当凉爽。 云清站在顾容止身后,轻声说道,“皇后娘娘,今日这午膳,是皇上亲自吩咐下来,都是皇后娘娘爱吃的菜,皇上对您,可是真好呢。皇上还说……” “你们都退下吧。” “皇后娘娘……”云清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顾容止再次打断,“退下。” “……是。” 云清躬身告退,内心却愈发想不明白,这位皇后,天天穿着男装,虽然模样俊俏,但是行为举止,说话声音完全不像个女人,也不知道这皇后到底有什么好,竟能让皇帝如此倾心,倾国之力灭掉辛国,只为抢夺敌国的公主来做自己的皇后。 而这位敌国的公主,如果不是被封为皇后,只怕谁见了她,也不会把她当成女子。 叶琼姜没有动筷,她在掐着毒发的时间,可一时三刻早已过去,早该发作的枯骨之毒却毫无动静。 用细瓷的白匙将汤羹盛在团着月色花卉的小碗中,顾容止看着蹙眉端坐的叶琼姜,微笑道,“不用算时间 了,刚刚给你吃的是解毒丹,枯骨之毒早就解开了。” 叶琼姜抬起眼眸,看着男子脸上那似有若无的笑意,冷声道:“哦?竟然为我解毒?你这是在使用怀柔之策吗?硬的不成便来软的?我说过,这都是白费心机,关于‘辛宿’,我不会说一个字。” 顾容止看了她一眼,眼眸里流露出一抹奇异的神采,他从容的收回目光,将盛满汤羹的小碗放到叶琼姜的面前,微笑道:“无论你怎么想,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不会让你死掉的。来,喝一口。” “皇上驾到!” 叶琼姜还在皱眉思索着顾容止真正的目的,便听见太监那嘹亮的嗓音在暖轩外响起。 跟着,便见庆安公公率先推开雕花的木门,然后躬身立在一旁,将门口让了出来。 便有一人笑着走了进来,边走边笑,“皇后用完了午膳没?朕等得心焦,只得亲自来看看。” 这人身材高大,漆黑的长发在头顶用一方珠冠束起,明黄色的锦袍半披着,腰畔的丝绦略松,更显得宽袍广袖,卓尔不群。修眉斜飞,鼻梁高挺,明明英气逼人,却因这衣衫飘逸而化作清风抚软玉般的慵懒气质。 原来这人便是大夏真正的皇帝吗?跟她想象中的皇帝有些差距。 大夏现任帝王半生戎马,身边嫔妃不多,除了皇后,便只有四个妃子,如今叶琼姜算是第五个妃子而已。 她以为这皇帝应该年岁略长,杀伐决断,锐意锋芒,身上多少该有些风沙磨砺的痕迹,可此时看来,分明是一个风姿俊逸的青年,与眼前这位“皇后”旗鼓相当。 皇帝进来之后,庆安公公便将暖轩的房门从外面带上,这个通风透气的暖轩,一时间,竟然形成了只有他们三个人的独立空间。 顾容止只是站起身,却并没有按照礼仪参拜。叶琼姜也跟着站了起来。 “这里也没有外人,咱们便不必讲这些君臣礼节了,还是随意一点的好。”皇帝摆摆手,自己拉了张椅子,坐在桌子旁边,更是让两人也坐下。“朕也饿了,来蹭口吃的,容止不介意吧?” “不介意。”顾容止淡淡一笑,重新落座。 皇帝竟然真的称呼他为“容止”,难道,他真的是七皇子? 如果他真的是辛国的七皇子,那么…… 叶琼姜双眸一闪,从盘好的发髻上拔下一股珠钗,手腕一抖,便刺向皇帝的咽喉! 她是“辛宿”培养的死士,入宫为妃的目的就是为了刺杀大夏的皇帝,如今这暖轩之中没有一个侍卫宫女,唯一的一个人还是辛国曾经的七皇子。 刺杀皇帝,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变生腹腋,只是银光一闪,颈上的汗毛已经为冰冷的钗股带起的尖锐风压而立起。 不用触体,便已生寒。 皇帝端坐不动,连瞳孔都不曾收缩一下! 便在此时,一根修长的手指从一旁伸出,在她手腕上轻轻一弹。这一过程缓慢到了每一个动作都让她看得清清楚楚,轻描淡写得仿佛是漫步于花雨之中,伸手拂去落在锦袍上的花瓣般,那么随意,那么悠然。 叶琼姜却如遭重击,手腕倏然麻木,手中的珠钗拿捏不住,啪的一声掉到桌子上。 “你!” 捂着疼痛到红肿的手腕,叶琼姜怒视着顾容止。 他弹出的手指还没有收回,脸上依旧是风轻云淡的神情,“不得无礼。” “为什么?如果你真的是顾容止,真的是曾经的那个七皇子,为什么要阻止我?” 她真的不能明白! 这个大夏的皇帝,可是斩杀了他满门,灭掉他的国家的大仇人! 为什么他会莫名其妙的成为“皇后”? 为什么他不亲手杀了对方? 为什么他要阻止她动手? null 第003章 帝王 啪啪啪,皇帝缓缓的拍了两下手掌,“勇气可嘉。” 他笑着看向顾容止,“容止,果然不愧是你选上的人。” “过奖了。”顾容止淡淡应了一声。 皇帝便将那落在桌子上的珠钗捡在手中,看了两眼,才将目光转到捂着手腕的叶琼姜身上,“琼妃,你以为朕真的不知道你的身份?从你入宫第一天起,朕便知道你是‘辛宿’培养的死士杀手,之所以容你在这宫中,便是因为容止选择了你。否则,你还有命活到今天?有些事情朕可以不计较,但是你不要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 这位带领大夏走向最强帝国的皇帝,将最开始表现的无害和随意收起,终是展露出一丝锋芒之意。 直到这一刻,叶琼姜才能从他平静无波的面容里看到一些血腥磨砺的沧桑。 这——才是帝王。 ——有些事情朕可以不计较,但是你不要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 叶琼姜坐在琼露殿内,白天的一幕还在脑中挥之不去,皇帝最后一句警告般的话语,真是耐人寻味之极。 她愈发无法理解现在这种状况是怎么回事了。 传言中的“厄运公主”竟然是本该殉国而亡的七皇子顾容止。 这位七皇子竟然还以男子之身成为了敌国皇帝的皇后。 而自己这位皇帝的妃子,竟然跟“皇后”过了夜。 最离谱的是,自己当面刺杀皇帝,如今却仿佛没有这回事一样,依旧被放回了琼露殿,依旧当着皇帝的琼妃。 这到底是,为什么? “娘娘,娘娘!” 叶琼姜收了心神,缓缓抬起头来,菱花铜镜里照出有些憔悴的容颜,身后的纺春正在将她头上一枚枚精致的发钗一一拿下,绾起的乌黑秀发逐渐披散下来。 “娘娘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可是在想……皇上?” 昨夜被勒令不得呆在琼露殿的纺春,终于是被允许回来了。她一边梳理着琼妃的头发,一边打趣着。一年多的时间相处,可以说,纺春与琼妃的关系是相当好的。身份上虽然有差异,但情感上却已情同姐妹。 “昨夜……皇上把我们都遣走了,纺春跟别的宫女打听了一下,好像还没有哪个妃子得到过这样的待遇,娘娘,昨夜……”下半截话纺春含而不吐,但在铜镜中映照出的表情却充满了调侃和好奇。 叶琼姜没回答,淡淡道:“我要睡了,你退下吧。” “这么早?不再吗?万一皇上……”纺春有些意外,但看着叶琼姜情绪低落的样子,没敢继续往下说,难道,昨夜……娘娘经历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不等了。”叶琼姜冷哼一声,暗忖,再等下去,皇上是万万等不来,没准会把皇后等来。 自己这到底是个什么状态啊…… 正迷迷糊糊要睡去时,然后听见窗棂被石子敲击的声响,三长两短。 叶琼姜警觉的坐起,便听见外面有人低声道:“失败了?”经过刻意伪装的声音让人分辨不出性别和年龄。 这是被派往皇宫的“辛宿”死士的接头人,她的毒针还是对方给的,只是这人行事隐秘,她入宫一年有余,从来都是单方面接头,这还是第二次被对方找上门来,也不知道这人在皇宫中到底担任何种角色。 “是的。” “你为什么没死?” 枯骨之毒,辛国三大绝毒之一,配合沉碧针,只要进入人体,沉碧针会化为无形,而枯骨之毒却可透过血脉附于骨骼,七个时辰后自然发作,造成猝死的假象。事后,即便是医道高手,也绝对无法查出任何异常。 叶琼姜气息一屏,沉默了一会,才道:“我被皇后所救。皇后他……”犹豫了一下,到底对于顾容止的身份,还是有些存疑。如果他真的是七皇子,那么真的没有任何理由阻止自己刺杀皇帝。或许……这只是皇帝故布疑阵? “皇后?皇后一向深居简出,不见外人,怎么会救你?她知道了你的身份?”对方沉默了一下,虽然是问句,却又仿佛只是自言自语,“罢了,不管如何,你要找第二次机会,这盒新做的红胭与你妆唇,见机行事吧。” 过了片刻,外面再无声息,想来是对方已经离开。 叶琼姜披了件衣服走下床榻,推开窗子,只见窗根下一只雕花的木盒静静的沉在月色里。 正想着要悄悄的出去将木盒拿到手,却突然看到有人弯下腰,将窗根下的木盒拾在手中。 这人来的无声无息,仿佛很久之前便一直在这里,只是月色朦胧,让人无法发现一样。 再一抬头,漫天的星光都仿佛落在这一人身上,黑眸黑发,愈发显得清冷疏离,难以接近。 那人将木盒打开,看着里面那装在琉璃瓶子里,散着淡淡香气的温润红脂,唇角勾起一抹微笑,“用花汁沁色,比之朱砂匀细,用起来倒是精致得多,只是这花汁提取的却是罕见的毒花‘美人脸’,你要是真的用来妆唇,便必死无疑。” 美人脸,生长于深谷之中,险要之地,地貌之下必有水脉火脉相交之处,花开并蒂,双花遥遥似美人之脸,长于浓雾之中迷惑误入其领地的人类,一朵为剧毒,另一朵却为解药,是非常罕见的毒花。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你……” 初次见面,她以为他就是大夏的皇帝,如今已经知道他是皇后,却愈发叫她捉摸不透。 隔着窗户相望,朦胧的月色在他的身上勾勒出淡淡的光晕,黑色的长发被夜风微微的撩起,顾容止合上木盒,摇了摇头,“你是我的妻子,我便不会让你死去。” “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想怎样?我是皇帝下旨封选的琼妃,不是你的妻子!”叶琼姜几乎是在低吼。 顾容止看着她瞪圆的双眸,微微一笑,风轻云淡的道:“你是琼妃,但,你更是皇帝特地为我选的女人。如果你是叶琼姜,那么,便注定是我的妻子。” 什么意思? 在疑惑中,叶琼姜听见他继续说道:“辛历圣元十七年,因南平将军护国有功,特赐将军之女琼姜与七皇子婚配,以彰圣恩。因叶氏年幼,及十六岁完婚。” 顾容止认真的看着她,清冷疏离的脸上显露出一抹奇异的温柔,“叶琼姜,从你一入宫,从我见到你,我便知道,我终于——等到了你。” “你……你真的是七皇子?” 叶琼姜呐呐无言。 她是辛国南平将军之女,在她十一岁的时候,便由辛帝赐婚于七皇子。那时她还年幼,相当不喜欢这个赐婚,哪怕对方是各方面都相当优秀的七皇子,她跟很多任性的大小姐一样,疯狂的发脾气摔东西,家里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提起赐婚这件事情。 南平将军也只当她是年幼,等五年之后,便会有所改变。 可却没有想到,三年后辛国竟然为大夏灭国。南平将军战死,叶琼姜也由将军府的前进小姐变作贫民。 她加入了“辛宿”,被培养成为死士杀手,更是于一年前借着选秀的机会混入皇宫,却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那曾经的夫婿,曾经的七皇子。 她从未见过他,他却认出了她。 一切,就像是命运的安排,顺着冥冥中的指引,该见面的人,总会见面。 她以为他死了,他却还活着。 她以为自己的初次会被那个皇帝夺去,却没想到终究是交给了他。 “如果你真的是七皇子,那么,你怎么会成为皇后?他是灭掉辛国的仇人,斩杀了你所有的亲人,这国仇,这家恨,你便真的忘却了吗?只为了……苟且的活着?” 其实不需要他回答,如今知道他们之间有婚约的人,大概也只剩下了彼此。 如果不是怕惊动了旁人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只怕她会歇斯底里的怒喊。 望着她满眼的愤怒,顾容止伸出手,温热的手指越过推开的窗棂,轻轻抚在她的脸上,月色里的眼眸有些朦胧,“所以,我们都要好好的活着,谁也不能轻易死去。” 叶琼姜瞳孔微缩,面前这人站在晚风里,夜风将他的衣衫轻轻吹拂,明明是飘逸似仙,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却忽然化作了冰冷,月光里的眼眸隐在阴影里,宛若来自地狱的鬼怪,戾气冲天。 “你……”原来一直都是在隐忍吗? 叶琼姜心中一痛,忽然觉得这温暖的夜风此刻格外的寒冷,披了件衣服的身子,忍不住微微发抖。 他是高高在上的七皇子,他是辛国的下任皇者,却……却在这里,成为敌国皇帝的皇后,这里面……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到底要隐忍到何种地步?才能像他现在表现出的样子,风轻云淡到若无其事? 看她的神情,顾容止便知道她还没有修炼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心智,很轻易就能清楚她内心的想法,他叹了口气,将装着红脂的木盒放入宽大的袍袖里,放柔了声音道,“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不堪,我并没有受多少委屈,莫华虽然行事铁血,为人还是相当可靠的。” null 第004章 兰妃 叶琼姜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莫华,这名字很少被人提及,只因这名字正是大夏皇帝的名讳。“那你……”虽然有好多问题想问,可是一开口,却千头万绪,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顾容止微笑着向她摇摇头,“琼姜,我们来日方长,有些事情,不用我说,你也会慢慢知道。只是,你要照顾好自己,在这深宫内院要好好的活下去。” 在深深看了她一眼之后,顾容止转身离去。 要好好的活下去吗? 琼露殿。 一朵朵阴云厚重的压下来,遮挡了清晨的阳光,整个天空都显得阴沉沉的。 “娘娘,娘娘!娘娘该起来了。” 纺春站在床边,一边将床帐收拢系在床架两侧,一边叫了两声。 叶琼姜昨夜没怎么睡好,一直想着七皇子的事情睡不着,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睡沉了,此时被纺春叫了两声,睁开双眼,一时也有些迷糊。 “纺春?哦,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已经辰时三刻了,娘娘也该起了,咱们今天要去拜访兰妃娘娘。”纺春看见她醒了,便扶她起身,伺候她穿好衣服。 “兰妃娘娘?”叶琼姜还不太清醒,任由她给自己套上衣服,有点不明白拜访兰妃的意义。 纺春看着自家娘娘这个懵懂的样子,叹了口气,一边给她整理衣服,一边道:“娘娘啊,新妃承恩之后,都是要去拜见皇后娘娘的,但是咱们大夏的皇后……您也知道,这位皇后的身份相当特殊,平时也很少外出见人,所以,新妃们也就不用去拜见了。但是嫔妃之间还是要多多走动,保持良好的关系。” “兰妃?为什么要先去见兰妃?”在叶琼姜之前,皇帝还有四位妃子,分别是珍妃,惠妃,云妃,兰妃。为什么要先去拜访兰妃? “奴婢听说,兰妃娘娘是皇上这些妃子里面脾气最好的,为人又谦和,很好接触啊。”纺春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继续道:“咱们皇上励精图治,少近女色,只有这兰妃似乎最受皇上喜欢,每月也会招幸数次,比另外三位娘娘好多了,娘娘你当然得先去拜访她啊。” 叶琼姜忍不住皱眉,这大概是身在后宫的女子都不可避免的命运吧,为了争夺一个男人,便要互相利用,互相陷害,互相折磨。 只是,人总要适应环境,身在其中便要身不由己。为了那句“要好好的活下去”,虽然无意争宠,却不得不去。 心里下了决定,叶琼姜自然拿出几分精神,在纺春的服侍下做了精心的打扮,提着用礼盒包好的翠玉手镯,向着兰妃居住的青岚殿走去。 刚到宫殿门口,便听见里面传出一个声音,“娘娘今天还要去见那个琼妃吗?” “那个琼妃真不识抬举,仗着圣恩新宠,不第一个来拜见娘娘也就罢了,竟然还让娘娘扑了个空!” “噗嗤”一笑,另外一个声音柔柔的道,“夕颜,别这样刻薄。本宫又不是皇后,琼妃与我地位相等,谈不上什么拜见。” 夕颜哼了一声,“她就是欠教训!反正娘娘今天别去见她……” 纺春在外面听得生气,看着叶琼姜皱得紧紧的眉头,咬牙道:“娘娘,你别把这些奴婢的话放在心上,都是些狗仗人势的东西。” 叶琼姜听得眉头愈发皱得紧,叹了一声,道:“我们进去吧。” 琼妃登门拜访,自然有小太监紧着跑进去向内通报,纺春扶着叶琼姜拾级而上,迈步跨过门槛,终于是见到了兰妃娘娘。 室内摆设倒也精致,正对着门口的桌子上放着一盆兰花,长得喜人,紫色的花瓣肉肉的,精致的结构就像美玉雕琢而成。 “参见琼妃娘娘!” 里面一个宫女迎了出来,衣裙翩然,款款而拜,听声音正是那个夕颜。 叶琼姜脚步略顿,也不搭理她,便往里间走去。 纺春跟着叶琼姜在夕颜身边走过,向她做了个鬼脸,却不巧正被夕颜看见,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 叶琼姜虽然看在眼里,却并不在意,直接进了里间,就看到一位华服女子坐在床上,身边还站着一个宫女。 “琼姜见过兰妃姐姐。” 那华服女子一见叶琼姜进来,便立刻笑着起身迎了上来,“可是琼妃妹妹?我昨日去见你,可惜你不在宫中,今日总算见到了。” 兰妃一脸惊喜的拉着叶琼姜的双手,将她上下端瞧了一番,点头称赞,“难怪皇上喜欢,当真是个美人!” “兰妃姐姐说笑了。”叶琼姜露出笑容,向着旁边的纺春使个眼色,纺春便立刻将手上的礼盒递过去。 叶琼姜将礼盒拿在手里,“妹妹初来乍到,只带了家乡特产的玉镯子来,希望姐姐不要嫌弃。” “妹妹客气了。”兰妃微微一笑,并不伸手去接,甚至不用她开口,站在身边的宫女海棠已经接了过去。 这是瞧不上眼的意思?叶琼姜暗自揣测了一下,面上不动声色,被兰妃拉着坐下。两个人对坐笑谈,无非就是些无关紧要的客套话语。 叶琼姜毕竟曾是将军府的小姐出身,虽然并不擅长这种应对,但却守礼有节,不失方寸。 两个人谈了一阵子,忽然见夕颜欢天喜地的从外间小跑进来,激动的道:“娘娘!神星宫终于来人了!” “什么!”兰妃听闻,一下子激动的站了起来,头上的流苏簪子激烈的摇动,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在叶琼姜的眼中,兰妃一身华服,白色的绸缎上用闪闪的银线秀满了暗花,衣角上绣着点缀般的一朵朵兰花,虽然容颜不够精致,但却气质动人。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一种空谷幽兰的孤傲清秀。 尤其似乎她说话的时候,声音柔软纤细,嗓音干净空灵,更是让人一听之下,便要忘记世间所有的烦恼。 可是,这样的兰妃,在听到“神星宫”三个字,竟然一下子激动的站了起来,甚至向前走上一步,抓着夕颜的手,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惊喜,“你说什么?真的是神星宫?真的吗?” 夕颜也掩不住喜气,用力点头,“是呢,娘娘!是神星宫!” “人在哪呢?快,快让进来!”兰妃迫不及待,甚至伸着脖子向外间张望了两眼。 “娘娘。”海棠在她身后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衣角,兰妃怔了一下,猛然想起还有外人,不由神情一整,勉强向着对坐的叶琼姜笑了笑,“姐姐实在太高兴,倒让妹妹看笑话了。” “怎么会?妹妹只是有些好奇,这个神星宫……不是占测国运的所在吗?怎么姐姐还和神星宫有来往?”叶琼姜是真的有些好奇。历来皇帝,都会建立类似神星宫这种观星占测的所在,用于占卜国运,演算天下。可是,这些神官,都是直接面对帝王,对帝王负责,却从未听说过,有后妃会跟这些神官有所牵连。 为何,兰妃一听见神星宫来人了,会这样按耐不住的高兴起来? 兰妃没有回答,仅是轻轻一笑,安抚了一句,“琼妃妹妹先稍等一会,待姐姐见过神星宫的人,再回来跟妹妹详谈。” 这里毕竟是后妃宫殿,不适合在内间接见外人,兰妃由海棠陪着,向宽敞的庭院中间走去。透过窗子,可以看到一个年龄甚小的童子正站在庭院中间,兰妃走过去,微微弯腰与那童子交谈,只是离着太远,完全听不真切。 双方交谈了几句之后,那童子便从衣袖中掏出一块牌子交给兰妃,兰妃拿在手里喜不自胜,竟然亲自送那童子走了出去。 过了片刻,兰妃终于回转,一进内间,便笑道:“琼妃妹妹久等了。” “无妨。”叶琼姜只瞄着依然被她拿在手中那块牌子,紫铜铸成,没有任何花纹,却愈发显得古朴雅拙,透着难以形容的沧桑和神秘,“这是?” “哦,这个呀,这是……” “娘娘!” 兰妃刚要回答,便被夕颜打断,向着兰妃摇头。 自家这娘娘真是好脾气好性格,这东西是多么的难得啊,怎么就能轻易的告诉琼妃呢? 兰妃微微一笑,并不理会夕颜,甚至将手中的铜牌递到叶琼姜的手中,“这是神星牌,有了它,我便可以去神星宫拜访大神官了。” “娘娘——”夕颜气呼呼的再叫一声,却被海棠一个严厉的眼神丢过去,将后半截埋怨的话给咽下去了。 看到这里叶琼姜怎么还能不明白这神星牌和拜访大神官的重要性呢? “如果不方便让妹妹知道的话,兰妃姐姐就不要再说了。”叶琼姜站起身来,向兰妃轻轻欠了欠身,“打扰姐姐这么长时间,妹妹也该走了。” 兰妃还要再说什么,叶琼姜已没心思再留下来,带着纺春直接回了琼露殿。 阴云越发浓重起来,凉风也瞬息而至,大概再过一会,便要下雨了。 叶琼姜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null 第005章 皇帝的隐秘 “娘娘,您怎么了?”纺春有些害怕这样的娘娘,一年相处的时光,让她知道,每当叶琼姜表现出这个样子,便是她心内有了什么难解的心事。 从她被指派到叶琼姜身边,就觉得这个选秀入宫的少女似乎生活得十分压抑,仿佛时时刻刻都有无数的心事在煎熬着她。 叶琼姜忽然叹了口气,像是做了某种决断,对着一脸担忧之色的纺春道:“纺春,你知道神星宫在哪吗?” 神星宫,观星占测之所,推演天下之地,到底有什么魅力可以让后妃如此心动? 她是将军府出身的女儿,自幼受到父亲熏陶,也沾染了一些男儿的果断。想不明白的事情,何不亲自去看看? 她问了一句,却没有得到纺春的回答。 纺春垂着头,似乎有些犹豫。 “怎么了?” 纺春看着她,嘴唇张了又闭,欲言又止。 叶琼姜更加奇怪,“你是知道了什么内情吗?” 纺春忽然抬起头来,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凑到叶琼姜耳边,轻声道:“娘娘,这其实……是皇上的隐秘。” 风起得更大了,阴云似要垂压下来。 “什么隐秘?”叶琼姜望着纺春,声音相当清冷。 纺春欲言又止,忽然伏身跪了下去,道:“请娘娘先恕奴婢无罪,奴婢才敢说。” “起来吧。”叶琼姜伸手拉住纺春的手臂,道:“到底怎么回事?” 纺春站了起来,咬了咬牙,才低声道:“娘娘,您入宫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您多少也应该知道,当今皇上……无子嗣。” 叶琼姜愣了一下,“无子嗣?不可能吧?”虽然皇帝的妃子较少,可是,这皇上正当壮年,几个妃子也年纪轻轻,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有一男半女? “其实……皇上倒是有一子,是由皇后所出。” “什么?”再没有人比叶琼姜更清楚“皇后”的底细,七皇子顾容止,他是彻彻底底的男性,怎么可能生孩子?那孩子,绝对不是皇后和皇上生出来的! 纺春看着叶琼姜掩不住的震惊神色,只当她是在惊奇只有皇后有孩子,继续说道,“但您也知道,这位皇后的身份是亡国之辛的公主,从入宫那一日,小皇子便有五岁了,虽然传说皇上对这位公主是一见倾心,但是在此之前,皇上和这位公主恐怕见都没见过,那孩子……又怎么可能是皇上的?” “在宫中,暗地里都在流传着,那孩子……是皇后在辛国生下的……野种。” 听到这个孩子是从辛国带过来的,叶琼姜终于将处于震惊的心脏重新安抚下来,只是依旧忍不住问道:“这又跟神星宫有什么关系?” 纺春道:“皇上只有一个孩子,这自然是不够的。可是无论后妃们怎么努力,都迟迟怀不上龙种。这……说句不敬的话,身为这后宫的嫔妃,要是没有个一儿半女傍身,那便……地位终是不稳。” “所以兰妃她们想去神星宫让大神官占卜预测?”叶琼姜暗自揣测,可是,占卜预测,都没有定数,兰妃得到神星牌,也只是得到一个不确定的机会,按理是不会那样欢喜得有些按耐不住的。 “据说大神官可以逆天改命,有神鬼莫测之能。传说当今皇帝之所以能够在短短的数年时间之内灭掉强国辛,都是有这个大神官在背后占卜天运,出谋划策。所以这后宫的嫔妃们都是希望得到拜访大神官的机会,好测算一下,合适怀育龙种的机会。” “逆天改命,神鬼莫测之能?” 叶琼姜冷笑一声,“兰妃之前,应该还有人去见过他吧?真的灵验吗?” 纺春摇头,“奴婢听说,此前惠妃娘娘得到过一次神星牌,被允许去拜访大神官,具体详情不得而知,惠妃娘娘守口如瓶,没人知道大神官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只是每次惠妃娘娘提起大神官,那都是非常尊重崇敬。其他嫔妃也是因此推测,认为这大神官恐怕是十分灵验。虽然惠妃仍旧没有怀上,但也有可能是时辰未到的关系。” “既然什么都没应验,竟然也有人相信?不过是一个占测观星之辈,竟然被传得如此神乎其神。走我们去看看!” “娘娘,没有神星牌,大神官是不会见我们的。”纺春有些急了,“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待奴婢先向神星宫求得神星牌,然后咱们再去吧。” “求得?”叶琼姜敏锐的抓住重点。求得?竟然需要用到这两个字,显然事情不简单。 “嗯,大神官不会轻易见人,除非是有缘之人。所以,神星牌,就没那么容易得到。惠妃娘娘当初是用了三件稀世珍宝,才换得大神官的接见。也不知道兰妃娘娘付出了什么代价,才得到神星牌的……” 看着纺春认真的神情,叶琼姜眉头皱得愈发紧了,这什么狗屁神官?只怕是个沽名钓誉,暗地里从中赚取钱财的神棍! 难以想象,像莫华那样杀伐决断的铁血的皇帝,竟然会听信于这种的人? 怎么想都觉得有蹊跷,叶琼姜问道:“纺春,带我去神星宫。”这纺春这么了解神星宫神星牌的事情,肯定是知道神星宫的位置的,而且这些后妃们既然可以去拜访大神官,显然这神星宫不可能在皇宫之外。 “娘娘……”纺春还想再劝,叶琼姜已道:“拜访大神官不是要事先求访吗?我们这次就当是去求访吧。至于那大神官见或不见,是他的事情。难道神星宫,就不许人去瞧瞧?” 纺春见拦不住她,也只能点头称是,在前面带路。 神星宫其实并不很远,甚至地方也没有想象中的偏安一隅,而是在整个皇宫的最后方。 大夏的皇宫背靠朱玉峰,整个朱玉峰属于升阳山脉,连绵起伏数百里,而神星宫正坐落在整个皇宫的中轴线上的朱玉峰半腰,与皇帝的听政殿遥相呼应,是整个皇宫里唯一高过听政殿的建筑。 朱玉峰并不高,从山脚到峰腰都修有石梯,大概半个时辰便可到达。 “娘娘,再过了前面那个悬桥,咱们就到了。” 纺春擦了擦额角的汗水,看着叶琼姜凝脂般的脸颊上有汗珠滚落,却没有任何放弃的样子,内心由衷佩服这位娘娘决心,六月的天气已是异常炎热,再加上半个时辰的山路崎岖,就算蹬着石梯而上,也是相当耗费体力,要是换了那些侯门相府的千金小姐,只怕早叫苦连天了。 叶琼姜任由脸上的汗珠滚落,只不过多走几步路而已,跟她在“辛宿”受到的死士训练比起来,差得太远。 悬桥很普通,架在半空中,由许多木板搭成,两边都有护栏,只是在山石树木掩映之下看起来有些陡峭,其实人在上面走过会相当安全。 悬桥的另一边相当幽深,被丛丛树叶遮挡,不真正走过去,前面的路根本看不见。 “我们走吧。” 只是看了两眼,叶琼姜没有犹豫,当先上了浮桥。 “娘娘,娘娘,您奴婢呀!您慢点!”纺春急急忙忙的跟在她身后。 走了两步,前面的叶琼姜忽然停住,“呀!”纺春因为走得急,险些撞到她身上。 “娘娘,您怎么不走了?”两人正停在悬桥的中央,山风飘荡,悬桥微微摇晃。 纺春好奇的抬起头,忽然见叶琼姜身子一矮,耳中听到她的声音,“琼妃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 悬桥的另外一头,出现一人,身上穿的并不是之前见的那套玄黄色长袍,而是换成了一身的纯黑,没有任何花纹装饰,腰身妥帖,长身玉立。及肩的长发被一顶白玉发冠束在头顶,俊逸的面容,挺拔的身姿,站在悬桥之上,随着桥身起伏,当真给人玉树临风之感。 纺春呆呆的看着那人,心儿砰砰跳个不停,耳根有着发热,一抹嫣红爬上脸颊。这人……琼妃娘娘叫他什么来着?哦,皇后。啊!皇后?! 耳鼓似乎有着片刻的嗡鸣! 这人……是皇后? 这位皇后向来深居简出,等闲的宫人是见不到的。连伺候皇后的宫女太监,都被勒令不许跟其他宫人交流相处。只是传说这位皇后自幼尚武,喜着男装,常以男装示人。纺春以为,喜欢着男装的皇后,大概只是个俊俏的甜公子,软红到一看便知是女扮男装,却怎么也没想到…… 这人无论怎么看,都是真正的男性,绝不是什么女扮男装。 “娘娘,您认错人了吧?”纺春悄悄拉了一下叶琼姜,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那令她心头鹿撞的男子,提出自己的怀疑。 对面那人却微微一笑,“琼妃免礼。” 这一下,当真是让纺春惊到了。对面那人竟然从容微笑说出如此一句话来,显然是默认了“皇后”这一身份。 “拜……拜见皇后娘娘。”纺春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冷汗都下来了,自己竟然还怀疑琼妃娘娘认错了人……她低着头,不敢再看对方一眼。 null 第006章 命数 顾容止没有看纺春一眼,也没有让她起身的打算,只是笑看着叶琼姜,“琼妃妹妹消息倒是灵通,竟然知道神星宫。你此时前来,是要拜访大神官吗?” 叶琼姜看了一眼跪在自己身后不停颤抖的纺春,再对上顾容止春风般让人舒适的笑容,内心里总觉得对方身上有股难以接近气息。即使已经知道对方是辛国七皇子,是自己的未婚夫,甚至跟他已经有夫妻之实,更是知道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有其背后的目的和意义,可是她依然感受不到对方的真正想法,他深沉的心思和城府,让她感到有些害怕。 “琼妃听说这里的大神官十分神异,所以打算过来探访一二。算是满足一下小小好奇之心。皇后娘娘也很信奉神星宫吗?” “皇帝信奉此处,身为皇后,本宫当然也是信的。”顾容止淡淡一笑,忽然袍袖一抖,叮叮咚咚的清脆铃声中,一串用红绳穿起的小铃铛被他取了出来,“这是今日本宫在大神官处,为小皇子祈得的瑞福铃铛,戴在身上,可以辟邪挡灾。明日本宫会招皇儿顾瑀入宫,琼妃妹妹也过暖轩来吧,想来瑀儿定会十分喜欢你的。” 听他忽然提及皇子,叶琼姜心中一动,对于这个在宫中颇有争议的皇子,她也有一些好奇和猜测。 “是。”叶琼姜没有多少犹豫,便应了一声。 顾容止微微点头,笑着从她身边走过,走到伏身跪在悬桥上的纺春身旁时,忽然伸手向她头顶按去。修长的手指间有寒光一闪,在阳光之下显得尤为刺目。 “皇后娘娘!”叶琼姜突然转身大叫一声。 顾容止向下按去的手掌微微一顿,便慢慢继续向下,在纺春头上轻轻拍了两下,掌下纺春的身子一僵,他淡淡道:“好好伺候琼妃娘娘。” “是,皇后娘娘,奴婢一定竭心尽力伺候周到。” 纺春只是慑于皇后的莫大压力而颤抖,却浑然不知刚才的险情,一条小命在鬼门关转了一圈。 直到顾容止的身影消失在山林之间,纺春才敢站起身,回头心有余悸的看了看,抓紧叶琼姜的衣袖,颤声道:“娘娘,那……那位……真的是皇后吗?” “你说呢?”叶琼姜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一句,便走过悬桥,继续向着山腰走去。 过了悬桥,已经隐约能看到半山腰上那一片占地极广的建筑群,一座座宫殿的斗角飞扬,屋顶上并不是传统的用青石雕刻而成的瑞兽,而是纯铜打造的圆圈,内有一尊三足金乌。 远远看去,那阳光照耀下,显得熠熠生辉,明明是代表着光明的金乌,却偏偏生出一股神秘而邪魅的气息。 不过片刻,主仆两个便来到一个开凿出的小广场上。这广场呈半圆的形状,地上被刻画了一些像是依照某种规律而生成的线条,组成瑰丽的纹样,每一条都从广场的四周向中间汇聚。 在广场的中间则树立着一根巨大的石柱。那些刻在广场上的线条,便如同从那石柱上延伸下来的,看起来宛若有生命的活物,爬满整个石柱。 在石柱的顶端,则同样有一尊纯铜打造的三足金乌。 整个广场都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在半圆型广场的尽头,有一座高耸的石门,左右石柱上雕刻着奇形怪状的花草植物,中间的横梁上刻着“神星宫”三个斗大的古朴文字。 石门之后,是一条长长的台阶,一共有六百四十级台阶,台阶的最顶端,则是一座宏伟的宫殿。整个建筑看起来,气势相当恢弘,如同一只远古的巨兽,静静蛰伏在起伏的山峦之间 叶琼姜带着纺春走过去,登上长长的石阶,终于到了神星宫的宫殿门前。 宫殿门前有两个小童守着,一见有人来了,便一左一右的上前,拦住喝问,“来者何人?” “我们是……”两个童子淡眉竖立,背衬着神秘庄严的宫殿,纺春还未说话,自己的气势就被压制了。 “大胆!”叶琼姜却突然冷声道:“不过是两个小小道童,竟然敢对本宫无礼!纺春,给本宫把他们轰开!” “啊?”纺春愣了一下,才“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心里忍不住给自家娘娘竖起大拇指,真是好强大的内心啊。别人来这里,那都是毕恭毕敬,只有自家娘娘敢轰人! 两个道童显然也懵了,从来没人敢这样过。其中一个更是不济,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什么人在外喧哗?” 宫殿之内,突然传出一个冷静中隐含着惊讶,甚至是有些震惊的声音。 “恭喜皇上,您要等的人,终于到了。日月,星辰,你两人快将这位贵人迎进来。” 忽然之间又有一个声音传出,这声音很是特别,一听之下,感觉是男子声音,可仔细辨别,却又好似女性声音。再认真听去,竟然无法确定到底是男是女。 只是声线优美,清朗,不会让人产生反感,到让人觉得这声音好似天音仙乐般动听。 门口那两个小童听了这声音,也不哭了,抹了把眼泪,向内一拜,便一左一右的将宫殿的大门推开,异口同声的道:“日月,星辰,恭请贵人入内。” 叶琼姜听这两个声音便大概能猜到,第一个是大夏的皇帝莫华,那第二个,肯定就是神秘的大神官了。 悬桥上遇到顾容止,没想到在这里竟然又遇到了皇上,难道这两人是结伴来的? 她深深吸了口气,才向内走去。 纺春也想跟入,却被日月,星辰两个童子拦住,“神官大人只请贵人入内,其余人请在外等待。” 叶琼姜回过身向纺春点了点头,示意她不必担心,在外面等候,然后继续向内走去。 室内装潢并没有想象中的瑰奇神秘。很普通的屋子。 迎面客厅中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青铜炉鼎,刻着毕方火鸟的纹样,其内有着丝丝的火气冒出,却并不感到炎热,这些火气反而呈现出一种霜雾的状态,汇聚到炉鼎的顶端漂浮,看起来相当神奇。 再向里面,垂着一席竹帘,透过竹帘隐约可见一个蓝盈盈的人影。那人盘膝坐在竹帘之后,身前是一张小几,他双手轻轻搭在一起支着下巴,虽然有竹帘挡着看不懂他的神情,但总觉得对方身上正流露出一丝对自己的好奇,似乎正在观察自己。 竹帘的对面,则是皇帝莫华。他也盘膝而坐,明黄色的袍子上并没有绣着龙纹,反而是一团一团的星光图样,手里把玩着一件青玉雕刻的玩件。他望着叶琼姜进来的方向,面容严整,可眼神里却有着一丝热切。 等看清进来的人是叶琼姜后,那一丝热切,陡然转变成了彻底的震惊。 “是你!” 皇帝莫华震惊的望着她,眼神之凌厉,几乎要把她切割成碎片。 身为帝王,他早已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可是在见到叶琼姜后,却说什么也无法掩饰脸上的震惊神情。 叶琼姜看着他骇然的神色,有些莫名的躬身行礼,“臣妾琼妃参见皇上。” 莫华呆了一呆,没有让叶琼姜起身,反而回头向着竹帘内的人影问道:“神卿真的确定吗?” 一只手臂从竹帘之后伸出,袍袖滑落,露出一截晶莹如玉的手臂,只见他肌肤上隐隐有一团青色的星光不停流动,看上去异常神奇。 竹帘后的人影轻声一笑, “命数所定,星辰为迎,陛下,臣十分确定。” 叶琼姜被大神官露出的肌肤惊了一下,一瞬不瞬的盯着猛看,普通人类怎么可能有这种奇异的现象?这竹帘后面,难道不是人类?是个精怪? 莫华沉默了片刻,才一挥袖子,道:“起来吧。” “谢皇上。”叶琼姜直起腰身,依旧是好奇的盯着竹帘后的人影。 人影在竹帘之后轻声一笑,“贵人这般好奇我的存在吗?可是想看看我的真容?” 叶琼姜没有急切的回答,而是沉吟之下,问道:“敢问大神官为何称我为贵人?” 贵人这个称呼,当真让她有着不好的预感。尤其是皇帝莫华在听到大神官称她为贵人之后,那一脸的震惊之色,更是预示了这个所谓的“贵人”称呼的背后,有着怎样的危险。 竹帘后的人影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反而将目光投到还在沉思中的帝王,“陛下还有疑虑?” “宣宫女纺春。” 莫华眼眸冷漠的扫了叶琼姜一眼,安坐不动,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不一会,纺春垂着头走了进来,只觉得殿内异常安静,皇帝和琼妃都望着自己,让她十分不安。 “奴婢纺春,参见皇上。”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一下。面对这位皇帝,当真是无论什么场合,都觉得相当有压力。 莫华轻声道:“你伺候琼妃也有段日子了。” “……是。”皇帝说了一句,便停了下来,纺春有点摸不透其中的含义,略略偷眼看了一下站在一旁的琼妃,却是面无表情。纺春弱弱的应了一声,“自琼妃娘娘入宫以来,奴婢便跟随在娘娘身边了。” null 第007章 唯一 “那便是她的心腹了?” 纺春一颤,这话……就真的不好回答了。常听人说圣意难测,谁知道这皇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自家娘娘得罪了皇帝? 到底是多大的罪过,让皇帝如此不高兴,要迁怒于伺候宫女身上? 纺春不敢回答,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说到底,她就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企图安稳的活下去,不想招惹任何是非。 叶琼姜纤眉一蹙,“皇上到底想问什么?直接问臣妾便是,不用难为一个宫人。”她是辛国将军之女,她更是辛宿的死士,对这个敌国的皇帝,从来不曾惧怕过。 莫华不理会她,只看着纺春问道:“纺春,朕问你,琼妃娘娘今日来此之前,都看过些什么人?” “回禀皇上,娘娘今日一早去拜访过兰妃娘娘。” “兰妃?还见过其他人吗?” “还有……”纺春犹豫了一下,不是很确定的回道:“还,还似乎见到了皇后娘娘。” “哼。” 莫华冷哼一声,一脸早知如此的神情,“琼妃,你果然是受了皇后的指使,特地挑了这个时候来神星宫的。这里除了朕和神卿,也只有他,才知道贵人的意义。” 他回眸望向竹帘后的人影,“神卿,琼妃恐怕不是那位贵人,你要另行推算了。” “陛下是怀疑臣的推演之力,还是有意逃避什么?”大神官的声音忽然变得清冷起来,隐隐有一股锋锐之气,“这个小宫女显然因为惧怕,没有把事情说得清楚,陛下怎可下此断言?” 也不等莫华回答,大神官直接问道:“你是叫纺春吗?你当真见到皇后娘娘指使琼妃来此吗?” 纺春虽然还不太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显然大神官和皇帝有所争执,意见不合,而且这里面还牵扯到琼妃娘娘,自然不敢隐瞒,连忙道:“不是的。是琼妃娘娘自己要来神星宫。我们是在半路上碰到皇后娘娘……那个……其实奴婢也不太确定,那位……那位到底是不是皇后娘娘……” 那个让她心如鹿撞的男子,实在不像是女扮男装,实在无法跟皇后扯到一起。 大神官微微一笑,悠然道:“陛下,您都听见了,现在还怀疑臣的推演之力吗?这位琼妃娘娘是贵人无疑。” 莫华皱眉,没有说话。 “请问大神官,这贵人到底是何含义?”叶琼姜倒真的是好奇起来,贵人贵人,能够出自大神官之口,更是牵动着皇帝的心神,这到底有什么含义? “嗯……”竹帘后的人影轻嗯了一声,才缓缓道:“贵人,是整个大夏的贵人,是唯一可以……” “神卿!” 皱着眉头的皇帝莫华突然开口打断了大神官的话,连气息都有一些不平稳。 大神官住了口,莫华转过头看了眼叶琼姜,又收回目光,向着跪在地上的纺春吩咐道:“扶琼妃回去休息,以后,不得朕允许,不准来神星宫。” “是,臣妾告退。“叶琼姜想要说些什么,目光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一躬身,招过纺春,主仆俩退出了神星宫。 宫殿里沉静片刻,大神官忽然笑了一声,道:“对着唯一可以诞下纯净血脉龙种的贵人,陛下这样的态度,似乎……有什么隐情?” 莫华微微叹息了一声,整个皇宫之内,大概也只有在大神官面前,他才能卸下冰冷的面具,露出心底真正的情绪,“神卿,你知道一年前选妃的事情吗?” “陛下为了显示对辛国遗民一视同仁,特地从辛国旧土选取秀女入宫,这件事情,臣当然是清楚的。”大神官点头。 “嗯,琼妃便是那一次入选之人。而那一次选妃,其实是为皇后而选。”露出一丝追忆的神情,莫华看着竹帘后的人影,却仿佛透过去看向未知的远方,“当年,朕听了你的话,将顾容止救下,一晃也好几年了,虽然不得已让他以辛国公主的身份进入后宫,但,他是男人,要他为我所用,便要安抚他的身心。” “所以,琼妃娘娘是陛下为皇后选取的女人?”大神官的声音有了迟疑。 “不错。”莫华露出一丝苦笑,“却没想到,能延续我大夏国运之人,竟然会是她。” 大神官也有些无言以对,过了半晌,才道:“纯净血脉的龙种,是延续大夏国运的重要手段,历代帝王,均不可忽视。如今……这位贵人……”他顿了一顿,似乎也觉得此事有些棘手,“陛下有何打算?” “朕不知道。”莫华叹了口气,这琼妃已经是顾容止的人了,难道他堂堂大夏皇帝,九五之尊,竟然要去抢夺别人的女人? “娘娘,您在想什么呢?” 从神星宫出来,琼妃娘娘便一语不发,只顾着低头走路,可眉宇间却满是沉思的神色。 纺春忍不住道:“娘娘,在神星宫里,您是说了什么话开罪于皇上吗?竟然禁止您去神星宫,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叶琼姜停下脚步,她缓缓抬头向前看了一眼,前面就是悬桥,随风晃动之下,看起来尤为险峻。 “纺春,你入宫几年了?” “奴婢八岁入宫,到现在已经有十年了。”纺春跟着停下脚步,好奇道:“娘娘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入宫十年,呵,难道就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问题太多了吗?” 叶琼姜神色冰冷,眼底若有寒芒闪过。入宫十年,能活得这么长久,怎么可能任何事情都想问个明白?这宫闱之内,想要活得长远,就不能事事询问,刨根问底。 “娘娘……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纺春呆呆的看着叶琼姜,有些怯弱的后退一步。 “此处除了我,再无其他人,纺春,你不妨实话实说。” “娘娘要奴婢说什么?” “就说一说,你是谁。” 阴云催压,凉风骤起,憋了一天的阴雨仿佛要在此刻下起。 叶琼姜站在悬桥之前,宛若临风而立,衣袂飘摇,恍若飞仙。 纺春垂头,却眼神坚毅,“奴婢,是纺春。” 突然,天空一道亮闪! 宛若开天之斧,将天地劈成两半! 轰隆一声巨响,大雨倾盆而下。 大雨瓢泼而下,主仆二人几乎是在瞬间被浇得湿透。 叶琼姜没有动,纺春也静立雨中,只听得头顶滚雷轰轰而过。 “罢了,”叶琼姜看着垂头站在自己身前的纺春,没有勉强,“纺春,我们回宫吧。” 说到底,她从兰妃那听说神星宫之事,也只是有些好奇,若不是纺春说了一句“皇帝的隐秘”,她也未必就那么坚持要去神星宫看看。八岁入宫,入宫十年,一个小小宫女,却能以“皇帝的隐秘”引得她对神星宫强烈的好奇,怎么想,都不可能是普通的宫女。 她有点怀疑这纺春便是“辛宿”在宫中的接头人,只是不敢确定,刚才用言语相诈,看纺春的态度和回答,显然绝对是个有其他身份的人。只是纺春拒不回答,叶琼姜也不敢断定对方的隐藏身份到底是什么。 既然她不回答,叶琼姜也便作罢,日后相处小心些便是了。万一她不是辛宿的人,叶琼姜也不怕暴露了自己。 “是,娘娘。”纺春乖巧的走到她身边,搀扶着她的手臂,动作中规中矩,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不受任何影响。 雨水连绵一夜,直到清晨才渐渐停止。 纺春用竹简将窗户支起,雨后带着草木清芳的气息随风涌入,待整个房间里的空气都焕然一新,才转过身来,向着坐在梳妆台前的叶琼姜道:“娘娘,冰糖银耳粥在灶上热着呢,等吃了,咱们再去吧。” 昨天皇后说今日召见皇子,约琼妃同见。叶琼姜此时已经洗漱完毕,穿好了衣服。 纺春来到她身后,接过她手中的檀木梳,将她乌黑的长发绾成一个精致的发髻,选了一枚乌金的簪子,簪在头上。 乌金低调,只在顶端嵌了一颗明珠,发髻两边各自装饰了几朵小珠花,显得素雅大方。 “大夏的皇子按照律例,八岁起便会离开母妃,在皇宫之外都城之内独自居住。每次被召见,那也是得过了辰时才能入宫。娘娘不必着急,用过早膳再过去吧。” 话语虽然温柔,纺春的态度却有些疏离。 轻轻整理了一下鬓角,叶琼姜道:“也好。” 过了辰时才能入宫,巳时之后便是午时,这便是方便皇子们留下来与母妃同用午膳的意思了。既然如此,便不用挨饿,吃了早饭再去则刚刚好。 纺春点点头,向着在外面候着的宫女吩咐了一声,便扶着叶琼姜坐到餐桌前。 不大的功夫,便听得珠帘一响,有人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个红漆木盘,上面放着炖的热气腾腾的冰糖银耳粥。 温润的眼眸,淡淡的笑容,眉宇之间极具韵致。 叶琼姜看得怔住,纺春呆了一呆,忙俯身下拜,“见……见过皇后娘娘。” null 第008章 升温 顾容止微笑着走进来,走到餐桌旁,将红漆木盘上的冰糖银耳粥放到桌子上,然后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见到本宫,琼妃妹妹这么惊讶?” 他长发垂肩,清明的眼眸黑若点漆,亮晶晶的,仿佛两团湖光一片秋色,看来是那样的从容自若。 叶琼姜眨了眨眼,才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缓缓站起身,向他微微一躬身,“琼妃……参见皇后娘娘。” 顾容止微微一笑,向着跪在地上的纺春道:“你下去吧。” 纺春看了一眼琼妃,应了一声,却行而退。 室内只剩下顾容止和叶琼姜两人。 “坐吧,这里只有你我,不必讲这些礼节。”顾容止轻扶她的手臂将叶琼姜拉起来。 叶琼姜起身入座,有些好奇的打量着他,“你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你不欢迎?” “不,我只是……你不是要召见小皇子吗?”叶琼姜略微犹豫了一下,虽然他总是给人一种若即若离的难以接近的感觉,但是,一想到他毕竟是自己的夫婿,而且……面上微微一红,两人更有着夫妻之实,让她还是将心底的疑问问出来。 顾容止淡淡一笑,“正是因为顾瑀要来,所以,我特地提前来见你,就是想跟你说说这事。我过来的时候,正巧见你宫里的小宫女端了粥出来,我正巧也没吃呢,我们一起吃吧。” 他修长的手指捏着细长的勺柄,沿着粥碗的边缘舀起,再仔细的吹凉,长长的睫毛微垂,竟是说不出的雅致。 叶琼姜不由看呆了,细瓷白勺递到了唇边,便下意识的吃了一口。 直到这一口粥已经咽下,叶琼姜才忽然意识到,这是……被喂食了? 胭脂般的红晕瞬间爬上她的脸颊,芸片般的小耳垂更是红得通透。 下一勺已经再次送到唇边,叶琼姜羞涩的不敢看他,又不知道要如何拒绝,看着他捏着勺柄的手指上细微的指纹,只得缓缓张开嘴吃了下去。 一时间,无人说话。 两个人,一个喂,一个吃,寂静的房间里有一股说不清的情愫涌动着,弥漫着些微的燥热。 直到一碗粥还剩下小半碗,叶琼姜实在忍不住,说道:“……你,你不吃吗?” 他不是说也没吃,要一起吃吗?怎么光喂她,自己却不吃? 顾容止笑了起来,柔声道:“我吃你就好。” 说着,便在她脸蛋上轻轻啄了一下。 啊! 脸蛋上传来柔软的触觉,只有瞬间的碰触,却让叶琼姜大吃一惊,捂着脸蛋惊异的瞪圆双眼。 只见他笑得眉眼弯弯,双眸中神采飞扬,如星辰般光亮。 小小的得意在他唇角翘成一丝戏谑和宠溺。 这人…… 看惯了他的清冷疏离,飘渺若仙的姿态,忽然发现他也是如普通人般有着情绪波动,叶琼姜一时之间还有着不适应,可偏偏这人,无论做何种情态,都是这样的叫人舒泰,没有一丝违和之感。 “不要闹。”轻斥一声,知道他是故意戏弄自己,叶琼姜有些害羞的低下头,岔开话题道:“你不是要跟我说小皇子的事情吗?” 轻轻将勺子放下,顾容止看着她脸上还没有消退的红晕,微微一笑,道:“关于小皇子的事情,相信你听说过不少吧。” “我只听说,小皇子入宫时就五岁了,是帝后的唯一子嗣。”叶琼姜犹豫了一下答道。 “帝后?两个大男人能生出孩子?”顾容止晒然一笑,“你大概也听过,这孩子是皇后在辛国生下的野种这种流言吧?” 这话出自顾容止之口,倒让叶琼姜尴尬起来,讷讷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如果我真是女子,那么这流言也就真的对了。小皇子顾瑀是我的孩子。不过现在名义上是大夏皇帝的子嗣,莫华的嫡长子,被封为太子,所以只得冠以莫姓,叫做莫顾瑀。” 虽然对这个皇子也有一些猜测,等真的听他说出来,叶琼姜还是有些吃惊。而最不能理解的是,莫华为什么会留下顾容止的性命,甚至连他的孩子,也入在自己名下,甚至当做未来大夏的继承人来培养? 莫华难道疯了? 还是说……抬头认真看了看顾容止,清冷俊逸,飘然若仙,确实风姿绝代,难道莫华真的对他有所肖想?有所企图? “乱想些什么?”顾容止看她的神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轻轻在她额头上一点,叶琼姜没防备,“哎呦”一声,捂住额头,有些无辜的瞪着他,这能怪她乱想吗? 顾容止微笑道:“我以为你昨天去了神星宫,是察觉到了什么,原来是误打误撞。” 他这样一说,叶琼姜更加疑惑了,“神星宫怎么了?哦,对了,昨天,皇上也在,而且那个大神官一见到我,就说什么贵人,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容止脸上的微笑字听到“贵人”二字时,倏然收敛,皱眉道:“贵人?大神官说你是贵人?” “是啊,我问是什么意思,他只说了一个唯一什么的,便被皇上叫住了。还问我,是不是你指使我过去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有太多的问题困扰着她,叶琼姜迫不及待的追问着。 顾容止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叶琼姜,眉头皱得更深。 “是有什么不妥吗?”即便他皱眉的样子也是极好看的,可被他深邃的眼眸如此打量,叶琼姜还是有些发毛,心头有着不好的预感。 顾容止脸上有着难掩的忧虑神色,过了半晌,仿佛下了某种决心,道:“琼姜,过两天我会安排人带你出宫,你……” 他顿一顿,黑白分明的眼眸里仿佛盈着一汪秋水,蕴着沉沉的怜惜之色,“出去了,便别再回来,有多远便走多远。必要时,最好能改换姓名。” 叶琼姜一震,完全想不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贵人”难道会危机她的性命? “到底,这‘贵人’是什么意思?” 叶琼姜激动之下,一把抓住他的衣袖,猛然意识到这样不妥,却没有放开,只是脸上微微一红,“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帝是要杀我,以祭天地?祭神灵?还是其他的什么?”除了作为某种“贡品”,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理由,能让顾容止说出让她逃离的话语。 顾容止抿着唇,眉宇间有一丝痛苦之色,却摇了摇头,沉声道:“要祭的,不是天地,也并非神灵,而是……而是大夏的皇帝,莫华!” “什么?” 叶琼姜有些难以理解,“祭皇帝莫华?”重复了一句,还是不太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顾容止叹了口气,解释道:“琼姜,大夏的统治权,历来并非完全掌握在皇帝一人手中,一部分掌握在神星宫大神官手中,可谓是皇权与神权的统一。不过神星宫是隐秘在皇权的身后,所以,并不能凌驾在皇权之上,最多是并驾齐驱而已。大夏依然以皇帝为主,神星宫只是辅助。” “皇权与神权并驾齐驱,那岂不是……万一大神官起了什么心思……”那么岂非可以推翻皇帝,自立称帝? “大夏历朝皇帝岂会如此愚蠢?神星宫有自己的传承,据说是仙人降世,每一代大神官都有着诡秘的手段,善于观星推演,对于皇权却不屑一顾。似乎是大夏开国皇帝对那位降世的仙人有恩,所以才留下这一支,世代效忠皇室。 大夏的历代君主也对神星宫十分敬重,基本上都会听取大神官的意见。而在延续国运方面,最重要的,便是继承人的挑选。这一点上,皇帝则会按照大神官的占卜推演去选择。” 说到这里,顾容止微微一顿,望着叶琼姜认真无比的问道:“你以为莫华年纪轻轻,身边嫔妃不少,为何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孩子?” ——为何? 这样的两个字,让叶琼姜呼吸一窒,胸口有些憋闷。 室内寂静,落针可闻。 他缓慢的伸出手,微凉的指尖抚上她白玉般的脸蛋。 “我宁愿失去你,也不愿你沦为莫华的生育工具。” 顾容止的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播过来,在她的耳鼓里聚集到一起,形成了具有强烈震慑的声浪,产生了一刹那的失重感。 叶琼姜踉跄了一下,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到了此刻,她才终于明白了“贵人”两个字所代表的意义。 想起那天在神星宫,大神官被打断的话语:整个大夏的贵人。如果加上“生育工具”这四个字,那意义便是再清楚不过了。 为大夏皇帝孕育后代,延续国运。 “所以,我会安排你离开皇宫,到外面,改名换姓隐居下来。”像是在对她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顾容止眼神有些飘忽。 “我不走!”叶琼姜忽然道。 她不走,也不能走! 既然“贵人”对大夏这么重要,那么私自放走自己,这罪名……只恐滔天! 顾容止,她怎么能为了自己而罔顾了他的性命? 他隐忍了五年之久,他的图谋,他的谋划,怎可因自己而功亏一篑? “你不走?”漆黑的瞳孔微微缩起,顾容止认真的看着她。 “我不走!我走了,你就是死!你不是说,我们都要好好活着吗,谁也不能轻易死掉!” 胸口因这激动而剧烈的起伏着,叶琼姜脸色都升起一丝异样的红晕。顾容止,这个让她一直觉得是个难以接近,琢磨不定的男子,在此刻,她才突然发觉,或许自己早就已经爱上他。 null 第009章 车辘 辛国未破之时,对于赐婚,她不愿意,但是,外界对这位七皇子的种种赞誉依然在不知不觉间驻入了她的心底。 “你说过,我是你的妻子,你不会让我死。同样的,你是我的丈夫,我也不会让你死!” 她是南平将军之女,临阵逃脱不是她的风格! 叶琼姜握住他的手掌,眸光清澈,“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样的谋划,但是,让我帮你!我是你的妻子,我更是只为刺杀皇帝而入宫的‘辛宿’死士,我为辛国而战,更为你而战!” “琼姜……” 清澈见底的眼眸,不带一丝动摇,看着这样的叶琼姜,顾容止不由动容。 这个女子,原来从不需要他的保护。 反握住她柔嫩中带着坚韧的素手,顾容止沉声问道:“你知道帮我,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 “我是‘辛宿’的死士,连死都不怕,又何况是什么代价?” 望了她半晌,顾容止才缓缓吐了口气,站起身来,将她瘦弱的身躯慢慢拥入怀中。 他的动作相当轻柔而且缓慢,仿佛这一拥之下,是要把全天下都拥入怀中,又像是要把容得下全天下的真心交付给一个人。 “琼姜。”他在她耳边。 “嗯?”她枕着他的肩膀。 顾容止轻声道:“这是男人与男人的战斗……” 并指如刀! 手起刀落! 叶琼姜只觉得眼前一黑,意识消散的最后,只听见他说:“你只管——站在我的背后!” 顾容止抱紧晕倒的叶琼姜,转过身道:“小皇子到了吗?” 室内再无其他人,也不知道他在对谁发问,却凭空有一个声音答道:“小皇子刚刚过了永安门,正去拜见皇帝陛下。” 顾容止轻声一笑,“本宫思念皇儿,为皇儿亲手做了十几件衣物,收拾收拾给小皇子装在紫檀木箱里,待皇子出宫时一并带上吧。” “是。” 叶琼姜醒来时,正处身于一辆行进中的马车中。身下铺着一张柔软的雪貂皮毛,让她完全感觉不到车厢板的冷硬。 “醒了?” 对面忽然传来的声音让给叶琼姜一惊,抬头看去,只见这车厢里还有一人。 是一个少年,或者更准确来说,是一个孩子。 十岁左右的年纪,却被一层层的华服将他的身形掩盖,露出的脑袋十分娇小,看起来年纪仿佛更小。模样俊秀,粉妆玉琢,乌溜溜的大眼睛正半眯着,仿佛平时也是这般姿态,时时刻刻都端着这股强作镇定,风轻云淡的风范。 “你是……” 头还有些痛,昏迷前的记忆还在慢慢的聚拢。 “我是顾瑀。”小男孩声音清脆。 顾瑀…… 叶琼姜再看了小男孩两眼,这俊秀的面容,这清冷的姿态,还真是挺像顾容止的。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在小皇子的马车上? “这是去哪?” “太子府,等出了永安门,你便安全了。”顾瑀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只是简单的陈述事实。 可叶琼姜并不笨,听了这话,再想起昏迷前顾容止说安排她出宫的事,前后联系起来便再清楚不过。 召见皇子…… 难道在那个时候,他便已经谋划好了,让小皇子带她出宫吗? 便在此时,马车忽然停住。 顾瑀问道:“怎么回事?” 车厢外有家人答道:“是庆安公公。” 家人刚答了一句,外面已经传来庆安的声音,“殿下,皇上请您回宫。” 叶琼姜脸色惊变,难道被发现了?即使她不想出宫,但已经在皇子的马车上,要是现在被人发现,皇子的罪名先不说了,顾容止也必然会被连累! 顾瑀却不动声色,只是眉头微皱,稚嫩的小脸上露出大人般的沉思模样,“回宫?何事?” 庆安道:“皇上说,殿下难得入宫一次,这样匆匆离去,怎么能解皇后娘娘的思儿心切?皇上特地在暖轩摆了酒宴,和皇后娘娘一起等着您。等用了午膳,殿下再离开不迟。” 顾瑀冷笑,起身向着叶琼姜点点头,示意她不要动,自己钻出车厢。 马车正停在永安门的门口,一旁站了三个太监,领头的一个正是庆安。他抄着手躬身站着,低眉垂目,恭敬之极。 顾瑀下了马车,转头吩咐驾车的家人,“福伯,你们先回太子府,等晚一点再来接我吧。” 庆安眉眼微抬,并不说话。 顾瑀一转身,向着庆安道:“我们走吧。” “是。”庆安当即带着身边的小太监,一路随行。 马车再次动了起来,车厢内的叶琼姜缓缓吐了口气,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不经意发出的声响惊扰了外面的人。 就这样出了皇宫吗? 顾容止怎么办? 纷沓而来的担忧,以及对往后该如何生活的无措,让她心绪不宁。 她是辛宿的死士,就这样被偷偷带出了皇宫,那么,接下来,到底应该干些什么? 真的改名换姓隐居下来? 从此与顾容止再也不得相见? 鼻子有些发酸,莫名的泪意涌了上来。 便在此时,前行的车辆忽然停住。 叶琼姜一惊,只听见外面传来一个声音,“这辆马车真别致,我很喜欢。” 这声音相当清朗,听起来让人如沐春风,初听起来像是一个男子声音,可仔细辨别,却又有点像女子的声音,让人有些分辨不清这声音的主人是男是女。 ——大神官! 那声音是从头顶的斜向上方传来的,似乎离着很远,但却让所有人听来都如同在耳边低语般的清晰。 “神官大人,这是太子府的马车。”车辕上的福伯恭敬的回答。 “太子府?呵呵,这马车我喜欢,送了我吧。相信太子殿下不会吝啬的。”大神官的声音相当愉悦,仿佛贪玩的小孩子发现了新的玩具。 “这……”福伯为难,却不敢说什么。 “我要了,带走。” 有衣袖挥舞的声音,随着而来的则是珠帘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 叶琼姜偷偷的掀起车窗垂下的软帘向外偷看,只见大神官坐在一顶四面垂着珠帘的华丽步辇上,由三十二个身穿白袍的少年抬着。 每走一步,那些珠帘便不停的摇摆碰撞,发出清脆的微弱声响。 竟然是三十二人抬辇的规格?! 顾容止向她介绍大夏是皇权与神权并驱的时候,她还有些不信,可此刻看到大神官的歩辇规格,当真是大大的吃惊。只有皇帝出行一些盛典,才会由三十二人抬龙辇。 这大神官,果然是堪比皇权,身份之尊贵,果然是与皇帝并驾齐驱。 马车被人赶着转了个圈,又向回走去。 叶琼姜坐在马车里,柔软的雪貂皮毛却让她如坐针毡。 怎么办? 这辆马车竟然会被大神官劫了去,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神星宫可是位于朱玉峰的半腰,大神官的歩辇可以抬上去,可这马车肯定上不去。等到了朱玉峰下,随便什么人进入车厢检查一下,肯定是会发现自己的。 绝不能坐以待毙! 将头上的乌金簪子握在手中,屏住呼吸守在车门旁边。 或许,她可以等待时机。 等到朱玉峰下,留下来查看马车的人肯定不会多,只要将他们全部杀死,未必不能脱身。 现在需要的,只有冷静的等待。 便在此时,马车终于停下。 外面大神官的歩辇并没有停,珠串撞击声还在随着步伐响起。 握住乌金簪子的手心渗出细小的汗珠。 屏住的呼吸有些混乱,手心的汗水将簪子头上的明珠整个浸湿,时间已经过去好久,却并没有任何人来检查车厢。 仿佛,将这辆马车遗忘。 可是莫名的,叶琼姜就是不敢动。 直觉上,外面总是透过来一股强烈的压力,像是在旷野中被饥饿的野兽盯住,正仔细观察,伺机而动。 冥冥之中那股压力宛若一根钝头的针,刚扎在皮肤上时还能忍受,但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力道越来越重,竟是爆发出难以忍受的剧痛。 罢了,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论沉稳,叶琼姜显然无法和对方相比。 该来的,躲不掉! 银牙一咬,叶琼姜猛然掀起车帘,纵身而出! “琼妃娘娘到底是年轻,童心未泯,躲猫猫这种游戏,已经好久没有人陪本座玩过了呢。” 干净到空灵的嗓音,平时听惯了这声音的庄严神圣,此刻那微微上挑的尾音里竟然夹杂了一些甜腻,听起来又是另外一种美好的风格。 马车外,站着一个少年。 说是少年,其实面目被一张黑色面具完全遮挡,只有眼睛露在外面。 可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呢? 蓝如碧绿,翠如湖波。 又仿佛是月光下的一眼幽泉。 他穿着一件滚了金边的暗色锦袍,面料上的印染着瑰丽的浩瀚星辰,漆黑的头发如瀑布般垂落在肩头,两条珠串从黑发里延伸下来,装饰在耳边。再配合他脸上黑色的面具,一双幽蓝的眼睛,当真是说不出的诡谲神秘。 null 第010章 恩威 可偏偏,无论是谁看到他,都会觉得,这诡谲神秘到不可言说的人物,就只是个少年。 可是,谁都不能小瞧了这少年,因为,任何人见了他,都会立刻明白,眼前这个少年,就是身份尊贵到了极点的大神官。 叶琼姜没说话,只是愈发握紧了手中的簪子,大神官说的话让她一时之间,揣摩不透他的用意。 大神官的眼中透着盈盈的笑意,“别紧张,琼妃娘娘是大夏的贵人,就算犯了再大的过错,也没有人敢惩罚你的。” “大神官想说什么?”这看透一切的眼神,洞察所有的笑意,让人心头发毛。仿佛内心的所有隐秘,在他面前都无法遁形。这感觉,相当让人不安。 “本座只是想感谢一下琼妃娘娘,今天这‘躲猫猫’的游戏玩得很开心。”少年轻轻转身,沿着山路向着朱玉峰上行去,云淡风轻的道:“贵人还是回宫吧,说不定陛下一会便要召见你。” 点到即止,却像重锤敲鼓,震得人血气沸腾,皇帝要召见自己?难道……顾容止借由小皇子带自己出宫的事情,皇帝已经知道了? 也是啊,若是不知道,庆安公公怎么会在永安门将小皇子重新请回去?若是不知道,大神官怎么会恰巧出现在永安门,莫名的将小皇子的马车要了过去? 大神官的背影疏淡飘逸,如同远山上那一抹翠微,历历在望却又遥不可及。 神秘而强大。 洞悉一切,完美掌控。 神权与皇权并重的大夏,或许正是因为这神权的存在与辅助,才能造就这么强大的国家。 暖轩。 微醺的清风将四角垂下的柔纱轻轻浮动,一湖碧叶之中宛若是舒展花瓣的红莲。 皇帝与皇后高坐其中,面上带着笑容,不时交谈几句,气氛很是融洽。 不一会儿,庆安公公走了进来,在莫华耳边轻语了两句,便恭敬的站在一旁。 莫华听后,微微一笑,向着顾容止道:“容止,朕要给你的惊喜来了。” 顾容止眸光微闪,不动声色,“哦?” 莫华哈哈一笑,高声道:“瑀儿快点进来吧,别让你母后久等了。” 房门一响,只见小皇子顾瑀随声而入。 “儿臣拜见皇上。”顾瑀相当规矩的伏身拜倒。 瞳孔微缩,顾容止面上却略略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喜,“瑀儿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当然是朕叫他回来的。你们一年也见不上几次,朕知道你想念他,今夜,便让瑀儿在你这里住下,明日再出宫吧。”莫华的语气相当豁达,只是看着跪在下面的顾瑀,有些叹息道:“瑀儿啊,朕一直很喜欢你,过了五年多的时间,难道你还不肯称朕一声父皇吗?” 便算是豺狼虎豹,好吃好喝养育了五年,也会对主人生出亲近之心吧。 身为帝王,莫华相当清楚,要想让要一个人真心敬服,必当恩威并重。 琼妃是给顾容止的“皇恩浩荡”,顾瑀则是对顾容止的有力“威慑“。 他可以给顾容止一定的空间和自由,但也要他逐渐归心,为其所有。 莫华有得是耐心,不怕他不就范。 顾瑀沉默了半晌,依旧垂着头道:“我的父亲,只有一位,但绝不是你!” 虽然垂着头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从他的声音中能够听出满满的倔强。 莫华听得脸色一沉,顾容止轻叹一口气,到底,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 他站起身来,走到顾瑀面前,声色严厉的道:“莫顾瑀。” 顾瑀一震,抬头看着父亲严整的脸色,有些不知所措。他的父亲,一直叫他顾瑀或者瑀儿,从未叫过“莫顾瑀”这个名字。 “父……” “啪!” 顾瑀刚要开口,却被顾容止一抬手,狠狠掴了一耳光,倒在地上,更加仓皇无措。 平日里那副模仿顾容止,端着一脸大人样的稚嫩小脸上全是不明所以的委屈,眼底更是多了一丝怨愤。 顾容止打完了顾瑀,便默默回身,向着莫华微微躬身,道:“是我疏于管教,皇上若是怪罪,容止愿意受罚。” 莫华不动声色,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顾瑀,看着他脸上那掩饰不住的怨愤,淡然道:“你一年也见不到他几次,这事不怪你。不过……顾瑀已经长大了,若不教训一下,只怕是不长记性。” “皇上,还请……” 顾容止还要再求情,顾瑀忽然怒吼出声:“你要杀便杀,我不怕你!” 俊俏的小脸因这愤怒,已变得扭曲起来,眼里泪光闪闪,顾瑀甚至已经站了起来,咬牙切齿的吼叫,“父亲何必求他,反正我又不是他亲生的,他养我便如同养一条狗,杀刮由人的日子,我过够了!” “顾瑀!你住口!”顾容止惊怒。 “我叫顾瑀,不是什么莫顾瑀,更不是什么大夏太子!你不要妄想用我威胁我父亲!” 他五岁时随着父亲被高坐上的皇帝救出,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只觉得可以活命便是万幸。可是随着年岁增长,身边伺候的人有意无意投过来的奇怪眼神,背地里流传着多少恶意的猜测,侮辱的话语,在他小小的心灵里埋藏下深刻的怨恨。 每次进宫,父亲总是劝诫他要忍耐,可是,他到底还是无法忍耐,韬光养晦什么的,他完全不能理解。 这样压抑痛苦的生活,他一早就受够了!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父亲是贪生怕死! 他顾瑀是辛国的皇族,生也罢,死也罢,跟大夏没有任何关系! 要他认贼作父,他办不到! 手腕扬起,指间飞起一片寒光,那是一个短小到只有四寸的匕首,虽然短小,却足以穿透胸肺,抵达心脏,一旦刺中,足够致命。 他是大夏的太子,没有人会防备他身上带着如此小的匕首,甚至也没有人认为那是匕首,它更像一把切水果的小刀。 但是此刻,他握着这柄小小的匕首,一往无前、视死如归的向着皇帝发起了攻击! “去死!” “护驾!” 庆安公公上前一步挡在莫华身前,手掌微抬,掌缘隐现一股朦胧光彩,发出刀锋交错般的嗡鸣。 站在阶下的顾容止,比庆安更快,眨眼之间已经出现在顾瑀的面前,只要出手切中顾瑀的手腕,便可将匕首击落。 他背对着莫华,除了顾瑀,没人能看到他的神情,原本是惊怒的眉眼里忽然露出了一丝无奈,慈爱,切出的手掌之上顺着顾瑀握着匕首的手背滑落,仿若温柔的抚摸。 “噗——” 一蓬飞血溅出! “父亲!” 顾瑀惊呆了,呆呆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匕首刺入父亲的胸口,呆呆的看着那一蓬鲜血划着优美的弧线喷溅出来。 父亲明明可以阻止自己的,父亲明明可以躲开,明明可以……却将切过来的手掌覆在自己的手背上,到了最后,几乎是牵引着自己手中的匕首刺入他的身体…… 为什么…… 顾瑀踉跄着退后两步,望着自己满手的鲜血,眼泪从眼眶中不停的流出。 庆安见此情景,掌缘发出的朦胧光彩一隐而没,那如刀锋交错般的嗡鸣也跟着消失,又恢复了正常的肤色,“皇后娘娘,您没事吧?” 口中问着,但身子却并没有从皇帝面前挪开,显然是依旧戒备着。 顾容止站在原地没有动,在他背后的莫华和庆安都看不到他的伤势情形,只能看到鲜血不停的滴落在地上。还有顾瑀那满手鲜血失魂落魄的摸样。 莫华微微皱眉,拨开挡在身前的庆安,大踏步走了下去,来到顾容止身前,只见那柄匕首整个刺入他的胸口,鲜血早已将他胸前的衣襟染红,不由脸色一变,道:“宣御医。” 话音刚刚出口,却被顾容止拉住衣袖,“别……”只说了一个字,便呛出一口鲜血,说不下去。 莫华眉头皱得更深,看着他向自己轻轻摇头,目中第一次露出乞求之色,再看了一眼在一旁满脸泪痕,不知所措,想上前又不敢靠近的顾瑀,心中便明白了顾容止的意思。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明明可以躲开,却被刺中。以自身之伤,换取莫华的宽恕,换取顾瑀的性命。 刺杀皇帝,此等灭族重罪,只能以血洗之。 莫华看了看无助哭泣的顾瑀,轻叹一声,正要说话,忽然暖轩的房门被人推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乌金的簪子在头顶熠熠生辉,清秀的面庞上原本坚毅的神情在看清暖轩内的情形时,登时化作了完全的惊骇!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叶琼姜! 从朱玉峰山脚下回到琼露殿,她看到纺春正惶惶的在宫殿门口来回张望眺盼,看到她时,立刻满脸惊喜的迎了上来,“娘娘,娘娘,您可算回来了!皇上……皇上……”却因太过急切而哽住了。 “你别急,慢慢说!皇上可是着人来让我过去见驾?” 纺春连连点头,“是啊!可是到处都找不到您,把奴婢急死了!” 叶琼姜眸光一沉,果然在大神官的推算之下,这皇宫里乃至整个朝野之上,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皇帝的眼睛。